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真没想养替身[穿书]》 1、第 1 章 容兮越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陌生的石室里。 石室四面无窗,光线昏暗,寂静无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而他就站在一面挂满了各式刑具的石墙前,一手拿着鞭子,另一手微微抬起,像是正要从墙上取下什么。 这场景出现得太过诡异,容兮越愣怔了一瞬,本能地想要离这面墙远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三步。 这一退,房间里更多的面貌也紧跟着呈现在他眼前。 余光瞥见右侧墙面上的景象,容兮越瞳孔紧缩,脚步骤停,一句卧槽险些脱口而出。 只见他正右侧的墙上正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影,手脚俱被锁链缠着禁锢在墙上,满身被抽打过的痕迹,血肉翻绽,有些地方的伤痕已然深可见骨。整个人活像是从血池子里刚捞出来的,浑身上下几乎找不见一处完好的地方。 头向下垂着,身体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胸前还有微弱的起伏,容兮越几乎要以为这已经是个死人。 定睛一看,却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 哪来的变态把人打成这样!不知道尊老爱幼吗? 容兮越心头火起,立即就要上前去将人放下来,迈出一步后却忽然发觉不对,迟疑地低头看向手中的鞭子。 等等……这人该不会是他打的吧? 看看少年身上疑似鞭伤的痕迹,再看看除了自己和少年便再找不出第三个人的房间,容兮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好家伙,变态竟是我自己? 容兮越头皮发麻,脑瓜子嗡嗡地响。 记忆当中,他明明在跟室友进行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聚餐,谁知眼一睁一闭,人就到了这个地方。 方才太突然了没反应过来,现在再看,他这难道就是穿越了? 但人家穿越都附带个系统或者跟班解释剧情,怎么到他这就连个旁白都没有的。 容兮越不抱希望地掐了自己一下,疼得没忍住嘶了一声。 很好,不是做梦。 最后一丝侥幸散去,容兮越只得面对现实。 他抬眼看向右墙上的少年,禁不住动了点恻隐之心。 在原来的世界,容兮越是个即将毕业的医学生。他出身中医世家,虽然因为个人兴趣大学转学了兽医,但小时候却没少跟长辈们看诊,该有的医者仁心半点没少。 真让他就放任这么个重伤的少年在这里挂着,内心肯定是过不去的。 不管怎么说都是人命,能救的话还是救一下吧。 容兮越打定主意往墙边走,准备先将人放下来看看伤势。 但他刚走到墙前,准备抬手去触碰少年的瞬间,对方似乎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目光如电般看向他。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到一处。 容兮越清楚地在那双形状较好的眼睛中看到了积蓄的怒火和恨意,如化不开的浓墨,漆黑深沉,冰冷如霜。 如果眼神能杀人,容兮越毫不怀疑,自己此刻肯定已经被凌迟了千百遍。 他被看得浑身僵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有心想要解释,可话在嘴边转了又转,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看少年和他身上的衣服,这里应当是古代,穿越这种奇诡之事,难保不会被当成异类。可若不提,眼下这情景又实在难说明白。 容兮越脑中心念电转,不断权衡着利弊。 但落在慕千寒眼中,就是这人又在盯着他的脸出神,不知又是在想些什么。 他厌恶地别开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仙尊不继续了吗?” 仙尊? 容兮越被这一声叫回了神,不自觉眨了眨眼。 确定是在叫他? 看这又是密室又是刑具的,他还以为他穿了个什么心理变态的反派呢。 情况不明,容兮越决定先试着套一套话。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顺势反问,“你很希望我继续?” 这话说的是有些技巧在的,没有正面回答少年的问题,而是巧妙地把皮球踢了回去。还暗藏了一点挑衅的意味,能够勾起人心底的怒火。 而一般人怒气上头时,话都会不自觉变多。 而容兮越要的就是少年话多。 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被这么一激,少年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了些许,胸膛起伏的频率跟着加快。 “继续?我倒希望仙尊能向弟子解释明白,弟子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触怒了尊者,要劳累尊者对弟子动这般私刑。” 少年双拳握紧,像是在竭力压制着心底的愤怒,语气如冰,“门规严禁同门相残,您就不怕被掌门知道吗?” 这话说的真有水平。 一段话下来,既点明原主动用私刑不合门规,又搬出掌门作为威慑。 如果是原主在这,说不定还真会忌惮一下。 可惜容兮越两眼一抹黑,只能继续伪装一个无情的套话机器,端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反问,“他知道又如何。” 这句话有很多意思,全看听的人怎么想。而放在眼下的情景里,最容易被联想到的显然不是什么好结果。 少年的怒火似乎被推至顶峰,死死地盯着他,眸中怒火攒动,几乎化为实质。 容兮越甚至能听到他牙关咬紧的声音。 不会被他气昏过去吧,本来就伤重呢。 容兮越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火了,正犹豫说点什么补救一下。 忽听少年冷笑一声,“我早该知道的,你们人族都是一丘之貉。无极宗,也不过如此。” 无极宗…… 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容兮越努力回想,终于记起自己是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 他在原本的世界里并不是一个多么爱看小说的人,偏偏他最近刚好看过一本小说,其中就有无极宗这个名字,里面还恰好有个跟他同名同姓的反派。 这本书是他那个自称阅尽千文的室友分享给他的,发过来的时候还没忘跟他打趣,“记得全文背诵。” 容兮越当时只当是玩笑话,谁知道竟然真的穿了。 看这架势,他该不会穿成了那个试图把主角洗脑成傀儡替身,最终被主角反杀挫骨扬灰的反派吧? 想起那本刚看过的小说中的剧情,容兮越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一本暗黑升级流小说,讲的是主角一路成长一路被虐,最终黑化灭世的故事。 主角慕千寒出身妖族皇室,却是个不被待见的人族混血,自幼备受欺凌。 十二岁那年被折腾得险些丧命后,慕千寒离开妖族来到人界,隐姓埋名拜入无极宗,想要找到能够解决混血血脉的办法,不料却被反派盯上。 反派是无极宗长老,早年是个醉心医术不问俗世的闲人,后来因白月光意外陨落而性情大变,弃医转毒,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阴郁孤僻。 看到慕千寒的第一眼,反派就被他那张和白月光相似了九成九的脸惊动,在其外出时将其抓回来暗中囚禁,想要将其洗脑成专听命于自己的傀儡。 只是慕千寒心智坚毅,硬是在反派数年如一日的洗脑下撑了过去,表面假意顺从,实则伺机逃脱。 苦熬数年后,慕千寒终于找到机会逃了出去。在外蛰伏隐藏,一朝修为大成,立刻就回来找反派复仇,将之挫骨扬灰。 然而复仇却并没能完全消弭慕千寒心中的仇恨,反而让他心性受到影响,变得更加偏激,厌世冷血,一路走偏,最终走上了黑化灭世的道路。 这种结局也能过审?真的不会被嘎吗? 容兮越此刻非常想找作者谈谈人生。 但眼下显然还有更大的难题在等着他。 原著里,反派是趁主角外出任务时将人掳回来的。 而门派任务本就有着一定的伤亡率,主角长时间不出现在人前,门派里的其余人自然也只会以为他是在任务途中出了意外。 这也就是说,没人知道主角在反派这里,更没人会来救他。 即使在原著里,主角也是在反派这里苦熬了数十年才找到机会逃脱的。 所以放任主角被救走再假装这事跟自己没关系这条路显然是行不通了。 那把主角放了再好生跟他道歉呢? 容兮越瞄了一眼旁边遍体鳞伤的少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天真。 从那句无极宗不过如此之后,慕千寒便平静了下来,别开脸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或许有的人会觉得慕千寒这样是在认命,但容兮越却知道慕千寒这是认清了局势,知道跟他多费口舌无用,所以不再白费力气,选择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甚至连先前被他“激怒”,都极有可能是对方故意借势做出的试探,目的是想要探寻他的态度。 否则难以解释为何只短短的三句话,慕千寒就干脆地放弃了再跟他交流的打算。 因为他发现自己在有意地回避问题了。 容兮越禁不住有些佩服慕千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甚至还能巧妙地利用自己的情绪,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尤其他现在才刚十二岁。 能当主角的人,果然心性都不一般。 当然,如果记仇的对象不是他就更好了。 容兮越叹了口气,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人是肯定要放的,但却不能这么直接放,得想个稳妥点的处理方式。 容兮越思虑一番,转过身往另一边的墙角走去。 那里放着一张书桌,应当是原主工作用的,书架上塞满了玉简,桌面则散乱的摆着各式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些不知作何用处的半成品药丸。 方才观察房间时,容兮越就注意到了这张桌子,只是当时想着要先把人放下来,便没顾得上这边,眼下却是正好能用上。 原著里说过原主是个药修,虽然中途弃医转毒了,在医道上的造诣也仍是远超同行数倍。 也就是说,他做的伤药一定是最顶级的。 先找到伤药给主角灌下去,再起话题跟他好好掰扯。 容兮越在脑中定好计划,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只瓷瓶。 ——没贴名字。 不明效用,容兮越谨慎的没有打开,而是又换了一只拿起。 依旧没贴名字。 该不会这里的瓷瓶全是这样的吧? 容兮越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死心地将剩下的药瓶翻完,果真大半都没贴名字。 少数几个有标签的,也是诸如“断魂丹”这样一看就很凶残的名字。配着那笔走龙飞的潦草字迹,看起来更显渗人。 要不要这么极端。 容兮越都恨不得把原主抓出来摇了,是真一点活路不给他留啊。 正一筹莫展时,忽然不知碰到了书桌哪处,底下弹出一个暗格。 抽屉拉开,里面躺着几只白肚瓷瓶。 跟桌面上那些一看就是同一批次生产出来的瓶罐不同,抽屉里的这几只瓷瓶肚子要更大些,触感温润,表面还印了些花草的模样。 容兮越将瓷瓶拿起,看到瓷瓶表面略微泛旧的贴纸,以及上面龙飞凤舞的“十全大补丸”的字样。 看到名字的瞬间,一段记忆倏忽在容兮越脑中浮现。 一个青衫少年坐在窗边,微偏着头,似是在和身边的人闲聊。 “我最近新做了一种药丸,取名十全大补丹。” “怎么听着那么像凡俗话本里的名字?” “就是要这样才好玩啊,看他们想买又不敢买,回去后看别人试用才发现效用如名,表情岂不是会很有意思?” 画面戛然而止,如出现般骤然消失,容兮越猛地回神,握着手中的瓷瓶微微愣怔。 方才在他脑中的,是原主的记忆? 看标签纸的新旧程度,似乎确实是有些年头了。 容兮越拔下瓶塞,药丸的清香随之溢出,令人精神一震。 确实是好东西。 即使容兮越眼下还不懂修仙,只闻这药香,也已经足够确认了。 如果这药丸当真像原主记忆里那般效用,倒是刚好能解他如今的难题,甚至还比他原本的打算更好。 容兮越不再耽搁,拿着药瓶转身回去,倒出一颗递到慕千寒唇边,“吃下去。” 慕千寒微微蹙眉,偏头避开他的手。 “你不是想要解释吗?” 容兮越耐心道:“你把药吃下去,我就告诉你原因。” 慕千寒别过眼不理他。 容兮越也不跟他费口舌,直接伸手钳住他的下巴,极有技巧性地一捏,就迫得慕千寒张了口,跟着眼疾手快地将药强行塞了进去。 看着少年惊怒的眼神,容兮越表面淡定,心底很是得意。 怎么说我在原世界学的也是兽医,实习的时候喂过多少不听话的猫主子狗大爷,你这算什么。 药丸入口即化,慕千寒想吐都吐不出来,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你给我吃的什么?” 容兮越很想回一句你猜,但想到慕千寒先前就已经被他气过一回,再气恐怕要出事,只好略带遗憾地将药瓶的标签转给他看,“伤药。” 想起原主记忆中这药的效用,容兮越又补充了一句,“能洗精伐髓。” 慕千寒显然没有信他,而是迅速闭目凝神,要运功将药性逼出来。 容兮越好心提醒,“这药和其他的不一样,越运功催化得越快,洗髓开始后会很疼,你不如留点劲到那时候。” 话虽说了,容兮越却觉得慕千寒多半没听进去。 因为没过一会儿,他便看到慕千寒身上那些外露的伤口开始愈合,一些较浅些的,已经能看出来新生的皮肤。 但与之相应的,慕千寒额间也开始渗出细汗,身体也绷紧了,似乎是在抵御着体内的疼痛。 显然是药性开始作用了。 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容兮越略微感慨,摸了摸慕千寒的脉搏,确认无事后便把人放到一边,继续打量这间密室,试图在中找到更多东西。 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但不料还真有些收获。 在先前找到那几瓶“十全大补丹”的暗格里,容兮越又发现了一个夹层。 夹层所处的位置十分隐蔽,肉眼难辨,若不是指尖划过时觉出了一丝触感的不同,容兮越也不会注意到。 抽出夹板,容兮越看到里面藏着的东西。 是一只玉佩。 玉佩通体莹白,玉质剔透,没有半分瑕疵。透过纹路,依稀能辨认出上面刻着的是个“容”字。 是原主的东西? 容兮越试着伸出手,想将玉佩拿到近前观察。 但不料只是刚碰到,容兮越忽地听到一声极轻的脆响。紧接着就看到那枚玉佩在他手下寸寸碎裂开来,化作灵光遁入他指尖。 繁复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中一幕幕闪过,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他的意识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容兮越终于回过神来。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缓解着因为接收过量记忆而有些发胀的头痛。 如果之前的一切都还只是推论的话,那么容兮越方才得到的记忆无疑则是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确实是穿书了,原主也确实对主角做下了原著中的那些事情。 很好,这下彻底不用挣扎了,想想怎么洗白吧。 容兮越拉了把椅子坐下,边思考洗白策略边等待着慕千寒醒来。 这一等就是数个时辰。 密室里不分日夜,不知过了多久,慕千寒的呼吸终于逐渐恢复平稳,整个人脱力般垂下来。 若不是身上的锁链仍在,容兮越觉得他多半会直接摔倒在地上。 虽然很想给他多留一点休息的时间,但为了维持人设以便洗白计划顺利进行,容兮越还是起身走了过去,在慕千寒身前站定。 “现在能听我解释了吧。” 慕千寒没有回应,方才的疼痛似乎已经耗尽了他剩余的力气,连精神也疲累到极致,身体调不动一丝多余的气力去做旁的事情。 面对容兮越的问话,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微阖着眼垂首,仿佛已然陷入昏迷。 容兮越也不在意,自顾自地道:“我抓你来,是想确认一件事情。” “你是个有一半人族血脉的半妖混血,我说的可对?” 和其他的半妖混血不同,慕千寒的外表没有半分妖族痕迹,身上的气息也跟一般人族无二。 这也是他能够成功通过无极宗的入门审查,顺利拜入门内而没被发现的原因。 被容兮越戳破身份,慕千寒终于有了些反应,身体极轻地动了一下,抬眼看向他。 但这样的程度还不够容兮越所期望的,于是他继续放料,“我不止知道你是混血,还知道你血脉有异,离开妖界来到人族就是为了能够解决血脉问题。” 说到这里,容兮越刻意停了下来,望向身边唯一的听众。 慕千寒面上仍是那副表情,声线却不自觉有了一丝波澜,“你如何知晓?” 我怎么知道?当然是原著里写的。 容兮越在心底暗暗回答。 原著里的反派并不知道慕千寒是半妖混血,他抓慕千寒,单纯就只是为了慕千寒那张脸而已,旁的并不在意。 也是因为这点疏忽,才给了后来的慕千寒逃走的机会。 但这点放在如今的容兮越身上就不成立了。 他不仅知晓慕千寒的生前身后事,还知道慕千寒选择无极宗作为在人界的落脚处的动机。 容兮越直视着慕千寒的双眼,微微笑起来,“你来无极宗,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就是因为想见我吗?” 一口气将准备好的料放完,容兮越终于如愿看到慕千寒给出了他想要的反应。 少年没能控制住表情,神色微变。 到底还是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啊。 容兮越在心底感慨。 这个世界的混血大都天生孱弱,夭折率很高,即便能够侥幸活下来,也大都不能修炼,只能苟延残喘着生存。 能活到慕千寒这般岁数的都是凤毛麟角,更别说还能像他这样身具修为的了。 原著里曾对慕千寒的人设进行过剖析,说他天生早慧,多智近妖,薄情冷血,行事谨慎。 他很早就发现了自己血脉有异,却没有声张,而是默不作声地隐瞒了下来。 直到十二岁之后,他自觉随着年龄的增长暴露的可能会增大,才借着一次濒危“负气”出走,离开妖族来到人界。 拜师无极宗,当然也不是随便选的。 除了因为无极宗是人界第一大宗、拥有最多的秘籍功法之外,就是因为容兮越。 妖族盛传,容兮越曾治愈过一个混血半妖。 而众所周知,混血天生孱弱,几乎无法承受任何外力,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几乎就只能等死。 据说当年的那个混血被送到容兮越面前时,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但就是这样,容兮越还硬是把人给救活了。 是以虽然世传容兮越早已弃医转毒多年,慕千寒来人界时也仍是想见对方一面。 他想知道对方有没有能够清除他血脉影响的办法,却没想到仅仅是打了个照面,连句话都没说过,就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但谁又能想到被世人盛誉为济世医仙的清雅仙尊,会是这样一个佛面蛇心的人物。 身为一宗长老,竟然会对自己门下弟子出手,还是在门派之内。 慕千寒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魔道宗门。 想起自己这次遭遇的事情,慕千寒的心境不可抑制地产生波动。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迅速收敛神色,稳住心神,问面前的始作俑者,“你想说什么?” 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再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容兮越也见好就收,没有再刺激对方。 “我对你的血脉很感兴趣。” 容兮越道:“你可要拜我为师?” 2、第 2 章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把话题带到了自己想要的方向,容兮越的尾音都抑制不住地有了一丝上扬。 放在眼下的情景中,也恰到好处地契合了他想要扮演的“人设”。 先前在等待慕千寒调息药性的时间里,容兮越一直没停止过思考要如何洗白自己。 从原著的描写和二人先前的交涉都不难看出,慕千寒这人心思缜密,不是个好糊弄的主。所以他洗白的计划一定要贴合逻辑,不能太崩离原主人设,以免被抓到漏洞,察觉出异常。 不过依慕千寒先前对他的问话可以知道,这人应该是刚被原主抓来不久,否则不会不清楚原主要对他做什么。 也就是说,慕千寒是不知道原主抓他的真正目的的。 这也就给了容兮越可以操作的空间。 原主那个妄想把别人洗脑成傀儡的变态人设是绝对不能认领的,但先前的鞭刑又不能不解释原因。 对这段鞭刑,原著里给的解释是反派为了让主角精神恍惚好下手洗脑,这个理由容兮越显然不能用。 是以容兮越思虑良久,决定给自己安一个醉心研究的“医学怪人”的人设。 跟前者比起来,当然是后者更容易被人接受,也更容易洗白。 为什么抓人?因为对血脉感兴趣。 为什么不提前解释?因为想亲自确认。 为什么现在这么好说话?因为想收徒做研究。 虽然听起来似乎还有些牵强,但只要他的理由给出去了,接不接受都是对方的事。 反正他的人设是“怪人”嘛。 之所以绕那么多圈子,就是为了要营造出一种他对慕千寒的混血半妖血脉很感兴趣的假象,好让之后的收徒邀请出现得顺理成章。 对话是有技巧在的,当你抛出一个问题,对方就会本能地开始思考该如何回应,下意识疏忽旁的细节。 正如容兮越所想的那样,慕千寒果然没再追问之前的问题,而是就容兮越提出的收徒邀请反问,“仙尊觉得弟子会答应?” “为什么不呢?” 容兮越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冷意,淡定地跟他对视,“我能解决你的血脉问题。” 知道少年是在介怀先前被原主打伤的事情,容兮越主动道:“你如果是担心之前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以后做任何试验之前都会跟你商量,经过你的同意后再施行。” 慕千寒态度依旧不冷不热,“谢仙尊‘厚爱’,弟子承受不起。” 被直言拒绝,容兮越倒不怎么失望。 事实上,若慕千寒当真答应了,容兮越才真要思考对方是不是已经对他产生了什么怀疑。 会怄气,就还是少年心性。 “不用那么急着回答。” 容兮越表现得很是大方,“你可以慢慢考虑。” 兴许是被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态度刺激到,慕千寒的情绪终于又产生了一丝波动。 他没控制住地冷笑一声,挣动锁链,带出一片哗啦的金属碎响,“仙尊是打算就这么让弟子考虑吗?” “自然不会。” 容兮越很善解人意地抬手,指尖灵光一闪,两条锁链应声而断,“你可以回去慢慢考虑。” 这一举动出现得没有任何征兆,慕千寒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愣怔,失去支撑的身体向下滑落。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以手支地缓冲掉下坠的力道,迅速站起身,背靠墙壁,作出了最佳的应对姿势,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这一切几乎都是本能的举动,因为等做完之后,少年似乎才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戒备在一个实力远超他的修士面前不能起到任何作用,浑身一僵。 