第51章 第51章(重修)或许因为他本质……
“你是狗鼻子么?”容兮越哭笑不得地把人推开,“是他来找我的。”
慕千寒问,“他找你做什么?”
“一些交易的事情。”容兮越瞧出他神色不对,“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慕千寒反问,“我该喜欢他?”
“倒也不是。”容兮越顿了顿,“我跟他交易说让他帮忙照看你来着。”
看慕千寒似是对长鑫有些抵触,容兮越正想着要不要撤回这次交易,却见少年忽地收了棱角,“那也行吧。”
容兮越:“?”
不等他追问原因,慕千寒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容兮越被带偏思绪,“明天吧,我去收拾下东西。”
慕千寒心底迟来地生出一丝不舍,但留下的决定是他自己做的,是以虽然不舍,他也没有表露出来,只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少年抿着唇一声不吭,容兮越却好似觉察出了什么,笑着逗他,“现在知道舍不得了?要不要跟我走?”
然而慕千寒不舍归不舍,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地坚决,“不。”
容兮越也习惯了,边收拾边问,“他有没有说过对你是什么安排?”
这话问的自然是姬珏,自那天客栈之后,姬珏没再现身过,容兮越也没再见过他。
慕千寒道:“说是会帮我炼化精血,之后再谈修行的事。”
炼化精血……那岂不是要闭关一段时间?
容兮越原本还打算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妖界看慕千寒一趟,但人若是闭关的话,他过来了岂不是也见不到人?
“大概要闭关多久?”
“约莫三五年吧。”
三五年么?容兮越掐指算了算,虽然有点长,但对修真之人来说似乎也还能接受。
慕千寒不知从他的沉默里瞧出了什么,忽然道:“五年后诸峰排位的事,我会回去帮你的。”
“嗯?”容兮越回神,“我不是担心这个。”
来妖界前,容兮越曾和宗门内的其他峰主定下五年之约,约定以五年后弟子们在诸峰排位上的名次来分配门内资源。而容兮越所属的绛云峰下只有慕千寒一个弟子,他若不在,容兮越等于直接垫底。
不过容兮越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过,对他来说,赢了虽好,输了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不靠宗门资源过活。
“出关记得给我传讯,我好来看你。”
“嗯……”
苏雁卿前几日便已经和其他人一道回人界了,如今客栈里便只剩他们师徒二人。
空出一间房间,容兮越原本想过要不要分开休息,但提出时慕千寒虽没说什么,情绪却不太高,他便没有实施。
入夜,二人回房休息。
容兮越一如既往很快入睡,慕千寒却有些失眠,睁着眼睛半天没有睡意。
等到明天,容兮越就要离开了。
一想到这点,慕千寒就怎么也睡不着。他转过身,侧过去看容兮越。
几日前和姬珏的会面还历历在目,但实际上,慕千寒并没有和姬珏确认过关于“预见”的未来。
慕千寒很清楚,当他将“预见”联系到容兮越身上,并试图在其中找出关系的时候,他的心思就很明确了。
而确认这些之后,他内心虽有迷惘,却并无多少忐忑,至于身为徒弟却觊觎师尊后该有的那些违背伦常的自我厌弃更是没有出现过。
或许因为他本质上仍是只妖,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人族礼义廉耻那一套。
慕千寒冷静地想着,目光落在容兮越身上。
虽然是在一张床上,两人中间却仍隔着些许距离。
慕千寒过去没觉得这点距离有什么,如今却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满足。
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蹭了蹭,又蹭了蹭。
就在他即将贴到容兮越身边时,容兮越忽然睁开眼。
两人视线相对,慕千寒蓦地清醒过来,他脑中接连闪过多个念头,用以解释自己这样奇怪的举动。
但没等他做出选择,容兮越忽然打了个哈欠,抬手把他拽了过去,囫囵塞到怀里拍了拍,“做噩梦了么?”
他似乎还是不清醒的,嗓音含混,拍在他背后的手也没什么力道。
慕千寒僵着身体,半晌才迟疑着应了一声。
“别怕。”
容兮越闭着眼睛,哄孩子般又在他身后拍了拍。
温热的吐息拂过发顶,紧挨着的胸腔牵起一阵细密的震动。
慕千寒莫名感到血气上涌,浑身都热了起来。他僵着身体任人抱着,好一会儿才慢慢放松。
夜深静谧,唯心跳声近在咫尺,响在耳畔。
慕千寒就这般睁着眼睛熬过了半夜,直到天微亮时才控制不住地沉沉睡去。
*
容兮越醒时,天光已然大亮。
想要起身,却觉得身前似是压了个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个人。
他略回忆了一下,隐约记起昨晚慕千寒做了噩梦失眠,被他抱过来哄的事情。
同住这一个多月,几乎每次都是慕千寒先醒,却难得看到他有起晚的时候,容兮越略感稀奇,伸手往怀中人的脸颊上戳了一下。
少年睡得很沉,被戳脸也未曾醒来,只是不堪打扰般地拧起眉,埋头又往里缩了缩。
这是失眠了一整晚么?
容兮越有些被逗乐,歇了把人叫醒的心思,意欲起身,头皮却被什么猛地扯了一下。
低头一看,却是两人的头发不知何时缠到了一起。
被拽这一下,慕千寒也醒了过来。
容兮越看着少年睁开眼,眸子由迷茫逐渐转为清明,最后落到一旁的他身上,脸腾地红了。
“睡得好么?”容兮越故意问。
慕千寒脸颊微红,默不作声地坐起身。
孩子脸皮薄,再逗容易过火。
容兮越没再笑他,伸手去解二人缠在一起的头发。
幸而二人睡相不差,头发并未缠得太深,没费什么功夫就很快解开了。
容兮越理好冠带,起身下榻,回头却见慕千寒仍坐在原地,神色莫名地盯着自己的头发,像是在发呆,“怎么了?”
“……没事。”
慕千寒回过神来,伸手把垂在身前的头发拨开,跟着站起身。
容兮越站在旁边等他,“待会儿我送你去姬珏那里?”
慕千寒束发的动作顿了一下,终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那……”
容兮越话没说完,房门外的禁制忽然被触动。
出去一看,却是姬如霜。
后者瞧见他,神色间流露出几分不自然,憋了片刻才道:“我来接他。”
这个“他”没明说,但显然指的是慕千寒。
姬珏找过来后,容兮越曾想过姬如霜会不会很快也跟着找过来,但之后姬如霜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容兮越便以为是姬珏并未告知对方。
如今看来不是没告诉,而是姬如霜自己没做好准备,直拖到这最后一天才过来。
连个称呼都不能好好说,容兮越一时无言,也不想再装什么客气,“不劳烦殿下,我会送他过去的。”
姬如霜对上他明显知情的目光,略微尴尬。
因着早年的事情,姬如霜对端阳帝姬有诸多不满,连带着对慕千寒也有些迁怒。
也是因此,慕千寒在妖界的那段时间,他才会刻意忽视对方的存在。
但姬如霜对慕千寒被卷入妖族幼崽之间的那些“游戏”却是不知情的,等他知道情况时,慕千寒已经离开了妖界。
姬如霜第一时间就派了人出去寻找,但妖族血亲之间的感应虽然能够令他知晓慕千寒性命无碍,却不够他探查其具体的方位。
担心闹大后消息传回人界被端阳帝姬知晓,姬如霜不敢大张旗鼓,只能派人暗中调查。
这次若不是姬珏偶然发现告知他慕千寒的下落,他怕是还要找上许久。
想到这里,姬如霜也顾不得尴尬的事情了,“道尊可能对我有些误会,其实我……”
“殿下多虑了。”
容兮越并不想听他解释,况且即便要听,也不是该他来听,“我对殿下并没有什么意见,我只是觉得既然殿下当时决定了不闻不问,如今便也没什么好追悔的。”
“一如既往就好。”
姬如霜面上血色退尽,却并未死心,“可否让我见见他?”
容兮越微笑拒绝,“我想他可能不太想见你。”
“……罢了。”姬如霜神色颓然地摆了摆手,终是没再纠缠。
他取出枚储物戒给容兮越,“这是丹方的报酬,前些日子辛苦道尊了。”
容兮越接过戒指,探入神念扫了一圈,察觉到里面的数量比预计的多出一些,约莫是姬如霜原本预备来给他做照顾慕千寒这段时日的“谢礼”。
他没有戳破,客气道谢,抬手关上了门。
隔一会儿再看,禁制外已经没了人影。
确认姬如霜已经走了,容兮越返回内间。慕千寒已经收拾好,闻声看向他。
“是姬如霜。”容兮越对上他的目光,想了想,还是没有瞒他,“不过我已经让他走了。”
慕千寒“嗯”了一声,没什么表达。
他如今对姬如霜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彼此都拿对方当陌生人就好。但容兮越愿意维护他,他也不会拒绝。
虽然慕千寒说过不用,容兮越也还是将人一路送到了姬珏殿外。姬珏本人并没有露面,但派了亲侍来接应。
内殿设有结界,容兮越很识趣地没再往里,“有事随时与我传讯,我会尽快过来。”
想到的话都说过,实在没什么好叮嘱的了,容兮越总算住了声,“进去吧。”
慕千寒应了一声,最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跟着亲侍进了内殿。
容兮越目送着慕千寒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恍然间有种老父亲第一次送孩子上幼儿园的感觉,凭空多了几分沧桑。
然而人家父亲一天就能接回孩子,他这也不知要几年时光。
摇了摇头清空思绪,容兮越转身离开皇城,径直返回人界。
第52章 第52章(重修)他只要知道,他……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流逝,转眼已是五年后。
又是一年外峰大比,前二十的名次刚出来,苏雁卿便揣着名单上了绛云峰。
自五年前容兮越独身返回无极宗,告知他慕千寒被姬珏留在妖界之后,苏雁卿就一直琢磨着给容兮越再收一位弟子。
总一个人待着,万一再恢复到前几年那样阴郁孤僻的状态怎么办?
奈何每次提起,都被容兮越以没必要为由敷衍着拒绝。
如今五年过去,眼看着容兮越还是整日宅在绛云峰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苏雁卿终于坐不住了。
他打定了主意要在这届名单里给容兮越选一名弟子出来,理由都是现成的。
诸峰排位在即,慕千寒却还没个回来的准信,好歹收个新徒弟充个门面,总不能真上去挂零吧。
苏雁卿算盘打得很好,然而却扑了个空。
容兮越竟然没在府上。
平常几个月不见出门一次,怎的偏偏这么巧就今日不在,该不是提前知晓他要说什么,在故意躲他?
苏雁卿又转了一圈,再次确认了容兮越真的不在的事实,只得不甘不愿地回去了。临走前不忘召来守峰弟子吩咐,让人一回来就去主峰通报给他。
然而等了一整个白日,直到黄昏,日暮西斜,通报的弟子也没过来。
该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雁卿有些不放心,正要亲自去找,来通传的弟子终于到了。
听闻容兮越回来,苏雁卿精神一震,揣上名单就再次出发。但他走得太急,没听到弟子还有后半句的补充,说跟着回来的还有另一个人。
绛云峰上向来只有容兮越一个人,苏雁卿习惯了直接说事,落地推开院门便道:“师弟,这是这届前二十的弟子名单,你来看看,有哪个合心……”
话到一半,苏雁卿忽觉院中的人身形似乎有些不对。念头刚起,背对着他的人转了过来,露出一张陌生中隐含熟悉的脸。
定睛一看,竟是慕千寒。
比之五年前,少年明显长开了许多,身量拔高,面容更加深刻。他的五官细看并没有太大变化,气势却迥然不同,周身天潢贵胄的气度浑然天成,令人无法逼视。
难怪容兮越今日不在门内,原来是去妖界接人了。
慕千寒对上他的目光,垂眸行了个礼,“师伯。”
少年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波澜,苏雁卿却莫名觉得有些冷。
想到自己方才的话都被对方听到,苏雁卿不免有些心虚,干笑一声,把名单往身后藏了藏,左右环顾,“师弟呢?”
话音刚落,就听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兄找我?”
苏雁卿回头,就看到容兮越从外峰回来,落至绛云峰上。
他手里转着一枚玉牌,正是诸峰排位报名所需要的,只一看,苏雁卿就明白容兮越方才是去外峰取报名所需的道具了。
慕千寒回来,苏雁卿原先准备好的理由就用不上了,手里的名单也跟着没了用处。
况且当着人家弟子的面再催收徒,怎么看都有些怪怪的。
计划未成而半道崩卒,苏雁卿憋闷不已,“没什么事,就是提醒你外门大比结束了,马上就要诸峰排位。”
“哦,记着呢。”容兮越晃了晃手上的玉牌,“正巧千寒回来了,就让他去吧。”
苏雁卿无言,胡乱聊了两句,扯了个借口离开了。
然而他人走了,留下的影响却还没消失。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进到院中,落后半步的慕千寒忽然开口,“师伯方才拿的是这届外峰大比前二十的名单。”
“嗯?”
容兮越反应了一下,总算明白苏雁卿是来做什么的了。
他看向身旁的少年,打趣道:“怎么,你想多一个师弟?”
少年瞥他一眼,垂眸道:“弟子久不在门内,师尊独身寂寞,若能多一弟子伴随左右,替弟子尽些孝道,弟子也算心安。”
一番话说得容兮越牙酸,阴阳怪气的,当他听不出来么。
好在也不是没办法治他。
容兮越瞧着他问,“那我去把你师伯叫回来?”
慕千寒不吭声了,脚步也不挪一下,黑白分明的眸子盯视着他,抿着唇不发一言。
容兮越做出转身欲走的姿势,刚迈出一步,袖子就被人拉住了。
少年抿紧的薄唇动了动,眼底流露出一丝委屈,几不可闻地道:“别去。”
看他这般,容兮越脑中不知为何联想出了被雨淋湿后蹲在门口不肯进门的小型犬的倔强模样,扑哧笑了。
五年没怎么见过,慕千寒又变化这般大,容兮越难免对他有几分陌生的感觉。
但这一幕过后,那股陌生之后却随之消散不少,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少年。
没再跟他计较,容兮越随手将玉牌抛给他,迈步进了房间。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过身后,少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陡然转为幽深,紧紧地黏在他身上。
如果说五年前慕千寒还会为自己的心意而感到迷惘的话,那么五年之后,他无疑已经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主动为之图谋。
他知道容兮越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容易心软的同时,也恪守着自己不可挪移的底线。
冒进只会将人越推越远,徐徐图之才是正确道路。
慕千寒抬眼望向西方初升的弯月,眸中微不可察地划过一道暗色。
没关系,他最多的就是耐心了。
*
容兮越并没在意慕千寒比自己晚进来的那一会儿时间,待人进屋后便转说起诸峰排位的事情。
虽然旨在分出各峰实力排名,诸峰排位到底也还是弟子们之间的比试。
与两两切磋决出名次的外门大比不同,诸峰排位的比试方式更侧重于考较弟子自身的修行,是各峰弟子们共同进入阵法破阵,以最终的通关时间决出排名。
阵法一共九层,前八层都是对阵,以考验弟子修为和术法运用,最后一层则是幻境,以考验弟子心性。
慕千寒年前就已结丹,这修炼速度在整个修真界来说都是最快的,对阵方面容兮越自是不担心,这次主要说的也是幻境。
在诸多阵法当中,幻阵无疑是最为特殊的一种。
它通常是以入阵人的内心所映照出来的的,不以入阵人的修为所改变,低修为者可以一秒堪破幻境,高修为者也可以被困到死。
但阵法到底是阵法,总归还是有破阵的窍门的。
容兮越大致讲了几个,末了道:“试炼幻境都是单人幻境,难度不会太高,保持心境就好,等明日我带你去藏书阁找几本阵法方面的玉简,你多看看。”
慕千寒若有所思,“幻境里的景象会同步到外面吗?”
“不会。”容兮越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你有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事情?”
慕千寒反问,“说了还叫不能被人知道吗?”
那倒也是。
容兮越就是话赶话地问了一句,也没寄希望真能得到回答。
两人回来时就已是黄昏,讲完这一通后,天色更是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见时辰不早,容兮越索性收了话声,打发人回去休息。
慕千寒却没立刻离开,“我晚上住哪?”
容兮越随口答,“你以前在哪住?”
少年没吭声,容兮越后知后觉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才想起对方先前压根没在院子里住过,都是在峰上随意寻一处休息。
当初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现在呢?
容兮越挑眉看着慕千寒,等着他的回答。
慕千寒绷着表情和他对视半晌,垂下眼睫,“不记得了。”
这是认输了?