容兮越看的都禁不住咂舌,这得是经历过什么,才能培养出这样的“本能”啊。 慕千寒调整得很快,没等容兮越从思绪中回神,他已经强迫自己收敛情绪。 少年绷紧的脊背缓缓松开些许,微垂下头,“仙尊的意思是?” “就是让你回去慢慢想的意思。” 该给的解释都给了,容兮越没再继续跟他绕弯子,干脆利落地解开了石室暗门上的禁制,“你可以走了。” 慕千寒没有立刻动作。 少年谨慎地抬起眼,目光在容兮越脸上扫过一圈,确认了他不会再有什么旁的动作后,才背贴着墙壁移到门前,转身迅速跑了出去。 可算结束了…… 听到脚步声在远处消失,容兮越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挪回到椅子旁坐下,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方才又是装深沉套话又是借人设洗白,简直耗费了他的毕生演技。 小崽子真难糊弄,这一次也不知道死了多少脑细胞。 天知道他一个兽医,究竟是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主角斗智斗勇。 对于放主角离开这件事,容兮越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他不可能将主角一直困在密室里,原主可以无视对方个体的意愿,他不行。 诚然他可以强压着主角拜师后再将人放回去,但一旦那么做,他先前做出的很多努力也就白费了。 容兮越并不想把跟慕千寒的关系搞得那么糟,毕竟他还没有完全洗白。 当然,容兮越也不是纯粹烂好心。 他并不担心慕千寒会去外面揭发他,他已经治好了慕千寒身上的伤势,又没有留下什么施虐的证据,即便是拿到外面说,他也有办法能够避重就轻地将事情圆过去。 反倒是慕千寒自己,来到人界本就是为了隐瞒自己血脉有异,事情若真败露,他自己也得多一身麻烦。 慕千寒是个聪明人,不会随便作出损害自身利益的举动。 至于慕千寒会不会选择离开无极宗,直接避开他这个可能,容兮越也考虑过,答案是不是没有可能,但概率很低。 血脉问题是慕千寒必须要解决的麻烦,而自己是眼下最有可能帮到他的,他不会轻易放过。 虽然原主做出的事情让慕千寒对他有了明显的排斥和忌惮,但慕千寒这个人一向很能忍,相信等情绪冷却下来,对方会做出他想要的选择。 简单休息了一会儿,容兮越起身将房间简单收拾了一遍,推门离开。 待在里面时,容兮越便隐约觉出这石室似乎是建在地下的,出来一看果然如此。 门外是一道向上的石阶,一路通着向外。 容兮越拾阶而上,很快来到地面。 此时正是夜晚,明月高悬,将整片天地映照得透亮。 四下无声,只隐约能听到细微的虫鸣,并着夜风拂过草叶发出的窸窣声响。 容兮越借着月光环顾四周,发现他如今脚下踩着的这处“地面”,其实是一座山峰的峰顶。 这座山峰独立于群峰之外,与众山遥遥相望,环境清幽,除了他眼下所在的位置有座单独的小院外,周围便再无其他有人居住的痕迹。 容兮越刚出来的那道通往地下密室的入口,就位于小院偏房之后,被山体垂下的藤蔓遮挡。 看这位置,这小院应该就是原主明面上的住所。 容兮越观察片刻,确认四周无人,便绕到院前,推门进入。 花了点时间将几个房间都转过一遍,容兮越得出结论,这小院应该只是原主单纯休息的地方。因为除了最右的书房里有些记载着各式药方的玉简和药草外,其余的房间都只存放着普通的生活用品。 也不知道原主的那些毒药都放到哪去了。 简单想了一下,容兮越便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跟主角斗智斗勇了大半个晚上,他现在亟需一场睡眠。至于别的,都等天亮后再去想吧。 原著里写过原主早年朋友很多,但大变过后便沉寂了下去。宗门其他长老担心打扰到他,不仅约束着弟子不往这边来,有事也都是传讯,而不会真身过来。 是以容兮越完全不用担心有人过来打扰的问题,可以放心回到房间睡觉。 简单收拾了一下,容兮越回到卧房躺下。 入睡之前,容兮越拿出自己有史以来最为虔诚的态度许了个愿。 希望一觉醒来已经回到现代。 即便容兮越已经极尽虔诚,他的这个愿望也还是落空了。一觉醒来,睁眼看到的还是睡前看过的木质房顶。 不知道其他穿越同胞在这个时候都会想些什么。 因着早就想过穿不回去的可能,容兮越此刻倒也没有多失望。 他躺在床上漫无边际地想了些有的没的,便收敛思绪爬了起来,准备去执行自己的下一步洗白计划。 虽然有自信慕千寒最后会做出他想要的选择,容兮越却也不想放任这条战线拉得太长。 必要时候,还需要有一点外力催动。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收主角为徒……当然是为了保住小命。 这可是本灭世流小说! 眼下他极有可能留在这个世界穿不回去,若真放任主角野蛮生长,万一最后还是黑化灭世,岂不还是他倒霉! 3、第 3 章 掌门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 望尘峰上,正殿之外,几名守门弟子悄悄交换着眼色。 他们大都是今年刚入门的弟子,尚还保留着些许天性,见四周无人,便凑在一起低声八卦。 “听说今日掌门在晨会上发了好大一通火。” “是真的,我离得老远都听见了。” “为什么啊?” “好像是因为有长老点名容仙尊不来参加晨会,要罢免他的峰主之位。” “容仙尊是谁?” “据说是掌门的师弟。” 据说?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那名爆料的弟子,目光殷切,催促着他再多说点。 爆料弟子被看得心虚,底气不足道:“我也只是听说。” “没事没事。” 众人七嘴八舌地鼓励,“你随便说,我们随便听,没人会当真的。” “好吧。” 爆料弟子被催得无法,只得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咱们现任掌门师门排行第六你们都知道的吧,据说这位容仙尊就是掌门唯一的师弟,也是他们师门里最小的弟子。” “听说他天资很好,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最后却选择做了药修。不过即使是做了药修,他做出的药也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师祖飞升的早,没给咱们掌门留下什么家底,宗门能发展成现在的规模,多亏他当年卖药换的那批灵石。” “哇,这么厉害。” 众弟子听得咂舌,忍不住问,“那怎么现在没在宗门见过他了呢?” 爆料弟子摇头,“这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他弃医转毒,已经很久没在人前出现过了。” “你说弃医转毒我想起来了,那人是不是穿一身黑,头发很长,气质阴冷阴冷。” 人群中,一名弟子忽然开口,语出惊人,“我好像见过他一次。” 众人追问,“在哪见的?” “就在绛云峰那边,我刚入门时有次转晕了路,等师兄来接时遇上的。” 迷路弟子挠了挠头,“当时师兄就跟我说了点他的事,还说容仙尊不喜打扰,让我有事没事别再往那边走。” 是一个人吗? 众人看向最初的爆料弟子,爆料弟子满脸迟疑,“我只知道容仙尊早年喜着青衫,温和爱笑,旁的就不知道了。” 这信息好像也对不上啊,众人又看向迷路弟子。 迷路弟子绞尽脑汁回忆,“嗯……我记得那人长得特别好,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这个确实。” 爆料弟子点头,“我也听说容仙尊长得特别好,是当年修真界内万里挑一的美男子。” 一个身穿黑衣气质阴冷,一个喜着青衫温和爱笑,唯一的共同点是长得好。众人怎么想,也无法把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联系到一起。 正面面相觑时,不知是谁突然出声,“有人来了。” 众人慌忙作鸟兽散,各自回到原本的位置。 无极宗占地广阔,大部分地界都不禁空,唯有历代掌门所在的主峰和禁地才需要落地步行。 来人离着几步远落下,踏着台阶一步步走近。 广袖青衫,外罩薄纱,金色的阳光映在其后,恍若谪仙。 当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众人愣愣地瞧着他,俱是看呆了眼,几个定力稍差些的,更是人走到近前才回过神来,脸庞瞬间烧得通红。 所幸对方并未计较他们方才的失礼,相反还朝众人笑了笑,温声询问,“掌门在么?” “在……在的。” 距离最近的弟子磕绊着回答,看对方要过去,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忽然开口,“掌门今日心情不大好。”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他的提醒,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眉眼微弯,又从袖中掏出一物抛到他怀里,“我晓得了,多谢。” 说罢,那人便径直朝正殿走去,留下那名弟子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直到有只手摸进他怀里,将那人走前抛给他的东西掏了出来,“我去,竟然是上品补气丹。” 那名弟子恍然回过神来,连忙将东西从人手里抢回来,小心地藏进怀里,“我的。” “知道是你的。” 众人眼巴巴地望着他,俱是羡慕不已。 无极宗内可以在凭贡献点在执事堂内兑换丹药法器,但像补气丹这种人人都需要的东西,只下品就要一百贡献点了,中品也是时常断货,上品更是出都没出现过。 这弟子一下得了一整瓶上品补气丹,即便自己不用,拿出去也能换至少一件上品法器,如何不令人眼红。 想到他只是说了一句话便得来这样的好运气,众人纷纷扼腕,“也不知道是哪位长老,出手居然这么大方。” “瞧着眼生,好像以前从没见过。” “可能是青阳峰的吧?听说他们峰主专精炼器,全峰上下从长老到弟子都个顶个的有钱。” 各种猜测层出不穷,不知是谁说到哪句,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我知道他是谁了。” 众人回头,发现是那名先前曾经在“容仙尊”话题中出过声的迷路弟子。 只见他脸上一片恍然,整个人神思不属,仿佛受了什么大刺激的模样,“他就是那位容仙尊啊,只是换了身衣服,我竟然没瞧出来。” 与此同时,迷路弟子心中也止不住在想,若是他提早将人认出来,出声提醒,是不是那瓶上品补气丹就是他的了? 然而这个念头只在脑中存在了一瞬,迷路弟子就很快想到,若真提前将人认出来,知道这人就是那日他在绛云峰附近撞见过的人的话,他恐怕是绝对不敢出声的,更遑论提醒了。 想到那日见过的人,迷路弟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脑中却不由自主起了疑惑。 怎么今日的容仙尊瞧起来,同那日简直像换了个人呢。 * 对于守门弟子们的心情波动,已然走远的容兮越自然是无从得知。他沿路而行,很快就到了正殿之前。 负责在这里守着的,大都是已经入门有些年头的内门弟子,离着远远的就开始往他这边瞧,走到近前时终于认出了他来,纷纷瞪圆了眼睛。 “容……仙尊。” 一名外表忠厚的弟子在同门催促的目光里被推了出来,硬着头皮到他面前见礼,“见过仙尊。” 容兮越“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他免礼,温声询问,“不知掌门现在何处?” “掌门现在偏殿,和长老们……” 弟子说到一半忽然停顿,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道:“和长老们在议事。” 议事? 容兮越抬头看了眼天色,这都快午时了吧,居然还在议事? 他问,“可知晓是什么事?” 弟子还真知道,毕竟掌门在晨会跟众峰主吵架的事连那些待在正殿外围的弟子都听说了,他们这些就守在殿前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然而知道归知道,弟子却有些不太敢说。 当着正主的面说另一帮人正在争论怎么罢免你的峰主之位,这不是存心给人找不痛快么。 看着弟子支支吾吾说不上话的模样,容兮越隐约觉出些许不对。 难道这次议事的主题跟他有关? 容兮越努力回忆,恍然间记起原著里似乎确实有一段原主险些被罢免峰主之位的风波。 好家伙,不会这么巧被他赶上了吧。 容兮越都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运气了。 原本照他的下一步洗白计划,是要来跟掌门提提他的收徒大计,把这件事过一下明路,好从外力上推动慕千寒拜入他门下的。 为此容兮越还特意把原主早年的衣服扒了出来,打算跟掌门打一波感情牌,刷刷好感,以保证计划顺利实施。 然而没想这一来,却又让他碰上了别的剧情。 放在游戏里,这些或许可以被归类为支线剧情,可做可不做。但在真实世界,这些细节处的人情往来却不能不管。 容兮越稍一思索便权衡出利弊,迅速作出决断。 他没有再追问那弟子会议的事情,而是换了个问题,“方便进去跟掌门通传一声么?” “方便,方便。” 那弟子见他不再追问,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连连应声,脚步一转,迅速跑去殿内。 见人进去了,容兮越也就顺势留在外面等。 然而即便他已经尽力忽略,却也能感受到周围其余弟子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往他这边瞟。 偏偏他每次看回去,那些弟子都仿若受惊的小鸡崽一般,迅速缩回脑袋。 一来一往,活像是在打地鼠。 为了弟子们的颈椎着想,容兮越只好当做没发现,不再回头看。 好在先前进去通传的弟子很快便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道:“仙尊,掌门请您随弟子进去。” 容兮越点头,“有劳。” “不敢。” 弟子受宠若惊,连忙侧身避开他,转身先一步带路。 容兮越跟在他身后往里走,边走边在脑中回忆着原著里的这段剧情。 原主弃医转毒之后,性情变得阴郁孤僻,甚少与人相交,也几乎不参与门内事务。若他只是个虚职长老倒也无妨,偏偏他是一峰之主,占着无极宗内不小的一份资源。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只享受而不付出,时日久了,难免有人看不过眼。这次的事情,就是门内其余长老积怨已久的一次爆发。 原著当中,这次爆发最后并没有闹到原主面前,而是被原主的掌门师兄以一己之力拦了下来。他直接拿出了其余长老双倍的门派贡献点,一次性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容兮越权衡过后会选择掺和进这事,这一原因也占了其中一部分。 自己的事,没必要一直让别人收拾烂摊子。 转过几个弯来到偏殿,带路的弟子上前推门,容兮越借着空隙抬眼,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屋内转过一圈,心里“哦豁”一声。 这么多人,是都来齐了吗。 只见房间正中摆着一张长桌,两侧的位置上坐满了大半,粗略一扫,除了少数常年在外游历不在门内的长老之外,无极宗内剩余的各峰长老竟是都到齐了。 随着门被打开,桌边众人的目光大都跟着投了过来,各种意味,若有若无地在他身上扫过。 容兮越敛去眸中神色,迈步进入,朝着首位的人拱手施礼,“掌门师兄。” 无极宗现任掌门姓苏,名苏雁卿,听着是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实则人长得十分刚猛,人高马大,走的也是最正统的体修路子。 只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泰山巍峨之感。 从门被打开起,苏雁卿就好似瞧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一般愣在座位上,直到容兮越走到跟前朝他见礼,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噌”地一下站起身,“师弟!” 苏雁卿一双眼睛定在容兮越身上,双唇不自觉地上下抖了抖,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移开目光,“来了就好,先坐下吧。” 容兮越有些疑惑于他的反应,但眼下显然不是适合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便也收敛了心神,顺势道了声好,就近挑了个位置坐下。 随着容兮越落座,桌面上的局势也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丝变化。 容兮越能够感受到周围人投来的视线,有的不屑,有的好奇,有的饶有兴致,还有的窥探中隐约夹杂着几分审视。 无一例外的,都在窥探他会有的反应。 一时间,桌上竟无人再开口。 不是在商量罢免他的峰主之位么,怎么都不说话了? 容兮越稍一思索,便明白了为何会出现眼前这般僵持的场景。 在发起者的谋划里,这次的罢免行动应该是在私下进行的,打的就是一个让原主措手不及的主意。 偏偏计划进行到一半,正主来了。 那么问题也就来了,正主怎么知道的?谁给他传的消息? 想到在场的人面色镇定,心里却在暗中互相怀疑来怀疑去的,容兮越就有些想笑。 容兮越虽然性情和善,却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包子,旁人都算计到他头上来了,他自然也要反将回去。 于是接下来谁再往他这看,容兮越就大大方方地回看过去,心情好了,还要冲着对方笑上一笑。 这般一作弄,搞得场上的人心里愈发没底,纷纷暗自犯起了嘀咕。 “咳。” 房间内沉寂良久,终于有人坐不住了,一位座次靠前的绿衣长老打破沉默,“先前商议的事,不知掌门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雁卿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目光频频地扫向容兮越那边,心中暗自委屈,师弟都不往他旁边坐了,莫不是以后都不跟他亲近了? “掌门?” 见苏雁卿不答话,绿衣长老只好抬高声音又叫了一遍。 连叫三次,苏雁卿终于回神,却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绿长老有何事?” 绿衣长老额头青筋跳了又跳,脸都快拉得跟衣服一个颜色了,“掌门,贫道姓柳。” “哦。” 苏雁卿这回终于挪过了正眼看他,“柳长老有何事?” 柳长老笑得很僵硬,捋着胡须的手指用力的几乎要把胡须掐断,“贫道问掌门,先前商议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怕苏雁卿听不清一般,柳长老这句话说得极其缓慢,一字一顿,用力得就差写下来怼到苏雁卿面前了。 偏生有人故意跟他过不去。 “先前的事?” 不等苏雁卿回答,容兮越悠悠开口,掐准时机将话题抢了过来,“不知长老们先前在商议何事,可否让我也听听?” 对上容兮越的笑脸,柳长老眼前一黑,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这对师兄弟是诚心来气他的吧。 4、第 4 章 换做先前时候,柳长老过于还想跟容兮越虚与委蛇一下。但事情一路发展到这地步上,柳长老也不想再跟容兮越客气了。 不过他自视颇高,并不乐意当众自降身价和容兮越这样的“小辈”争辩。 只见他脸色一沉,一名坐在中间靠后的长老便立即出声,矛头直指容兮越,“峰主和掌门议事,容长老贸然插话,不妥当吧?” 本座师弟想插话就插话,干你什么事? 苏雁卿皱了皱眉,当即就要开口,却被容兮越抬手阻住。 容兮越转眸看向方才出声的那名长老,语带好奇,“你是谁?” 那长老微微扬首,一副与有荣焉的语气,“我乃长剑峰执事长老,方如庭。” “执事长老啊。” 容兮越刻意拉长了尾音,话锋一转,“既然方长老如此在意地位尊卑,那我身为绛云峰峰主,向你们峰主问话,方长老又为何要插嘴呢?” “我……” 方如庭面色一变,这才想起来,他们此行是要罢免容兮越的峰主之位没错,但眼下这件事还只是刚刚提起,并没有完全通过。 而他现今只是一个执事堂的长老,靠着和柳长老的关系才谋得了这个位置。以他在修真界的地位,并不算什么,更无权力去置喙容兮越的问题。 想到这里,方如庭下意识看向前排的柳长老,却见对方阴沉着脸色坐在那里,连半分目光也没施舍给他,摆明了是不会为他出头了。 而柳长老不帮他出头,他一个小小执事长老,在地位上自然无法与容兮越这个一峰之主抗衡。 方如庭暗暗咬牙,收回目光,控制着自己暂时低头,“是我僭越了,峰主莫怪。” “本座是不会怪你,但长老也该长些教训才是。” 容兮越淡声开口,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语调,“否则若是到了外面还是如此,岂不是叫外人看了笑话,道我无极宗这般没有规矩?”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偏生还是用对方最先拿来敲打他的规矩反敲打回去,令人如噎在喉,又无从反驳。 只见那方长老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嘴唇上下动了又动,仍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活像是被气得说不出话了一般。 最终也只能从喉咙里忍气吞声地憋出来一句,“峰主教训的是。” 一番口舌下来,明眼人都看出来容兮越不是个吃亏的主。 各方暗自交换了下眼色,有人适时出来打圆场,“方长老也是太心急了,容长老来得晚可能不清楚,我们先前在讨论的是下届诸峰排位之事。” 诸峰排位。 听到这四个字,容兮越微微抬眼。 该说是殊途同归么,这些人最终还是用了跟原著里一样的借口。 原著里众人要罢免原主的峰主之位,必须要师出有名。他们最初推出来的这个“名”便是原主多年不曾为门派作出贡献一事。 但这一点在会议上刚提出来就被苏雁卿给驳回了,理由是容兮越在无极宗供奉多年,虽然近年不问俗事,但早年出售丹药累积下的贡献点连他这个掌门都望尘莫及,更遑论他人。 那些人看这招不成,便很快又换了另一个法子,便是这人刚提出的“诸峰排位”。 除了一些不记名的小山头外,无极宗内共有七座主峰,撇开掌门的望尘峰和容兮越的绛云峰外,还有另外五座主峰,每座主峰都设有峰主。 但这诸峰排位,排的虽是峰主的位,参与比试的却不是各位峰主,而是他们的座下弟子。 往届的诸峰排位其实只是为了门内弟子交流所设,排位也只是一个虚名,但这些人提出的,却是要将排位与各峰所能分到的资源挂钩。 原主所在的绛云峰是没有弟子的,他自己也无心这个,无人参赛,排名自然会落到末尾,分到的资源也同样会落到最下等。 伴随着容兮越对原著的回忆,那名长老将诸峰排位的规则大致给他介绍了一番,最后还煞有其事地问他,“容长老觉得此法如何?” 这次说话的这位和容兮越一样是个峰主,脸上一直挂着笑,看起来一团和气的样子,只是眼神里偶尔还是会闪过一丝精光,暴露出其与外表并不相符的野心。 只看对方那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容兮越就知道对方这回是有备而来了。 原著里,苏雁卿最后会拿出双倍贡献点来堵嘴,也是因为被他们这一出又一出的计谋给恶心到了,索性拿钱了事,息事宁人。 但换成容兮越在这,这个冤枉钱他却是不想再掏了。 容兮越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本座觉得,此法甚好。” “嗯,容长老不愿意的话也可……” 那人话说到一半忽然察觉不对,呆愣着看向他,“容长老刚才说什么?” “本座说,本座觉得此法甚好。” 容兮越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恰到好处地换上些疑惑的表情,“峰主耳朵不好么?” “贫道,贫道不是……” 那人根本没想过他会答应,脸上表情骤然变换,五颜六色煞是精彩。 按照他们的计划,是想让容兮越一派反对此法,再退而求其次地提出补上贡献点的计策的。 毕竟诸峰排位五年一届,上一次才刚刚过去,下次要到五年之后。与其干等五年,还要时时刻刻忍受夜长梦多带来的烦恼,不如换成更实际的,眼下就能得到的利益。 下意识想去看前排的柳长老,又怕目光暴露出自己,硬生生克制住了,抚着胡须干笑道:“容长老觉得可行就好。” “那还等什么。” 容兮越坐直身体,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投票吧。” 虽然有些不满是容兮越开启了投票的口子,但以免再生事端耽误正事,柳长老一派还是忍了下来,吩咐座下执法长老开始准备投票。 拥有投票权的只有掌门和峰主,有容兮越和柳长老率先投了同意,剩余的人也纷纷做出了选择。 投票结果很快出来,七张票中,六张同意,唯一一张剩下的是弃票。 看到有人投了弃票,众人纷纷朝对方看过去,容兮越也顺势扫了一眼。 那是一位样貌清冷的白衣女修,从容兮越进门起,她便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既没有开口说过话,也没有对他投来什么目光,仿佛只是一个负责来凑数的工具人。 见众人目光看向自己,女修淡声开口,“师尊离山前交代我要代其行事,然兹事体大,不敢擅作主张,故作弃票。” 原来是代师尊来参加的,还真是个凑数的工具人。 虽然出现了一张弃票,但毕竟少数服从多数,况且那弃票还是个代投的工具人,众人便干脆地忽略了她,只当是全票通过。 至此,会议结束。 一个会议开得一波三折,到最后回看众人,不是面色忧虑就是若有所思,似乎没有一方是完全满意的。 哦,除了容兮越。 毕竟他从进门起就是那副面带微笑的模样,任谁也无法从那张脸上窥探出他的所思所想,辨明他此刻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真是个妖孽。 柳长老一派在心底暗骂一声,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拂袖而去。 随着第一批人离开,其余人也陆陆续续起身告辞。 容兮越坐着没动,他要等着跟苏雁卿套近乎,交流感情以实施洗白计划。 只是苏雁卿那边被人绊住了,他便索性再坐着等一会儿。 但这一会儿坐着,却先后有人主动来找他。 先是个面色沉肃的古朴老头,“你要小心。” 他道:“若有难处,可来寻我。” 说罢也不等容兮越回答,老头便自顾自地朝门外走去。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啊。 看着已经快走到门口的老头,容兮越话到了嘴边,还是放弃了把人叫回来的打算。 再是个打扮得像个王侯世子的锦衣青年,摇着折扇走过来,在他座前躬身凑近他,刻意压低了的语调显得暧昧不清,“容长老,有兴趣做笔生意么?” 容兮越忽略他微挑的丹凤眼,往后靠了些拉开距离,“本座卖艺不卖身。” 青年愣了好一会儿,扑哧笑出声来,“容长老真是性情中人。” “我名萧青阳。” 青年报过名姓,顺手丢给容兮越一道传音符,“青阳峰专精炼器,容长老若有需要,空暇时可来看看。” 说罢,他看了眼身后的白衣女修,摇着扇子施施然走了。 见人离开,落在最后的白衣女修终于上前。 作为唯一投了弃票的代理峰主,容兮越对她有些印象。 “晚辈名书绫,是符真人座下弟子。” 白衣女修上来便自报了家门,而后道:“师尊临行前交代,若仙尊有需要,可随时吩咐,符灵峰上下必义不容辞。” 见她神色郑重,容兮越也收敛了神色,正色回礼,“多谢。” 目送着书绫离开偏殿,容兮越收回目光,暗中思索。 看来原主的人缘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差? 不过也兴许是底子好,早年积攒下来的好感还没败光。 容兮越若有所思,见苏雁卿那边终于没旁人了,起身走过去,“师兄。” “师弟!” 苏雁卿早想往容兮越那边去了,只是一直被人缠着,分身乏术。 眼下周围终于没了旁人,苏雁卿总算能脱身,这一看,就有些停不下来,眸中隐隐泛出泪光,口中不自觉喃喃,“瘦了……” 刚预备套关系就听见这句的容兮越顿时满头黑线。 掌门你醒醒啊这是修仙界,都辟谷了哪来的瘦不瘦的……还有你的人设可是护短猛男啊,眼泛热泪是个什么情况。 被这么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虎目含泪的注视着,容兮越险些就要去回忆原著,看看他是不是和掌门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父子关系了。 好在苏雁卿总算缓了过来,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你这样,师兄我也就放心了。” 嘶……手劲儿好大。 容兮越不动声色地深吸口气稳住身体,面带微笑,“师兄放心就好。” “不过有件事我也要说说你。” 提到正事,苏雁卿的神色就变得严肃了许多,“你今天还是有些太冲动了,怎么能答应那诸峰排位呢?” 容兮越问,“为何不能答应?” 苏雁卿皱眉,“你绛云峰上下都找不出来一个弟子,到时要如何比试?” 容兮越满不在意,“没有的话,去收一个不就好了,左右离下届诸峰排位还有五年呢。” “收徒?” 苏雁卿被惊得险些咬了舌头,看着容兮越欲言又止,“师弟你……你之前不是说往后都不收徒的么?” 这话是原主说的没错,但现在情况不同,他得为小命着想,必须把主角收入门下好生教育。 食言一下没关系的吧,原主又没发什么誓。 容兮越边在脑中想着边在嘴上道:“我改主意了,觉得还是收一个好。” 听到容兮越的回答,苏雁卿显得十分高兴,语无伦次般,“师弟,你终于想开了。太好了,这真是件大喜事。” “不行,我得上告师尊他老人家,还有大师兄跟二师姐他们,若是五师兄能够知道,定然也会……” 苏雁卿说到一半忽地住声,旋即小心翼翼地看向容兮越。 容兮越被看得不明所以,电光火石间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 苏雁卿口中的五师兄……不就是原主的那个白月光吗? 5、第 5 章 对于原主的这位白月光,原著里的描写并不多。 容兮越只知道他名叫晏陵玉,是个出身世家的嫡系子弟,跟原主一样拜师无极真人,排行第五,是原主的五师兄,和苏雁卿、容兮越二人自幼一起长大,三人关系很好,旁的就不清楚了。 据原著所描写,晏陵玉的陨落是一场意外。 他和原主一道进了一处新发现的秘境,却在秘境中意外遭遇了狂乱的兽潮,最后原主重伤昏迷被人带了出来,晏陵玉不知所踪。 然而说是不知所踪,实际却也差不多就是等同于陨落的意思。 兽潮结束后,众人统计伤亡,才发现这次秘境之行,存活下来的人数竟然不到一成。在这样的秘境中失踪,能够侥幸存活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 晏陵玉自此下落成谜,时日久了,旁人便也只当他是陨落了。而那处秘境自那之后,也再也没有再开启过。 作为一个母胎solo,容兮越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死了白月光的话题,只得僵着脸扮苦大仇深状。 苏雁卿在旁看到这一幕,愈发懊恼自己方才没有管住嘴。 师弟好不容易才有了走出来的迹象,换回了以前爱穿的衣服,主动提出收徒弟,还会主动跟他笑,他怎么就一时没忍住,把五师兄的名字给说出来了呢。 外人只知道他们三人师出同门,是同一天拜师,却不清楚他们三人的情谊具体有多深。甚至在有些人眼里,像晏陵玉那样的世家子弟,跟他和容兮越这样的草根平民,是绝壁凑不到一块去的。 但偏偏当初他和容兮越能够拜入无极真人门下,还正有晏陵玉一份功劳。 晏陵玉是世家嫡系,自幼天赋出众,早早就被定下了是无极真人的徒弟,若不是苏雁卿和容兮越这两个意外,他本该是关门弟子。 那天,是晏陵玉先发现了在墙角处开杂耍摊子的容兮越,再进而发现了一旁表演胸口碎大石的苏雁卿。 也是晏陵玉最先提出让无极真人给他们看资质,才有了无极真人见猎心喜,捎带着把他俩也带回山门的一出戏。 后来苏雁卿也曾试过问晏陵玉,怎么就一眼相中了他俩呢。 当时晏陵玉歪在树荫下的摇椅上,半托着腮看另一旁对着医经嘀嘀咕咕的容兮越,忽而轻笑了笑,“大概是我眼光好吧。” 无极真人在时,无极宗还不是如今的人界第一大宗无极宗,而是无极真人就近圈下的一座破落山头。 整个师门上下除了兼职看门的大黄狗之外,就只有他们师徒八个活人,洗衣做饭都得自力更生。 所幸那时候师门里排行靠前的师兄姐们大都已经独立,唯他们三个半大不大刚刚入门,无极真人的注意力便大都分在了他们三个身上。 其中,晏陵玉因为出身世家,早早接触过修仙,进度甩开苏雁卿和容兮越二人一大截。无极真人为了照顾后面两人,自然而然地放慢了进度。 若是个性子傲些的,多半不会搭理他俩,说不定还会嫌弃他们拖累自身,但晏陵玉却没有那么做,反而还反过来照顾他俩,私下给两人开小灶。 也是因为这份自小的交情,三人直到出师下山历练的年纪了,也还是聚在一起。 因着幼时的经历,苏雁卿自幼便立志要拯救天下苍生,虽半道入了修真界,却依旧不改志向,只是扩大阵地,从普通的凡俗界囊括到了整个修真界。 下山看到人族在妖魔两道夹缝生存的境地后,他便决定要自行建立一座宗门。 为了壮大发展,还试图拉晏陵玉和容兮越入伙。 容兮越没扛住他的眼泪攻势,被迫进了。晏陵玉扛了下来,没进,但赞助了他们二人一份启动资金——帮他们买下了一座山头。 也是那个时候,苏容二人才知道身边这个日常笑眯眯一团和气的五师兄,居然是个行不露白的大富豪。 有了晏陵玉这笔启动资金,苏雁卿的门派发展特别顺利。 为此,苏雁卿一直想给晏陵玉个长老当当,只是晏陵玉懒得掺和这些俗事,只挂了个客卿的名头,偶尔出手,帮着解决些对二人来说相对棘手的麻烦。 作为世家嫡系子弟,旁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他。 可以说无极宗当年能够发展得那么快,除了苏容二人自身的能力外,晏陵玉的原因也要占一部分。 随着时间流逝,师门内飞升的飞升闭关的闭关,最终常活跃在外的,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偏生他们三个各自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忙,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为了加强师门联系,在得知最近有处新发现的秘境即将开启后,苏雁卿便约上了晏陵玉和容兮越二人,想来一场像少年时那样说走就走的冒险。 事后,苏雁卿不止一次后悔过,若他当初没有提议那次秘境之行,是不是后面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他们三人也还能像当年一样? 那次秘境之行本来定好了是三人前往,但苏雁卿临时有事失约,最后进入的只有晏陵玉和容兮越二人。 苏雁卿赶到时秘境已然关闭,他便留在附近等二人出来。 但他没想到他等到的,却是一场血色炼狱。 秘境内不知为何出现了狂乱的兽潮,众人仓皇而逃,最终出来的人数却仍是十不足一。 容兮越是重伤昏迷着被人带出来的,浑身是血生命垂危,本该跟他一起的晏陵玉却不见踪影。 问一并逃出来的其余人,也都道没有在秘境中见过晏陵玉,只说看容兮越昏倒在出口附近,有人认出是无极宗的座上长老,便顺路将人带出来了。 晏陵玉自此下落成谜,但在那样的环境里下落不明,本身就代表着很多事情了。 偏生容兮越虽侥幸活了下来,却失去了秘境中的全部记忆。 苏雁卿拼凑不出始末,便打算等秘境再开启后进去寻人,但没想到自那次兽潮过后,那处秘境再也没有开启过第二次。 而容兮越醒来,得知晏陵玉折在秘境中没有出来后,便日渐沉默,等苏雁卿发觉不对时,他已经变得阴郁孤僻,拒人于千里之外。 苏雁卿尝试过几次不见成效,怕说多了刺激到他,自此也甚少在他面前提当年的事情。 此番若不是一时激动,他也不会嘴快到把晏陵玉的名头顺出来。 实在是太久了,苏雁卿都快不记得上次师弟笑着唤他师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苏雁卿想着便眼眶微微发热,禁不住抽噎了一声。 容兮越回神就看到这一幕,登时如临大敌。当下也顾不得贴不贴合死了白月光的人设了,装着宽慰的语气道:“师兄,你莫伤心了,五……五师兄看到我……我们现在这样,也会为我们感到欣慰的。” 说到“我”那里,容兮越实在没好意思顶上,硬着头皮把“我”字给换成了“我们”,方才好受了些,顺畅地把后半句说了下去。 “师兄知道。” 苏雁卿眼底仍有泪光,却慢慢止住了抽噎,重重地拍了下容兮越的肩膀,声若洪钟,“师弟放心,师兄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我真是谢谢你了! 容兮越咬紧牙关,硬是扛住了这一下没被直接拍到地上。 趁着苏雁卿注意力终于不再放在过去的事情,容兮越抓紧时间提起正事,“师兄,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收徒的事情。” 听他说起这事,苏雁卿立即正色,“嗯,我明日便让那些还没拜师的内门弟子集合到绛云峰去,你尽管挑,若看不上,望尘峰这边也还有些记名弟子……” “师兄。” 眼看着苏雁卿越说越远,容兮越不得不打断他,“我这次不打算在内门挑徒弟。” “不在内门挑?” 苏雁卿先是疑惑,而后恍然大悟,“难道师弟已经有了看好的徒弟?” 这倒也没说错,但为了他的计划能够顺利施行,容兮越并不打算直接把已经锁定慕千寒当徒弟的事情告诉苏雁卿。 是以面对苏雁卿的追问,容兮越只是摇了摇头,道:“我打算在外门挑。” “外门?” 苏雁卿愣了一下,立刻反对,“这怎么行!” “下界诸峰排位还有五年就要开始了,外门那些弟子才刚入门,有的甚至连引气入体都没完成……” 苏雁卿急得在原地转圈,不忘对容兮越苦口婆心,“师弟,你若是没有相中的人选,师兄可以帮你去挑,可万万不能鲁莽行事啊。” 容兮越被苏雁卿转得头痛,有些怀疑对方这个掌门是怎么坐下来的。 还是说对方只在熟人面前这样? 眼看这人就要一直转下去,容兮越终于忍不住叫道:“师兄。” 容兮越认真地看对方的眼睛,“你看我像那心里没数的人么?” 苏雁卿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容兮越这人一向很有主意,即便是在自我封闭的那段时间,他也是没有在意过旁人的看法,从来都是自己做决定。 “可只有五年的时间,若收个外门弟子从现在开始修炼,就算再天赋异禀,至多也就修炼到筑基。” 苏雁卿想到这里就替容兮越发愁,“筑基期连诸峰排位的门槛都够不到,比赛都不能参加,还怎么赢……” “不是一定要赢的。” 容兮越道:“我收徒,只是因为我想收徒而已,与诸峰排位无关,只是凑巧罢了,能赢最好,不能赢也罢。” 说着,容兮越微微一顿,话锋一转又继续道:“况且就算这次赢不了,也还有下次不是。诸峰排位五年一届,徒弟可是要带一辈子的。” 其实这番话只是用来说服苏雁卿的,主角的资质放在全书里都是最顶级的,只要血脉问题能够解开,修为立刻就能一日千里。到时候别说是门派内的诸峰排位,连全修真界年轻一代魁首也能拿下来。 但这却是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告诉苏雁卿。 容兮越收回思绪,左一句右一句,总算是将苏雁卿说服了大半。 看对方终于不再反对,容兮越趁热打铁,“为了能挑到合心意的徒弟,师兄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让我去外门授课?” 外门授课,就是容兮越的第二步计划。 他要在慕千寒面前洗白,但是又不能用力过猛一下崩离人设引起慕千寒疑心,便只能增加相处机会,在相处中逐步转变。 偏偏他们一个长老峰主一个内门弟子,平日除非刻意几乎碰不上面。 唯一能沾上些边的,就是这外门授课了。 外门授课是指每隔七天由内门向外门派遣长老去给弟子们传道受业,偶尔也会由一些较为出色的弟子担任。但因着这事没什么利益可图又极其枯燥,一般都会被长老们分配给座下弟子。 像容兮越这样上赶着去的,还真是头一份。 但这也是容兮越为数不多能想到的跟慕千寒增加互动的办法了,谁让慕千寒不主动呢。 不过也没关系,正所谓山不就我,我去就山么。 主角不主动,那就他自己主动呗。 有过先前收徒的铺垫,苏雁卿这次没有太多反对,很轻易地就答应了容兮越的请求,将最近一个月的名额都批给了他。 毕竟他也希望容兮越能够收到真正合心意的徒弟。 饶是如此,苏雁卿还觉得有些不放心,问容兮越道:“一个月够么?要不要再多一点?” “够了。” 容兮越道:“师兄你忘了?一个月后就是外门大比了。” 外门大比是外门弟子向内门晋升的最为普遍的通道,每一年就有一次,下次恰好在一个月之后。 这也是容兮越给慕千寒预留的,让对方适应的时间。一个月之后,他是一定要把慕千寒收进门内,开始爱的教育的。 “我都忙忘了。” 苏雁卿一拍脑袋,允诺道:“这样,到时候外门大比结束,师兄让你第一个挑。” “那就谢过师兄了。” 计划中的事情一一办好,容兮越终于能够暂时放下心中的担子。 想起先前来搭过话的几位长老,容兮越决定先跟苏雁卿打听一下,“对了师兄,你对萧青阳这人了解的多么?” “还行,萧青阳这人嘴上有些不正经,但为人处世一向公私分明。” 苏雁卿说完有些奇怪,“怎么突然问起他?” “打算跟他做笔交易。” 说罢,容兮越把萧青阳给他的那枚传音符拿了出来,简单将二人先前的对话同苏雁卿说了说。 苏雁卿关心地问,“师弟是缺灵石了么?师兄那里还有些。” “不是。” 容兮越生怕他一言不合就要用灵石来砸自己,连忙道:“我不缺灵石,只是想搜集一些用得上的稀有药草,想找他帮我发下征集令,可以用丹药去换。” 苏雁卿略微不满,“征集令这种小事,师兄也可以帮你。” 容兮越原本是想着同为炼制行业,萧青阳认识的人脉应该比较多,拥有稀有药草的概率也比较高。 但转念一想他是炼丹萧青阳是炼器,说不定萧青阳还不比苏雁卿这个掌门认识的拥有药草的人多,便也转变了想法,点头道:“那就有劳师兄了。” “这有什么。” 苏雁卿立即转悲为喜,不仅接下了帮他发征集令的事情,还顺带着开了私库,让容兮越看有什么需要的挑。 而容兮越还当真在里面发现了两株用的上的稀有药草,当即用一炉上品丹药换了过来。 原本苏雁卿还不打算收,是容兮越硬逼着他,直言若苏雁卿不收就再也不跟他交易后,苏雁卿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 从望尘峰出来,容兮越的步伐都随着身心变得轻快起来。若不是还顾忌着些形象,简直要哼出小曲来。 这一趟不仅将按照预期施行了他的收徒大计,还额外把洗白计划推行了一大截,更获得了一些意外之喜。 ——那两株从苏雁卿处得来的稀有药草。 根据他对原著里的印象,这两株药草都是能够帮助主角压制血脉问题的药材之一。 有了这个,他就可以尝试炼制能帮慕千寒解决血脉问题的丹药了。虽然不一定能够完全解决问题,但说不定能起到一些功效,即便不行,也能给他增长些经验。 容兮越将药草收回储物戒,目光扫过周围,心下忽然一动。 左右无事,不若去看看慕千寒吧。 距离他把人放走也有大半天了,也不知那小崽子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容兮越一向是个行动派,决定了什么就会立刻去做,当即便调转方向往外峰去。 先前放慕千寒离开的时候,容兮越便及有先见之明地在慕千寒身上留下了一丝神识印记。原本是为了防止慕千寒离开门派后找不到人用的,现下倒是正好可以用来追踪坐标。 化神期修士可日行千里,几个腾挪下来,转瞬就到了外峰。 容兮越隐了身形,目光越过树影投入室内。 午时过半,正是休憩的时候,弟子们大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室内休整,为下午的课时做准备。 慕千寒也不例外。 身形单薄的少年安静地躺在榻上,双手交叉置于小腹,面容平和,如鸦羽般的眼睫垂落下来,在脸颊上落下一扇小小的阴影。 只听慕千寒均匀的呼吸,容兮越就知道这人肯定没睡着。 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人即便自己睡不着,也没有去破坏房间内其余人的睡眠环境,而是安静地躺在榻上,保持着和其他人一般的姿态。 这算是有共情心?还是只是单纯的让自己变得合理的伪装呢? 容兮越暂时想不出答案。 但只看他现在的模样,又有谁能想得到他日后会成为毁天灭地的灭世流男主呢。 见房间里的其他孩子都睡着,容兮越便使了个术法进去,打算将慕千寒身上的神识印记再加强些。 但没想到他才刚落到慕千寒榻前,方才还在榻上安静躺着的少年便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如电般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容兮越没控制住愣了一愣。 虽然他知道慕千寒这小崽子肯定没睡着,但他此刻是隐着身形的啊,这样也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主角这不是天赋异禀,是已经成精了吧? 6、第 6 章 意识到自己被慕千寒发现了时,容兮越是十分震惊的。甚至还隐隐怀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学术不精,没把隐身诀掐好。 但很快容兮越便察觉到了不对。 慕千寒,似乎并不是在“看”着他的。 矮榻之上,少年背靠床头,神色警惕地打量着他的方向。 但仔细看时,却能发现少年的目光似乎并没有具体的落在哪处,眉宇间也隐隐带着些许困惑。 难道慕千寒并不是在“看”,而是在“感觉”? 想到慕千寒的半妖血脉,容兮越试探着往左挪动了些距离,片刻后看到慕千寒的视线跟着移动到了左边。 他又往右挪,果不其然看到慕千寒的视线又跟着往右移了过来。 有点像在逗猫。 容兮越被自己逗乐了,饶有兴致地又挪了几次。 然而两三次之后,慕千寒似乎便意识到他是被有意玩弄了,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少年薄唇微抿,余光时不时地扫过周围的其余弟子,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把他们都叫起来。 容兮越有些好奇他此刻的想法,走到近前,用指尖沾了茶水在他床头的木架上写字,“你为何不把其他人叫起来?” 慕千寒淡淡在木架上扫过一眼,抬眼望向他,忽地张口。 容兮越下意识以为他要说话,等了一瞬没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唇语。 少年问,“你会伤害他们吗?” 看到少年的问话,容兮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方才慕千寒在那边犹豫的,是担心他会出手伤害房间里的其他人,所以纠结要不要把其他人叫醒吗? 容兮越觉得有些奇异,重新沾了茶水在木架上写,“不会。” 慕千寒看过床头木架上的答案,目光略带审视地在他身上上下扫了个来回,开口用唇语道:“执事未时一刻会来喊我们上课,他是金丹期修为,不想被发现的话,你最好在那之前离开。” 说罢,少年便又闭上眼睛,默不作声地躺了回去。 容兮越看呆了。 这人竟然就这么躺下去了? 就这么相信他? 等等…… 容兮越忽然反应过来,慕千寒似乎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他”就是先前绑了他的“容仙尊”。 否则的话,少年断断不可能这么平静,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他的话,当着他的面重新躺下去。 更没必要跟他说什么执事会在未时一刻回来的话,还交代他说执事是金丹期修为。 所以慕千寒现在,大概是把他当成什么山间刚成型的精怪了? 容兮越若有所思。 他没有再多待下去,重新加固了次留在慕千寒身上的神识印记后,便掐了诀从房内离开。 走得太快,容兮越并未注意到,风拂动窗扇时,少年微微扇动的眼睫。 在回绛云峰的路上,容兮越一直在思考着这次外峰之行上无意中发生的小意外。 