“那就重新再选一间好了。”容兮越略微好笑,顺着给了个台阶,“你随意挑,左右绛云峰上就我们两个人,住腻了再换就是。”
慕千寒最终选了隔壁的院子,这距离说远,翻个墙也就到了,说近,中间也还隔了道墙,也算是折中。
容兮越对此没什么意见,帮着把院内的法阵权限划给他之后,便回去休息了。
一夜无话。
次日,容兮越如约带慕千寒去了藏书阁。
无极宗的藏书阁建立在内外峰的交界处,两边的弟子都可以进入,只是权限有所不同,内门弟子的要更多些,长老的则更全。
两人没多停留,只刻录了几本阵法玉简回去看。
时间流逝,很快到了诸峰排位这一天。
师徒二人抵达主峰后便分开,容兮越去找苏雁卿,慕千寒则带着报名玉牌去往弟子集结处。
慕千寒来的时间偏晚,阵法外已经有了许多弟子,按照所属峰头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处交谈。
许是看他眼生,弟子们不自觉止住了交谈,待慕*千寒走近之后,才有个人忽然出声,“慕……慕千寒,你是慕千寒对不对?”
慕千寒转眼看过去,依稀认出对方是当初和他一起参加过内门大比,曾对他拜入容兮越门下极为羡慕的庞子清。
五年过去,小胖子抽枝拔条,瘦了不少,显出了几分少年人的清隽。
借着当初聊过几句的交情,庞子清热情地拉着他聊天,“你这几年去哪了?我好像都没怎么在门内见过你。”
“回家了一趟,之后在外历练。”
慕千寒并没有说得太详细,他在场内环顾一圈,除了庞子清外,又看到了一个当初一起通过外门大比的弟子,是个女修。
而这时,距离排位开始已经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了。
换句话说,该来的都来齐了。
慕千寒问庞子清道:“就我们吗?”
“是啊。”庞子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名女修,恍然大悟,“你是想问游旭阳他们怎么没来吧,他们今年没有报名。”
庞子清一番解释,慕千寒才知晓这诸峰排位并不是所有峰内弟子都会参加的。
简单来说,是限制了初进内门二十年内的弟子方可报名,并不强制。但能取得名次的弟子,除了宗门内统一给的奖励之外,也会获得峰主单独给予的赏赐。
像庞子清所说的游旭阳,就属于专修炼器的修士,这样的修士在低修为时在对阵上并不强势,多会选择晚一两届再来。
而庞子清和那名女修一个专修符道一个专修阵道,都是可以在破阵上发挥出实力的派别,才会第一届就被派出来。
是以在场的弟子们除了慕千寒他们这些上届刚通过外门大比的弟子之外,还有前几届的内门弟子,其中修为最高的属一位专修炼器的男弟子,他是拖到了可以报名的最后一届才来的,已经到了金丹期。
庞子清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口水,问慕千寒道:“你现在是什么修为,我好像看不出来。”
慕千寒在坦诚和隐瞒之间迟疑了一下,选择了坦诚,“金丹初期。”
“噗……”
庞子清一口水没咽多少,几乎全喷了出来,好在慕千寒心有防备,快速闪开,才没被牵连。
“咳……咳……”
庞子清被自己呛到,好不容易顺过气来,顾不得再喝水,拉着人躲到一边,瞪着眼睛压低声音,“你真的结丹了?”
慕千寒点头。
“怎么做到的?”
庞子清既羡慕又好奇,他如今是筑基中期的修为,在他们这一批入门的弟子当中算是快的了。
但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当初在外门时慕千寒就比他们修为升得快,但那时还不明显,没想到进内门之后,差距拉得更大了。
慕千寒见他似乎是真心想问,想了想后给了个回答,“多出门历练。”
危难之际的感悟,总是比无波无澜的平静更容易突破的。
庞子清若有所思,“好,等排位后我也要下山。”
他说罢又看着慕千寒啧啧称奇,“虽然陈师兄跟你一样是金丹,但他是器修,破阵速度肯定没你快,你们绛云峰这次肯定能登顶了。”
容兮越跟柳峰主的赌约是在五年前的晨会时立下的,两人虽未主动向外宣扬,几年间却也流露出一些痕迹,不少弟子们都听说过这件事。
原本慕千寒一直没有在门内露过面,他们都以为容兮越肯定是输定了,谁知峰回路转,慕千寒竟然回来了,还一跃成了金丹修者。
等会儿柳长老看见慕千寒在场,大概鼻子都要气歪了吧。
这句话在庞子清脑子里转过一圈,没有说出口,做弟子的,还是要给长老们留点面子。
他下意识往长老们所在的席位瞧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位黑着脸的柳长老。
“扑哧——”
庞子清没忍住笑了一声,见周围的人看向自己,又连忙肃容。
容兮越一直关注着慕千寒的方向,自然也没错漏他旁边的庞子清。
见到二人一起聊了半天,容兮越还有些惊讶。他一直担心慕千寒性子太独可能不太好与人相处,现在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咚——”
钟声响起,最后一炷香的时间也过去,到了诸峰排位开始的时间。
众弟子入场,步入传送阵。
阵法启动,灵光升腾间,容兮越看到慕千寒似乎回头朝他看了一眼。
容兮越想了想,灵力附着给他传了句音,“放平心态,不必为名次所累。”
慕千寒应该是听到了,上下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但还未出声,阵法就已启动,将他们尽数传送了进去。
容兮越莫名有些好奇慕千寒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时间多一些也没用,传音入密是化神期才有的神通,慕千寒如今还做不了,他又不懂唇语,对方说了他也猜不动。
正走神着,周围忽然响起一片惊呼,将容兮越的思绪拉回。
只见下方阵法外的基石亮起一道底色,竟是已经有人破了第一道法阵。
入阵弟子们在阵法内的景象不会同步,但外面的人却可以从基石亮起的颜色来看到他们的实时通关进度。
还没等他们派人探查这破阵者是谁,只听嗡嗡两声,那块基石又往上点亮了两层。
好家伙,这是破阵太快,连阵法反应都被延迟了?
以往也不是没出现过破阵快的弟子,但快到这种程度的还是罕见。短短一会儿时间,那人又连破三层,到了第七关。
容兮越心里隐约有些预感,等下方的弟子们将破阵者的名字报上来,果然如他所料,是慕千寒。
苏雁卿那日走得太匆忙,没想起来探查慕千寒的修为,虽从以往的了解上推断不会太差,却也没想到会这么高。
还真是意外之喜。
苏雁卿心理暗爽,欣赏够了柳长老一派阴晴不定的神色,方清了清嗓子道:“我宗后辈可期啊。”
这算是给慕千寒的评价定了基调,其余长老纵使心底有所腹诽,嘀咕也没见这人在门内修炼过几天,面上却还是都跟着附和了几句。
到达第七层后,慕千寒破阵的速度降下来了一些,但还是以远超平均用时的水平破了第七层和第八层,来到了最后一层的幻境。
而这时,其余弟子们的进度还大都在第三层和第四层,只有少数几个弟子来到了第五层。
只看这个差距,在场的众人就都明白,只要慕千寒别在幻境里耽搁太久,这次比试他都是稳坐魁首。
一旁的柳长老已经站了起来,他峰内的弟子虽然表现不错,是少有的进入第五层的几个弟子之一,但正所谓珠玉在前,瓦石难当,凡事就怕比较。
在他看来,有一个连破八层的慕千寒在,其他弟子的成绩都已经失去意义。
柳长老懒得再看,提前撤走了。
容兮越并没有察觉到柳长老的离开,正如他也没有将和对方的赌约放在心上。
从始至终,容兮越都没有在意过这件事,当初也不过是顺手为之,能给对方添堵最好,添不了也没什么。
他此刻的注意力都在慕千寒身上。
外人不清楚,容兮越却是知道慕千寒的情况的。
慕千寒并不太擅长幻境,容兮越前几日曾以藏书阁刻录回去的玉简为参考搭过几个幻境给他做练习,慕千寒每次破开的速度都不尽如人意。
这次也没例外,代表慕千寒破阵进度的基石在他进入第九层后就彻底停滞,迟迟未有动静。
其余长老也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余光暗暗飘向容兮越的方向,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容兮越却恍若未觉,人还在席位上坐着,心思却已经飘远。
是修为提得太快,心性跟不上吗?不然等过段时间下山,也带上慕千寒一起?
下山是容兮越早就有的计划,他不是喜欢宅着的人,之前五年在绛云峰闭门不出,其实是为了巩固修为。毕竟他这身修为算是从原主那里白得来的,若不融会贯通,来个境界倒退可就麻烦了。
如今五年过去,修为上已无大碍,容兮越自然也就开始考虑下山的事情,他总要开始习惯这个世界。
容兮越原本是没想要带慕千寒的,眼见着“主角”逐渐走上正途,他也跟着有了些放手的心思,但经过这次幻境的事情后,他那股操心的劲儿隐约又回来了一些。
难道他真是个劳碌命?
就在容兮越琢磨是不是该带人下山的时候,身处幻境之中的慕千寒也正凝望着眼前的景象。
不同于外界众人的猜测,慕千寒此刻并没有迷失在幻境当中。
自第一次进入幻境时为了观察而多花了些时间,出来后却被容兮越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半天后,慕千寒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种博关注的方式。
左右幻境里呈现出的东西都是他所思所想,多待一会儿也没什么。
也是因此,慕千寒没有第一时间将幻境破开,而之后幻境中的发展也出乎他的意料。
容兮越虽有化神期修为,但于阵道上并非擅长,做出的幻境层次较浅,大都是直白地映照慕千寒的内心,很容易堪破。
但这次的幻境却是由擅长阵道的长老亲自所布,虽也限制了难度,层次上却深入许多。
它呈现出的是绛云峰的景象,容兮越所做的那些幻境当中也出现过绛云峰,但大都是慕千寒成年后的场景,这次却不同。
当那条通往地下的通道出现在眼前时,慕千寒就猜到了这次幻境将要映照的场景。
是他第一次见到容兮越的那次。
慕千寒曾翻阅过容兮越从藏书阁刻录过的那些玉简,知晓幻境作用的原理,是以入阵人的内心映照为基础,加以放大。
简单说就是,当幻境中呈现的是现实中未有过的事情时,多半反应的是入阵人的期望或害怕的事情,也就是虚假的场景。
而当幻境中呈现的是过去曾发生过的真实情境时,它所呈现的画面大概率都是真实的,因为它是以入阵人的内心潜意识来投放的。
所以他内心的潜意识想见到的,是他和容兮越初见的那天?
慕千寒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很少会回忆过去的事情,即使有几次无意间想起,也会在意识到的时候主动掐断思绪。
但这次,他却主动回忆起了那天的景象。
当注意到其中的一个细节时,慕千寒眸光微凝,忽然明白了他内心想要确定的是什么。
他不再犹豫,迈步进入通道。
而在他踏上第一道台阶的同时,周遭场景瞬间变幻。
比意识更先苏醒的是痛觉,短暂的晕眩过后,慕千寒先感受到了周身挫骨般的疼痛,双臂被吊在了左右的架子上,因血液流通不畅而几近麻木。
幻境完美复刻了那一天的场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若不是心底尚留一丝明悟,当真会以为他重回到了那一天。
慕千寒深吸口气,缓缓睁开眼睛,透过被血液模糊的视线,看到了身前的那个人影。
或许是因为疼痛的关系,在他记忆中的这一幕是完全模糊的,只记得昏迷后再醒过来,容兮越就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说要收他为徒,还主动放了他,让他回去好好考虑。
而在如今的幻境当中,慕千寒是完全清醒的,也就没错漏掉眼前的“容兮越”看向他时眼里的陌生和探究,以及语气里藏着的谨慎和试探。
慕千寒心思一动,脑中忽地冒出个大胆的猜测。
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谁?”
“容兮越”的脸色倏然变了,眸光微闪,左手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相互摩挲。
这是容兮越在思考的小动作,只看着,慕千寒就知道对方是在想该怎么糊弄过去。
他早领教过这人嘴上的忽悠功底,虽然不清楚幻境里的投影继承了外界本尊的几分本事,但慕千寒并没有忘记他此刻还在阵法当中。
他要第一个出去。
脑海里转过这个念头,慕千寒直接道:“不用想借口了,我知道你不是他。”
他盯着身前的人,微微加重语气,“你是谁,他去哪了?”
“容兮越”哑然,似是没想到自己这般出师不利,还未开口便已被人看透底牌。
他似是有些无奈,“我确实不是他,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不然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
听到这个回答,慕千寒心底蓦然一松。
他凝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忽然笑起来,“……不用了。”
到这里就够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容兮越”动了动唇,似是还想再说什么。
但下一瞬,整个场景便如镜面般轰然碎裂,化作点点灵光。
慕千寒抬手拢住一枚灵光碎片,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夺舍也好,神魂分裂也好,管他之前是谁,他只要知道,他想要的是如今这个人就好。
通往出口的传送阵已经启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慕千寒由掌心间的灵光碎片收回目光,松开手,任由其消散在空气当中,进入传送阵。
“出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众人的目光都汇集过来。
慕千寒甫一出来,面对的就是这般场景。
他没去在意周围那些或惊奇或探究的目光,先去看阵法外的基石。大片被点亮了七八层高的基石光柱中,唯有一块点亮到了第九层。
确认自己是第一个通关后,慕千寒方移开视线,看向长老们所在的席位,搜寻容兮越的身影。
座椅是空的,容兮越不在?
他去哪了?
慕千寒怔了一瞬,还没待有更多反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发什么呆呢?”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容兮越已经到了他身前。
对方多半是在他刚出来的时候就从看台上下来,所以才没在上面,慕千寒眉心松开,“没事。”
人多眼杂,不是谈心的好地方,容兮越没有多言,“走吧,先回去。”
第53章 第53章(重修)想和他靠近一些……
简单应付过其他人,容兮越带着慕千寒回到绛云峰。
他没有问慕千寒在幻境中遇到了什么,而是拉起慕千寒的右手,掐着手腕的位置注入灵力,沿着周身经脉检查,确认慕千寒有没有受伤。
慕千寒盯着他搭在自己腕间的手指,忽然间有些遗憾,若是容兮越愿意问就好了,他可以适当地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或许能骗的这人更多关注。
以前慕千寒不爱对别人提幼时的事情,开窍之后却觉得这实在是个博关注的好方式,可惜容兮越从来不问。
但容兮越不问,慕千寒反倒有些好奇,若是对方知晓他那些心思,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正胡乱想着,容兮越忽然开口,“他有没有说要你什么时候回去?”
慕千寒反应了一下,意识到他问的人是姬珏,但刚结束诸峰排位就提到这个问题,他不免有些敏感,“你要送我回去吗?”
“你这是想哪去了?”容兮越哭笑不得道:“我是想问你,我过两天打算下山一段时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说着探查也到了尾声,灵力完整绕过一圈,确认过少年身上并没有暗伤,容兮越收回手,途中顺道屈指在人额间弹了个脑崩儿,打趣道:“人没多大,想的倒不少。”
力道不重,慕千寒没感到疼,倒觉出一股酥酥的痒来,顺着被碰触过的地方蔓延到心底。
他不自觉舔了下唇,嗓音因压抑着什么而带了些轻微的哑,“好。”
容兮越原以为这个问题抛出去,慕千寒多少会考虑一段时间,或者也该犹豫一下什么的,谁知对方几乎是立刻就给了回答。
半点停顿也不带有的,干脆且利落。
容兮越顿了一下才道:“你不用考虑下吗?”
慕千寒反问,“考虑什么?”
容兮越被噎了一下,有些费解,像这个年龄的少年,不是多少会有些抗拒跟长辈待在一起的吗。
然而慕千寒不仅不抗拒,甚至还主动询问,“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吧,待我跟师兄知会一声。”
容兮越说着又想起来,“你刚还没说呢,他有说要求你什么时候回去吗?”
“没有。”慕千寒已经平复好心情,淡声道:“他不管这个。”
慕千寒没说谎,姬珏确实不怎么管他,只要他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定下的要求,对他做什么并不干涉。
就像这次回无极宗,姬珏甚至连原因也没有问过。
但慕千寒隐约感觉,姬珏应该是知道的。
比起家族中传承两端的前后辈,慕千寒觉得他和姬珏关系更近似于相互利用,他能感觉到姬珏在他身上是有所图谋,暗中有所提防。而姬珏似乎也能从他的态度中感受出这些,却对此不管不问。
这个人像一个大团的迷云,慕千寒暂且看不透,只能小心防备。
慕千寒不欲让容兮越知道这些,转移话题问,“我们去哪?”
容兮越道:“西洲。”
这是容兮越先前就定好的去处。
自五年前与姬珏定下协议之后,人族这边就开始了搜寻阵眼的行动,五年下来,进度已然过半。而在那剩余的未探查过的地界当中,西洲所包含的城镇最多。
左右都是要下山,不若顺道做些实事。
慕千寒对去哪里没什么所谓,只对随行的人员有些在意,确认过只有他们师徒两人后便没再多问。
但这个队伍组成到真正下山那日却有了变化,看着山脚下拼命在朝自己挥手的庞子清和其他几个眼熟的人,慕千寒抿了抿唇,心底涌出一股想把人扔出去的冲动。
一旁的容兮越解释,“师兄说你们这批弟子报名要下山历练的有些多,原先预留的长老们分不过来,我瞧着有你朋友,就带过来了几个。”
慕千寒:“……”
他现在说不是朋友还来得及吗。
至于为什么这批报名下山的弟子会突然多起来,说来也和慕千寒自己有关。
诸峰排位之后,慕千寒算是在宗门内出了名。不少人都好奇他是如何修炼得这么快的,苏雁卿和容兮越商量过后,把慕千寒对庞子清说的那套游历感悟的说法散了出去。
此举也是为了帮慕千寒隐藏身份,不管那些人信或不信,总之明面上是没有人再打听他的修炼方法了。
得知事情与自己有关,慕千寒也只得忍了下去。
被容兮越带来的弟子一共六人,四男两女,除了三个和慕千寒同届的筑基期弟子外,还有一名年纪偏大些的金丹期弟子,名叫陆桥。
陆桥是苏雁卿座下的三弟子,处事待人皆是上乘。
苏雁卿将他分给容兮越,一是他能帮容兮越看顾其他弟子处理一些琐事,让容兮越不至于那么费心,二也是想让容兮越帮忙磨砺对方。
算是互惠互利。
容兮越也明白苏雁卿的意思,没有推拒。
一行人离开无极宗地界,容兮越便将主导的位置交给了陆桥,自己躲了个闲。
他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入世游历,众人便没有以飞行法器代步,而是以步行和御剑穿插着来。
这批弟子里除了陆桥和慕千寒都是入宗后第一次下山,一个个都兴奋得不行,叽叽喳喳地闲不下来,甚至还来了场速度比拼。
容兮越没有多干涉,留了道神识附着在他们身上,先一步到前面的城镇上等人。
他对这些弟子的脚程掐得很准,金色的夕阳洒满城墙的时候,众弟子也到了城门外。
兴奋了一整日,到了晚上都蔫儿了不少,就近寻了间客栈休息。
为了保证安全,陆桥是将他们两两安排在一间房的,但容兮越身份不同,排除掉他的话,弟子就只有七个,多出一个人来。
原本陆桥是想安排三个男弟子在一起挤一挤,容兮越却说不用,点了慕千寒和他一起,这样就能安排开了。
安排好房间,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上次和容兮越同房,还是五年前在妖界的时候,慕千寒听到身后房门关合的声音,心底迟来地生出一丝紧张的情绪。
容兮越在身后问他,“要沐浴吗?”
“……不用了。”慕千寒道:“清洁术比较方便。”
出门在外,清洁术确实比沐浴要方便很多,但这是他们第一天出来,几个少年兴奋过头,灵力多少都用空了,若就这么休息的话,第二天起来肯定要浑身酸痛。
容兮越有些担心,伸手搭上慕千寒的手腕,却惊讶地发现对方剩余的灵力竟然还有一半还多。
他有些纳闷,“你没跟他们一起玩?”
“没有。”慕千寒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垂下眼睫,“我又不是第一次下山。”
言下之意,是怪容兮越不该把他和其他几个第一次下山的弟子列到一起。
容兮越莫名从他那一眼里品出些小情绪,忍俊不禁,“好吧,是我错怪你了,我们千寒最稳重了。”
这话听着像在哄人,却莫名含了些逗弄的意味。
慕千寒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容兮越抢先,“你把这些给其他人送过去吧,让他们睡前都泡一下,至少半个时辰再睡。”
容兮越拿出来的是几个分好的药包,是他等人时顺手配的,能够滋养灵脉,能让那几个白日里浪过头的弟子第二天不至于爬不起来。
“……”
慕千寒无言地盯着这些药包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听话地去了。
庞子清等人白日里浪得开心,晚上就开始受罪了,慕千寒过去的时候,他们正趴在榻上鬼哭狼嚎。
得知容兮越提前给他们准备好了药浴,几个半大少年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简直恨不得为对方当牛做马。
慕千寒被迫听着他们对容兮越的夸赞,心里有些骄傲,又有些不满。
骄傲这样好的人是他的,不满对方被他人觊觎。
如果容兮越只能被他看到就好了。
慕千寒心底莫名冒出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最后回房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第二天还要赶路,容兮越便让他直接吹灯休息。
一夜无话,随后半个多月,众人都是在赶路中度过。有时候来不及进入城镇,就临时在野外搭营。
经过第一日的放纵,少年们都学乖了不少,知道要在身上留些灵力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这一路也不是完全平静,遇到过几次邪修作乱的情况,容兮越平日里并不怎么说教,都是遇到对应的情况后再实例讲解。
他也不是一直跟着他们,有时也会故意放任他们闯进避世大妖的地盘,再看他们被追得抱头鼠窜。但真正遇到危险时,容兮越总是会给他们兜底。
这个方式无疑是最能加深印象的,待到临近西洲地界时,连修为最高的陆桥都自觉成长了不少。
慕千寒明显地感觉到,周围这些人对容兮越的态度已经不止是尊敬,而是近乎于崇拜一般,每次看容兮越时眼睛里都满是星星。
而这也令他愈发感到不满,恨不得能将人藏起来。
进入西洲前的最后一晚,容兮越特意让他们停在了最近的城镇当中,整顿休息一晚再进入。
依旧是最开始的分房安排,师徒二人一间。
吹过灯的房间一片黑暗,慕千寒安静地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却没有一丝睡意。
他知道容兮越也没有完全入睡,对方大概是自认担负着照看他们这些弟子的责任的关系,每日休息时都会留一道神识外放出去,一作警示,二也是防备可能发生的意外。
以容兮越的修为,十天半个月不睡觉都没关系。
但慕千寒却有些不高兴。
他知道他在不满,不满容兮越总是对别人那么好,和对他一样,好像他在他面前也没有一点是特殊的。
是的,他过去总觉得容兮越待他是特殊的,但经历过最近,似乎容兮越待他与待其他弟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人,好像只是习惯了照顾别人一般。
慕千寒闭着眼睛,平放在腹前的手指不自觉收紧,阴暗的情绪在寂静的黑暗里不断滋生。
“睡不着?”
容兮越忽然出声,慕千寒被惊了一下,下意识睁开眼睛,还未成型的念头蓦地消散。
片刻后,他迟疑着“嗯”了一声。
“那要不要聊天?”容兮越问。
慕千寒:“……聊什么?”
身侧传来些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原本平躺着的人翻了个身,朝他的方向转了过来。
“聊你最近为什么不高兴。”
容兮越声音里含着笑,只是听着,就让慕千寒想到了那人弯着眉眼看他的模样,“怎么了,是谁给我们千寒受委屈了吗?”
用词亲昵,像是在哄小孩。
明明说的不是什么实质性的话,却仿佛将他这几日的躁动都安抚了下去。
慕千寒不想承认自己被这简单的一句话就平息了不满,可他心底确实已经没了先前那些堆积的情绪。
半晌,他于黑暗中垂下眼睫,“没有不高兴。”
“没有?”容兮越语调微扬,“那是谁整晚睡不着?”
慕千寒道:“你不是也没睡。”
容兮越似是觉得好笑,“你还知道我没睡呢,那不是为了方便照顾你们吗。”
慕千寒当然知道,就是知道,他才不高兴。
这句回答将他刚被平复的情绪又勾了一些出来,“你对谁都是这样吗?关心这关心那,照顾前照顾后?”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怼了一句,“你是要给他们当爹吗?”
少年甚少有这般恣意发脾气的时候,容兮越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才从对方话中冲天的酸意中回过味儿来,这是吃醋了。
他还当是这孩子担心被其他人的修为赶上来,压力太大。
青春期的小孩都独占欲过剩,慕千寒又经历特殊,容兮越只觉得好笑,倒是没有多想。
“他们都是无极宗的弟子,又是我带出来的,自然要多照看些,不过也只是临时的罢了,等回去后自然就不管了。”
解释过一句,容兮越正想要不要再补充点什么,就听少年低声问了他一句,“那我呢?”
容兮越没太明白,“你什么?”
慕千寒也转了过来,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等回去后,你还管我吗?”
“怎么,你不希望我管你?”
容兮越故意曲解,慕千寒当然不是,但真正原因他又不能明说,半晌也憋不出个动静,倒是容兮越先忍不住笑了。
“行了,当然管你,你是我徒弟,我不管你管谁。”
可我不想只是做你的徒弟。
慕千寒无声地在心底答了一句,抿了抿唇,又问,“其他的呢?”
容兮越:“什么其他的?”
慕千寒抓着被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上面的绣纹,“你总会收其他徒弟的吧,有他们之后呢?”
“还收?有你一个就够我操心的了。”
容兮越有些无奈,想起少年方才那句当爹的言论,没忍住笑了一声,“给他们当爹……我给你当爹还差不多。”
慕千寒:“……”
也不想当儿子。
少年默默在心底又补了一句,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泄气。
慕千寒对着容兮越的方向发了会儿呆,正想重新翻身回去,容兮越忽然朝他的方向靠了靠,贴近他问,“小祖宗,消气了没?”
因为姿势的变动,容兮越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隐约飘了过来,拂过脖颈,激出一片颤栗。
慕千寒脑海空白,回过神后只觉得头皮都快炸了。
他没忍住弓了下腰,气息不稳,“你叫我什么?”
“小祖宗。”容兮越语调带笑,惯常的逗弄意味,“给你当爹呢,要哄你睡觉吗?”
这个人……这个人真是……
慕千寒咬牙,几乎要按捺不住想把人拉过来吻下去的冲动。
他此时忽然有些庆幸,庆幸周围是一片黑暗,容兮越并看不到他的状况。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慕千寒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呼吸,“我说什么都行?”
容兮越“嗯哼”一声,示意他说。
“你睡觉吧,我们一起。”慕千寒顿了顿,解释着又补充了一句,“旁边有人醒着,我睡不着。”
居然是这样吗?
容兮越眨了眨眼,倒是没有怀疑,毕竟每个人的习惯都不一样。
前世在大学的时候,听闻学校里就有个隔着几道墙的说话声都能听到的狠人,连军训都没过完就搬出去住了。
他们如今是在城内不是野外,稍微放松一下也没关系,再说半个多月没怎么休息好*,他也确实该休息一下。等进入西洲地界,他就要有的忙了。
这般一想,困意也隐约跟着涌了上来。
容兮越放松神经,翻身正躺回去,抬手打了个哈欠,“那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熬了半个多月,容兮越确实是有些累,说到后半句时,语调已然变得有些含糊,嗓音里也有了些微的困倦气息。
慕千寒只觉得心底像是被什么羽毛般的东西扫了一下,不自觉恍了下神。
等回过神时,身旁人的呼吸已然变得平稳。
容兮越睡着了。
意识到这一点,慕千寒不再压抑自己,朝容兮越的方向挪了挪,又挪了挪,直至肩贴肩地挨在一起。
慕千寒半撑起身体,借着昏暗的光线用目光描绘容兮越的轮廓,脑中蓦地冒出和当年在妖界时一般无二的感受。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对他设防。
这个认知先是略微填满了慕千寒心底的空寂,很快却又滋生出更多的不满。
想和他靠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好呼吸交缠,密不可分。
*
许是太久没有完整地休息过,一场深眠过后,容兮越醒来时竟有了些恍若隔世之感。
他半撑着身体坐起来,毫不意外地看到身旁空着的床铺。
慕千寒一向起得很早,少年会用最短的时间收拾好自己,下楼到客栈大堂等候。
容兮越以为这次也是如此,但当他收拾齐整,绕过屏风来到外间,却惊讶地看到慕千寒还在房中。
少年脊背挺直,侧对着他坐在窗前,正垂着眼睫,低头看一本纸页泛黄的书。
那窗只开了一半,慕千寒原本坐在没开的那半边,只让摊开的书页暴露在日光下。
但随着时间推移,晨曦的浮光渐渐爬上了少年的半边身体,将之斜斜地切成了两半,沐浴在日光中的左脸恬静柔和,浸沉在阴影中的右脸冷淡锐利。
像是听到动静,慕千寒忽而抬起头,浓密如鸦羽般的眼睫向上掀起,朝内室的方向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于半空中撞到一处,容兮越怔了下。
第54章 第54章(重修)他感受到容兮越……
慕千寒长得好,这是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公认的事情。
眉眼像是由功底最深厚的画者亲自绘制的,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寡,精致得恰到好处。
这种好并不受制于气质和外形,纯依仗其本身的基底,是以在他年岁尚小,气质尚未成型的时候,旁人看到他时最容易先注意到的就是他的脸,而后才是旁的东西。
也是因此,苏雁卿当初才总会将他认错。
但如今他气质逐渐成熟,面容长开,旁人再看他时,相应的就被分散了注意力,不再局限于五官的颜色,而是扩散到他本身的更多的东西。
兴许是分开的时间太长,重逢的时间又太短,容兮越对慕千寒的印象总还停留在当年那个惯于沉默的倔强小孩,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有了些吾家少年初长成的实感。
容兮越在走神,慕千寒自然是发现了。
刚发现容兮越看着他发呆时,慕千寒还高兴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想起苏雁卿口中那个疑似与自己长得很像的人,心情又沉下去。
这股沉重没有维持太久,转为了喜忧参半。
因为慕千寒仔细观察过后,最终确认容兮越只是单纯在出神,并不是在对他缅怀其他人。
忧的是容兮越看他的眼神里单纯只有欣赏,与看一朵漂亮的花没什么区别。
但若要仔细衡量,似乎还是喜占得多些。
慕千寒安慰自己,容兮越觉得他好看,总比对他的脸无感好。
他以往厌恶旁人盯着他的脸,如今却恨不得容兮越多看一会儿才好,最好突然一道天雷劈下来,对他一见钟情。
正胡乱想着,容兮越忽然朝他走了过来,停在桌前,“你站起来一下。”
慕千寒垂了下眼,依言站起身。
他仍站在座椅旁的位置,而容兮越站在桌边,两人中间隔了半张桌子的距离。
似是觉得这距离有些远,容兮越又朝他走近了一步。
这下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了。
慕千寒眉心一跳,手指攥紧,强行抑制住了想要后退的冲动。
他感受到容兮越呼出的气息拂过发顶,忽然想起昨晚挨在对方身边时许下的心愿:想和他呼吸交缠,密不可分。
这算是实现了一半吗?
不待他想出个答案,身前的人忽然开口,“你居然到我下巴了。”
慕千寒:“……”
再多的绮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散了。
然而还没完,容兮越摸着下巴又补了句,“小孩长得还挺快的么。”
慕千寒掐了下手指,再次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无力感。
他想说些什么,门外却忽然传来敲门声,是陆桥来问出发的时间。
容兮越的注意力随之转移,“走吧。”
*
中西洲间的边界线是一条横跨数十里的山脉,跨过这条山脉,能看到两洲间明显变化,不止是地面植被的差异,就连周边空气中流动的气息也有所不同,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两个女弟子吸了吸鼻子,略蹙了下眉,“什么味道,好奇怪。”
“这是铁树树叶的味道。”
身为一众弟子中最年长的一位,陆桥的知识储备明显比其他弟子多些,指了指众人下方的树林,“铁树是西洲独有的树木,因味道和颜色都和铁锈很像,所以干脆就叫铁树了。”
众人低头望去,果然看到了一片树林,树叶也正如陆桥所说是铁锈般的红褐色,但比起铁锈,似乎更像是血液干涸后的痕迹。
这般一想,连味道也更像了。
几个年纪较小的弟子有些不适地别开眼,庞子清倒是胆大,低头猛瞧了一会儿,“哎”了一声,“我好像见过这种树。”
陆桥问,“你来过西洲?”
“没有。”庞子清苦思冥想一阵,想起来了,“是在书上看的。”
那是一本专介绍地方物种的博物志,每个物种间不止会配有插图,还会额外配上一段用于介绍的文字故事。
庞子清想起那个故事,神秘兮兮地道:“你们知道这铁树的由来吗?”