从确认自己穿书之后,容兮越对慕千寒的印象都是一个书上写着的,“未来会黑化的灭世流主角”。 即便想着要改变命运洗白自己教化主角,容兮越也是从自身利益出发,而非是什么圣母的救世心理。 用容兮越之前的看法,他跟慕千寒一个灭世流主角,一个洗白型反派,谁也不用嫌弃谁。只能说命运把他俩凑到一起了,那就挣扎着过呗,都是为了活命,怎么着都不寒碜。 但经历过中午的事情,容兮越又觉得,或许他不该用书中印象那么片面的想法去看待慕千寒。 抛开原著,慕千寒如今不过是个刚过十二岁不久的少年而已。 他经历了原著里主角的少年时期的第一重磨难,还额外遭受了原主的一场虐待,却也没有变得如何黑化,只是多了些心机而已,但也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并算不得什么错处。 不仅如此,他还会考虑用自身的能力去保护身边的其他人,已经是很难得可贵的事情了。 其实就算在原著里,慕千寒这人完全黑化前都算不得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物,虽然相较于常人是显得睚眦必报了些,但也没有干涉无辜的人不是。 如果没有原主的话,慕千寒应该会过得挺好的吧。 容兮越难得有些感伤的情绪,然而没过片刻就又想起来,如果没有原主,那慕千寒的血脉问题多半也解决不了,最后也还是要死。 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噎到,容兮越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没什么情感上的天赋。 与其思考这些有的没的,他还不如去琢磨琢磨怎么炼药,好早日洗白。等洗白了,他也就不用纠结什么该不该存在的问题,直接带着主角吃香的喝辣的就完了。 说干就干,容兮越立刻爬了起来,钻进炼丹房。 这一待就是整整五个日夜,直到苏雁卿发来的传讯符飞过院门,被炼丹房前的禁制拦在门外,容兮越才终于从房间里出来。 随手将传讯符召到手中,打开一看,发现是苏雁卿发来告知他外峰授课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特意提醒他明日莫要忘记。 走到院前一看,却见到还有几只传讯符被拦在门外,正无头苍蝇似的在院门外的禁制里飞来飞去。 挨个拆开,都是外峰执事堂发来的,和苏雁卿的内容一样,提醒他莫要忘了明日的外峰授课。 因着没有权限,这些外峰执事堂来的传讯符只到院门前就被禁制拦了下来,只有苏雁卿的那枚因为有容兮越灵力印记,能够成功飞到院中,直到炼丹房前才被禁制拦下。 这般一看,若不是苏雁卿记得提醒他,说不得容兮越还当真就没日没夜地待在炼丹房里,把外峰授课的事情给耽误过去了。 “还真是好险。” 容兮越将拆过的传讯符统一收好,回到房中,先后发了两封传讯符出去。一封给给苏雁卿道谢,一封传讯符给外峰执事堂,言明自己会准时到达。 处理完一众琐事,容兮越这才回到卧房,准备洗漱过后就立刻睡觉,以保证第二日有充足的精力,可以继续施行他后续的洗白计划。 * 夜深了,外峰的弟子卧房内却还有大片的弟子没有睡觉,在黑暗的卧房中聚在一起悄声交谈。 “听说了么?明日给咱们授课的长老换人了。” “真的?不知新换来的是内门的哪位师兄?” “这次不是师兄,是位长老。” “真是长老?是哪个峰的?” 听到负责授课的是名长老,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弟子们也都不困了,催着那名消息灵通的弟子再多说些。 那名弟子吊足了胃口,这才在众人的催促下给出答案,“是绛云峰的容长老,他不止是长老,还是绛云峰的峰主。” 一片惊叹声中,窝在角落中假寐的慕千寒猛地睁开了眼。 他掩在被下的双手不自觉握紧,薄唇也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暗色的眸中翻涌着的,是有如实质般的浓烈情绪。 几天不见容兮越,慕千寒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已经忘掉那天的事情了。 然而一听到那人的名字,当日的记忆便有如附骨之疽一般攀附上来,在他的记忆中悄然滋生。 他眼前是月光下昏暗的房顶,耳边是众人刻意压低却仍带着些许兴奋的讨论声。 但恍然间,慕千寒却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那间石室里,鼻间是浓重的血腥气,耳旁是鞭子划破空气带出的破空声响。 慕千寒控制着自己深呼吸几次,才勉力从那种窒息般的幻觉中挣脱出来。 身旁的讨论声还在继续,在他们卧房当中的一名弟子恰好就是那日守在正殿外侧,且亲眼见过容兮越的守门弟子之一。 此刻正在众人的催促声下,绘声绘色地讲着那日的见闻。 从他们早上听到掌门发火,再到正殿外围悄悄八卦,又到画中仙君踏阶而来,温声询问,大方赠药,无一不讲解的细致又风趣。 在他的描述下,容兮越就好似那踏月仙尊,春风细雨般润泽万物。 众弟子们听得时不时发出惊叹,慕千寒却有些不再想听了,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临床的弟子注意到他,偏头过来问道:“诶,千寒,你去哪?” 慕千寒身形微顿,片刻后才低声答道:“净房。” “哦,那你快点回来,马上要讲到最精彩的地方了。” 临床弟子不疑有他,随口叮嘱了一句,便转过头去继续听其余弟子们对容仙尊的见闻,一边听,还一边随着讲述者的语调时不时屏住呼吸,就好似他也随着那弟子的讲述,跟着身临其境了一般。 慕千寒迅速穿好鞋离开卧房,快步走远,直到再也听不见那些讨论声了,一路紧绷着的脊背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他抬眼打量环境,发现自己竟不自觉来到了午间休憩的卧房。 周围静悄悄的,负责值夜的巡视弟子并不在附近。 慕千寒犹豫了下,迈步往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目光在室内环视一周,最终落在自己那日睡过的矮榻,抬脚走过去,目光落在床头的木架上。 干干净净的一片,连颗灰尘都没有。 午休结束后离开时,执事们都会要求弟子们将卧房打扫干净,没有痕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况且距离那日午休已经过去了五天,就算早有什么,也早被清扫过了。 慕千寒对此早有预料,因此也算不得失望,见状便要离开。 但就在他转身的前一瞬,那木架上却又忽然出现了痕迹,是一行刚落下去的水迹,“你找我?” 看到这行字的出现,慕千寒双眸蓦地睁大,视线迅速地在房中环顾一圈,脱口而出,“你在这里?” 木架上的水迹被擦去了,重新化为新的字迹,“在。” 慕千寒终于确认了,他心跳平复下来,环顾四周,面上又浮现出些许疑惑,“为什么我感应不到你了?” 因为我带了药啊。 容兮越在心里回道。 在炼丹房待着的这几天,容兮越除了在尝试用那两株稀有药草制作能够解决慕千寒血脉问题的丹药之外,就在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了。 那日掐着隐身诀却被慕千寒发现到痕迹后,容兮越便猜测他是用的类似五感之类的其他妖族特有的感觉发现的他。 回去之后,容兮越便就着这个方向研究了一些药品。来之前一时兴起试了一下,没想到还真管用。 至于容兮越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边来,还是因为慕千寒。 这几日每到睡前,容兮越都会下意识用神识印记感应一下慕千寒的位置和状况。 前几日的这个时间,慕千寒都是固定不变地待在卧房里,今天却突然换了个位置,容兮越担心是出了什么事,这才紧赶慢赶地连夜跑过来。 谁知道到了附近,却发现这少年大半夜不睡觉,对着一张空着的木架子床发呆。 容兮越回过神来,抬手写道:“我新学的隐匿的术法,怎么样,好用吧?” “好用。” 慕千寒给了个肯定的答复,顿了顿后问他,“所以我这些天没再感觉到你的存在,不是因为你消失了,而是因为你学会了这个新的隐匿术法?” 怎么说呢,他虽然没有消失,但人也确实不再这里来着。 容兮越边思考着边写了个“嗯”,余光扫见少年如释重负的神情,再联系到慕千寒方才发现他在时的反应,忽然回过味来, 他抬手在木架子上继续写字,“你在担心我?” 慕千寒看着这行字没有回答,眉心微蹙,却不是什么反感的情绪,反而像是单纯的不解的疑惑。 容兮越借着月光观察他的神色,脑中忽地生出一个猜测。 这小崽子,该不会压根不知道担心是什么感觉吧。 容兮越正要跟他解释,慕千寒却忽然开口,“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在担心你,但我确实不想你就这么消失。” 少年语气有些生疏,像是在边思考边回答他,又隐约带着一股郑重的祝愿,“生命可贵,我希望你能在消失之前,在这个世界多看一看。” 7、第 7 章 这孩子,外表看着冷淡,骨子里倒还挺温柔的。 但他明明这么珍视生命,怎么最终却走上了灭世的道路呢。 容兮越思索着这个问题,久久没有回话。 直到慕千寒不确定地开口问他还在不在,容兮越才重新动了动,抬手在木架子上给他写字,“在。” 容兮越没有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而是问他,“大晚上的,你怎么不回去睡觉?” 提到这个问题,慕千寒的神色倏忽冷淡下来,“房间里其他人在聊天。” 容兮越好奇问,“他们吵到你了?” “不是。” 慕千寒顿了顿,原本不想回答,但却在一股莫名的冲动下开了口,“他们聊的是我不想听的话题。” 不想听的。 容兮越悄悄动用了下神识,凝神去听了下不远处弟子卧房那边的话题,瞬间了悟。 原来是跟他有关的啊,难怪不想听。 也是,在慕千寒这里,他现在估计还是负好感值呢。 容兮越忽然有些心酸,心说他这几日来来回回忙活得脚不沾地,大半夜还得过来吹着冷风过来陪聊,结果到头来还是负好感度,图什么呢。 想着想着,容兮越就有点想摆烂了。 他想回去睡觉。 但又不能把主角扔在这。 思索片刻,容兮越最终还是出手,往弟子卧房那边丢了个昏睡咒。 没一会儿,先前那些还在叽叽喳喳的弟子们便都在昏睡咒的效果下睡了过去,个个呼吸绵长,连个打呼噜的都没有。 “好了。” 容兮越在木架子上写,“你可以回去了,我刚刚去看了一眼,他们都睡着了。” “睡着了?” 慕千寒有些意外。 照他这段日子的经验,这些弟子们讲起八卦,往往是能熬到半宿都不睡的,怎么这日这么快。 “是的,都睡着了。” 容兮越刻意在“都”字上画了个圈,继续写道:“不信你可以回去看看。” “不必,我相信你。” 慕千寒跟他道谢,告别道:“我回去了,今晚谢谢你。” 说罢,慕千寒便转身离开房间,很快消失在夜色当中。 容兮越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一时间也有些捉摸不透这个主角的个性了。 慕千寒会相信他这个一面之逢的无名精怪,会担心他突然消失,会希望他能在这个世界多看一看,却不会问他的姓名,也没有再跟他联络的打算。 方才慕千寒跟他道别时,容兮越能看出来,少年是真的在把这次见面当初最后一次见面在道别。 可先前少年说希望他能在这个世界多看一看时,语气也是一样的真诚不似作伪。 是因为成长环境的关系吗? 总觉得慕千寒身上的爱恨都显露得特别简单。 时间也不早了,容兮越在今日主角研究日记上记了一笔,收敛思绪,回到绛云峰洗漱睡觉。 *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容兮越早早醒来,洗漱过后,从衣柜里翻出一套云青色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收拾齐整,掐面水镜一照,容兮越看着镜中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付小孩,就要这样有亲和力,看上去就温润无害的最合适。 授课讲习对照的是外峰的所有弟子,位置也设立在峰顶的高台上。 这种场合不宜来得太早,容兮越掐着点过来时,弟子们俱已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到齐。 容兮越落在高台上,借着转身的动作在人群中环视一圈,终于在一个极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了慕千寒的身影。 看清慕千寒所处的位置,容兮越有些许失笑。 以为坐得远我就看不见你了吗? 算了,就先让你自个待一会儿。 装作没看见,容兮越收回目光,顺势在高台上设立好的位置上盘腿坐下。 外峰授课安排的都有两名讲侍随行,帮忙解决各种问题。绛云峰没有弟子,是以这一个月内负责容兮越的授课的讲侍,都是苏雁卿从望尘峰上调来的。 两人早做惯了讲侍这份工作,原以为这次还是照先前那样,备好的玉简都递过去了,却发现容兮越似乎并没打算按他们的安排来。 随手将玉简搁在旁边,容兮越抬眼看向高台下的众位弟子,忽而一笑,“我猜你们现在肯定在想,我今天要讲什么。” 人群中隐隐骚动,旋即是各种交头接耳的声音。 不等讲侍们出声训斥,容兮越便抬起了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弟子们都很听话,见状便乖乖地停了下来,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眸中隐约多了一丝兴奋。 “今天不讲习。” 容兮越话锋一转,“给你们开个问答会怎么样。” 原本容兮越是打算按部就班的来的,但在昨晚意外听了外峰弟子们的卧谈会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在容兮越看来,这些外门弟子缺的不是如何提高自己的修炼速度,而是明确自己的未来发展方向。 他们之所以那么容易被八卦吸引目光,无非是因为修炼提不起他们的兴趣而已。 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有很多,容兮越想做的,是尽可能地调动起他们心中沉寂的这股兴趣。 听到容兮越的话,弟子们的欢呼声再也止不住了,一个个兴奋地简直要跳起来。 讲侍们嗓门喊得再大,弟子们也都听不进去。 容兮越也没去制止,只半托着腮望着他们,慢悠悠地道:“授课全程两个时辰,你们多耽误一刻钟,能问的问题也就跟着少一个。” 短短一句话,弟子们危机感骤升。 再没人顾着嚎了,争先恐后地就要提问。但当他们张开嘴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容兮越收回施了静音咒的手,略抬高了些音量,以便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听得清楚。 “为了问答会的效率考虑,先宣布一下规则。” “首先,不问私事,可问修行,杂事,俗记,历史等等……,凡是我和讲侍们知道的,都会尽量帮你们解答。” “每个弟子限定问一个问题,从举手的先后顺序开始。” “虽然你们现在大概率听不进去,但我还是要在这里提前说一句。” 容兮越微微沉声,“希望你们在问出问题之前,都能够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是不是你当下急需要知晓的。毕竟在你们人生当中,能够完完全全可以被解惑的机会,用一次少一次。” 或许是容兮越的声音足够沉肃,弟子们终于从先前的过度兴奋中安静下来,开始认真思考。 这也就导致,容兮越解除了静音咒达一炷香后,才终于有人举起了手。 是个个子娇小的女弟子。 得到容兮越的首肯后,女弟子略带不安地站起身,放在身前的双手不自觉揪着自己的衣摆,“我……我想问,是否女弟子,在修炼上,天生就要比男弟子弱一些呢?” 把想问的问题问出后,少女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不再畏畏缩缩地揪着自己的衣摆,而是直视着容兮越的方向,仿佛在等他给她答案。 容兮越注意到,在这个女弟子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场上的其余女弟子,也纷纷抬头望向了他。 这些女弟子的人数并不多,可能加起来都不够男弟子的十分之一,但当她们齐齐望着同一个人的时候,任谁也无法小觑这股力量。 “不会。” 容兮越给了否定的回答,并给出了最有力的实证,“我二师姐是我们师门飞升最快的。” 说罢,容兮越又补充道:“比我们师尊都快。” 听完容兮越的回答,先前提出问题的女弟子情不自禁地追问,“为什么呢?” 坐在容兮越左边的讲侍开口,“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女弟子脸红了一下,“抱歉,我……” “没关系,可以算在一个问题范围内。” 容兮越打断了讲侍和她的对话,回答道:“因为二师姐她是我们师门最‘心无杂念’的人。” “我们师门上下,包括师尊,都或多或少被俗事牵绊。只有二师姐,她是完全不会顾念杂事的人,一心只为修成大道,所以她成功了。” 女弟子喃喃道:“所以,只要‘心无杂念’就可以了吗?” 容兮越点头。 伴随着这名女弟子坐下,另一名女弟子紧跟着举手站了起来。 得到容兮越的首肯后,她便迫不及待地问,“仙尊,请问如何才能算作‘心无杂念’呢?” 容兮越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你修行的本心是什么?” 似乎没想到容兮越会反过来问自己问题,女弟子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回答,“为……为了修成大道。” 容兮越问,“还有呢?” “还有……出人头地?” 女弟子越说越多,“想成为座上宾,衣锦还乡,想让爹娘后悔扔下我……” 她一口气说了大半,方才回过神来,羞愧地低下头,“仙尊,我……我这样,是不是就是杂念太多。” 容兮越道:“如果你把这些当成目标时,那确实是杂念太多。” “但是……” 容兮越说到一半,话锋忽然一转,“如果你把这些目标整合成一个‘提高修为’那就不算是杂念。” “正所谓殊途同归,当你把完成目标的道路整合成一条时,那你无论怎么走,最终都能通向你想要的终点。” 女弟子隐约明白了什么,沉思着坐了下去。 两个问题下来,在场的大多数弟子都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又过了一炷香,才有了第三个提问的人。 这次是名男弟子,性子率直,问的问题十分直白。 “仙尊,听说您是药修,我想问您,药修挣钱不?” 8、第 8 章 虽说修真之人讲究超脱万物,摒弃俗念。但人活在世上,被俗事所牵绊,又哪有能真正超凡脱俗的。 就连那些个已然算是半步仙人的峰主都惦记着门内资源分配,想方设法地想要从容兮越手里多抠走一部分去,这些刚入门的小弟子又怎么可能免俗。 一听到这个问题,几乎所有人都精神了。 坐在容兮越身后的那两个讲侍面上虽然还保持着端肃的模样,耳朵却也悄悄竖了起来。 容兮越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没有直接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一个传闻,说无极宗当年刚建宗时就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座峰头,很是财大气粗。” 这件事在修真界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更有不少人将之当做无极宗背后有人的佐证,以说明无极宗后来发展得那么迅速都是有幕后之力在推动的。 问问题的弟子十分上道,听他提起这个传闻便适时接话,“仙尊是说,那峰头是您买的?” “不是。” 容兮越诚实摇头,“那座峰头是我们师兄赞助的。” 饶是问问题的弟子早有准备,也被容兮越这一出给整不会了,“那仙尊是想说?” “我是想说,虽然第一座峰头不是我买的,但后来的那六座……” 容兮越稍微停顿了一下,朝着台下的众人微微一笑,“都是我买的。” 无人说话。 场上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是一副大张着嘴,表情空白的模样望着容兮越,顺带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们真的没有听错吗? 整整六座峰头啊,他是怎么做到的? 台下的弟子们震惊到说不出话,台上的那两个讲侍也没好到哪里去,此刻俱是望着前方容兮越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 弟子们涉世未深,或许对六座峰头是多少钱没什么概念,他们却是清楚的。 虽然修真界的地皮并不算贵,但那只是相对而言。事实上,想要完完整整地买下一座峰头,仍旧不是什么普通人轻易就能够办得到的事情。 否则的话,当年刚建宗就完整拥有一座峰头的无极宗也不会被外界称作是财大气粗了。 如果容兮越是什么世家子弟,王侯贵族,他们或许不会如此惊讶。 但他们明明白白地知道,容兮越在入门前只是个身份普通的孤儿,身后没有半分来自外界的助力,这就不能够不让人动容了。 晏陵玉能够买下一座峰头赞助二人开宗立派,那是因为他是世家嫡系,背后有整个家族作为支撑。 容兮越却是全凭自己,况且两人在数量上也有着不小的差距。 一座和六座,那能一样吗? 说句不能够为外人道的,就在刚才,这两个讲侍也没能小小地动了一下念头,认真思考了一瞬半道转行去做药修有没有出路。 但想到自己已经在当前道路上花过的精力,最终还是放弃了打算。 足足过了一刻钟,台下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噌”地一下站起身,迫不及待问,“仙尊,怎么才能成为一名药修?” 容兮越就知道会有人问这个问题,按照既定答案回答道:“五行有木,天灵根最好,杂灵根也无妨。” 弟子闻言面露失望,略微不甘地问,“必须要有木属性吗?” 容兮越用神识扫了一眼,发现他是个四灵根,火金土水,唯独少了一个木属性。 难怪要多问他这一句。 见弟子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容兮越想了想,回答道:“金属性的话,可以去炼器,青阳峰主的名头你们应该都听说过。” 那弟子眼前一亮,高高兴兴地坐下了。 容兮越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毕竟在他出现前,青阳峰才是众弟子心目中的财大气粗的代名词。 从这个弟子开始,不断地有人向容兮越提问,一人坐下,一人又起。 有的问修行疑问,有的问发展方向,而容兮越也都尽力给他们解答。 道修识心,体修炼体,剑修专剑,丹、器、符、阵、甚至现今修真界少有的驭兽容兮越也略讲了讲。 每个人都听得十分专注,眸子里跳动着向往的火焰。 这般过了许多人,又有一个弟子站起来,“仙尊,我想问您,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是应该选择道剑这样的正统,还是去选择丹器这些偏门?” 听罢他的问题,方才还热烈着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有选择的情况下? 容兮越用神识扫了一下,发现这个提问的弟子是个外门里少有的双灵根。 虽然不是木火或者金水这般相辅相生的上品双灵根,却也是金火这般不会相互抑制的中庸品相。 联系他刚才说的“正统”和“偏门”的用词,容兮越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容兮越觉得这弟子有点意思,饶有兴致地问他,“为什么你会觉得道剑是‘正统’,丹器是‘偏门’呢?” 似乎没想到容兮越会反过来问他这个问题,那弟子愣了半晌,犹豫着道:“世俗皆知,道剑两门修者最多……” 容兮越问,“最多,就意味着正统吗?” 那弟子答不上来了。 容兮越了然地看着他,“你不是想问我应该选择‘正统’还是‘偏门’,是想问应该选‘地位’还是‘金钱’吧?” “地位”指代弟子口中“正统”的道剑,“金钱”指代弟子口中“偏门”的丹器。 遮掩着的心思被完全戳破,那弟子脸庞瞬间红透,支支吾吾地说不上话。 