相处大半个月,众人之间熟稔许多,互相之间说话也就不再那么客客气气的。
见他这般,另一名男弟子道:“别吊人胃口了,快说。”
“别急嘛,你们都听说过蛮族吧,就是那个小时候不听话时爹娘经常拿过来吓唬小孩的蛮族。”
庞子清道:“据传他们不分男女都有九尺高,不用修炼就能力达千钧,传说他们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西洲,流下的血液浸透了树林,最终形成了铁树。”
那名男弟子乐了,“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呢,就是那个异族传说啊,那不是哄小孩的吗,我五岁起就不信这个了。”
庞子清道:“怎么就是假的了,很多书都上都写了,蛮族是真实存在过的!”
这算是修真界一个很广泛流传的传说了,说的是在修真界与仙魔二界连通之前,修士还没出现的时候。
据传那时人族里就已经有了特殊的族群存在,其中修行体术的被称作蛮族,感悟天地自然的被称作灵族,还有一个最为神秘的巫族,留下的传闻最少。
这几个族群在一度盛极一时,直到仙魔二界界门打开,能够操纵灵气的修士随之出现,异族也就逐渐走向陌路,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当中,成为了难以辨别真假的传说。
那名男弟子坚持认为异族传说是假的,庞子清也坚持认为蛮族真实存在过,两人谁也不服谁,最终共同找上容兮越。
容兮越似乎是在走神,被他们叫了两声才回神,“嗯,什么?”
听两人争先恐后地说完,容兮越笑了一声,道:“嗯,庞子清说的没错,蛮族的存在确实是有历史记载。不过血液化林的传说没有依据,应该是假的,铁树的形成主要是受地质和气候多方面影响。”
两名弟子对后半句听得似懂非懂,但前半句是都听明白了,庞子清瞬时支棱起来,另一名弟子则有些懊恼。
两人吵吵嚷嚷地往前去了,容兮越收回目光,低头看下方的铁树树林。
“下面有东西?”
慕千寒的声音忽然响起,容兮越抬头,见少年不知何时落在了最后,正跟他保持着平行的位置。
“嗯。”容兮越撩起左边的袖子给他看了一眼,道:“阵盘有反应。”
只见他左袖中塞着一枚巴掌大的阵盘,此刻,那阵盘正微微亮着,散发着温润的灵光。
这阵盘是出发前苏雁卿给他的,专用来探查大阵阵眼所制,当周围百里范围内有阵眼存在时,就会发出动静提醒携带者。
其实这阵盘已经亮了有一会儿,差不多是刚踏进西洲地界时就有了反应,只是容兮越没有立时声张。
而经过这一路对灵光波动的频率判断,容兮越差不多可以确认,阵眼应该就在下方的铁树树林当中。
慕千寒问,“要下去吗?”
容兮越摇了摇头,“暂时不用。”
他打算先将慕千寒等人先送进城镇,等到晚上再独自过来。
这倒不是容兮越不想带他们一起,只是阵眼附近通常会有不同程度的魔气泄露,而这几个弟子里除了慕千寒和陆桥之外都还在筑基期,不好抵抗魔气侵蚀。
未免意外,容兮越才决定将他们都留在客栈里。
慕千寒看出了他的打算,当时没什么表示,但等到晚上,众人都回到各自房间,容兮越准备离开时,他却拦住了对方,“我也要去。”
容兮越有些奇怪,“你去干什么?”
慕千寒道:“我不放心你。”
容兮越:“?”
他眨了眨眼,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然而少年说得理直气壮,甚至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总之我要去。”
容兮越:“……”
看着少年堵在门口不肯让步的模样,容兮越有些后悔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他抬手抚额,有些无奈,“别闹,这里离那片铁树树林有数十里远,我一个人去两个时辰就能来回,带你的话,可能明早都不一定能回来。”
慕千寒却像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见一道灵光闪过,少年消失在房间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巴掌大的毛绒绒小狐狸。
小狐狸从散落在地的衣服里钻出来,抖了抖身上被蹭乱的毛,轻巧地摇了摇尾巴,口吐人言,“你可以把我塞进袖子里。”
容兮越:“……”
不想带人主要是怕出意外时护不过来,只有慕千寒一个人倒是没这个顾虑。
容兮越叹了口气,弯腰把小狐狸拎了起来,“那你听话点,我就带你去。”
小狐狸用尾巴卷上他的手腕,像是以此来回答他会乖乖听话。
容兮越忍不住被逗笑,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将之塞进了袖子里。
跟陆桥简单知会过后,容兮越带慕千寒离开了客栈。
虽然慕千寒主动说可以把他塞在袖子里,容兮越却也没有让他一直在里面待着。
等赶完路,抵达铁树树林上方,遁速降下来后,容兮越就将小狐狸从袖子里放了出来。
但慕千寒却没有选择变回人型,他用两只爪子抓着容兮越的衣襟往上跳了下,以狐狸形态蹲在了容兮越的肩膀上。
容兮越问,“你不变回来?”
小狐狸摇了摇头。
变回人型后一是没办法跟容兮越贴这么紧,二是还要容兮越分心照顾他,还不如就这样方便。
容兮越也能猜到他的想法,故意问,“你不是说不放心我才要跟过来吗?”
小狐狸瞥他一眼,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不放心所以跟过来,不想添麻烦所以不换回人型,两者并不冲突。
容兮越被它的模样逗笑,还想再逗两句,袖中的阵盘忽然发出一阵嗡鸣的声音,灵光大盛。
阵眼就在附近了。
第55章 第55章小狐狸安静地任他动作,……
容兮越收了话声,取出阵盘辨别方位。
来回兜过几个圈,他在一颗铁树前停下。
这颗铁树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树干有几人合抱那么粗,站到树下的人几乎得将脖子仰成直角,才能看到它最顶上的树冠。
慕千寒问,“要挖树吗?”
容兮越道:“看起来是的。”
出来前苏雁卿大致跟他讲过一些注意事项,其中有一条就是尽量不要破坏阵眼周围的环境,否则很可能会破坏平衡,进而引发魔气泄露。
但这棵树位置不巧,恰好长在阵眼正上方,也只能挖开了。
不过也并非全是坏事,起码从这颗铁树的健康情况来看,底下的阵眼应该运行得很稳定,没有魔气泄露的情况。
既决定了便不再迟疑,容兮越退后几步,寻了个开阔的位置开始挖坑。确认周围没有危险,慕千寒也变回人型,帮着他一起挖。
未免破坏到下方的阵眼,两人全程都很小心,如此忙活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将铁树连根挖起,栽进新的坑里。
铁树原先的位置空置出来,余下一个黑黝黝的深坑,一眼望不到底般。
阵眼还未露出,容兮越掏出阵盘确认了一下位置,继续深挖。
如此又挖了一刻多钟,阵眼的一角终于露了出来。
和容兮越最初的判断一样,这个阵眼保持得很完整,并没有魔气泄露的情况。
按临行前苏雁卿交代的,像这样运行稳定的阵眼,无需做多余的处理,只需要记录下位置上报回去,等待最后统一修整就好。
容兮越刻录好位置,将挖出来的土重新填回去。
一番折腾,夜已深了。
现在回去,估摸还能睡半个觉。
容兮越掐了下时间,道:“回去吧。”
慕千寒应了一声,变回小狐狸的形态,撑起前爪预备往容兮越身上跳。
但动作之前,它的余光忽然瞥见自己的爪子,身形猛地顿住。
容兮越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动作,主动询问,“怎么了?”
小狐狸没回答,毛茸茸的脸上流露出人性化的纠结。
片刻后,它转过身去,低头开始舔毛。
慕千寒先前由人型变回狐狸时,原本的衣服落在了房间里,后来换成人型帮容兮越挖坑时,身上的衣服是由自身毛皮幻化而来。
挖坑难免动荡,慕千寒身上沾了些浮尘,变回狐狸的时候,这些浮尘也就顺带着沾到了他的身上。
若说脏其实也够不上,毕竟只是些连土也算不上的一些浮尘,但……总之慕千寒不愿意这么往容兮越身上跳。
容兮越觉得慕千寒多半是被妖体的兽性思维所影响了,但怎么说呢,就还挺可爱的。
他没忍住笑了下,捏着小狐狸后颈将之提起来,取了只手帕帮它擦够不到的地方,“这样干净了吗?”
小狐狸安静地任他动作,结束时却忽然低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温热潮湿的触感由指尖连绵向上,一路席卷至心口,容兮越条件反射地缩了下手指,心想,有点痒。
半个时辰后,两人悄无声息地回到客栈。
容兮越折了道灵符传给陆桥告知自己已经回来的事情,直接带慕千寒回了房间。
慕千寒第一时间从容兮越身上跳下来,钻进内间去换衣服。
他换回人型,想起自己妖体状态下的所作所为,心底迟来地生出一丝懊恼。
妖体状态会受一些兽性本能的影响,慕千寒一向以为自己没有这个顾虑,如今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草率了。
他在房间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没出去,但迟迟等不到容兮越进来,终于还是主动去找人。
容兮越正在桌前摆弄那只阵盘,听到动静后诧异地抬头,“你还没睡?”
慕千寒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不休息吗?”
容兮越摇头,“我今晚不睡了。”
抵达西洲的第一夜,慕千寒早有预料容兮越大概率会继续守夜,但以往容兮越即便守夜的时候也会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今日为什么却……
难道是他先前在树林里的行为露了痕迹,容兮越察觉到了?
慕千寒心里一紧,脱口而出,“是因为我吗?”
容兮越点头,给的答案却不是他想的那般,“你昨晚不是说,身旁有人醒着你睡不着吗?”
只一句话的功夫,慕千寒就被迫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心脏仿佛被利爪攫住,高高抛起又轻轻放下,一时竟分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遗憾失落。
容兮越看他站着不动,以为是不好意思,笑道:“行了,回去睡吧,不用操心我,我累了会自己找地方休息的。”
慕千寒依然没动,抬眼盯着他,忽然出声,“那若我还是睡不着呢?只隔了一堵墙而已,该听得到的还是听得到。”
容兮越愣了下,没想到他睡眠障碍竟然到了这般地步,沉思片刻,不确定道:“那我换个房间?”
慕千寒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看容兮越,窥见到那张脸上疑惑的神情,躁动的心绪渐渐平复。
少年闭了闭眼,紧绷着的肩膀松懈下来,在心里想,他急什么呢?容兮越不就是这样的性格么,若非如此,他怎么会喜欢上他。
此番回来之前,慕千寒曾给自己定过策略,认为以容兮越的性格加上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可操之过急,应当温水煮青蛙,不动声色,总之是要徐徐图之。
但经过这两次,慕千寒发现容兮越在感情方面真的有够迟钝,若继续沿用之前的方式,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或许他该换一种策略,比如……可以再大胆一些?
“其实我是骗你的。”
慕千寒忽然出声,容兮越愣了下,“骗我什么?”
“我不是因为你睡不着,我是……在想事情。”
慕千寒垂下视线,半真半假地编,“下个月是我母亲的寿辰,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端阳帝姬的寿辰确有其事,只是慕千寒并未为此纠结过。
早在回无极宗之前,他便已经选了份礼物让人帮忙送回去了,但这并不影响他此时拿这件事来卖惨。
他知道容兮越最容易心软,而且他以前曾提到过和端阳帝姬之间的事情,算是有所铺垫,容兮越不会怀疑。
如他所料,容兮越虽有惊讶,但确实没有怀疑。
毕竟在妖界的时候,慕千寒就曾与他提到过自己幼时的事情。
寻常子女碰到父母的寿辰自然不会有为难或苦恼的情绪,该如何就如何,但慕千寒与端阳帝姬之间的关系却没那么简单。
说好吧,端阳帝姬待他并不像普通母子之间那般亲近,可若说不好,端阳帝姬也的确养大了他,并给了他足够优质的教育。
这种关系是最难处理的,爱不能全爱,恨不能尽兴,只能不尴不尬地勉强维系着,像熟悉的陌生人。
容兮越看着不远处垂首而立的少年,却仿佛隔着时空看到了当年那个形单影只的在宫道间行走的幼童。
他搭在桌前的手指动了动,忽然有些想抱抱对方。
“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容兮越站起身,走到慕千寒身前,“买份礼物送过去,就说我有事安排给你,走不开。”
虽然不应该,但容兮越必须承认,他有些帮亲不帮理。
“不喜欢的事情就不做,不必委屈自己。”
容兮越伸手抬起慕千寒的下巴,瞧见少年些微泛红的眼尾,用另一手摸了摸,半开玩笑地补了句,“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呢。”
“我……”
少年忽然抱住他,羞于启齿般将下巴搁在他肩窝里,嗓音微颤,“师尊,你抱抱我吧。”
你这不是已经抱上了吗。
容兮越正要回,突然反应过来慕千寒话中的意思,抬手揽住他,在他背后拍了拍,“这样?”
少年维持着趴在他肩窝里的姿势轻轻“嗯”了一声,半晌,忽然又道:“我从记事起就开始自己睡了。”
“?”
容兮越琢磨了一下,这是想要哄睡?
他开玩笑,“我昨晚说要哄你睡觉,你不是不愿意吗?”
那是因为你说你要给我当爹。
慕千寒默默在心底回了一句,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今天庞子清他们说蛮族的传说,其实我从来没听过。”
容兮越懂了,这是想听睡前故事。
所以是不想要爹想要娘?
他试探问,“我给你讲?”
慕千寒顺杆爬得飞快,挨在他颈窝里蹭了蹭,“谢谢师尊。”
容兮越:“……”
行吧。
容兮越认命地跟人回了里间,准备讲睡前故事。
原本他是想坐在榻边,这样也方便哄完人之后回去,但却被慕千寒以仰着脖子看他太累为由硬是磨得躺了下来。
容兮越觉得慕千寒今晚有点邪门,难不成是还在被妖体兽性影响?这影响持续有这么长时间?
只是走神了一会儿的时间,少年却好像是等不耐了般,挨在他耳边小声催促,“师尊。”
容兮越回过神来,察觉慕千寒不知何时已经贴到了他身边,仍旧是那个下巴搁在他肩窝里的姿势。
但这姿势站着时还没什么,一躺下来,对方呼出的气体全都落在了他颈侧。
容兮越不太习惯地往后靠了靠,“你不热吗?”
“不热。”慕千寒挨得更近了,追着他问,“师尊觉得热吗?”
修真者不忌寒暑,热或者冷都是自我调节就能解决的事情,容兮越问慕千寒热不热,其实是委婉地提醒对方抱太紧嫌挤,谁知慕千寒还真顺着他的问题回了句不热。
容兮越怀疑他在跟自己装傻。
然而他刚冒出这念头,慕千寒忽地垂下眼睫,向后退开贴到墙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师尊的。”
“我没有跟人亲近过,不知怎样的距离才是合适的……”
少年悄悄抬眼看他,神态间竟是有几分小心翼翼。
容兮越心里蓦地一软,打断他道:“没有冒犯,我就是不太习惯……”
这种话题怎么解释怎么奇怪,容兮越词穷了,索性放弃解释。
他直接拉着人的手臂把人拽回来,摁在怀里,强行拐了话题,“你还要不要听故事了?”
慕千寒埋首在他颈窝,掩住唇角勾起的微笑,悄悄环住他的腰,“听。”
容兮越挑着两个世界共有的睡前故事讲了两个,慕千寒倒也听话,没有耍“再来一个”的无赖,只要求,“师尊可以等我睡着再走吗?”
这算什么要求,容兮越没多想,直接答应了。
但等慕千寒真的睡着,他却发现了问题。
少年抱得太紧了,想起身就必须把他的手臂掰开,然而容兮越刚试着推开一点,少年的眉心几乎是立刻就蹙了起来,有了要醒的迹象。
“……”
罢了。
容兮越松开手,放弃了起身的打算,反正再过几个时辰天也就亮了,躺一会儿就躺一会儿吧。
第56章 第56章又撒什么娇?
这样干躺着不睡觉的夜晚容兮越近日来已然习惯,虽然身边较以往多了个人,也没受太大影响,维持着神识外放闭目养神。
灵力运转过几个周天,外界传来些许轻微的鸟鸣。
容兮越睁开眼,透过窗纸瞧见蒙蒙亮的天色。
以往这时慕千寒就该醒了,但许是因为昨晚出去跑了一趟的缘故,少年此刻还睡着,埋首在他颈窝,呼吸清浅,露出的半张侧脸沉静乖巧。
容兮越瞧着,忽然有点想去捏他的鼻子的冲动,摩挲了下手指,到底还是没有实施,干躺着给人又当了半个多时辰的抱枕。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外间的嘈杂声响也越来越多。
少年悠悠转醒,慢慢睁开眼睛。
看到容兮越还在,慕千寒似乎有些意外,呆了一瞬,迷茫着眨了下眼。
这样呆愣的表情甚少出现在慕千寒身上,容兮越没忍住笑,推了推他,“还不起来?”
慕千寒脸红了下,连忙起身退开。
容兮越撑着身体坐起,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下。
被压着不动半个晚上,肩膀麻了。
慕千寒注意到他的神色,很有眼色地伸手,“我帮师尊按按吧。”
“不用。”
容兮越运转了下灵力,肩膀的麻痒随之散了大半。
他起身下榻,随口同身后的人道:“马上到出发的时间了,快点收拾吧。”
慕千寒目光落在他身上,薄唇微抿,慢半拍地“嗯”了一声。
他昨晚是有意抱着容兮越不放的,之后为了不被察觉到异常,也是强迫自己真的入睡。
但在慕千寒的预计里,容兮越至多给他抱半个多时辰应该就会离开,届时他睡熟了,也不一定会醒。却没想到容兮越当真就给他这么抱了一整个晚上,就为了不打扰他中途醒来。
这让慕千寒的心绪再次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情不自禁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容兮越身后。
容兮越整理好头发,回头就见他像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被逗笑了,“跟着我做什么?”
慕千寒不答反问,“以后也可以那样吗?”
容兮越问,“哪样?”
慕千寒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昨晚那样。”
昨晚?是说讲故事哄他睡觉,再加当抱枕陪睡?
容兮越想拒绝,但对上少年的目光,想起昨晚少年小心翼翼看他的模样,嘴上的话就拐了个弯,“……看情况吧。”
不等慕千寒继续追问,容兮越转移话题道:“都这个时间了,陆桥怎么还没来,我出去看看。你也快点收拾,别让人都等你一个。”
容兮越边说边往外走,话落已然到了门边,推门出去。
陆桥正在门外候着,见容兮越出来,站直身体行礼,“师叔。”
容兮越应了一声,“其他人呢?”
陆桥道:“还在房间里。”
陆桥知道容兮越和慕千寒昨晚外出的事情,不确定今早会不会推迟出发,便安排其他弟子留在房间,自己出来看情况。
如今看容兮越没有要推迟的意思,他便又折返回去叫其他人。
一行人在楼下汇合,再次出发。
西洲地广人稀,整块地界有中洲的近三倍大,人口却连中洲的一半都不到,再加上地界特殊,很多地方都人烟稀少。
他们此行的目的除了历练外还有探查阵眼,自然不能只一昧赶路,不可避免地也要往一些偏僻的地方去。
容兮越来前问苏雁卿要了地图,其上标注了已经被探查过的区域和剩余的空白区域。
将西洲按城镇地界划分为五块区域的话,撇去三块已经被探查过的区域,剩余还未探查过的地界还有两块。
容兮越提前做了路线规划,尽可能地用最短的路线将这两块区域内没有探查过的地界都覆盖进去,饶是如此,待他们抵达第二座城镇时,也已然过了一个多月。
连着在野外待了一个多月,再次回到人族城镇,不止几个小弟子有些兴奋,容兮越也放松了几分。
这一个多月里,他们一共发现了九处阵眼,其中三个阵眼较为稳定,六个有魔气泄露的痕迹。
对于那六个有魔气泄露的阵眼,容兮越按苏雁卿交代的方法阵眼周围做了简单的防护法阵,将位置刻录下来,传回宗门待专业维护阵法的人前来收尾。
他第一次探查阵眼时带了慕千寒,第二次就换了陆桥,接着是庞子清,几个弟子轮流着都带来见识了一遍。
弟子们轮番休息,容兮越却是连轴转,身体上还好些,精神却难免有些疲累。
定好住处,回身瞧见几个小弟子风尘仆仆的模样,容兮越道:“休整两天吧,大后天再出发。”
听到可以留下,几个小弟子兴奋起来,凑在一起讨论要出去逛逛。
容兮越无意干涉,交代好陆桥照看好其他人后,独自回到房间。
刚把发冠拆下来,旋即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回身一看,却是慕千寒。
容兮越问,“你不跟他们出去吗?”
慕千寒摇头,目光落在他散开的头发上,“你要休息吗?”
“暂时不。”容兮越晃了晃手上的传讯符,“还有些事要处理。”
这传讯符是苏雁卿今日刚发来的,容兮越先前一直没来得及看,现在才有机会拆开。
看罢传讯符里的内容,容兮越挑了下眉,“我们可能得提前回去了。”
慕千寒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算大事。”
容兮越收了传讯符,随口解释道:“师兄他们准备派人过来,将西洲这边的阵眼先排查干净。”
他们在西洲这一个多月共发现了九处阵眼,其中六处都有泄露的痕迹,这算是一个极高的比例了。
容兮越注意到这一点后,主动与苏雁卿传讯,让对方和其他人族势力商量一番,看看是不是多派些人过来,先将西洲的阵眼排查干净。顺带也让几个擅长阵法的人过来瞧瞧,确认一下是西洲当地阵眼特殊还是有什么旁的原因。
这封传讯符便是苏雁卿给他的回讯,认同了他的看法,言明不日就会派人过来。
有专业的人过来,容*兮越等人自然就不用留下了,即便是要带着这几个小弟子继续历练,也可以往其他地方去。
等这边的事情交接完毕,他们可以先回宗门一趟,然后再……
容兮越正想着,忽觉身后一沉,慕千寒不知何时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自一个月前的那次哄睡过后,慕千寒对他的亲近程度就又上升了一个等级,人前还好些,人后几乎到了小尾巴的程度,容兮越去哪他就跟着去哪。
不止要跟着,还时常凑过来贴贴抱抱。
容兮越刚开始还试着拒绝过几次,但只要慕千寒露出那种“我知道我没人疼”的落寞神态,他就忍不住心软,默许了对方的亲近,次数多了,也从起初的不适应到了习惯。
只是别人家小孩都是越长大越独立,怎么他家这个就是越大越粘人,难不成还有所谓的“逆生长”这种说法?
容兮越有些无奈地想着,侧过头去看身后的人,“又撒什么娇?”
这么些天下来,慕千寒早已消化了“撒娇”这两个字,毫无心理负担地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容兮越的后颈,“我不想回去。”
少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语气里带着些小任性,当真是应了撒娇那两个字。
一个平日里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人偶然耍一次小性子,非但不招人嫌,反而还挺可爱的。
“那就留下。”容兮越只当他在外面呆惯了不想回去受约束,哄他道:“等想回去了再回去。”
反正排查阵眼也需要人手,他们就留下来帮忙好了。
慕千寒本身也只是随便发发牢骚,在为回去后可能没法再像如今这般整日与容兮越待在一起而烦恼,并不是一定要留下,但见容兮越愿意为此哄他,心情顿时由阴转晴。
他环在容兮越腰间的手臂收紧几分,抬起头问,“休息吗?”
“这个时间还太早了吧。”
容兮越瞧了眼外面的天色,月亮才刚刚升起,落日的余晖还未完全散尽。
他想了想提议,“出去逛逛?”
慕千寒不太想出去,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跟容兮越好好亲近了,现在只想跟容兮越两个人待着。
但容兮越想出去……
算了,反正夜还长。
慕千寒答应了。
容兮越回内间换了身衣服,将散开的头发重新束好。慕千寒也换了身衣服,跟着他一起下楼出门。
进城时没注意,如今再出来,容兮越才发现这城中很是热闹,似乎是在庆祝什么节日。
陆桥等人也在街上,容兮越看几个小弟子聚在一起玩得开心,没有过去打扰,以免让人拘束。
两人和着人流行进,逐渐来到一处广场。
广场正中的高台上燃着篝火,身着异族服饰的少男少女们围着篝火跳舞,随着气氛到达最高潮,高台上燃着的篝火忽然散开,化作朵朵盛开的红色花朵飘然落下。
那花瓣形似流火,花蕊处一点灿金,灼灼夺目。远远望去,就像是流动的火焰一般。
容兮越好奇地接过一朵,拿在手上观察。
没等他看出个什么名堂,忽然听到周围一阵起哄的声音,抬头一看,就见一位异族少女站在他跟前。
少女怀里捧着花,面颊泛着薄红,眸光水润,羞涩而又大胆地瞧着他,用生涩的汉话问,“请问您愿意与我交换吗?”
即便再迟钝,容兮越此刻也意识到,他拿的这朵花估计对这些异族人有什么特殊含义了。
他正想着该怎么解释,慕千寒忽然伸手,将他手里的花拿了过去,又把另一朵花塞进他手中,对那少女道:“不好意思。”
那少女好奇地瞧着他们,见容兮越没有反对的意思,大方地朝他们笑了笑,“愿火神祝福你们。”
她说罢便捧着花离开,还没走出几步,另一名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异族少年忽然红着脸上前,将手里的花递给她,又结结巴巴地说了句什么。
少女惊讶地瞧着他,忽然笑起来,接过他的花,又将自己手里的花交换给他。
两人在周围人善意的起哄声中牵起手,相携离开。
容兮越:“……”
他大概知道这花是做什么的了。
未免沾染上更多事端,容兮越连忙拉着慕千寒快步离开,走到僻静处才停下,长松一口气,“还好你刚刚反应快。”
慕千寒抿了抿唇,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他刚刚完全是凭冲动行事,宣誓主权过了才开始担心会不会暴露心思,心怀忐忑地跟了一路,谁知对方压根没往那边想过。
慕千寒自觉自己最近的行为已经愈发逾矩,但容兮越也不知是天生缺了情窍还是什么,竟是半点也未察觉。
难道真要他把他压下去强吻了,这个人才能知道他并不是想乖乖做他徒弟吗?
第57章 第57章他觉得冷,又觉得疼。……
慕千寒几乎有要坦白的冲动,但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峰。
以容兮越的性子,若是知晓他的心思,怕是连师徒都没得做,而一旦没了这层关系,他再想见他,定是难如登天了。
还是要等个合适的机会。
慕千寒单手掐了下指尖,将躁动的心情暂时按捺下去,“回去吗?”
“嗯。”
经过方才的事,容兮越也没什么再逛的心情了,看时间差不多,便答应下来。
两人沿路返回,经过一处巷弄,容兮越忽然驻足,回头向后看去。
慕千寒跟着停下,“怎么了?”
容兮越没回答。
就在刚才,他忽然感觉有人在跟踪他们,然而回过头看,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难道是他的错觉?
容兮越不太能肯定,不过有他这一回头,那人应当是不会再跟上来了。
而且从他方才觉察到到的气息来看,那人似乎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恶意。
“没事。”容兮越摇了摇头,“是我感觉错了,回去吧。”
如容兮越所料,直到他们返回客栈,那道气息也没再出现过。
容兮越是真的有些累了,洗漱过后,几乎是刚沾到枕头就睡过去。
慕千寒却没什么睡意,在黑暗中盯了他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过来,挨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
一夜无话。
容兮越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临近中午才醒来。
慕千寒人不在屋里,却给他留了张字条,说要出去办些事情,晚些会回来。
人生地不熟的,会是什么事?
容兮越叫来陆桥询问。
“上午有个自称是云慕城属下的女修过来,说是慕师弟的家里人派来的,慕师弟也说认识,我就没多问。”
陆桥察言观色,“师叔,可是有什么不妥?”
云慕城?莫非是端阳帝姬的属下?慕千寒也认识的话,应该是了。
容兮越摇了摇头,“没事。”
他回屋给给苏雁卿写了封回讯,问即将派来西洲排查阵眼的负责人是谁。完事趁着休息,又让陆桥把庞子清等人带过来,一一查探他们的修为和心境情况。
待事情做完,已经到了傍晚。
慕千寒还未回来。
容兮越有些不放心,叫来陆桥询问,“千寒是什么时间跟那人出去的?”
陆桥道:“约莫巳时中。”
巳时中……距离现在也有四个时辰了。
容兮越问,“那人有留地址吗?”
陆桥点头,将对方留下的地址报了一遍。
容兮越道:“我过去看看。”
那地方离他们下榻的客栈不远,是一处单独的院落,静谧非常。
院外站着两名劲装肃容的女修,见到他后垂首行礼,“见过道尊。”
竟然认识他?
容兮越略微惊讶,客气地回了个礼,“我来找千寒。”
“道尊请随我来。”
两人对他的来意毫不意外,一人继续留守,另一人带他进去,在内院前停下,“道尊且稍待片刻,容我进去向殿下通秉。”
“有劳。”
容兮越道谢,留在院门前等候。
不多时,那名女修便又出来,带容兮越进了内院,来到正厅前。
房门开着,容兮越一眼就看到了侧座上的慕千寒。
似乎是听到动静,慕千寒偏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垂下视线,转头回去。
尽管少年面上没泄露出什么表情,容兮越却还是直觉地感受到他情绪似乎不太对。
容兮越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视线移动,落在正座的人身上。
看清对方的瞬间,容兮越出乎意料地愣了一下。
五年前还在妖界的时候,慕千寒曾问过容兮越一次,问他认不认识端阳帝姬,说她言语间对他很熟悉。当时容兮越翻了记忆,确认原主的记忆中没有对方,便回答说不认识。
如今真正见到端阳帝姬,容兮越才恍然明白过来,原主并非是不认识对方,而是在原主的记忆当中,对方并不是她所为众人熟知的那个身份。
在原主的记忆当中,端阳帝姬的身份……是晏陵玉的姐姐。
原主旧时同晏陵玉常一道外出历练,有次结束行程,恰到云岫城附近,便随之往府上拜访,顺道休息,便是那次碰巧见到了端阳帝姬。
当时晏陵玉并未介绍端阳帝姬的身份,只道对方是其阿姐,让容兮越也随之称呼。
因着是在世家为主的云岫城,即使容兮越后来翻顾记忆时有注意到这段,也因为无甚关联而略过了,孰料便在此处对上。
震惊之余,容兮越又有一丝恍然,难怪慕千寒的容貌会与晏陵玉如此相近,原来当真是有血缘关系。
他那一瞬间的怔愣实在太明显,慕千寒都注意到了,端阳帝姬却好似没察觉般,朝侧座示意道:“道尊请坐。”
容兮越回过神,朝二人各看一眼,到位置上坐下。
他的位置在慕千寒正对面,两人的目光短暂相触,慕千寒面无表情地垂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反应太不对劲,如果说刚进来时还只是猜测的话,容兮越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慕千寒心里有事。
端阳帝姬似乎说了什么,容兮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而后才反应过来,抱歉道:“不好意思,您刚说什么?”
“没关系。”端阳帝姬很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关于有魔气泄露的那六个阵眼的,道尊可有详细记录?”
说罢又顺道解释了原因,说她此行是来排查西洲阵眼泄露的原因。
容兮越恍然,难怪端阳帝姬会在这时出现在西洲,原来她就是接下来要接手西洲阵眼的负责人。
他还当端阳帝姬是专程来找慕千寒,想把人带回去的。
可若不是这个原因,慕千寒为何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容兮越怀着疑惑,将先前准备好的资料交给端阳帝姬。后者依着资料里的情况又问了些细节,容兮越一一作答。
正事说罢,天色已然暗沉下来。
容兮越正想说告辞,顺便把慕千寒带回去,端阳帝姬先道:“我与千寒许久未见,还有许多事想问他,今日就让他先留下吧。”
这话容兮越没法拒绝,他转头看慕千寒,想听对方的意思。
慕千寒却像是与世隔绝了般,一声不吭地垂首坐着,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
容兮越不得不叫了他一声。
这算是极失礼的,端阳帝姬已经把话说过了,他还要问本人的意思,还是当着对方的面。而且从关系上来说,母子也要比师徒更亲近,他不应该在端阳帝姬已经说过的话上再去问。
只是容兮越知道慕千寒对端阳帝姬有心结,如果慕千寒说不想留下,容兮越会想办法带他离开。
慕千寒这次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看了容兮越一眼,眼眶似乎有些红。
但容兮越还没看清,少年便已再次垂首,低声道:“我留下。”
正主都说要留下了,容兮越也没法再说什么,只得提出告辞。
端阳帝姬召来先前带他进内院的那名女修送他。
容兮越抵达院门后便没再让送,客气地道了谢。
他离开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空,天边乌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
容兮越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房间里的母子二人却依然沉默着,无声对峙。
直到闷雷炸响,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端阳帝姬终于开口,“回去准备下,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听到这句话,慕千寒幅度极轻地动了下,嗓音沙哑,“我不回去。”
“那你是还要留下?回去继续缠着他?”