容兮越没有看他,而是望向台下的其他人,“你们也是这般觉得吗?” 剩下的弟子面面相觑,虽面有犹豫,却并未表露出不同的意见。 在他们的认知里,确实是只有资质不够,自知无法在道剑两派上取得成就的人,才会去转而走丹器这些‘偏门’。 能修道剑,谁会想去研究炼丹炼器呢。 即便嘴上不说,大多数弟子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容兮越扫了一眼,就大致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了。 这并不是简单的对错的问题,而是由认知带来的差异。 是以容兮越并没有直接地告诉他们答案,而是举了个例子,“剑修花费半辈子积蓄,倾家荡产才请得铸剑师出手帮他炼制了一把本命剑。而像这样的本命剑,铸剑师一生能够锻造出很多把,这能说明剑修地位比铸剑师地位高吗?” 众人面露迟疑,答不出来。 容兮越又道:“冶金材料地处险境,铸剑师无法亲身得到,花费灵石雇佣剑修帮助采集,这能说明铸剑师地位比剑修高吗?” 部分弟子似有明悟,暗自沉思。 容兮越望向剩下那部分仍有迷茫的弟子,问道:“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七宝阁吧?” 众人纷纷点头,七宝阁是修真界内规模最大历史最久的拍卖所,即便是在凡俗界也颇有名气,修真界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容兮越道:“那如果我告诉你们,七宝阁的建立者是一名没有灵脉无法修炼的凡人,你们是何感想?” 这一消息下来,众人的震惊程度几乎跟听说容兮越买下六座峰头时不相上下。 有人惊呼出声,“这不可能!” 容兮越问,“为何不可能?” 那人皱紧了眉头,“凡人、凡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容兮越道:“善于经营,长袖善舞,人和已经有了,再加上一点天时和地利,为何做不到?” 那人答不上话了。 望着众人或是了悟或是迷茫的神色,容兮越最后道:“在修真界,从来不是以职业论高地,而是能力。” 外峰授课一般只定了上午的两个时辰,但今日却一直开到了傍晚才结束。 没有人想要离开,都在凝神细听。 到最后结束时,也还是意犹未尽,不住地跟身旁的友人讨论着,甚至到了入夜时分也还没能停下来。 慕千寒听着房间里其他人的讨论声,颇为不适应地翻了个身。 以往的这个时候,房间众人在讨论的往往都是些同门八卦,内门的哪个师姐和师妹不合,哪个师兄和师姐互相有意思等等…… 然而现在,他们在讨论的竟然是怎样修炼才能更快提升修为。 而这些改变,都是那个人带来的…… 想到白日里的那场授课,慕千寒微微蹙眉。 他无法否认容兮越的确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容兮越感到排斥。 从很小的时候起,慕千寒就觉醒了一个很特殊的能力,他能看到周围人对他的恶意。 颜色由灰到黑不等,恶意越深,颜色也越深。 一般情况下,慕千寒在旁人身上看到的恶意都是灰色的。 即便是还在妖族的时候,慕千寒在那些欺负他的同龄幼崽身上看到的颜色也至多是灰黑色,毕竟那些幼崽欺负他更多是血脉里的天性使然,而不是和他有什么不死不休的刻骨仇恨。 从小到大,慕千寒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纯黑色的恶意,就是容兮越。 即便他察觉到后立刻想要躲开,也依然是晚了一步。 被困在那间密室里的时候,慕千寒当时是真的有过自己可能会死掉的猜想,却没想到自己之后还有再醒过来的机会。 更奇怪的是,醒过来之后,他就没在容兮越身上看到那股黑色的恶意了。 思来想去,慕千寒也只能猜测容兮越大概是因为什么原因暂时将那股恶意隐藏了起来,毕竟当初他在容兮越身上看到的黑色不是假的。 慕千寒并不是没有想过离开无极宗,但不用想他也知道,容兮越肯定在他身上留了什么能够追踪的印记。 他们眼下之所以还能保持现有的平衡,不过是因为容兮越希望他能够“自愿”拜入他门下罢了。 想到这里,慕千寒不自觉捏紧了被角。 翻了两次身还是睡不着后,慕千寒索性掀开被子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 他下床穿鞋的动静不算小,以往每次听八卦时都能分神出来问他去哪的临床弟子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仍旧在跟身旁的人讨论着修炼的问题。 慕千寒忽略身后的声音,推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声音便小了很多,几乎听不到了。 慕千寒没有远走,直接就近找了棵树爬了上去。 容兮越找过来时,就见到少年坐在树上出神,似是发呆又似是沉思的模样。 以为对方又是为了避开室友讨论才出来,容兮越分神去听了一下,却发现话题中心并不是自己,不由得有些奇怪。 主角这是又有什么新烦恼了? 容兮越边想着边抬起手,控制着慕千寒另一侧的枝条晃了晃。 他这边刚有动静,另一边的慕千寒便回过神来,扶住身旁的主支,警觉地望着周围,“谁?” 容兮越刻意泄露出一点气息,显露自己的“精怪”身份。 “是你?” 慕千寒显然是认出了他,因为方才的异动而略微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围没有水,又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容兮越就没再试图在物体上写字,而是施法弄了些荧光出来,在慕千寒面前排列出来,“你怎么不在房间睡觉?” 慕千寒目光在荧光上停留一瞬,答道:“在想事情。” 大半夜不睡觉在树上想事情? 容兮越直觉慕千寒想的事情应该跟自己有关,他有心想知道对方如今有没有对自己稍微改观一点,追问道:“什么事情?” 看到荧光上显出来的字迹,少年眉心微蹙,没有回答。 容兮越看出他神色间的排斥,思索片刻,用荧光重新组出来一段话,“对不起,我只是想关心你。” “因为上次你关心我了,所以我也想回报你。” 容兮越故意换了种显得比较可怜的语气,“你别生气好吗?” “我没生气。” 似乎有些不适应这样相熟之人间的对话,慕千寒顿了顿才开口回答,“我只是想在一些私事。” 容兮越控制着那些荧光在慕千寒面前乱飞了一会儿,装作一副小心翼翼的语气开口,“是不好的事情吗?” “算是吧。” 大概是已经开了头,慕千寒这次没有之前那么抗拒,略皱了皱眉便回答道:“是一个讨厌的人。” 被讨厌了的容兮越:“……” 9、第 9 章 在原来的世界,容兮越虽然算不上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却也从来没被嫌弃过。生平头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讨厌他。 尽管对方以为的那个人实际上并不是他,但还是让容兮越有够憋闷。 经过白日里的授课,容兮越原以为慕千寒多少能对自己改观一点,结果没想到得到的评价居然还是“讨厌”两个字。 小崽子可真够记仇的,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容兮越深呼吸几次,勉力把自己那点心气不顺压下去,正想着该怎么接话,却见少年眉心微拧,似是诉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不过那人最近有些奇怪。” 咦! 听到新的评价,容兮越立刻把自己刚酝酿了一半的说辞抛开,重新排列,“你说奇怪,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事吗?” 慕千寒看到这段话,微微一怔。 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顺着深入思索,为什么他会觉得容兮越奇怪。 通常情况下,一个人会觉得另一个人奇怪,通常是因为另一个人做了什么事情,让他觉得违和,进而产生奇怪的感觉。 但慕千寒对容兮越的感觉却不全是这样。 慕千寒从小对外界的感知就特别敏锐,就像他能感知到“精怪”的存在一样,事实上,这种感知能力在妖族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他能够觉察到一些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 容兮越的确做了一些前后不一的事情,但慕千寒在他身上感受到的那些奇怪的感觉却并不全部来自于这些前后不一的事情,还有一部分来自于他的感知。 正是这种感知在告知他,容兮越身上有什么和之前不同的东西。 慕千寒隐约有所直觉,他现在之所以没有再在容兮越身上看到那些黑色的恶意,正是因为这个不同造成的。 可会是什么不同呢? 慕千寒陷入沉思。 另一边,容兮越心里也在跟着犯嘀咕。 这究竟是想到什么了? 自从他刚才用荧光组成字迹问了那个问题之后,慕千寒就像是忽然得到了什么提示一般苦思冥想起来,任他用荧光转出花来也没移开半点注意力。 但容兮越怎么回想,也没觉得自己那段话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慕千寒思考这么久。 正想着该怎么询问,底下却忽地传来一道人声,“千寒?” 容兮越低头,发现是和慕千寒同屋的一个弟子。 那弟子从净房的方向过来,似乎是起夜回来撞见慕千寒的。 他看不到容兮越,因此只是抬头望着慕千寒的方向,好奇问,“这么晚了,你不在房间里待着,一个人在这干嘛?” 慕千寒被叫回神,随口答道:“想些事情。” “为什么不回屋想啊。” 那弟子面有疑惑,忽然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 “……没有。” 慕千寒明显不太习惯这样的对话,眉心不自觉又蹙了起来,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我在想修炼的事情,在这里……刚好能顺便实践。” “哈?” 那弟子被震住了,“在树上修炼?” 慕千寒,“嗯……” 弟子表情先是震惊,而后转为敬佩,“效果好吗?” 慕千寒似乎也觉出自己这个借口似乎找的不太好了,但话都说出去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道:“……还行。” “那我也来。” 那弟子说干就干,三两下爬上树,一屁股坐到容兮越站的位置。 容兮越为了不被他碰到,只得跟着往后挪了挪。 看着那边缠着慕千寒问东问西的弟子,容兮越直觉自己今晚应该是没法弄清楚慕千寒方才在想什么了。 果不其然,直到天亮二人结束修炼去上早课,容兮越都没能再找到套话的机会。 安慰自己第二天再来问也一样,可等容兮越第二天晚上过来,却发现树上的人更多了。 原来二人彻夜在树上修炼的事情被别人注意到,其余人问过之后,得知这般修炼有效,也纷纷跟着效仿。 更离谱的是,这般修炼了几天之后,竟然还真的有几个弟子突破了…… 于是夜间出来的人变得更多,到了最后,几乎每棵树上都挂满了弟子,巡夜的执事每每路过都要被吓一跳。 容兮越来了几次都找不到跟慕千寒单独说话的机会,索性放弃,安静等着下次的外峰授课。 就这般到了第二次授课之日,容兮越照例掐着点过来,却发现台下的人比上次多了几倍。 仔细一看,竟是有许多内门弟子混在其中,此刻都在热切地跟周围人讨论着什么,丝毫不见内门弟子的架子。 不知是谁最先看到了容兮越,“峰主来了。” 随着这声一出,众人很快安静下来,俱都微抬着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容兮越的方向。 容兮越在台上站定,看向身后的两名讲侍,“这是怎么回事?” 二人闻言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试探着问,“仙尊不知道?” 容兮越问,“我该知道什么?” 那二人见容兮越是真的不知情,连忙跟他解释。 原来上次的外峰授课之后,外峰弟子们修炼热情空前高涨,回去后也没有半分懈怠,之前的夜谈八卦风气更是一去不复返。 而自从弟子们接连突破之后,这股修炼热情更是水涨船高。 外人好奇他们身上的转变,私下问起,弟子们便会跟他们说起上次的外峰授课,言语间满是赞叹和推崇。 当然,这些赞叹和推崇也不是无故生出的。 当下所有修真门派中,弟子入门时都会经过几次筛选。 资质最好的一批会被各峰峰主和长老直接挑走作为亲传弟子,再从剩下的人中选出些资质上乘的入内门,作为入室弟子。 最最后剩下的那一批,便统一归入外门,等待一年后的外门大比。 经过这一层层筛选,到外门时剩下的几乎都是些资质普通的弟子,而这些弟子经过这些筛选,内心也清楚他们是被“剩下”的。 之所以没有全部劝退,是因为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些“大器晚成”“厚积薄发”的可能。 在很多人看来,他们的未来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按部就班的修炼,过个几年,被分配到门派下的各处坊市或是驻点里做个管事,为一点修炼资源奔波,又或是直接回到凡俗界,重归平凡。 虽然不会在明面上提及,但每个人心里都是清楚的。 他们不是不想成为那部分厚积薄发和大器晚成的个例,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努力,往哪个方向努力。 时日久了,就愈发迷茫。 也是因此,整个外峰才会逐渐养成沉迷八卦无心修炼的风气。 直到上次的外峰授课,他们才恍然间有了拨开迷雾的感觉。 这些外门弟子当然不是第一次听授课,但以往来给他们授课的,大都是些奉长老之命来讲习的内门弟子。 这些内门弟子讲的大都是些自我在修炼上的感悟,本身就不能适应所有人,更何况是这些本就迷茫去向的外门弟子。 他们并不是不知道努力,而是需要有人给他们点明方向。 容兮越上次授课时选择的问答会恰好就契合了他们的需求。 经过七天的沉淀,这些弟子们大都已经作出了选择,少数还在犹豫的,也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 旁人看到他们身上的转变,自然对产生这种转变的原因感到好奇。 是以这次授课时间一到,不少人都赶来外峰旁听。 就连这两个讲侍自己,原本也是抱着完成任务的想法来的,但现在,谁想跟他们换任务他们跟谁急。 听完二人的解释,容兮越总算弄明白怎么回事了,但还是有一事不明,“他们就这么过来,原本的事情不用做么?” “能来的都是跟掌门递过申请的。” 担心此举引得容兮越不喜,两名讲侍忙道:“仙尊若是觉得麻烦,我们这便去让他们回去。” “旁听倒是无妨,只要保持安静便可。” 容兮越对此并没有什么所谓,但该说的话还是要提前说清楚,“不过我这次并不打算和上次一样做即时问答的形式,你们还是去跟他们说一声,若是冲着这个而来,可以先回去了。” 二人应下,立刻便下去将容兮的话转达下去。 听说这次的授课形式不是即时问答,跟过来的那些内门弟子果真走了一些,但还是有一部分留了下来,想听听容兮越这次会讲什么。 容兮越也没跟众人卖关子,很快便将主题公布了出去,他这次要讲的,是“心性。” 随着这个主题被宣布,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 没有人对这个词陌生,几乎每个人在入门时都听过这么一句话,“资质和心性一样重要。” “心性上佳,即便资质一般,最终也有机会能够修得大道。” “但资质再好,若心性不稳,最终也会飞升无门。” 这两者间,资质是什么所有人都清楚,但心性是什么,却没多少人能说得上来。 听到容兮越要讲心性,台下轻微骚动了片刻,很快便安静下来。 望着众人求知的神情,容兮越并没有直接开始,而是先说了一段话。 “正所谓听百家言而执其大端,不同的人对不同的事有不同的看法,即便是同一个人对同一件事,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也可能会有不同的理解。” “我讲的只是我个人的理解,你们只听便好,不必以我为准。” 这话讲的有些不同寻常,台下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容兮越却没有再给他们留时间,而是直接开始了自己的讲道。 从有记忆起,容兮越就是在自家书堂里长大的。 他出身中医世家,学会背的第一本书却不是医书,而是论语。祖父说修身要先修心,但心却不是“学”出来的,而是“看”出来的。 是以在能够将书房里的那些藏书都背下之后,祖父就开始带着容兮越到各处义诊,让他切身去体会那些书上有和没有的东西。 也是因为这些经历,容兮越的心境一直都很稳定。 即便是遇见穿书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他也能很快冷静下来,让自己逐渐适应。 在容兮越看来,所谓“心性”好不好,其实就是指人的心理状态能够承受的程度。 能够承受的多,自然不容易崩,也就更稳。 但这个只靠听是不可能体会的,容兮越也只能尽量把这个思想传递给他们,让他们尽量能够理解。 一场授课下来,时间又到了傍晚。 但和上次一样,没有人先离开。甚至先前那些离开的弟子也不知何时又悄悄回来,站在旁边听得入神。 容兮越看了眼天色,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本来还想着这次若是早点结束,能找个机会套上“精怪”的马甲去跟慕千寒套话,但看时间,今天恐怕又没戏了。 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底下却忽地有个弟子大声叫他,“仙尊,您收徒吗?” 听到这个问题,容兮越下意识往慕千寒的方向瞟了一眼。 少年微低着头,并没有往他这边看。 啧。 想收的不愿意拜,没打算收的却主动找上门来。 这叫什么事啊。 不过绛云峰现在只有他一个,是可以计划着添点人。 容兮越收回目光,看向问话的那名弟子,答道:“收。” 那弟子脸庞微红,又接着问,“那您有什么条件吗?” 容兮越道:“内门就行。” 听到这个要求,众人眼前都是一亮。 甚至有内门弟子大着胆子当场出声,“仙尊,您看我行吗?” “那不行。” 容兮越半开玩笑回应,“我若把你收了,你师尊来找我怎么办。” 一番插科打诨,等回到绛云峰,天色已然微暗。 容兮越落到地面,才发现院前似乎站着个人。 “萧峰主?” 看清来人,容兮越有些意外,“这么晚了,找我可是有事?” 萧青阳仍旧是那副王侯公子的打扮,握着折扇在另一手心里轻敲了敲,语气懒懒,“近日来我峰拜门的弟子比往日多上许多,听闻与峰主有关,特来拜谢。” 青阳峰应该不缺弟子吧? 就算真要谢,至多来个长老也便罢了,用得着萧青阳这个一峰之主亲自出动?还是在他院外等着,未免有些屈尊降贵了吧。 容兮越暂时看不透萧青阳的来意,闻言只道:“都是同门,顺手为之,峰主不必言谢。” “既是同门,何必再用尊称。” 萧青阳展开折扇轻扇了扇,凤眼微挑,“仙尊唤我青阳便可。” 话说到这份上,容兮越只好礼尚往来,“峰主也是,唤我兮越吧。” “兮越。” 萧青阳当真唤了一声,朝他走近了些,语带笑意,“都说传闻不可尽信,见到兮越之后,我才知确实如此。” 容兮越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了,不动声色道:“青阳觉得我和传闻里不一样?” 萧青阳道:“很不一样。” 容兮越道:“那你听的应该是近年来的传闻吧,可听过更早些的?” 萧青阳微微一愣。 容兮越淡定任他看着,面不改色。 早在准备洗白计划的时候,容兮越就想过性格转变后可能会带来的问题。 但原主后来的那个阴沉性子实在不适合他,是以容兮越思虑过后,便决定往原主早年的性格上靠。 这样若是有人问起,他也只需要说是经历变故后又想开了就好。 反正具体是什么变故,修真界里也没几个人知道。 毕竟原主的白月光已经陨落许多年了,现在修真界里压根没几个人知道他,更遑论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 然而这个念头刚在容兮越脑海里转过一圈,下一瞬就被打脸了。 萧青阳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半晌后终于收回目光,望着夕阳长叹出声,“斯人已逝,兮越如今能够放下,陵玉若能得知,想必也会安心许多。” 容兮越:“……” 好家伙,不是说原主是暗恋吗?怎么是个人都知道他心有白月光。 10、第 10 章 上次在主峰和无极宗的其他峰主和长老打过交道之后,容兮越曾私下打听过原主和其他人的关系。 按照他得到的消息,除了向他表示有难处可以去找的古朴老头是原主早年就认识的之外,就只有那名代师投票还弃权了的白衣女修书绫跟原主有些关系。 但那关系也是原主跟她师尊的,而不是跟她自己。 至于萧青阳就更不熟了,他甚至是在白月光陨落、原主性情转变之后才进入的无极宗,之前跟原主从未有过交情,怎么会知道原主跟白月光的事情。 也许是认识白月光? 空想无用,容兮越索性直接问他,“你和五师兄他……” “认识。” 萧青阳转过来看他,微微偏头,“我是东州人。” 东州?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晏家就在东州。 想到这里,容兮越忽地注意到萧青阳的姓氏。东州的世家大族里,似乎也有个萧家。 可若萧青阳是世家子弟,又为何要到无极宗来。 容兮越有些看不透萧青阳的来意,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怎么没听师兄说起过你。” “是么。” 萧青阳不以为意,不知想到什么,忽而笑起来,望着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我倒听他经常提起你。” 容兮越:“……” 萧青阳问,“想知道他说过你什么吗?” “不想。” 容兮越装作一副已经看开了的神情,侧开脸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也罢。” 看出他不想深谈,萧青阳识趣地转了话题,“上次在掌门那里无意见到,你最近在搜集稀有药草?” “嗯。” 容兮越原本已经在想该怎么告辞,闻言生生止住了话头,回问道:“你有么?” “刚好有几株。” 萧青阳将自己有的那几种稀有药草报了出来,问容兮越,“可以用成品丹药换么,族中长老寿辰,我想预约一瓶虚灵丹。” 容兮越自无不可,总归他平日里也都是在炼丹房里研究能够解决主角血脉问题的丹药,给萧青阳炼丹也是顺手的事情。 两人很快达成交易。 同为炼器行业,萧青阳在这方面格外上道,不仅把容兮越需要的那几株稀有药草给了他,还主动提供了炼制虚灵丹所需的材料,并额外支付了丹药市价二成的报酬,算作是提到容兮越伤心事的赔礼。 还真是财大气粗。 送上门的钱没有不要的道理,容兮越毫不客气地收了,权当是他的精神损失费。 送走萧青阳,容兮越一头扎进炼丹房。 花了两天时间把萧青阳要的虚灵丹炼制出来,容兮越便开始尝试炼制能够给主角解决血脉问题的丹药。 虽然眼下他手里还缺几味主药,但剩下的那几味药不是到后期随着剧情才出现,就是极其稀有,轻易难见。 是以容兮越便打算用手上这些先试试,能有一点成效是一点。 对于主角的血脉问题,原著里是这么解释的。 混血天生孱弱,是因为属于人族的一半被妖族的一半压制,属于妖族的那半边血脉越是强横,生出来的混血也就越弱。 按照常理,继承了妖族皇室血脉的慕千寒本该是最弱的那类混血,偏生他的人族血脉也非同一般,而是来自上古遗族。 这部分遗族血脉原本已经沉淀在历史当中,偏巧被慕千寒那半边的妖族血脉激发,重新唤醒。只是这部分血脉没有完全激活,暂且还被妖族那半部分压制着,才促成了慕千寒现今的情况。 只要能将那部分遗族血脉完全解开,两边血脉达成平衡,血脉问题自然就能够迎刃而解。 之后的半个月时间,容兮越几乎一直待在炼丹房里,只中间抽空去了一次外峰授课。 因着赶时间回去炼药,容兮越那次上完课就回去了,也没找机会问慕千寒考虑得如何。 这是最后一次授课,再之后就是外门大比了,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容兮越打算在授课结束后找慕千寒问问,但没想到过来一看,台下的人竟然比前三次加起来还要多。 