端阳帝姬看着他,“我先前说的你是都没听到么,他……”
“我听到了。”慕千寒打断她,“我听得很清楚。”
慕千寒极少见到端阳帝姬,母子之间相处时也多数都是沉默的,像这样的争吵还是头一次。
或许说争吵也不太恰当,毕竟端阳帝姬还是平静的,情绪起伏的只有慕千寒自己。
他是白日里见到端阳帝姬的,他被侍女带进来,低声叫了句母亲,便到位置旁坐下,进入习惯性的沉默。
以往这时候,端阳帝姬都会问他几句生活上的事情,恰到好处地了解一下,便会放他回去,这次却不然。
端阳帝姬问他容兮越的事情,问他对他这位师尊是什么心思。
这问题刚出来,慕千寒就知道她必然是已经确定了。
没有无意义地辩驳,慕千寒直接承认了。以他们之间这不冷不热的关系,慕千寒自认自己也不需要解释什么。
但端阳帝姬却没问他原因,而是同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师兄弟的故事。
故事听到一半,慕千寒就已认出来,这对师兄弟中的其中一人是容兮越。
而另一人……
端阳帝姬说,“其实你还有个舅舅。”
“阿玉比我小十多岁,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端阳帝姬道:“外甥肖舅,你们长得很像。”
她一直无法对慕千寒太亲近,除了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原因外,这一条也是其中之一。
见到慕千寒,她总是会忍不住想到晏陵玉。
她一个姐姐都是如此,更何况容兮越这个曾经和晏陵玉亲密无间的人。
端阳帝姬道:“趁着感情还不深,趁早断开。”
“我不断!”
慕千寒猛然站起身,他已经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几个时辰,周身近乎麻木,刚站起来就控制不住地向下栽倒,碰倒一片桌案。
少年用手撑着地面,掌心被摔碎的瓷器碎片割出几道裂口,他却好像觉不出痛来,施力站起身,疾步冲入雨中。
事出突然,侍女没及时拦住,回来请示,“殿下?”
端阳帝姬摇了摇头,“随他去。”
*
大概是因为下雨的关系,天完全黑了下来,街上没什么人,有也都躲在屋子里面。
雨下得太大了,又密又急,砸在人身上近乎到了冰雹的程度,不少人都是怕伞被砸坏才到屋檐下躲着的。
慕千寒是可以用灵力隔开雨水的,此刻却好像是忘了,又或者是存心折腾自己。
他就这样顶着雨回去找容兮越,把抹黑下来找吃的的庞子清吓了一跳。
“我……天呢!”
庞子清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你怎么了这是?”
慕千寒没答,绕过他上楼,走到容兮越的房门前推门进去,又“嘭”地一声把门合上。
容兮越正在给苏雁卿传讯问端阳帝姬的事情,瞧见他这么浑身湿透地进来也是惊了下。
“不是说不回来了吗?这是怎么弄的?”
容兮越瞧见他手上的伤口,走近想看看怎么回事,刚伸过去就被人抓着手腕拽住。
少年盯着他问,“你为什么收我为徒?”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容兮越却像是早有预料,“你知道了?”
慕千寒呼吸加重,攥着他手腕的力道更深,像是要把他的手腕捏碎一般,“我该知道什么?”
容兮越不自觉蹙了下眉,怕扯到他的伤口忍着没挣开,“我最开始注意到你的时候的确是因为你和师兄长得很像,但……”
他承认了。
慕千寒脑中嗡嗡地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钳在容兮越手腕上的手指力道一松,不自觉下滑。
他这一路全凭这口气撑着,如今气泄,被屏蔽了的五感逐渐归位,他觉得冷,又觉得疼,理智被妒火焚烧,掌心里被碎瓷片割开的伤口隐隐作痛。
慕千寒的忍痛阈值原本很高,但不知是不是泡过雨水的关系,那伤口疼得发胀,麻痒钻心,变得无比难以忍受。
他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自容兮越将他收入门下开始,对方就总是护着他无论什么都替他打理得一应妥帖。
但这一切都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愤怒夹着哀怨,痛苦掺着绝望,混合搅弄在一起,将慕千寒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撕扯得濒临破碎。
他再听不得容兮越说任何话了,拽着人的手臂反手将之按在墙上,欺身咬上他朝思暮想的那双唇。
第58章 第58章替代品没资格吻你吗?
有那么一会儿时间,容兮越的思维是完全停滞的。
他自认还算聪明,从端阳帝姬府上回来后,便想过对方可能会将他和晏陵玉的关系告诉慕千寒。
原主当初因晏陵玉陨落而性情大变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慕千寒又与晏陵玉长相相似,端阳帝姬会此有顾虑是人之常情。
这在容兮越看来不算什么大事,原著反派是想将主角炼制成傀儡替身才会被制裁,他又没想将慕千寒当替身。只要解释清楚他对慕千寒只是单纯的师徒之情,只是起初是因样貌相似才注意到他,事情也就圆上了。
慕千寒可能会有些别扭,至多也就是不满自己的“唯一”属性被破坏,他已经这么大了,应该不至于再像小时候那般容易钻牛角尖。
容兮越计划得很好,也准备好了说辞,但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开始,事情的发展却沿着他完全没想到的地方急转直下。
慕千寒现在是在干什么?
嘴唇似乎是被咬破了,有些轻微的刺痛,但比之更不容忽视的是另一种陌生的触感,压迫却柔软,令容兮越头皮发麻,察觉到对方有要往里的倾向,容兮越倏然回过神,猛地将人推开。
他这一下完全是本能的反应,没能控制好力道,慕千寒直接被他推得撞到了对面的墙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少年身体依着墙壁下滑,偏过头掩唇闷咳。
容兮越想骂人,但对少年狼狈的模样还是看不过眼,过去把人拽起来。
“你……”
说话扯到唇上被咬破的伤口,容兮越没忍住“嘶”了一声,“你发什么疯?”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慕千寒支着墙壁站稳身体,抬眼看着他,挑衅般舔掉唇上沾染的血珠,“你养着我,不是为了代替他吗?怎么?他没有亲过你吗?”
这是什么疯话?
容兮越脑仁突突地跳,一时间竟想不出该怎么回他。
这短暂的沉默落在慕千寒眼里就成了被戳破后的心虚,更加火上浇油。
慕千寒眸光沉沉地盯着他,嗓音冰冷,眼里却好似淬了火,“替代品没资格吻你吗?”
容兮越一向脾气挺好,此刻却也被气得控制不住心头冒火。
你那是吻吗?狗都比你会接吻。
他勉强压下些火气,咽下这不合时宜的话,挑着重点解释,“我没有把你当替代品。”
慕千寒冷笑,“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那是为了圆话。
容兮越既无奈又生气,“那是最开始,后面还有‘但是’。”
慕千寒根本不想听容兮越的“但是”,其实他隐隐有所察觉到,在最表层被当成替代品欺骗的愤怒之下,他内心更深层次的是另一种潜藏的恐慌,对容兮越已经心有所属的恐慌。
容兮越暂时对他无意他可以慢慢软化,可若容兮越已经心有所属,他要怎么办?
慕千寒被突如其来的茫然淹没,倚在墙侧,一时失了言语。
他忽然安静下来,容兮越便也跟着停住话声,思考要不要继续解释。
到如今这个地步,容兮越就是再迟钝,此刻也知道慕千寒究竟对他怀的是什么心思了。
再联系过去对方跟自己那些不动声色的亲近,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亏他还觉得对方除了有点粘人之外没什么坏毛病,分明是心机深沉,故意在他面前装乖。
生气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懊恼,懊恼自己太过心大,不该一直纵着对方,若是他能及时察觉,趁早引导,现在也不会是这么个结果。
慕千寒会这样,他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容兮越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些头疼,还是要先冷静一下,“……你先冷静冷静吧。”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原先的准备的说辞都被打乱,还憋了点火,怕自己在这个状态下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容兮越主动要求暂停争论。
看一眼身旁的少年,见他身上还穿着湿透的衣服,容兮越迈步往另一侧的耳室走,预备弄桶热水来给人泡泡,再处理一下伤口。
那耳室与门是同方向,容兮越刚走到门边,身后忽然又来一股力道将他拽回去。
容兮越猝不及防又被摁回墙上,慕千寒单手垫在他脑后,不由分说地再次吻下来。
慕千寒居然还敢亲他?
容兮越懵了一瞬,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被这一吻刺激得噌噌往上冒。
他抬手要把人推开,但才刚碰到对方,就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下来,砸到他脸上。
慕千寒淋得浑身湿透才回来,又堵着他说了这么久的话,身上的衣服早已凉透,他的头发一直在滴水,容兮越不用碰都知道都知道那水滴必然是冷的。
那什么是热的?
因为姿势的关系,慕千寒此刻跟他贴得很近,容兮越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更衬得脸上那一点温热滚烫。
容兮越被烫得心尖一颤,忽然忘了自己原本是想做什么。
慕千寒就在这时候侵入进来,裹挟着纠缠上他。
随着那点温热的液体落下,容兮越被咬破的下唇生出一丝刺痛,舌尖紧跟着尝到了隐约的咸涩味道。
少年吻得很重,带着要将他拆吃入腹的力道,环在他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将他压碎了揉进自己的骨血一般。
即使容兮越的修为早到了不用刻意维持呼吸的境界,此刻也莫名有了种临近窒息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慕千寒终于慢慢松了力道,从他唇间退出去。
少年松开他的腰,抬手抚上他的侧脸,眸光晦涩,“师尊看着我的时候,会想起来他吗?”
不等容兮越回答,少年又低低地笑起来,用鼻尖暧昧地蹭他的脸,语气流露出一丝病态的满足,“想也没用,他死了,师尊再想看他,往后也只能看着我了。”
慕千寒自认在戳容兮越的心,却把自己也扎了个鲜血淋漓,犹嫌不够,还要打着转往里面捅,再捧出来给容兮越看,“他有这么吻过你吗?”
“……”
容兮越被压着吻了太久,开口才发觉舌根还是麻的,于是没说一个字又重新闭上。
然而这一下却好像刺激到了对方,慕千寒脸色忽然冷下来,抓着他的肩膀连声逼问,“他会咬你的舌头吗?”
“力道轻还是重?”
“我和他像吗?”
“你们都……”
“慕千寒!”
容兮越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我不管你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什么,又都联想了什么,我只说一遍。”
容兮越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晏、陵、玉。”
慕千寒怔怔地看着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砸昏了头脑。
他下意识松开手,动了动唇想问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容兮越一道禁言术封了口。
世界清净。
容兮越无视了少年急切的视线,拉着人进了耳房,找出浴桶用清洁术弄干净,往里扔了些药材,掐了引水诀灌进去,再用灵力加热。
试过水温,容兮越对慕千寒朝浴桶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进去。”
慕千寒没动,眸光紧盯着他,连口型带比划地想让他把禁言术解开。
容兮越没搭理,直接上手扒了他的外衣将人丢进去。
少年被迫呛了口水,只着里衣趴在浴桶边上抬头看他。
容兮越忽略他的目光,低头在浴桶上刻了个恒温法阵,把他的手捞过来,拿了药帮他处理伤口。
他知道慕千寒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更多的解释他现在还做不了。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不能用了,新的他暂且还没想好。
以他们如今的情况,不是说把真相和盘托出就能把事情解决了的。
从哪开始解释,解释到什么程度,以后跟慕千寒的关系要怎么处理,他都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只是怕慕千寒憋着会胡思乱想脑补出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容兮越还是先澄清了那句对晏陵玉无意的解释。
处理好伤口,容兮越故意把慕千寒的两只手都包成了粽子,搁回到浴桶边上,“别沾水,泡够半个时辰再出来。”
他说罢便准备走,但刚转过身就又被拽住,容兮越回过头,就见慕千寒用那两只被包成了粽子的爪子夹着他的手臂。
大概是怕他生气,即便夹得有些费劲,慕千寒也没把那两只粽子解开。
少年做了个口型,无声地问他,“你去哪?”
见他不说话,少年似是有些不安地垂了下眼,再抬起时,黑色的眸子里就含了些水汽,雾蒙蒙的,“你别走。”
到底是一手带大的,即便已经认清对方表面装乖粘人实际上心机深沉的本质,容兮越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很容易对少年心软。
就像方才被按住的时候,他明明可以把人推开,最后却因为那一点温热而放任了。
意识到这一点,容兮越颇觉心累,叹了口气,“只是到外面冷静一下而已,我能去哪?”
他用另一手点了点自己唇上被咬破后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出去让别人都知道我们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吗?”
确认他不会就这么丢下自己离开,慕千寒紧盯了他半晌,终于放开手。
容兮越返回外间,将被撞翻和弄湿的地方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洗了手,在唇上的伤口抹了点药,确保明天出去前能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容兮越才走到窗边坐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一会儿是自己穿越以来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会儿是慕千寒贴着他撒娇卖乖的场景,中间还夹着一点从原主那接收来的记忆。
直到另一具温热的躯体靠着他坐下来,容兮越才恍然回过神来,惊觉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过去。
慕千寒这次倒是记得弄干了衣服和头发,没有再拖着一身水到处乱走。
因为两只手都被包成了粽子的缘故,他的头发还是散开着的,外衣也只是简单地披在身上。
这番打扮,再加上有意做出的乖巧神情和因刚沐浴过而显得有些水润的眸子,乍看过去,竟是有种我见犹怜之感,全然不见先前那压着他连啃带咬的疯批模样。
容兮越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唇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转头移开视线。
“其实我之前神魂受伤,失去过一部分记忆。”
容兮越思虑过后,决定还是坦诚一些,从最初的开始说起。
但夺舍在修真界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他不可能随便坦白自己外来者的身份,那就只能拿失忆来解释。
“最近几百年的事情,我都记得不是很清楚。”
容兮越道:“我刚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是在绛云峰底的密室里看到你,你那时受伤很重,可能没有注意到,我当初是跟你套过话的。”
慕千寒沉默。
容兮越当初是不是套话他的确是没有印象了,但先前在诸峰排位中他最后经历的那个幻境里,那个代表容兮越的幻象言辞间的确是有跟他套话的痕迹。
只是慕千寒以为那是幻境基于他本身意念而产生的变动,没有深究。
容兮越没有理会他的沉默,继续道:“为什么抓你这件事我确实是不记得了,至于后来要收你为徒,其实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身份……”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慕千寒打断他,“我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你就当我能预知一些未来吧。”
对于“穿书”的事情,容兮越没有解释得太详细,只用特殊能力一笔带过。毕竟高阶修士谁没有几个压箱底的手段,他这也不算太突出。
“所以我当时只是不想把你得罪得太惨,才想收你为徒,以便跟你搞好关系。”
容兮越转头看向慕千寒,神色坦诚,“我其实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无私,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是怀着目的接近你的。”
这段解释除了要说清楚他收徒的目的并非是要把人当替身之外,还要解决慕千寒对他有意这件事。
容兮越认真想过了,觉得慕千寒应该就是幼时缺爱太过,才会对他这个陪伴包容的角色产生独占欲及一些特殊的情感。
简单来说,就是滤镜太重。
那么只要打破滤镜,让慕千寒知道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完美,问题应该就能解决了……吧?
容兮越也不太能确定,毕竟他也不是什么专业研究心理学的。
他等着慕千寒的回答,但慕千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是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还会记起来吗?”
容兮越怔了一下,有些没听明白,“什么?”
慕千寒语气平静,像是在问什么不相干的事情,只有攥紧的手指暴露了他的内心并不似表面那般淡然,“你说你不记得近些年的事情了,那你还会记起来吗?”
有关容兮越曾经性情大变的事情,慕千寒早前就隐约知道一些,来之前又从端阳帝姬那里获知了一些内情。
那些内情是真是假慕千寒已经不是很想再深究,事实上,对容兮越所说的“失忆”一事是否属实慕千寒也不是很在意。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总之晏陵玉已经死了,容兮越就算再想“他”,往后也只能看着他了。
容兮越既愿意用这一套“失忆”的说辞来给他解释,那么在能够证明这套说辞是谎言的证据出现之前,慕千寒愿意暂时相信。
之所以问容兮越还会不会记起来,其实是想知道,容兮越想不想记起来。
一字之差,其中的含义却天壤之别。
慕千寒是想借这个问题,探明容兮越对晏陵玉的态度。如果之后有机会恢复记忆,容兮越会怎么做?
若容兮越往后都能维持“失忆”,自此不再提起,他自然也可以与对方粉饰太平,但若容兮越想要记起……
慕千寒垂下眼睫,遮住自己近乎阴郁的目光。
容兮越自然不知道慕千寒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连穿越这件事都不受控制,如何知晓将来会怎么样,也许明天他就会再穿回去,原主会再回来。
到时慕千寒会怎么样?
容兮越脑中蓦地闪过这个念头,不自觉蹙了下眉。他潜意识里不愿再想下去,将之暂时压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并不太能让慕千寒满意,但他也知道,若容兮越失忆的事情为真,这也的确是容兮越能给他的最真实的回答了。
就像慕千寒先前想过的那样,在能够证明容兮越失忆这个说辞是谎言的证据出现之前,他愿意暂时相信。
慕千寒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追问,换了个话题,“师尊说完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容兮越下意识点了下头,而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想说什么?”
少年倾身朝他靠近些许,神色淡淡,漆若深渊的眸子却紧紧盯着他,“说我心悦你这件事。”
刚被强吻之时容兮越还会本能生气,但可能是次数多了承受阈值上涨,如今听到慕千寒说心悦他,容兮越的反应竟是有些麻木了,有种果然是这人能干出来的事的感觉。
容兮越只是有些心累,还有些想不通,慕千寒是如何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跟他说他心悦他这件事的。
匪夷所思,无法理解。
这人是原本就这么肆无忌惮,还是他平日里太过随和才助长了这人在他跟前这么恣意妄为。
容兮越并非是第一次被人告白,也并不是没有被同性喜欢过,只是他对那些人都没什么感觉,因此都拒绝了。
现代社会大家都比较遵纪守法,被拒绝也不会多纠缠,即便有那么几个疯批,对上他的家世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容兮越没有什么应对死缠烂打的经验,再加上他自觉是自己在相处之时没有把握好界限才会让慕千寒受到影响,应该要承担些许责任,也就没办法直接弃人于不顾。
也正是因为这份责任和愧疚,慕千寒第二次吻他时,他才会一时心神俱震,忘了将人推开。
略过那些被压着强吻的记忆,容兮越缓了缓情绪,决定还是不要刺激对方,先试着讲讲道理。
“千寒。”
容兮越向后跟人拉开些距离,换成平和的语气,谆谆善诱,“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许多种,有些感情比较相似,会让人一时分不清,比如倾慕和仰慕,你可能只是模糊了它们之间的概念。”
慕千寒道:“我从十三岁起,就很确定我对你是什么心思,没有其他的,我就是喜欢你。”
……你可真够早熟的,还挺自豪?
容兮越心里暗骂,面上却还是稳着,“那可能只是我们相处太久产生的错觉,你换一个人多待几年……”
慕千寒打断他,“我和你分开过五年,我也没喜欢上其他人。”
容兮越被噎了一下,“你才多大,一共才碰到过多少人,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喜欢别人?如果以后出现一个比我对你更好,长得更好看,修为更高,你不会喜欢上他?”
慕千寒歪了歪头,再开口却不是回答,“师尊是吃醋了吗?”
“???”
容兮越盯着眼前的人,慕千寒毫不避讳地跟他对视,容兮越终于确认,这人是真的半点没有要认错的意思,死不悔改。
很好,没救了。
容兮越懒得再说,想起身离开,却忽然觉得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绕过来,缠上他的腰。
低头一看,却是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容兮越猛地抬头,果不其然看到身旁少年头顶上多出了一对狐耳。
因为显露妖身的关系,少年原本漆黑的眸子泛出些微金芒,将他本就稠艳昳丽的容貌衬托得更加浓墨重彩,漂亮得几近妖异。
“……”
容兮越恍然一瞬,旋即是难以置信。
疯了吧。
这是知道心思泄露,索性不装了,直接就着他的喜好引诱他吗?
容兮越被震惊地忘了反应,慕千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不动,干脆主动凑过来亲他。
这一下太突然,容兮越只来得及偏头躲避,却还是被对方亲到了唇角。
慕千寒没有硬掰着他转过来,却伸了下舌尖,在他的唇缝上若有似无地舔了一下。
容兮越:“……”
“慕千寒。”
容兮越伸手抵住他,嗓音绷紧,语气里含着警告,“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少年动作顿住。
容兮越以为他听进去了,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完,慕千寒忽然将他的手拉开到一边,凑过来在他唇上又咬了下。
“……”
伤口还没愈合到一半就再次破开,容兮越略微吃痛,本能地蹙起眉。慕千寒顿了顿,在他唇上安抚地舔了下,同时掠去那唇峰上溢出的一滴血珠。
妖性嗜凶,这一点血气暂时抚慰了慕千寒心底压抑的暗黑念头。
少年惬意地眯起眼睛,尾巴向上攀越,在容兮越身上缠得更紧。
“师尊方才明明可以推开我,为什么不动手?”
慕千寒用额头抵着他,与他呼吸交缠,“为什么放任我吻你,若是讨厌,不应该会觉得恶心吗?”
距离太近了,容兮越甚至能感受到他上下唇开合时引动的气流,下意识偏开头,气息不稳,“那也不是喜欢。”
“我知道。”
慕千寒模糊地笑了一声,薄唇有意无意地在容兮越耳畔蹭了蹭,轻柔暧昧,“师尊,你心疼我。”
少年指尖下移,隔着衣服在容兮越心口划了下,“你拒绝不了我,是不是?”
容兮越哑口无言。
他许久没有说话,脑海里空白一片
良久,容兮越终于转过来看慕千寒,声音很轻,“慕千寒,我是不是教坏你了。”
容兮越极少会有怀疑自己的时候,慕千寒能感觉到,容兮越此刻是真心感到困惑。
这让慕千寒短暂地为自己的行为迟疑了一瞬,心里像是被针扎了般,泛起细密的疼痛。
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放手。
所以他只是在容兮越唇上轻轻吻了吻,低声道:“不是,是我天生狼子野心,得寸进尺。”
第59章 第59章晏陵玉还活着?
容兮越不知该说什么,他一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处理办法,也说不出什么刺人心肺的狠话,只得眼不见心不烦地撇开眼,当人不存在。
慕千寒也知道不能把人逼急了,没有再继续追着他逼问什么,只换了个姿势从背后将容兮越圈在怀里,放松身体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容兮越不想再折腾,索性由他抱着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靠坐在一起,除了环境有些过分安静之外,倒也能称得上一句温馨和睦。
第一声鸟鸣响起,容兮越朝外看了一眼,将身后的人往外推了推,“起来。”
慕千寒不太想放手,装作没睡醒的模样收紧手臂。
容兮越不惯着他,直接推开人站起来,走到洗漱架上的铜镜前。
虽然昨晚已经上过一次药,但后来被慕千寒舔来舔去还又咬了一口,他唇上的伤口只愈合了一半,远不到能见人的地步。
容兮越重新取了药膏来涂,听到慕千寒在身后问他,“你要出去吗?”
“嗯。”
“去见我母亲?”
容兮越透过铜镜向后看了慕千寒一眼,没有否认。
端阳帝姬昨晚明确说了要留人,慕千寒却就这么任性地跑了回来,容兮越总得回去知会一声,其实按礼数来说,昨晚慕千寒刚回来时容兮越就该派人去的,只是被那突然的告白给震住,这才忘了。
而且容兮越也有一些事情想要确认。
昨晚没工夫细想,如今再回忆,容兮越才发觉慕千寒对晏陵玉的事情反应有些过于大了,如果只是知晓样貌相似,应该也不至于如此。
犹记得昨晚,也是在他明确说过不喜欢晏陵玉之后,慕千寒才开始听他解释的。
所以是慕千寒是在端阳帝姬那里听说了什么,误会他喜欢晏陵玉?
在容兮越所接收到的记忆当中,原主虽与晏陵玉感情深厚,却并没有什么超出师兄弟之间的暧昧关系。至少在原主的角度是这样,否则容兮越不会毫无察觉。
那是端阳帝姬受视角所限接收到的信息有误?又或者是她想借此断了慕千寒对他的心思有意夸大?
可若是如此,她为何要放任慕千寒跑回来,就不怕慕千寒跟他对峙吗?
以端阳帝姬的修为,慕千寒回来时她不可能不知情,而她要拦下慕千寒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她却放任了。
容兮越就不得不多想,端阳帝姬此举是否有什么用意。
他有心想问慕千寒都从端阳帝姬那里听到了什么,又担心提到晏陵玉会刺激到对方,打破现有的平静,纠结半晌还是决定放弃。
然而容兮越有意体贴,被照顾的人却并不领情,“你找她做什么?”
“有些事情想确认一下。”
容兮越不欲说得太直白,慕千寒却不肯放过,“是那个人的事情吗?”
不待容兮越回答,慕千寒忽然逼近他,语气咄咄逼人,“你昨天不是说你已经不记得他的事情了吗?”
容兮越道:“就是因为不记得才要问……”
“不记得为什么还要问。”慕千寒打断他,“忘了不好吗?”
容兮越就是再好的脾气如今也有些恼火了,“我是要问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慕千寒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容兮越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觉得慕千寒现在就好像只刺猬,平日里会翻过来露出软软的肚皮给人摸,但只要一遇到晏陵玉的事情就会立刻炸开,毫不犹豫地竖起浑身的刺。
只是寻常刺猬的刺都是在身上,竖起来也是只扎别人,慕千寒这是既扎别人也扎自己。
容兮越就不信让慕千寒说这些他能不难受,但既然他自己要求……
容兮越盯了他两秒,点头道:“行,你说吧。”
大概是知道他生气了,慕千寒原本强势的气势忽然一滞。
容兮越看着他,“让你说,怎么又不说了?”
慕千寒抿了下唇,过了方才那个劲儿后,他此刻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冲动了。
僵持片刻,慕千寒垂下眼睫,“对不起。”
容兮越缓缓呼气,“为什么道歉?”
慕千寒道:“我不该质疑师尊……”
容兮越打断他,“不是,你可以质疑我,但是你不该在我解释之后,还毫无根据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我。”
“我昨天已经说过一遍了,我不喜欢晏陵玉,你若是不相信……”
说到这里,容兮越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句“我也没办法”的渣男名言,跟着卡了下壳。
慕千寒却因他这突然的沉默心慌了下,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我相信你。”
他抓得有些紧,容兮越挣了下没挣开,“松手。”
慕千寒当然不敢放,软了语气道:“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容兮越即便还有气,见他这样也发不出来了,“行了,松手。”
慕千寒小心觑着他的神色,见他当真不似先前那般冷脸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
容兮越收回手,思索着待会儿再见端阳帝姬后要说什么,却听慕千寒道:“你要问她什么,我告诉你吧。”
容兮越偏头看了他一眼,“现在不跟我生气了?”
慕千寒垂眼避开他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慕千寒并非笨人,相反还很敏锐,从冲昏头脑的嫉妒心脱离出来后,就慢慢冷静下来,进而想到了容兮越舍近求远、不问他而去从端阳帝姬那里探听消息的真正原因,以及容兮越真正想知道的事情。
想到容兮越愿意照顾他的感受而去舍近求远,慕千寒也就没了先前那么多的抵触之情。
“她告诉我说你们少年相识,默契天成……”
慕千寒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容兮越却莫名有种被现任当面追溯过往情史的诡异错觉。
他暂时忽略这股错觉,注意力集中在当下。
正如容兮越先前所猜测的那般,慕千寒在端阳帝姬那里听到的过往和他记忆里的并不一致,大方向上虽没什么出入,细节上却有许多偏差。
比如在原主记忆中一次普通的历练,在端阳帝姬的描述里就成了两人关系变化的转折点,又或者是某次秘境,明明原主记忆中一同出行的还有其他人,但端阳帝姬的描述里却只有他和晏陵玉两个……种种不一列举。
再联系端阳帝姬后来放任慕千寒回来找他一事,容兮越几乎可以确认,对方是有意如此。
其实容兮越也想过会不会是他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端阳帝姬说的才是真的,但容兮越仔细回忆,确认他接收到的记忆只有近年的比较模糊,往年的都是十分连贯且清晰的。
两相对比,容兮越更倾向于是端阳帝姬那边出了问题。
容兮越忽然想起昨天和端阳帝姬见面时的场景,他因乍然发现对方的身份而难掩诧异,端阳帝姬却未有什么表示,好似从未见过他一般。
似乎更早的时候,慕千寒也曾提到过端阳帝姬打听他的事情。
她放任慕千寒回来跟他对峙,难道是为了……试探他的记忆?
容兮越不自觉蹙了下眉,他可以理解端阳帝姬对他有所防备,不愿打草惊蛇才设计试探,但她不该利用慕千寒。
她难道不知道她这样做会对慕千寒有什么影响吗?
容兮越极少有生气的时候,毕竟中医讲究修身养性,在家族熏陶下,容兮越早习惯了平心静气地看待任何事,很多事情都触动不到他生气的阈值点,可这次,容兮越却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大概是他情绪波动实在太明显,慕千寒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忽而问道:“你生气了,因为我?”
容兮越不愿让他知晓端阳帝姬的意图,矢口否认,“不是。”
“撒谎。”慕千寒毫不留情地戳破,蓦地又笑起来,“不过我很高兴。”
他极少有这般笑起来的时候,如冰雪消融,乍暖回春。
视线交错,容兮越晃然被烫了一下,略微不自在地别开眼,“有什么好高兴的。”
慕千寒不答,只看着他笑,眉目间的炽热情意几乎满到要溢出来。
他高兴容兮越的情绪会被他牵动,喜欢容兮越这样将注意力投放在他身上的模样,喜欢那双桃花般的眸子里盛满自己的倒影,他为此而着迷,忍不住想要索求更多。
至于旁的,慕千寒并不在意。
即便知道端阳帝姬利用了他,但或许是原本就没什么期待值的缘故,慕千寒得知这件事后也并没有什么感觉,生气谈不上,难过更没有。
与其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他更愿意去想该如何借此事哄得容兮越对他更纵容一些。
慕千寒唇角不自觉勾起,主动询问,“你什么时候过去?”
“待会儿吧。”
容兮越瞥了一眼铜镜,见唇上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便答了一声。
慕千寒道:“我跟你一起去。”
容兮越没有拒绝,顿了顿道:“我这次过去预备跟帝姬辞行,你是跟我走还是?”
慕千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他问,“你想我留下吗?”
容兮越反问,“你想留下?”
慕千寒当然不想,但比起自己单方面强硬跟着人走,他更想知道容兮越的回答。
容兮越道:“想跟着走就说,我还能把你扔下不成。”
听到这个回答,慕千寒心情瞬间由阴转晴,“那我去收拾东西。”
“也去跟陆桥他们也说一声。”容兮越道。
其实知晓慕千寒对他有那样的心思之后,容兮越是想跟他分开一段时间好让人冷静一下的。但在发现端阳帝姬对慕千寒的利用之后,容兮越又觉得把人留在端阳帝姬身边也不是个什么好的选项。
思来想去,也只有先把人带回去再做打算。
将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容兮越带着慕千寒一道出门前往端阳帝姬所在的别院。
院外的侍从似是早知道他们会来,直接放了行。而内院前的侍女看到容兮越后,原本已经抬手,但在看到慕千寒后,又忽然停下了进行到一半的指引动作。
“还请尊者在此稍待。”
容兮越注意到她的动作,果然对方返回之后,只说了让他一人进去,让慕千寒在院外稍候。
慕千寒并不听她的,“我跟你一起进去。”
“不必。”容兮越制止了他的动作,瞧见他面上不情愿的神色,安抚道:“别叫人为难,听话。”
慕千寒抿唇,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又松开,“我等你出来。”
容兮越应声,跟随侍从进了内院。
与昨日不同的路线,容兮越被带到了一处园子,圆内栽种着许多本不属于西洲地界的植物,此刻正争奇斗艳地开着花。
端阳帝姬坐在圆中心的亭子内,正在桌后煮茶。
比起昨日,她今日换了身常服,妆容素净,手里只拿了一把团扇,显得整个人随性而放松。
似乎是听到动静,端阳帝姬抬首望来,手中团扇幅度极轻地扇了一下,“请先坐吧,茶还要等一会儿。”
“茶就不必了。”
容兮越到进到亭中,开门见山,“我昨日从千寒那里听来一些旧事,仔细回忆,却与印象里并不相符,特来向帝姬求证。”
这话问得毫不客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尖锐,端阳帝姬却并未生气,反而干脆地承认道:“我是故意要骗他的。”
容兮越早已猜到,毫不意外,也懒得再问她为什么,直接表明态度,“帝姬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不必牵扯旁人。”
说到后半句话,容兮越刻意加重了语气,端阳帝姬察觉到他话中对慕千寒的回护之意,微微挑眉。
她先前还以为慕千寒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如今看来似乎却不是如此?