随着容兮越在门派内名气越来越高,授课时来旁听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但前三次的人数还在正常范围内,这次却是连台下都坐满了,甚至还有弟子自带御空法器飘在天上。 招来两个讲侍一问,才知道是他授课截止到今日是最后一次的事情传了出去。 有些以前因为琐事缠身没赶得及来的弟子听说之后,担心这次是他最后一次外峰授课,抱着不能一次都没听过的想法,纷纷放下了其他事情赶过来,才造成了这般人挤人的盛况。 容兮越听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人都来了,总不能再轰回去。 但只看这架势,容兮越就知道结束后再私下找慕千寒谈话这件事肯定行不通了。 这群弟子肯定会一直围着他的。 得想个办法。 既然私下里找不到机会单独相处,那干脆就在明面上。 容兮越拿定主意,开始授课。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结束讲习之后,容兮越没有直接宣布结束,而是道:“接下来我会抽十个人,每人一炷香的时间,上来一对一答疑解惑。” 抽人单独答疑? 听到这句话,原本在跟周围人讨论的弟子们瞬间安静,纷纷屏息祈祷,希望能够抽中自己。 部分来蹭课的内门弟子很是眼馋,纷纷出声希望把他们也加进抽选名单里,被容兮越无情拒绝。 本来这外峰授课就是针对外门弟子的,让他们旁听已经额外应允的了,这种限定人数的福利自然不好再分出去。 再说他本来就是为了抽慕千寒上台才搞的这个抽人,自然只从外门弟子里抽会更不明显。 先后抽了六个人上来,依次解答了他们的问题后,容兮越在抽第七个人的时候悄悄动了下灵力,成功抽到了慕千寒。 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默不作声的少年,容兮越心里难得生出些得意的情绪。 照着给前几个人答疑时那样在周围布下隔音结界,容兮越主动问道:“知道我抽你上来做什么吗?” 慕千寒垂着眼睫并不看他,语调毫无起伏,“不知道。” 这家伙,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若不是私下用“精怪”的身份见过慕千寒几次,容兮越说不定还真要被他这幅平淡的表情给骗过去,以为对方真没那么在意了。 也罢。 一炷香的时间太短,容兮越不想全部浪费在绕圈子上,索性直接切入正题,“拜师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慕千寒沉默。 这段时间里,慕千寒一直在私下调查容兮越,试图找出他身上那股“不同”的来源,中途也听说了点容兮越的旧事。 因为相隔久远,慕千寒并没有调查到发生变化的具体原因,只知道容兮越早年的性格并不似近年传闻里的那般阴冷孤僻,相反还极幽默善谈。 不少听说过容兮越早年性格的弟子都说,容兮越现在的性格和早年比较相近。 慕千寒整理时间线,发现容兮越转变性格的时间点,刚巧就在和他的事情发生之后。 所以,是跟他有关? 想起容兮越先前说的收他为徒的理由,慕千寒决定试探一下。 “不必拜师,我可以私下配合你进行血脉实验。” 慕千寒抬眼望向容兮越,询问道:“我们私下定协议契约,这样可行?” “不行。” 容兮越想也不想就拒绝,他可不放心让慕千寒去别人手里待着,万一不小心黑化灭世怎么办。 慕千寒问,“为何不行?” 容兮越随便找了个借口,“血脉实验事关重大,你若拜入其他人门下,出行会受限制,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理由确实说得过去,但慕千寒却直觉容兮越是在糊弄他。 看着眼前的人,慕千寒心底忽地生出一个猜测。难道容兮越在意的并不是血脉实验,而是收他为徒这件事? 尽管这个猜测来得十分突然且没有根据,慕千寒心里却隐约直觉,自己这个猜想是对的。 所以容兮越为什么一定要收他为徒?跟他的性格转变有关系吗? 慕千寒越想越觉得复杂,眉心不自觉拧起。 看着少年拧眉沉思的模样,容兮越额外多了点耐心,等到一炷香快结束的时候才出声打断,“考虑的如何了?” 慕千寒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后垂下眼睫,“我需要再想想。” “最迟到之后的外门大比。” 容兮越道:“你要获得进内门的资格。” 慕千寒没有答话。 故意输掉以避免进入内门的想法在脑中没转到一圈,就被他自己给否了。 损人不利已的事,没必要做。 况且就算他真的输掉外门大比没能获得进内门的资格,身为峰主的容兮越也有的是办法把他捞进去,最后也是白费力气。 一炷香燃尽,容兮越撤掉结界放慕千寒下台。 随后,容兮越又随机抽了三个人一对一答疑,结束了这最后一次外峰授课。 未免被热情的弟子们缠上,容兮越直接掐诀遁走,回到绛云峰。 “师弟。” 刚刚落地,容兮越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发现是苏雁卿。 后者是跟在他身后过来的,落地便道:“怎么走这么快,我差点没追上。” 容兮越问,“师兄也去听授课了?” “嗯。” 苏雁卿点头,神情满是赞许,“我听了全程,师弟讲的很好。” “师兄过誉了。” 容兮越谦虚了一句,问道:“师兄这么急着追我过来,是有事情?” “确实有事。” 苏雁卿道:“师弟可听说过现任妖族太子?” 妖族太子是谁? 容兮越正要说不认识,话到嘴边忽然想起来。 等等…… 妖族太子,不就是慕千寒的那个渣爹吗? 11、第 11 章 当代修真界中,上古神兽早已绝迹,如今的妖族皇室,是继承了九尾血脉的天狐一族。 狐族生性风流,现今的这位妖族太子更是其中翘楚,身边的红颜知己不仅从未断过,有名姓的就不下两位数。 据传他跟主角他娘当年也是两情相悦,甚至已经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因着那些红颜知己的关系,两人最终还是一拍两散了。 不过容兮越说他渣,却并不只是因为其在感情上的作风问题,而是因为他在为人父上也是一样的不负责任。 就不说慕千寒幼年受过的那些欺凌他了,就说原著里慕千寒后期从反派手下逃脱后回到妖族,这位渣爹不仅压根没认出他,甚至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妖界都不知道。 当爹的能做到这份上,不说是绝无仅有,也算是世间罕见了。 对于这号人物,容兮越可以说是没有半分好感,闻言略微嫌弃,“他怎么了?” “你前段时间不是让我帮你发交换稀有药草的征集令么?” 苏雁卿道:“他知道是你想要那些药材之后,派了人过来,想要请你去妖界。” “请我去妖界?” 容兮越有些意外,“问过为什么吗?” 苏雁卿摇头,“这倒是没说,但听起来似乎不是小事。” 看出容兮越神色似乎对妖族太子有些不喜,苏雁卿问,“可要我去回拒了他?” 容兮越微微沉吟。 从个人喜恶上看,他对妖族太子没什么好感,也不怎么想跟对方有所接触。 但送上门来的稀有药材不要白不要,况且他记得炼制解除血脉封印的丹药中,有一味主药是只有在妖界才能找到的。 如果早晚都得去妖界的话,顺路去看看倒也可以。 “暂时不用拒绝。” 容兮越想了想,回道:“等外门大比结束后吧,我收完徒弟再考虑。” 听他提起收徒的事情,苏雁卿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关于收徒的人选……师弟可是已经决定好了?” 容兮越点头。 “可是那名名唤慕千寒的弟子?” 苏雁卿语气隐有试探,“方才你抽人上台的时候,其中有他。” 离外门大比没剩几天了,也是时候让苏雁卿知道了。 容兮越想着,点头“嗯”了一声,回道:“是他。” “可他……” 苏雁卿神情纠结,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容兮越看着都替他憋得难受,主动接话道:“师兄是看到他的脸了?” “是。” 见他主动提及,苏雁卿索性也直接了一点,“师弟选他,可是因为他长得……” 容兮越并不奇怪苏雁卿会问。 事实上,早在决定收慕千寒为徒时,容兮越便想过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原著中,慕千寒进入无极宗后没多久便被反派囚禁,之后再出现在人前时都被反派戴了面具。苏雁卿没见过他的脸,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和晏陵玉长得极其相似这件事。 但反派能一直给慕千寒戴面具,容兮越却不想这么做,是以他早早便想到了合适的解决办法。 外门授课这一系列行动,都是容兮越提前设定好的计划,为的就是有一个合理的和慕千寒认识的理由,好圆上这一点。 否则他若直接点名要收慕千寒为徒,苏雁卿看到慕千寒的脸之后,难免不会多想。现在有了外峰授课的事情作为过度,这件事也就显得稍微合理了一点。 “我开始注意到他,确实是因为他的脸,但选择收徒,主要还是因为他本身。” 容兮越道:“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师兄放心吧。” 容兮越刻意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分得清楚。” “那就好。” 听到容兮越的话,苏雁卿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解决完心事,苏雁卿告辞离去。 容兮越送他离开,转身回房继续研究炼制解除血脉封印的丹药。 离外门大比没剩几天了,容兮越想着最好能在开始之前研制出点成效,解开慕千寒身上的一部分封印,拿到的名次也能更好一些。 三个日夜转瞬即逝。 外门大比的前一天,容兮越正待在炼丹房里研究丹药,忽然察觉到他留在慕千寒身上的神识印记正在快速移动。 略一感应,发现方向还正是朝着他这边来的。 慕千寒会主动来找他? 意识到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容兮越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下山朝慕千寒所在的方位过去。 两人一来一往,恰好在绛云峰底下碰上。 似乎是在躲避什么人的追踪,慕千寒神色警惕,边往绛云峰跑边回头打量。 看到容兮越出现,慕千寒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立刻道:“有人在追我。” 容兮越微微挑眉,放出神识向后感应,发现在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朝这边过来。 修为倒是不高。 容兮越收回神识,问慕千寒道:“追你的人是谁?” 慕千寒迟疑了一瞬,顿了顿才低声回答,“好像是妖族来的人。” 容兮越问,“好像?” 慕千寒道:“我没看见脸,但气息应该不会错。” 妖族来的人…… 莫不是那位妖族太子派来请他去妖界的?可他们这会儿不应该在苏雁卿那里吗? 容兮越环顾四周,拉着慕千寒就近藏到树后,抬手在周围布下了个隔绝气息的结界。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见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从远处飞掠而来。 先落地的是个白衣少年,看模样约莫十六七岁。 他在方才慕千寒停留过的地方来回转了两圈,鼻尖微动,神色狐疑,“怎么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跟在他身后落下的黑衣少年嘴里止不住的抱怨,“你刚才也真是的,人家还跟咱们说着话呢,你一声不吭就走,害得我跟人好一顿解释。” 白衣少年没有理他,只皱着眉在附近打转,鼻尖不住地嗅着。 黑衣少年抱怨了半天没得到回应,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在找什么呢?” “找人。” 白衣少年不耐烦地回道,“别烦。” “你说谁烦呢。” 黑衣少年不高兴了,回骂道:“你有毛病吧,找什么人啊,忘了我们是为什么事来的吗?耽误殿下的正事怎么办。” 白衣少年冷着脸道:“我没耽误正事。” 黑衣少年不依不饶,“那你在这找什么人,磨磨唧唧浪费时间。” 见他缠着不放,白衣少年只得告诉他道:“我在找那个混血。” “什么混血?” 黑衣少年神色不解,旋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等等,你是说那个……” “就是那个。” 白衣少年打断他,神色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人后,方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刚刚在外峰的时候闻到他的气息了。” 黑衣少年面上尚还有着犹疑之色,却也跟着压低了声音,“确定没闻错吗?这里是人界,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可能闻错。” 白衣少年神色笃定,“他肯定就在这里。” “可这里也没人啊。” 黑衣少年皱紧眉,跟着四处打量,忽地望着某处“咦”了一声。 他朝那边走近了些,看清地面的东西后,回头招呼同伴,“白郁,你过来看。” 被叫做白郁的少年过去,也跟着看见了同伴要他过来看的东西,“绛云峰……” 白郁望着石碑上的字迹念出了声,“好像有些耳熟。” “是那个药师住的地方。” 黑衣少年的声音难掩兴奋,“你忘了殿下是让我们过来做什么的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这就上去吧。” “不可。” 白郁立刻回绝,皱眉道:“你忘了来之前殿下怎么交代我们的了?” 黑衣少年道:“殿下说让我们无论如何把人请回去啊。” “你既然记得,就该知道殿下还说了让我们尽量顺着对方的意思来。” 白郁毫不客气道:“传闻说这位药师近年性情孤僻,不喜与人接触。我们若是没得到许可就擅闯他的住处,万一惹得他不高兴拒绝殿下的邀请,你来负责?” 被这么劈头一顿怼,黑衣少年面色有些挂不住,嘴硬道:“我也是为了殿下着想,再说了,传言又不可尽信,万一他见我们诚心拜访,一个高兴就答应邀请了呢。” “你这话说的你自己信?” 白郁冷冷瞥他一眼,“遇事多动动脑子,坏了你自己的事小,坏了殿下的事大。” 说罢,白郁变不再管他,转身朝另一方向走去,看架势是打算继续搜人。 黑衣少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中间几次试图抬脚往绛云峰上走,临到头又缩了回去。纠结几次,最终还是转过身朝白郁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看着二人朝另一方向走远,容兮越拉着慕千寒从藏身的树后出来,一个瞬移回到了绛云峰上。 回到峰顶,容兮越松开拉着慕千寒的手,正要说话,却被身旁的少年抢先。 慕千寒嗓音微沉,似是已然下定了什么决心,“我答应你的收徒要求。” 12、第 12 章 “外门大比之后,我会拜你为师,配合你进行血脉实验。” 慕千寒道:“但师徒关系仅限于对外,且只限于血脉实验期间。等完成实验后,我们就解除关系。” 容兮越并不意外他会做这个决定,甚至主动询问,“条件呢?” 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慕千寒停顿片刻,方才低声道:“你要帮我隐瞒身份,让我不被那两个人发现。” 容兮越懂了,这是想借他的势避开那两个妖族的人。 虽然从表面上看,是容兮越来选择要不要答应慕千寒的条件。但实际情况却是如果容兮越不答应的话,慕千寒就极有可能会被带回妖界。 即便到时候容兮越能去妖族要人,难免也要费时费力,说不定还要额外支付一定的代价。 慕千寒正是认准了这一点,才会敢这么狮子大开口的跟他谈条件。又要他帮忙隐瞒身份,又要求师徒关系仅限于表面,还限定时间要完成血脉关系后就解除关系。 容兮越一直都知道慕千寒极有主见,且极懂审时度势,但眼下还是禁不住生出了些佩服的感觉。 正所谓两弊相衡取其轻,多半是在选择避开那两人而主动找他来寻求庇护的时候,慕千寒就已经作出决定了。 该说不愧是主角吗? 都被逼到这地步了,还能找出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 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慕千寒在妖族的境地其实比他预想的还要差? 否则无法解释慕千寒怎么会宁愿跟他合作,也不愿意暴露身份被那两人找到。 知道慕千寒多半不会跟他说自己的私事,容兮越识趣地没有询问他跟那两个妖族少年的关系。收回目光,开始思考慕千寒方才提出的那几个条件。 帮忙遮掩身份没什么,真正跟他有关的是后两条。 师徒关系只限对外,意思是说两人只是表面师徒?等到血脉实验结束就解除关系,还真是用完就扔啊。 不过也不是不能答应。 在容兮越看来,只要拜师了,假的也迟早能让他弄成真的。至于完成实验后就解除关系,师都拜了,解除还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吗? 确定没什么遗漏,容兮越干脆利落地点了头,“可以,我答应你。” 听到他同意,慕千寒紧绷着的脊背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微微屏住的呼吸逐渐恢复正常的频率。 容兮越假装没注意到,转移话题问,“明天就到外门大比的时间了,你准备的如何?” “没什么问题。” 慕千寒道:“我会拿到名额。” 容兮越问,“预计在第几?” 相比较上一个问题,慕千寒这次略微迟疑了一瞬,方才答道:“前十左右。” 无极宗每年开放的内门弟子名额是二十个,前十的成绩,不算高也不算低,但跟他预估的慕千寒的实力还有些差距。 容兮越看了他一眼,直言道:“是只能拿前十,还是只想拿前十。 一字之差,意义却相差甚远。 慕千寒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容兮越问,“你有顾虑?” “名次太高的话,会引起旁人注意,不利于隐藏身份。” 慕千寒微微蹙眉,语带提醒,“你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 “我又没说不帮你。” 容兮越道:“你不想暴露身份,无非是担心他们发现你的存在之后要带你回去,我护着你不就是了。” 慕千寒反问,“你护着我?” “不行么?” 容兮越道:“你既然是我徒弟,我不让他们带你回去,他们还能从我手里强抢不成?” 慕千寒微微抬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眸子里却明显地流露出不信任。 容兮越:“……” 可以,还是这么记仇。 历史遗留问题真难解决。 罢了,也急不得,总归现在是已经答应拜师了,也算是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容兮越勉强安慰了下自己,主动退步,从储物镯取出一瓶丹药抛给他,“这个药能隐藏气息,你提前用上,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身份的。” 慕千寒接过药瓶,拧开瓶塞凑到鼻下闻了闻。 容兮越没好气道:“放心吧,不是毒药。” 慕千寒抬头看了他一眼,将药瓶收回袖中。 见他收好,容兮越道:“你明日放手去比就是,能拿第几拿第几,出什么事我担着。” “还有那两个妖族来的人。” 慕千寒道:“我今天是在主峰撞见他们的,如果他们回去查的话,就会知道我可能要参加外门大比,明天说不定也会来。” 容兮越问,“你不是说他们没看到你的脸吗?” 慕千寒面上闪过一丝迟疑,低声道:“那个叫白郁的人,以前见过我。” 认识的人? 容兮越有些意外,旋即明白为什么相比较起来,那个叫白郁的白衣少年会比另一个黑衣少年更加追着慕千寒不放了。 “这个好办。” 容兮越道:“我明天想个借口让他去不成现场就是。” 如此,问题总算得到解决。 容兮越问,“你今晚还回外峰吗?” 慕千寒摇头,“他们可能还在附近搜寻,现在回去很可能会撞上。我抽的签在后天,等到时候直接去主峰比较好。” 容兮越也是这么想的,若慕千寒执意要回去,他还得想办法把那两人先调走,好在慕千寒懂得进退,让容兮越很是满意。 心情一好,容兮越便想着让慕千寒也高兴一下,从储物镯里将另一瓶丹药取了出来,“对了,这个给你。” 慕千寒伸手接住,问道:“是什么?” “能解开你血脉封印的药。” 容兮越道:“虽然还不是最终成品,但已经能初步见成效,你待会儿可以试试。” 听到这药可以解决自己的血脉问题,慕千寒瞳孔微缩,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药瓶。 注意到容兮越的用词,慕千寒询问道:“血脉封印?” “对。” 想起慕千寒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体质,容兮越便把他身怀上古遗族血脉的事情告诉了他,顺便又跟他解释了一下解开封印让两种血脉达到平衡的原理。 涉及到自己的专业方面,容兮越一个没控制住就说得多了些,险些没把现代名词给顺出来,好险才刹住车,“总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等到你体内的另半部分血脉完全苏醒,就不会再受其困扰了。” 慕千寒默默听着,只觉得自己过去十多年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上古遗族?血脉封印? 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居然在他身上真实发生了? 如果不是知道容兮越没必要骗自己,慕千寒简直要怀疑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可那么久远的东西,容兮越又是怎么知道的? 慕千寒没忍住问了出来。 容兮越看了他一眼,“想知道?” 慕千寒点头。 容兮越道:“来叫声师尊听听,要真情实感一点。” 慕千寒:“……” 慕千寒不想叫。 名义上拜师是一件事,心理上承认是另一件事。 仅就目前二人的关系,慕千寒还并不完全认可对方。 “不必了。” 慕千寒道:“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啧,真不听话。 不叫就不叫吧,容兮越懒得跟他计较,“没事的话就回去吧,除了我的卧室,其余的房间你喜欢哪间住哪间。” 慕千寒转身往外走,迈出几步后又忽地停下,“这药……你是什么时候做的?” “下午刚做出来的。” 容兮越说着,没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 在炼丹房里连着待了三天三夜,没等休息就下山去捞人,回来后又耗费心神谈条件,容兮越现在是真的有点累了。 他看向房门口的少年,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些困意,“你还有别的事吗?” 慕千寒没有动,神色见隐约透露出些许犹豫之色。 容兮越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疑惑地看过去。 少年跟他的视线对上,微微抿了抿唇,“你……现在要抽血吗?” 抽血? 容兮越反应了一下,恍然间明白过来慕千寒的意思。 这是想回报他? 容兮越发现慕千寒的性格真的和常人有些不太一样,他似乎格外的……对事不对人,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是真讨厌,感谢的时候也是真感谢。 就像之前跟他谈条件的时候,少年明确说明了跟他只做表面师徒。 但在容兮越主动赠药之后,他也并没有理所当然地收下,而是主动想要给出同等的回报。 也不好说这样对他算好还是算坏。 容兮越收回思绪,摇头道:“不必了,现在不用抽。” 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慕千寒的神色有些意外,“真的不用?” “不用。” 