端阳帝姬惊讶的神色实在太明显,容兮越无法忽视。
有些事情他原本没打算提起,此刻却有些压不住了,“帝姬是如何看待千寒的呢?”
虽然慕千寒曾提过,端阳帝姬是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才不得不选择生下他的,但若是实在不喜欢,为何不远远送走,给他寻一个普通家庭,偏偏要放在身边,这样不尴不尬地处着。
若只是单纯的冷待,容兮越一个外人也无从指摘什么,毕竟端阳帝姬对慕千寒也算是生恩养恩俱全,可如今还掺杂了利用。
正是这份利用,让容兮越冲动之下问出了这句话。
端阳帝姬沉默片刻,看着他道:“道尊如今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的呢?”
不等容兮越回答,端阳帝姬又道:“你明知道他对你的心思,却还放任他留在你身边,你又是如何看待他?”
容兮越道:“我自然是将他看做徒弟。”
“可他却不只是将你看做师父。”端阳帝姬道。
厅内一时陷入沉寂,只余茶水煮沸后顶着壶盖翻腾的轻微声响。
端阳帝姬轻扇了下团扇熄灭火焰,执起壶柄倒出两杯茶,用灵力将其中一杯送至容兮越身前,“就像道尊因为各种原因最终决定将他留下一样,我也有我的原因。”
容兮越没有去碰,他不接受这个答案,但话到此处,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下去。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已然完全平静下来,“某离宗已有数月,如今也是时候回去了,帝姬有什么事想问,还请尽快。”
“也好。”
端阳帝姬并未受他态度影响,从善如流地放下杯子,问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你有没有什么血脉相近的兄弟姐妹?”
容兮越没想到她问的会是这个,愣了一下才道:“我不确定。”
端阳帝姬挑眉,“不确定?”
“不确定。”容兮越道:“我入道前曾在市井间流浪过几年,有关生身父母的事情不太清楚。”
原主是少年时被无极道人带回山门的,在此之前,他一直流浪于市井之间,于各城镇间辗转。而兴许是性情所致,原主长大后也没想过去探寻自己的亲人,所以这个问题,容兮越的确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端阳帝姬调查过他许久,自然也知道他入道前曾流浪过,没有过多失望,换了个问题继续,“你还记得你最早生活的地方在哪吗?”
容兮越道:“我只记得似乎离海不远,别的没什么印象了。”
……
端阳帝姬又问了几个问题,皆是有关原主早年的事情,容兮越依着接收到的记忆一一作答,心里对端阳帝姬真正要探寻的事情也有了些许猜测。
但猜测归猜测,容兮越却并未打算多问什么,他知道端阳帝姬并不信任他,既如此,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最后一个问题。”
端阳帝姬停顿了下,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知道巫族吗?”
容兮越道:“是说那个存在于传说中最神秘的上古人族?听过一些传闻。”
端阳帝姬道:“除了传闻之外呢,你还知道什么?”
容兮越摇头。
端阳帝姬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神色坦荡不似作伪,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我没有别的要问了,多谢。”
“那我便告辞了。”
容兮越起身欲走,却被端阳帝姬出声叫住,“我还有些话想交代给千寒,劳道尊待会儿让他过来一趟。”
容兮越不太想让慕千寒再跟她独处,正想着该如何拒绝,端阳帝姬又道:“只几句话的时间,不会很久的。”
话说到这份上,容兮越不好再推拒,只好应下。
在里面时未有察觉,一出来,容兮越才发现时间已然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西洲天干,虽刚过午时,空气里也已然有了些许燥热。
想到慕千寒还在等他,容兮越加快了些步伐。绕过最后一道回廊,一眼看到了内院门前等待的身影。
烈日当空,少年身姿挺拔,站立如松,已然有了临近成人的模样。
他神色原本是漠然的,却在触及到容兮越的瞬间变得鲜活起来,顾盼间神采飞扬,语调轻盈,“师尊。”
瞧见他汗湿的额发,容兮越不自觉拧了下眉,快走过去将他拉到一侧的树荫下,“不知道热吗?”
慕千寒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直白不加掩饰,“我想第一眼看到你。”
容兮越再次有了那种被烫到的感觉,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转移话题,“帝姬让你过去,说有话要交代你。”
慕千寒“哦”了一声,目光却仍落在他身上,隔了一会儿见他没什么要说的了,才道:“那我去了。”
“等等。”
容兮越取了张帕子给他,“把汗擦擦。”
慕千寒接过帕子,随便擦了两下就准备走,容兮越看不过眼,把人拽回来收拾齐整了才放开。
想了想又有些放心不下,“我送你过去吧。”
话虽如此,容兮越也只是将人送到了花园外,停在了一个能够看到人影却听不到谈话声音的距离。
再近的话,多少就有些不识趣了。
慕千寒独自进到亭内,垂首行礼,“母亲。”
端阳帝姬“嗯”了一声,目光却并未看他,而是遥遥望向停在院门处的容兮越,“你决定好要跟他回去了?”
慕千寒道:“是。”
端阳帝姬的目光落回到他身上,“虽然我昨日所说的话有几分夸大,但关于他们相识日久情谊深厚的部分却是确有其事,你何必还要硬挤进去。”
慕千寒垂眼,“他已经不在了。”
端阳帝姬道:“那若我告诉你,他还活着呢?”
晏陵玉还活着?
慕千寒愣住,下意识抬眼看向远处的容兮越,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攥紧。
端阳帝姬视线扫过他手背紧绷而浮现出的青筋,心下微叹。
她说这些,自然是为了打消慕千寒的心思。她并不看好慕千寒这段单相思,即便没有晏陵玉的存在,二人之间也还有师徒身份这道阻碍。
虽然容兮越对慕千寒多有回护,但也很明显不是慕千寒所想要的那种感情。
端阳帝姬道:“一边是可为佳话的同门师兄,一边是有悖人伦的师徒禁忌,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那就让他没得选就好了。
慕千寒脑中忽地冒出这个念头,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他下意识垂眼,掩住眸底的沉郁之色。
想起容兮越昨日对他说过的不喜欢晏陵玉的话,躁动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别说容兮越对晏陵玉不是那种感情,即便是,他也不会放手。
“母亲若无别的事要说,孩儿就先告退了。”
慕千寒不想再待下去,转身欲走,却又被端阳帝姬叫住,“你有没有想过,若你们在一起,旁人会怎么看你们?”
慕千寒背对着她,“我不在乎。”
“你可以不在乎,那他呢?”
端阳帝姬道:“他是你师父,若你们在一起,旁人不会说你什么,却会指责他为师不尊,德行有亏,这是你要的吗?”
第60章 第60章我喜欢师尊,对师尊来说……
从别院出来,容兮越问慕千寒,“帝姬跟你说了什么?”
慕千寒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问我是不是要跟你回去。”
容兮越道:“还有呢?”
慕千寒垂眼,“没有了。”
没有了?
容兮越有些怀疑,慕千寒进亭子的时间少说也有一炷香,端阳帝姬就问了一句话就没说了?
但看慕千寒明显不愿多说,容兮越也就没多追着问。
二人返回住处,陆桥他们已经收拾好了。
虽然回程的通知下达得有些突然,但出来已经这么久了,知道要回去,弟子们还是表现得很兴奋。
待到城外,见容兮越直接取了飞行法器出来,这种兴奋就更上达到了顶峰,蹬蹬蹬地都跑了上去。
只剩陆桥还稳重些,问容兮越道:“师叔,是门内出了什么事情要急着回去吗?”
“没有。”容兮越道:“来时是为了历练才叫你们御剑行走,回程不必那么麻烦。”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容兮越下意识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慕千寒。
若是像来时那般回去,待到夜间休息分配房间时,他肯定还会跟慕千寒分到一起,飞行法器上有空间阵法,房间众多,如此就可以省掉这个麻烦。
慕千寒不知是没发现还是怎么,默然接受了安排。
飞行法器的遁速自然非御剑能比,他们来时花了月余,回程却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
苏雁卿提早接到了消息,出来迎接。
容兮越令弟子们各自回去复命,随苏雁卿返回主峰,路上简单说了西洲的事情。
得知接手他在西洲封印阵法的人是端阳帝姬,苏雁卿很是惊讶,“帝姬亲自去的?”
容兮越问,“师兄不知道?”
苏雁卿摇头,他只知道是云慕城派人接手,并不知道端阳帝姬会亲身前往。
容兮越若有所思。
苏雁卿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是阵法的事情。”容兮越犹豫了一下,问苏雁卿,“师兄可知道帝姬和五师兄的关系?”
苏雁卿丈*二摸不着头脑,“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容兮越道:“我见过五师兄唤她阿姐。”
“真的?”
苏雁卿比容兮越刚发现端阳帝姬身份时还要吃惊,“可能是家里有什么关系吧,我记得前朝时那些世家互相都娶来嫁去的。”
或许吧。
见苏雁卿也不是很清楚内情,容兮越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当年那次秘境的事情。
虽然端阳帝姬问他的都是关于原主早年的事情,但容兮越直觉她要探查的事情应该与晏陵玉有关,而若是要提到晏陵玉,就必不会忽略那次秘境之行。
想到端阳帝姬的态度,容兮越忽然有了个猜测,晏陵玉会不会还活着?
容兮越越想越觉得可能,毕竟原著里从来没真正提及过晏陵玉的生死,他完全有可能还活着。
如此也可以解释,端阳帝姬为何会对原主那么关注了。
容兮越问,“那处秘境最近有什么状况吗?”
苏雁卿对当初那次秘境的事情很警觉,担心容兮越是不是又受了什么刺激,“怎么问起当年的事情了?”
“是帝姬问起,我想那里会不会是有了什么动静。”
毕竟还是猜测,容兮越没有贸然说出来,借口是端阳帝姬所问。
苏雁卿稍微放心,摇头道:“没听说有什么情况。”
那处秘境自那场意外后就再没开启过,当年的幸存者也都随着时间或老或死,十不存一了。
但也不排除有疏漏,苏雁卿道:“不若我派人去查查?”
容兮越道:“那就有劳师兄了。”
“小事。”
苏雁卿说着叫来弟子,将事情安排下去。
完事看容兮越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又主动询问,“可是还有什么事?”
“是还有一件事情。”
短暂迟疑过后,容兮越下定决心,“师兄,今年的飞花宴是不是快开了?”
“好像是吧。”苏雁卿扒拉了一下桌面,从中翻出飞花宴的帖子来,“巧了,就是这个月。”
容兮越道:“给我一张吧。”
“给师侄准备的?他年龄够了吗?”
飞花宴是专为年轻弟子所设的宴会,起初是为了互相切磋交流,但几乎每届都有互相看对眼的弟子,渐渐也就成了年轻弟子间的相亲盛会。
以容兮越的身份即便要找道侣也不会是去飞花宴,那就只能是给慕千寒要的。
苏雁卿说着掐指算了算,发现还真够了,不免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
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谁能想到当年满眼依赖的少年,后来会用那样充满占有欲的目光看他呢。
容兮越默默接过帖子,告辞返回绛云峰。
慕千寒已然早他一步回来,正在院外等他,听到动静后第一时间看过来。
容兮越脚步微顿,回过神后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怎么不回房间?”
慕千寒看着他,“我想看师尊今晚会不会回来。”
这几日在飞舟上,慕千寒能感觉到容兮越在有意回避与他见面,实在避不开的时候,周围也会有旁人,总之不会与他独处。慕千寒当然也可以主动过去找他,但每当要迈出那一步时,脑海里却总是会想起端阳帝姬和他说过的话。
“旁人不会说你什么,却会指责他为师不尊,德行有亏,这是你要的吗?
慕千寒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可他无法忽视旁人对容兮越的,这般踌躇着,就拖到了今日。
飞舟上可以回避,绛云峰上却只有他们两人,想避也避不开,慕千寒想过容兮越会不会干脆躲出去,但容兮越却回来了。
慕千寒有预感,容兮越对他的“判决”要下来了。
果然,容兮越取了张帖子道:“云岫城最近有场飞花宴,你过去看看吧。”
慕千寒垂眸看着那张帖子,没有去接,“师尊是要打发我走吗?”
容兮越道:“只是同龄人间的切磋交流而已,别想太多。”
“切、磋、交、流……”慕千寒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他的话,被气笑了,“师尊当我不知道飞花宴是做什么的吗?”
容兮越的确没想到慕千寒常年待在妖界还会知道飞花宴的事情,他原想的是先把人哄过去,让慕千寒多见些同龄人,等慕千寒见的人多了,眼界一开阔,注意力应该就会转开了。
是的,容兮越这几日想了许久,觉得慕千寒会喜欢他,跟慕千寒见的人太少有关系。飞花宴是年轻弟子间的盛会,自有和慕千寒同年龄段的适龄男女参加,说不准哪个就能令他转变心意了呢。
但既然慕千寒已经知道他的目的……
容兮越犹豫了下,还是不打算改变计划,“多和同龄人切磋有助于修为进境。”
慕千寒眸光冷下来,“师尊一定要我去?”
容兮越避重就轻道:“你就当去见见世面好了。”
慕千寒好一会儿没再开口,就当容兮越以为他要一直这样和自己僵持下去时,他伸手接过了那张帖子。
夜凉如水,少年嗓音却比月色更冷,“师尊有令,徒儿莫敢不从。”
*
随后几日,慕千寒都没再主动出现在容兮越面前,直到宴会前两日,才来辞行下山。
明明只是几日未见,容兮越却莫名有种两人间相隔甚久的生疏感,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好久才找出来一句,“不和人一起走吗?”
无极宗内自然也有其他弟子参加飞花宴,定的却是明日出发,慕千寒这是提早了一日。
容兮越本意是担心他第一次独自下山会不适应,慕千寒却好似误会了什么,冷冷道:“弟子早些过去,师尊不应该更安心吗?”
容兮越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让慕千寒误会一下也没关系,也就没有解释。只是慕千寒下山之后,他到底还是悄然跟了一段,见人平安抵达才放心返回。
然而刚回到无极宗,容兮越就听闻了慕千寒在飞花宴上搞出来的动静。
飞花宴虽然已经被众人默认成了年轻弟子间的相亲盛会,但在明面上,它还是为切磋交流所举办的。
通常情况下,年轻弟子们都是互相看对眼后,再向对方发起挑战,借着切磋的机会彼此交流。又或者是单方面看中谁后,以挑战之名表明心迹。
慕千寒却不然,他看到一个挑战一个,赢过之后马上换目标。
被他这么一搅和,原本为了相亲而来的其他弟子也都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纷纷下场比试。
是以宴会进行到最后,竟真成了最初刚设立时那般的切磋交流大会。
听说结束时主办方某个长老还对慕千寒发出盛赞,言其不坠青云之志。据说这位长老早看烦了如今飞花宴上那腻腻歪歪的粉红泡泡,一心想有个人来肃正风气,如今可算是偿了夙愿。
一时间,修真界好战之风盛行,众弟子们纷纷都忘记了儿女情长,全神贯注地开始修炼。
容兮越沉默了,待慕千寒回来,把人叫过来问,“你故意的?”
慕千寒垂眼,“师尊让弟子去见见世面,弟子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容兮越无言以对。
他有想过慕千寒会不配合,但也没想到对方会搞成这样。
看着底下满身倔强的少年,容兮越忽然有些心累,“你确定不会改了是吗?”
慕千寒直视着他,“如果师尊是说我喜欢你这件事的话,是。”
“随便你吧。”
容兮越不想管了,说到底,慕千寒喜欢谁,关他什么事,有谁规定他被喜欢就要给回应的,他不同意,慕千寒还能按头他答应不成。
慕千寒从他的话音里感知到什么,抬眼看他,“师尊不会再见我了是吗?”
容兮越没有回答,他不会答应和慕千寒在一起,那就不该再给人希望,保持距离是最好的做法。不是说完全不见,但肯定不能再像如今这般。
慕千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迈步朝他走了过来,两人间的距离被迅速拉近。
离慕千寒坦诚心思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容兮越一直有意忽略那天晚上的记忆,他原本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慕千寒一靠近,那些被强压下去的回忆几乎是瞬间就涌了出来。
那些潮湿的、炙热的、滚烫的触感再次裹挟上他,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
他仿佛再次被那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包围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慕千寒看到容兮越退的这一步,也跟着停住了。
他垂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短短几步,却让他觉得有如天堑,“我喜欢师尊,对师尊来说很困扰吗?”
容兮越不知该如何回答,慕千寒却好似从他的反应里看出了答案。
少年的眼眶红了,看着他,鼻翼嗡动,嘴唇上下开合,似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他垂下头,向后退了一步,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弟子礼,“天色不早,师尊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