本来研究解开血脉封印的丹药就用不着抽血,容兮越之所以没有完全说死也只是以防万一,“有需要的话我会主动跟你说,你不用惦记这个。” 听他这么说,慕千寒总算没再说抽血的事情。 但也没走。 容兮越忍不住问,“你还有事?” “……没有。” 慕千寒停顿片刻,语气别扭地道:“你早点休息。” 说罢也不等容兮越回话,少年便迅速转身离开。 容兮越有些意外地望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这小孩,刚才算是在关心他么? 行吧,也算不枉他这几天费心费力的研究。 这么下去,说不准他很快就能跟对方缓和关系了,到时候也可以进行到计划的下一步,阻止黑化灭世。 容兮越扒拉了一下脑海中的计划表,转身回房睡觉。 另一边,慕千寒离开房间来到院外,望着周围陌生中带着一丝熟悉的环境,心底恍然间生出些许错乱之感。 就在一个月前,他还曾在深夜仓惶地逃离这里。却没想到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又主动回来了。 这样的事情,一个月前的他肯定想都想不到吧。 事实上,尽管已经和容兮越确定了条件达成交易,慕千寒也仍不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是对是错。 白郁二人出现得太过突然,慕千寒并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对策,只能匆忙作出决定。 选择容兮越,除了因为他是真的不想回妖界之外,更多的是他直觉的选择。 在发现白郁二人察觉到他的气息时,慕千寒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容兮越,他的直觉告诉他,比起被白郁二人发现,和容兮越合作对他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而事实也的确像他直觉的那样。 面对他的条件,容兮越丝毫没有讨价还价,就直接答应了他。 慕千寒原本都预想过如果容兮越拒绝,他要如何为自己争取最大化的利益了。 结果一个也没用上。 不仅如此,容兮越还主动送了药给他。 只从容兮越说的那些他听起来似懂非懂的理论,慕千寒就能感觉到,对方绝对是在这上面花费了很多心力。 所以容兮越是真的想帮他解决血脉问题? 慕千寒觉得自己前些日子刚立起来的猜测恐怕又要再次推翻了。 上次外峰授课时被点上台,慕千寒曾经试探过容兮越,推测出容兮越比起血脉实验,其实更在意收他为徒的事情。 当时慕千寒便想过,也许帮他解决血脉问题只是容兮越随便立出的一个幌子,实际别有目的。 可现在别的目的他没发现,解决血脉问题的药却被容兮越送给他了。 不仅如此,容兮越还告诉了他的血脉问题的由来,以及他体内有上古遗族血脉的事情。 容兮越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不仅知道,还顺利地研究出了解决办法。 慕千寒忽然意识到,容兮越的能力,恐怕比他以为的还要强。 那容兮越的目的会是什么,就真的只是单纯收他为徒吗? 大概是生存环境的关系,慕千寒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怎么从人的行为和神情分辨对方的大致意图。 但容兮越是例外。 生平头一次,慕千寒觉得自己看不透一个人。 想不出答案,慕千寒不再为难自己,低头将之前收到袖中的药瓶取了出来。 既然答应容兮越要在外门大比取得名次,那就没必要再隐藏实力。 短暂的犹豫过后,慕千寒的眼神逐渐转为坚定,拨开瓶塞,将药丸倒出后吞了下去。 * 容兮越这一觉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醒来后没在院中找到慕千寒的身影,容兮越还以为他出去了,放出神识一探,才发觉对方居然待在了院外,一整晚都在修炼。 知晓慕千寒抽的签在第二天,容兮越便没叫醒他,在周围布了个结界保证他不被打扰,便动身往主峰去了。 来之前看过时间,抵达时不早不晚。 落地之前,容兮越顺势往台下扫了一圈,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昨天的那两个妖族少年。 两个少年一人一边地站在最外围的位置,目光时不时地在人群中扫过,明显是在找什么人的样子。 慕千寒倒没猜错,这两人的确猜出来他会参加外门大比了。 知晓慕千寒今天不会来,容兮越便没打算今天就找他们,看了一眼后就将目光收了回来,往最高的看台过去。 找到位置坐好,容兮越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微微挑了挑眉。 上次在主峰议事厅里见过的那几个峰主和长老,眼下居然都在这里。 都这么有空的吗? 对上他的目光,萧青阳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兮越也来了?” 容兮越“嗯”了一声,跟他闲聊道:“今天这么有空?” “闲着也是闲着。” 萧青阳展开扇子摇了摇,语气随意,“过来看看,万一碰到什么好苗子了呢。” 好苗子? 容兮越道:“青阳峰应该不缺徒弟吧?” “是不缺,但是也不嫌多。” 萧青阳说着,眸光往柳峰主那边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 容兮越看懂了,萧青阳这是在暗示他,柳峰主他们是为了跟他抢徒弟才过来的。 这几个人,还真是有够无聊的啊。 上次在议事厅中,他们几个峰主投票定下了诸峰排位之约,约定以排名来划分门派内资源。 诸峰排位是仅限于弟子之间的比试,容兮越的绛云峰却一个弟子也没有。 不用说,众人也能猜到他今年肯定会收徒弟。 但知道是一回事,下手来抢是另一回事,真这么做的话,未免有点不道德吧。 容兮越往旁边扫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苏雁卿臭着脸。 倒不是对他的,而是对柳峰主几个。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不占理,柳峰主那几个人都没往他这边看,装作一副沉心欣赏比试的模样。 行吧,既然你们先不道德,那也别怪我了。 容兮越收回目光,施施然向后靠回椅背,以手支颌,也跟着作出一副欣赏比试的模样。 13、第 13 章 外门大比的规则很简单,抽签对战,胜者晋级。先经两天的初赛决出前二十名,再在第三天进行决赛。 不过弟子们的修为普遍都在练气期,掌握的术法也不够多,是以不是熟练度差太多一招制敌,就是缠斗半天分不出胜负。 在场的各位长老修为最低的也有元婴期,看这些弟子比试,就好似在看过家家。除了容兮越因为新奇看得饶有兴致外,其余长老的注意力大都没放在比试上。 柳峰主一派自比赛开始起就在暗中观察容兮越,想从他的反应找出被他看中的弟子,好先下手为强。 但他们连着观察了一整日,却硬是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倒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容兮越他……无论看谁比赛都是那副认真且投入的模样,好似以前从没看过似的。 搞得柳峰主一派人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难道底下的比赛真的有那么好看? 还是说他们已经不懂欣赏了…… 就这么一边怀疑人生一边观察,等回过神时,一天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意识到自己这一天白做了无用功后,柳峰主在心底暗骂了一句邪门,往身后使了个眼色。 坐在柳峰主后面的方如庭接收到他的目光,十分不情愿的垂下了眼。 上次在议事厅,他就是因为出头被容兮越揪着用峰主身份压着教训了一回,再来一次,他是真的不太想冒头了。 可谁让他人微言轻,是柳长老这一派排行最末的呢。 上了的贼船,哭着也得熬下去。 方如庭在心底暗叹一声,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容峰主可有看着中意的弟子?” 话说出口后,方如庭原本已经做好了被驳斥的准备,谁知容兮越思考了一会儿,竟真的给了回答。 “第二排那个穿黑衣服的不错。” 第二排那个穿黑衣服的? 方如庭在胜出的人群中一找,瞅见了一个体型敦实的小胖子。 此刻那弟子正在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一手往后挠着脑袋,笑呵呵的,朴实中透露着一股傻气。 更离谱的是,方如庭发现自己还当真对这名弟子有些印象。 大概是在第二轮比试的时候,这名弟子遇见了一个与自己修为相当的弟子,两人把为数不多的灵力耗尽之后,便开始了拳脚互搏,最后仗着自己一身力气硬生生把对手给举了起来,吓得对手当场认输。 也是因为这走向太过出乎意料,方如庭才会记住对方。 这样的也算不错? 方如庭合理怀疑容兮越在驴他。 谁知容兮越竟然还当真问起了其余人的意见,“诸位觉得如何?” 苏雁卿第一个出声附和,“师弟觉得好的,自然是好的。” 萧青阳合着扇子点了点,“确有几分特色。” 书绫也道:“品性上佳。” 就连一贯沉默的古朴老头也跟着微微颔首,“尚可。” 看着这一批人齐齐出声认可,柳峰主一派人心底不由得跟着动摇了些许。 难道那弟子当真有什么不同? 或许是他们只顾着看容兮越,漏过了什么也说不定? 思虑一番,柳峰主抢在容兮越之前开口,“既是如此,便把人带上来,就近瞧瞧吧。” 说罢便朝自己身后的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弟子早得了安排,见状便下台过去。 知道这弟子下去怕是要同那小胖子提前说些什么,苏雁卿顿时急了,立时抬手也想让自己的弟子下去,却见容兮越微不可察地朝他摇了摇头。 苏雁卿对上他的视线,恍然明白过来容兮越怕是早有谋算,略顿了顿,故作无事地把抬到一半的手转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重新放下。 很快,那小胖子便被先前下去的那弟子带上来了。 不知那弟子是怎么跟他说的,小胖子的脸上犹带着几分恍惚,好在还没忘了行礼,躬身道:“弟子庞子清,见过各位峰主。” “庞子清。” 容兮越问他,“你通过了第一天的初赛,已经算是进了前二十名,获得了进入内门的资格,可想好了准备加入哪峰?” 听到容兮越的问题,庞子清下意识看了一眼方才带他过来的那名弟子,神色犹豫。 在场的各位都是人精,哪个能看不见他这点小动作。 柳峰主在心里暗骂了句不争气,淡声道:“选好了直说就是,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庞子清被吓了一下,磕磕绊绊道:“弟子,弟子想去……” 小胖子说到一半,下意识望向容兮越。 容兮越有些意外他会看自己,但还是安抚着道:“想好了便说罢,无妨的,长老们尊重你的选择。” 小胖子似乎被鼓励到了,抬头望着他道:“弟子想去绛云峰。” “啪” 柳峰主手边的杯子摔到了地上,神色难看,“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的。” 庞子清下意识缩了一下脑袋,却仍是鼓着勇气道:“柳长老,虽然您许诺我说如果我愿意加入长剑峰就会赏赐给我一件上品灵器,但我已经决定入绛云峰了,所以……” 柳峰主没想到他会直接在众人面前将这事说出来,面色一变,连忙打断他,“胡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庞子清面色困惑,“方才您那位弟子告诉我的啊。” “哦?” 不给柳峰主甩锅弟子的机会,容兮越开口道:“我还不知柳峰主竟这般大方,愿意给晋级的弟子赏赐上品灵器。” 柳峰主面色有些挂不住,“老夫……老夫只是见猎心喜,有心提携后辈罢了。” “原来是这样。” 容兮越作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转头望向苏雁卿,“师兄,柳峰主如此关爱后辈,怎能就这般默默无闻,不若我们把柳峰主即将要给晋阶弟子们赏赐上品灵器的事情告诉他们吧。” “等等!” 柳峰主听着不对,连忙叫停,“我什么时候说要给晋阶弟子们都赏赐上品灵器了?” 容兮越故作惊讶地望向他,“方才柳峰主不是说对弟子见猎心喜,提携后辈?” 柳峰主,“我是说了啊,但是……” 容兮越问,“难道柳峰主真心想提携的只有庞子清一人?” 柳峰主:“我……” “都是无极宗的弟子,柳峰主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 容兮越不赞同地看向他,“要知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想门内弟子和睦相处,分配和赏赐上就不能不公正,我们身为师长更要以身作则。” 连续几个高帽盖下去,又是巴掌又是甜枣,连番把柳峰主打得晕晕乎乎,恍然间还真有了种自己若不答应就是在挑拨门内弟子关系的感觉。 柳峰主身后的长老们见状,连忙插话,“可是……” “没有可是,峰主既然还是峰主,我就不能看着峰主这样错下去。” 容兮越打断他们,也不给柳峰主一派反应的机会,问苏雁卿道:“师兄觉得我说的可对?” “师弟说的甚好。” 苏雁卿立刻接话,说罢就让自己身边的徒弟把柳峰主要给晋级弟子们发放上品法器的事情宣布下去。 消息宣布下去,众弟子们都是愣神。 柳峰主竟然要给他们赏赐上品灵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谢恩。 柳峰主回过神时,就见到弟子们排排躬身朝他感谢的场面,气得险些没再晕过去。 要知道容兮越说的可是所有晋级弟子,那可不只是今天的这十个人,还有明天的那十个,一共二十件啊! 虽然上品灵器对他这个修为来说不算什么,但一下拿出去二十件,对柳峰主来说也不是个什么小数目了。 柳峰主气得撅过去的心都有了。 当下也不再留,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容兮越笑眯眯地目送他走远,不忘挥挥手,“峰主明天再来啊。” 远远听到他的话,柳峰主身形又是一个踉跄,好在是稳住了,没有发生从云头跌落的惨案。 容兮越满意地收回目光,见众人都望着他,微微挑了挑眉。 柳峰主一派的人对上他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生怕再留下去自己也会被拉着走上柳峰主的老路,纷纷起身告辞,迅速溜了。 这一批走完,台上就只剩下了庞子清和容兮越一众长老。 小家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懵懂懂地望着他们。 容兮越见状,抬手把人招了过来,带到近前问,“你以后想学什么?” 提到未来,庞子清眼前一亮,“我想跟您学制药,可以吗?” 容兮越道:“可以是可以,但我看你的天分,跟着我做药修其实有些可惜了。” 是的,容兮越对庞子清有印象。 最后一次外峰授课时,容兮越曾经点上台过十个人进行一对一答疑,其中就有庞子清。 也是那次对话,容兮越稍微了解到了一些庞子清的性格,知晓对方其实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是以在知道柳峰主有意跟他争抢弟子时,容兮越便想出了这个计划。 故意透露出自己看重庞子清,放任柳峰主派人施利给庞子清,再将施利内容公布于众,由一变二十,以此来狠狠地坑柳峰主一笔。 容兮越奉行与人为善,但原则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对很多事情,容兮越都有着自己的看法。 之前议事厅罢免峰主一事,容兮越觉得原主近年对门派不管不问,确实没有尽到身为峰主的责任,柳峰主等人提出改换资源分配方式是正常诉求,他没什么可反对的。 但更改资源分配方式是合理诉求,不代表故意坑害他的参赛资格也是合理诉求。让他选不到合适的徒弟,就等于是损害他的利益。 对待这种事,容兮越自然不会手软。 布下这个局的时候,容兮越为了以防万一,还特意给柳峰主留了退路。 只要柳峰主没想着去施利给庞子清,后面自然不会被暴露出来,也不会被一变二十。会被一变二十,只能是因为柳峰主自己先不讲道德。 这么一笔钱掏出去,想必也能让柳峰主长长记性了。 容兮越暗暗想着,收回思绪,望向身前的庞子清道:“与其跟着我做药修,你要不要试着去学画符或者布阵?” “画符或者布阵?” 庞子清重复着他的话,顺着往另一边的书绫和古长老看去。 书绫有些意外,抬手朝他招了招,“过来让我看看。” 庞子清脸红了红,听话地走过去拜了拜,“见过长老。” 书绫拉过他的手探了探脉,神色惊异,“竟然是天生道体……” 听到她的话,还留在场上的苏雁卿和萧青阳以及古长老也看了过来,“当真是天生道体?” 书绫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震惊,“确实是。” 她又摸了摸庞子清的脉象,仍旧是有些不可思议。 天生道体,只听名字就能看出是一种极有天赋的体质。这种体质在筑基前一般会因为灵根属性而被限制,直到筑基之后才会开始展露锋芒。 无论是学什么,天生道体都能进步神速,但在符纂和法阵上,却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拥有天生道体的人,天生就能感受到符纂和阵法中的玄妙。 也是因此,容兮越才会建议庞子清去学画符或者布阵。 听到是天生道体,古长老也坐不住了,“小子,你可愿入我星辰峰?” 书绫也连忙道:“你若入我符灵峰,我可收你为亲传弟子。” 古长老抢声道:“我也收你做亲传弟子,小子,我可是峰主。” “我……” 书绫憋了一下,也豁出去了,“我可代师收徒!你若入我符灵峰,以后就是我师弟!” 面对天生道体,两人可以说是毫不相让,争先恐后地抛出各种条件,势必要把人收入自己门下。 庞子清目瞪口呆,怎么突然一下,他就变成香饽饽了。 为难之际,庞子清又下意识看向容兮越。 接收到小胖子的求助目光,容兮越道:“选你喜欢的就好,两位峰主不会为难你的。” 庞子清纠结了一下,最终道:“那我选符灵峰吧。” 听到庞子清的选择,书绫喜形于色,古长老满脸郁闷。 面对古长老的目光,小胖子小声给了理由,“布阵什么的太看场地了,画符的话,可以提前画好需要的揣身上。” 古长老:“……” 他竟然无法反驳。 因为最后留在台上的只有掌门一派的人,众人商议过后,决定暂时对外隐瞒庞子清的体质,等到他修为再高一些,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后再说。 解决完庞子清的归属,今天的比试就算结束了。 众人先后离开,容兮越没有立刻回绛云峰,而是跟着苏雁卿去了望尘峰。 他还有件事要解决。 跟着苏雁卿来到主殿,容兮越道:“师兄把先前妖族派来的人叫来吧,我想见一见他们。” 14、第 14 章 苏雁卿有些奇怪,但还是先吩咐了弟子去请人后才问,“不是说要等收徒之后再见他们么?” 容兮越随便找了个理由,“方才在台下看见了,就顺便见见。” 苏雁卿先前的注意力都在容兮越和柳峰主身上,经过提醒,才隐约想起似乎在台下见到过那两个妖族的身影。 但他们门派的事,那两个妖族来干什么,难不成还真是来看比赛的? 不待苏雁卿多想,容兮越转移话题道:“师兄,今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你是说柳峰主?” 苏雁卿摆了摆手,“这算什么麻烦,再说今日之事本就是他先不安好心,你若真不吭气地让他欺负了,我才要生气呢。” 容兮越道:“师兄不觉得我过分就好。” “这哪叫过分,就该让他吃吃亏,好长长教训。” 苏雁卿说着哼了一声,语气满是不屑,“一把年纪了倚老卖老,不知羞。” 听苏雁卿话中流露出对柳峰主的不满,容兮越好奇问,“师兄以前和柳峰主有过过节?” “除了上次议事厅之外,也没有吧。” 苏雁卿想着,摇了摇头道:“我看他就是太闲了,才有空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谈话间,被派去找白郁二妖的弟子回来了,向二人禀报。 “没找见人?” 听到弟子的回话,苏雁卿诧异问,“问过其他人了吗?有没有见过他们的?” “没有。” 弟子摇头,“据说比赛结束后他们就走了,之后再往哪去就没人知道了。” 好端端的人突然不见了,苏雁卿有些不放心,正要吩咐派人去找,容兮越忽然起身,“不必找了。” 苏雁卿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容兮越道:“他们大概在我那里。” 苏雁卿:“?” 容兮越没再回答,起身朝外走去。 苏雁卿连忙跟上。 两人来到绛云峰,很快在峰外看到了被困在禁制当中的二妖。 见到二妖竟然敢趁着容兮越不在擅闯绛云峰,苏雁卿大怒,“这两个妖族怎么回事。” 他说着就想下去把二妖揪出来,却被容兮越拦住。 “没事,就让他们在里面待着吧。” 说这话时,容兮越满心愉悦。 方才弟子回来禀报说没找见这两个妖族时,容兮越便隐约察觉绛云峰外围的禁制似乎被人触动。 容兮越顺手引动禁制将人困住,回来一看,果然是这两个小子。 依容兮越猜测,大概是这二妖昨天没在附近找见慕千寒的踪迹,今日又没在比试场上找到人,猜到慕千寒可能躲到绛云峰上了,想来碰碰运气。 只是而要大概没想到连绛云峰外围都有禁制,就这么被困在了里面。 如此一来,倒是省了容兮越再找借口把他们支开。 擅闯住所,容兮越关他们几天都不为过。 几句话安抚好盛怒的苏雁卿,容兮越表明自己自有打算,便没再多留对方。 送完苏雁卿离开,容兮越心情甚好地在禁制外多加固了几层,确保以这两人的修为绝对无法逃脱后,施施然回了峰顶。 慕千寒还在修炼,似乎从昨晚就没挪动过地方。容兮越过去看了一眼,没多打扰,也跟着回房休息。 他这边悠哉悠哉,还被困在禁制里的两只妖却还尚未平静。 墨麒在禁制里转了半天都找不见出口,终于泄气地停了下来,“该死,怎么就出不去了。” 一旁打坐的白郁早在触动禁制时就放弃了凭自己找到出口的想法,见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就说不要擅闯,你偏要来。” “不是看他跟掌门出去了么。” 墨麒神色讪讪,见白郁神色冷淡,又不服气地嘟囔道:“你要是真不愿意,干嘛还要答应跟着我过来。” 白郁闭着眼不想理他,墨麒一根脑筋地要过来这边找,他即便不跟着,等墨麒被发现了他也是同伙。跟着过来,说不定遇上什么状况还能劝上一劝。 原本二人说好,只在外围看看有没有慕千寒活动的痕迹的。 谁知容兮越的防备心这么重,竟然连住所外围也布下了这般高强度的禁制,害得二人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困在了里面。 到这一步,再去计较是谁的错处已经没必要了。 墨麒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自顾自地发泄了一会儿后,便整个颓丧下来。 坐了一会儿,墨麒又忍不住跟白郁搭话,“你说我们要过多久才会被放出去?” 白郁不想说话。 墨麒戳他,“问你呢?” 白郁不耐烦了,睁开眼道:“你就这般肯定我们还能被放出去?” “为什么不放?” 墨麒下意识回完,恍然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瞪大眼睛,“你说他会把我们一直困在这里?” 白郁冷冷道:“若只是困着我们倒好了。” 还能有更重的处罚? 墨麒脑中闪过几个可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喃喃道:“不可能吧……” “有何不可。” 白郁冷笑,“我们此番是擅闯,就算他当真私下处置了我们,殿下那边也说不了什么。” 墨麒不太愿意相信他说的话,试图挣扎,“但我们的家族都追随殿下已久,殿下应该不至于……” “你莫要忘了,此番是殿下有求于他。更何况……” 白郁说着,忽而抬眼看向他,语气平静,“我们都并不是家中独子。” 这句话戳到了墨麒心底,少年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片刻后,少年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目光直直地望向虚空某处,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白郁收回目光,微微垂眸,也不再开口。 他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事实上,白郁的内心远比他表面上表现出的更沉重。 昨天将附近搜了个遍却没能找到那个被他察觉到气息的半妖的踪迹时,白郁便猜测对方可能是躲到了绛云峰上。 只是大约还抱着一丝侥幸,白郁没有立刻到绛云峰上搜索,而是随着墨麒去了主峰,想看看能不能在参加外门大比的弟子中找到对方。 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对方没有出现。 这个结果对应了很多可能,白郁却只想到了一种。 ——有人在帮对方躲开他们。 其实早在昨天追查到绛云峰附近,发现那道半妖气息突然消失的时候,白郁心底便已经浮现出这个猜测了。 只是当时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太低,而白郁潜意识里又不愿相信这个可能,因此下意识选择了排除。 但在外门大比处守株待兔了一天也没再找到那道气息后,白郁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可能。 也是因此,白郁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墨麒想要偷溜进绛云峰的决定。却没想到二人刚进来没多久,还在外围就触动了禁制。 毕竟还有点眼力见,被困了这几个时辰,白郁也能看出来这禁制的强度偏高,若是日日夜夜都运转着防护,消耗必然颇高。 因此白郁猜测,容兮越应当是先发现了有人擅闯,再启动禁制把他们关进来的。 距离他们触动禁制已然过了几个时辰,容兮越定然是已经知道他们在里面了。 禁制运转一时便有一时的消耗,到了现在不放他们出去,只能是因为不想放他们出去。 若只是因为他们擅闯而有意惩处他们也便罢了,白郁真心担心的,是容兮越是为了那个半妖才出手对付他们。 昨天他们是追到绛云峰附近,才发现那道半妖气息消失的。 早不消失晚不消失,偏偏到了绛云峰附近才消失,这一点容不得白郁不多想。 想到这里,白郁心底一阵阵郁闷。 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白郁觉得,他一定不会去招惹那个半妖。 二妖在禁制中如何纠结容兮越自然不得而知,他休息了一夜,第二日特意起早了些,收拾完去找慕千寒。 到地方一看,却发现人已经醒了。 只看慕千寒如今的状态,容兮越也能猜出,他这两日的修为应该大有进境。 见走近了对方还没发现自己,容兮越特意抬高了些音量,“醒了?” 慕千寒回头看了他一眼,望向山脚处的方向,“我方才好像在山下的禁制里看到前日的那两个人。” “是他们。” 容兮越语气随意地同他解释,“他们昨夜擅闯过来,误触到了禁制,被我困在里面了。” 是这两人先擅闯过来的? 慕千寒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容兮越一眼。 容兮越从他这一眼中品过味儿来,笑了,“你以为是我把他们掳来的?” 慕千寒默了默,没有否认。 在发现那两只妖被困在禁制当中的时候,慕千寒确实是以为这二妖是像他第一日那样,被容兮越暗中掳过来关进去的。 毕竟容兮越之前就说过,会想办法让这二妖在外门大比时碰不上他。 但看容兮越方才话中的意思,似乎是他想错了。 知晓自己误会,慕千寒道:“抱歉。” 容兮越没什么所谓,“道什么歉,你也不算说错,我确实想过这个办法。” 容兮越并不意外慕千寒会这么想他,毕竟他有“前科”嘛。 其实穿过来这么些天,容兮越也已经差不多对慕千寒下意识的防备脱敏了,反正原主的事情他已经洗不清了,干脆就受着呗。 何况这次慕千寒也不算冤枉他,他确实想过这个简单粗暴的办法。之所以没实施,只是因为这个办法引来的后续麻烦比较多,有些难处理。 是以昨日找苏雁卿帮忙把二妖叫来时,容兮越原本是打算以琐事缠身无暇分身的借口把二妖支到别的地方去,帮他采个药什么的,等外门大比之后再把人召回来。 容兮越把昨日的事情解释了下,末了道:“我也没想到他们敢冒着触怒我的风险偷跑上来,不过也好,倒是省了我的麻烦了。” 慕千寒不知道这话怎么接,转移话题问,“你打算关他们他们多久?” 容兮越问,“你想让他们被关多久?” 慕千寒微微动了动眼睫,“为何问我?” “他们欺负过你不是么。” 容兮越看着他道:“你想让他们被关多久,我就关他们多久。” 慕千寒没有说话。 他是早知道容兮越性情霸道说一不二的,不管是软硬皆施地逼着他拜师,还是眼前语气随意地处置那两个妖族的自由都能体现出来。 但前者他是作为被针对的对象,后者却是被维护的。 慕千寒不得不承认,在知道自己被维护的时候,他心底产生了一丝无法言说的情绪。 像是人们常说的愉悦的感觉。 尽管这维护是容兮越有意想要跟他拉近关系才产生的,但愉悦的情绪并不是假的。 大概是因为他也不能免俗吧。 慕千寒默默反省了下自己,控制着从那股情绪中出来,“就关到外门大比结束吧,之后我自己会避着他们。” 容兮越没什么意见,看时间差不多了,便问慕千寒道:“你是跟我一起去主峰,还是分开走?” 慕千寒几乎是立刻便选了分开走,语气极有礼貌,甚至还用上了敬称,“不劳烦您了,送我到禁制外就好。” 容兮越有些想笑,知晓慕千寒是怕被别人撞见,发现他们的关系。 不过再躲也躲不过几天,等外门大比结束后,该拜师也还是得拜师。 容兮越懒得戳破他,率先朝山下走。 绛云峰外围的禁制仍在运转,但有容兮越在,二人自然不会被困在里面。 路过那两只妖时,容兮越忽然想起什么,问慕千寒道:“你方才没有被他们撞见吧?” “没有。” 慕千寒摇头,“我只在附近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在里面后就没进去了。” 容兮越放心了,“那好,这几天你注意着别被他们看到,我有件事情要准备。” 或许是有些习惯了二人关系改善后容兮越的有问必答,慕千寒下意识问道:“你想做什么?” “先保密。” 容兮越道:“等拜师后再告诉你。” 又是拜师后,该不会又要像上次那样吧。 慕千寒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上次容兮越说让他喊师尊才肯告诉他的事情,微微抿了抿唇,心底仍旧有些许的抗拒,却似乎较上次的比起来要少了一点。 15、第 15 章 容兮越不知道慕千寒心中又想了什么,把人带到禁制外后,便如约跟慕千寒分开走了。 他刻意在路上拖延了些时间,等到达主峰时,比试已经开始了一会儿。 台下的弟子们注意力都在比试上,没什么人往上瞧。 容兮越顺利来到看台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环顾一圈,发现今日来的长老比昨日的要少了很多。主要是柳峰主一派,只来了方如庭一个人。 看着一旁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方如庭,容兮越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打算,饶有兴致地打招呼,故作关切,“今日怎么不见柳峰主?” 方如庭隐身失败,干笑了笑,“峰主有要事需要处理。” “哦?” 容兮越问,“那其他长老呢?” 方如庭继续干笑,“其他长老也有要事。” “这样啊。” 容兮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原来长剑峰只有方长老这么闲。” 方如庭笑不出来了。 这是在讽刺他一天不干正事? 方如庭心底止不住的骂人。 其实如果能有选择的话,方如庭也不想过来。但柳峰主自己不来,却要求他们必须要派一人过来盯着容兮越的动静,晚上好回去禀报。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没人愿意接,一来二去的,便又落到了方如庭身上。 明明他已经竭力减少自身存在感了,容兮越就不能把他当成个那啥放了吗? 方如庭满心郁闷,又不好不接话,只得憋着气道:“其余长老脱不开身,我怎么也得抽时间过来,好代表长剑峰。” 容兮越才不信他的话,故意又逗了几句,直把人气得脸红脖子粗了,才施施然收回目光。 倒也不是他词穷,而是方如庭被气到这种程度也还不肯走,再折腾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况且容兮越也大概能猜到对方身负的任务,无非是和昨日一样继续盯着他,看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偏向的人罢了。 盯就盯呗,他怕什么。 大不了就再像昨天一样坑他们一把。 容兮越收了思绪,继续沉心看比赛。 另一边的方如庭见状松了口气,也将目光投向台上,只用余光观察着容兮越。 边观察边止不住疑惑,容兮越这到底是不是装的,昨日要误导柳峰主也就罢了,怎么今日只有他自己了,这人还是这么一副专注的看比赛模样。 这种小孩过家家的比赛到底哪里好看了? 方如庭百思不得其解。 容兮越才不管他会想什么,只专心将目光投在台上,偶尔看看慕千寒在做什么。 事实上容兮越也确实不是撞出来的,弟子们间的比试虽然很简单,但对他来说也确实很有意思。 毕竟他在原来的世界没看过这些,而修仙界的各种术法使出来都带着各色灵光,当空铺出来,跟看3d电影似的,还是身临其境的那种。 若不是还惦记着慕千寒的比赛,容兮越还真能像昨天一样再来一次沉浸式观影。 很快到了慕千寒的第一场比赛,容兮越姿势没怎么变,精神却更专注了些。 他有些好奇慕千寒会如何与人比试。 原著当中,主角是被反派催眠之后才获得从密室中出来的机会的。 为了确保自己的催眠万无一失,反派做了许多实验,其中自然也包括一些试探他人性尚有存在的实验。因为身上有反派下的禁制,主角不得不遵从反派的指令,假装自己已经被完全催眠。 那些实验做的越多,主角的性格也越来越冷漠,行事的风格也潜移默化的随之改变。 可以说主角未来之所以会黑化的那么彻底,跟反派曾经做过的那些实验脱不开关系。 但现在慕千寒还未经历过那些实验,容兮越想知道,他比试的风格还会不会像原著中那样。 随着弟子将抽取的号公布出来,慕千寒和另一名被抽中的弟子上台了。 对方是个练气中期的少年,修为比如今的慕千寒差上一截。 只一个照面,少年便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输,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但兴许是比试前便知道自己能够晋级的可能少之又少,少年很快便恢复了过来,打起精神笑道:“请赐教了。” 慕千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随着负责比赛的执事弟子一声令下,二人的比试正式开始。 像这样双方修为相差许多的比试,一般都会结束得很快。是以还没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比试会很快结束。 但开始之后,众人却发现并不是这样。 作为修为较高的一方,慕千寒并没有采取像之前那些人一般的一招制敌的方式,而是顺着对手的频率在还招。 台下的弟子不明所以,容兮越却明白过来。 慕千寒这是在回应那个弟子先前说的那句“赐教”啊。 虽然不知道慕千寒是出于什么心理这样做的,但显而易见,他不用担心慕千寒会走上原著中的主角的那条路了。 至少,现在不会。 随着时间推移,台下的人也渐渐看出了慕千寒的真实用意。 他们不再单纯关注这场比试的胜负,转去专心致志地观摩二人的出招,从中汲取经验。 不用人说,他们也知道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遇见就该珍惜。 这场比试进行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直到对方灵力用尽,慕千寒才主动收了手,“承让。” 另一面的弟子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体力消耗巨大,眼神却异常明亮,闻言笑嘻嘻地地收回手,拱手行礼,“谢过师兄了。” 慕千寒摇头,“你我同阶,不必称师兄。” 弟子玩笑道:“师兄入内门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提前恭喜罢了。” 二人简短聊了两句,各自下场。 比赛如序进行。 容兮越也收回心神,继续看下一场比试。 他这边神情全程没什么异样,另一边用余光观察他的方如庭也就摸不准他的心思,不好判断他究竟对慕千寒是中意,还是不中意。 但即便容兮越没有对慕千寒有偏向,方如庭也由衷觉得,慕千寒是个十分不错的好苗子。 修为稳扎稳打,人品也是颇为出众,各方面都是可圈可点,连他也有些被激起了爱材之心。 要不他也收个徒? 方如庭心底不禁生出这个念头,但很快又想到,柳峰主虽然今天没来,明天多半也是会到的。 只要慕千寒像今日一样表现出众,被柳峰主注意到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时即便是容兮越无意收徒,柳峰主多半也会出手,他现在图谋也是瞎图谋。 还不如直接等到明天,若真没人看中慕千寒,他再出手捡漏也不迟。 想到这里,方如庭也就不纠结了,继续边看比赛边用余光盯容兮越。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傍晚,比试结束,晋升内门的最后十个名额也被选了出来。 容兮越垂下目光,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首位的慕千寒。 第一场比试过后,慕千寒又陆续下过几次场,俱都是赢的十分漂亮。经过各位执事的评判,他在今日被选出的十位弟子当中暂列第一。 几乎是结束的钟声一响,人潮便迅速朝慕千寒的方向围了过去。 看这架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容兮越便没过去打扰,先返回了绛云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感觉到自己留在慕千寒身上的神识印记朝绛云峰这边过来,容兮越才又起身,往峰下走。 来到禁制外,恰好看见慕千寒过来。 少年停在了几步之外,没有随他一起上去的意思,询问道:“我今日可以留在外峰吗?” 这是看那两只追查他踪迹的妖被困住出不来,就不乐意凑近他了? 容兮越起了点逗弄他的意思,打趣道:“你这算不算是过河拆桥?” 慕千寒抿了抿唇,低声道:“后日会正式拜师,今明两日是最后两天,我想跟同伴道别。” 行吧,这个理由容兮越确实无法拒绝。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容兮越也看出来慕千寒并不像表面那般冷血无情。 他或许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或许不近人情,但旁人对他一分好,一分敬重,他都是丝毫不落地记在心里的。 容兮越没再阻拦,放人回去了。 但到了夜间准备睡觉时,容兮越又忽然想到慕千寒,心底突然生出些许好奇,想知道对方会和他的同伴们怎么告别。 这点好奇心一升起来就降不下去了。 容兮越翻来覆去睡不着,躺了一会儿酝酿不出困意,便干脆地爬了起来,掐了隐匿气息的法诀后悄悄去了外峰。 抵达之时,慕千寒还在房间里,被一众室友围着说话。 经过白日的比试,室友们全都刷新了对他的印象,一个个地挨着问问题,一会儿问他修炼的秘诀,一会儿又问他打算拜哪个峰,一会儿又让他帮自己推荐。 乍然成为话题中心,慕千寒似乎十分不习惯,但依旧有条不紊地回答室友们的问题,除了涉及隐私的部分被他一语带过外,旁的一个没漏。碰上有关修炼的问题,更是会详细解答。 容兮越极少能看到慕千寒这样和旁人相处的场景,听得很有意思。 弟子们精力十足,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夜深了,才陆陆续续有弟子打起哈欠,耐不住困意地睡着了。 待到弟子们睡的七七八八,房间里也慢慢静了下来。 容兮越正打算离开,忽地又听到房内传出动静。 片刻后,只听“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从里推开,慕千寒穿戴整齐,从中走了出来。 这么晚了,慕千寒是打算去哪? 容兮越顿了顿,暂时放弃回去绛云峰的打算,迈步跟上去。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眼熟,直到远处出现那座似曾相识的小屋时,容兮越忽然想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掐隐身诀来外峰找慕千寒,却被慕千寒察觉气息,误以为是“精怪”的地方么。 所以慕千寒来这里,是因为把他也列进需要告别的“同伴”名单里了? 可以,不枉他那几天大半夜不睡觉陪聊。 知晓慕千寒要找的对象是自己后,容兮越又有些好奇,想知道慕千寒是打算跟他说什么了。 不然怎么说人的好奇心就是无穷无尽的呢。 容兮越没有再往前走,刻意泄露了点气息。 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慕千寒果然停下脚步,准确无误地望向他如今的位置,确定般地问,“是你吗?” 容兮越按照前几次跟他交流那般用了萤火组成字迹,“你来找我?” 慕千寒“嗯”了一声,走近些道:“我往后大概很少再回来这边,走之前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容兮越继续用萤火组成字迹,“什么事情?” 慕千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他,“你知道妖界吗?” 都把他当“精怪”了,怎么还问他知不知道妖界。 容兮越一边腹诽一边回答,“知道,怎么了?” 慕千寒看了他一眼,神色慎重,“你有去妖界的想法吗?” 容兮越有些意外他的反应,想了想问,“去的话,会怎么样?” “如果不是特别必须的话,我不建议你去妖界。” 慕千寒说完停顿片刻,又道:“至少下任妖帝继位之前,最好不要去。” 下任妖帝? 在想起现任妖族太子是慕千寒的那位渣爹的时候,容兮越就专门回忆了一番原著里关于妖界的剧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任妖帝似乎年事已高,再过个十多年就会病逝,而到时候,妖界也会迎来一场动乱。 这场动乱波及甚广,最后虽然是主角的渣爹继位,但也会使得妖族实力大减,为主角黑化夺位埋下了伏笔。 慕千寒之前那么多次见他都没提过这件事,怎么现在突然提起。 是因为那两个妖族的人的出现,让他猜测到了什么事情? 容兮越脑中思索不断,手上动作也没闲着,作出一无所知的语气问,“下任妖帝是谁?他什么时候继位?” “我不知道。” 慕千寒回答得很干脆,“总之,妖界近年来不会太平,你若是想要保命,最好就听我的不要去。” 容兮越有心试探他,故意问道:“那我若去了呢?” “你若执意要去,我也不会拦你。” 慕千寒语气淡淡,“该提醒的我已经提醒了,你听不听是你的选择,是生是死都和我没关系。” 容兮越:“……” 小崽子真经不得夸,说话语气就不能好点吗。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赌气,但容兮越观察慕千寒的神色,觉得对方似乎还真就是那么想的。 出于二人几次接触的那点交情,慕千寒特意抽时间来提醒这个跟他认识过的小“精怪”,至于小精怪会不会听他的,听了之后是生是死,他还真的不怎么关心。 和容兮越之前猜测过的一样,慕千寒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行为逻辑。 他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至于别人的反应,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容兮越想着该怎么回话,那边慕千寒却已经准备告辞回去了。 见少年离开,容兮越不得不放弃组织到一半的话过去拦住他,用萤火重新组成字迹道:“好啦,我听你的,不会去妖界的。” 慕千寒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随你。” 少年说完就想回去,容兮越却想再多探听点消息,拦着人不放,“既然你知道不能去妖界,为什么之前没告诉我啊。” “之前……” 慕千寒顿了顿,“之前没想起来。” 所以真的是见到妖族那两个人之后才想起来的? 容兮越得了个回答便没揪着不放,换了个问题继续问,“那你前面说往后可能不回来了,是要去哪?” “绛云峰。” 慕千寒原本只打算与对方说完妖界的事情就回去的,却不料对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想到对方问这个问题的可能会有的打算,慕千寒微微蹙了蹙眉。 旁的弟子们都知道容兮越不欢迎外人,不会随便往绛云峰跑,这个小精怪却不一定知道。 慕千寒不得不出声提醒,“那边有禁制,你最好不要随便过去,否则我也没办法救你。” 我也不用你救。 容兮越敷衍着应过去,有些纠结要不要给慕千寒留个什么“联系方式”。 眼下他和慕千寒的关系虽然有些缓和,大体上却还是僵着的。若发生什么事,精怪的身份或许会比他本人更方便套话。 但若是以后不慎掉马,慕千寒会不会更加怀疑他别有所图? 容兮越纠结一番,觉得还是留个好。掉马不掉马的且待后,万一以后有用得上的机会呢,有备无患嘛。 下定念头,容兮越掏出一块绿色的石头递给慕千寒,“这个给你。” 慕千寒问,“是什么?” “这个叫萤石。” 容兮越道:“里面有我的灵力印记,你以后若是有事找我,只要往里面输入灵力,我就能感应到,来这里见你。” 相应的,容兮越若是主动调动萤石中的灵力印记,慕千寒这边也会有所察觉。 容兮越刻意省略了后半句,但另一边的慕千寒闻言还是蹙了蹙眉。 慕千寒有些犹豫要不要收下。 他跟精怪其实并不是多深的交情,此番来提醒对方不要去妖界,也是因为见到白郁二人后忽然想了起来,觉得可以来说一声。 但若是长期保持联系,就不在他的打算之内了。 容兮越哪能看不出他的打算,几乎是在慕千寒眉心蹙起的同时就将石头往对方怀中一丢,迅速溜了。 依他对慕千寒的了解程度,只要没能当面将萤石退回,慕千寒就做不出私下丢弃的举动。 而结果也正像容兮越想的那样,发现“精怪”不告而别后,慕千寒虽明显不情愿,却也皱着眉将萤石收了起来,没有丢掉。 目送着慕千寒回到房间,容兮越满意地回绛云峰去了。 路过被禁制困着的二妖时,又顺手往里面加了点小禁制,不伤人性命,但能好好吓一吓他们。 * 月落日升,新的一天到了。 今天是外门大比的第三日,也是决赛,会排出最后的前二十名,并依据名次的先后给出赏赐。 容兮越到的时候,就见到昨日没来的柳峰主再次出现在了看台上。 似乎是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柳峰主看到他时瞥了一眼过来,虽然没说话,却也稍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容兮越不卑不亢地回了个笑,走到自己的位置旁坐下。 很快,便有弟子们举着托盘上来,请各峰长老给加彩头了。 这是外门大比的惯例,每次比试的赏赐里,除了一部分是固定的之外,还有一部分由各峰长老们给出的添头组成,意作彩头,取个讨巧之意。 容兮越随手加了几瓶丹药,其余长老也依次给出自己的添头。 到了柳峰主时,有位归属于柳峰主一派的长老出声道:“峰主前日里已经加了二十件上品灵器,这次就不必再加了吧。” 此话一出,其余柳峰主一派的长老也纷纷出声附和。 容兮越饶有兴致地看过去,想知道柳峰主这次是打算演什么戏码。 对他来说,柳峰主这次添不添彩头都是无所谓的,总归他那天该坑的已经坑完了,今天还会不会坑,要看柳峰主今天的表现。 另一边,柳峰主神色淡然地捋了下胡子,摆手道:“规矩不可变,前日的是前日的,今日的是今日的。” 说罢,柳峰主便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件灵器放在了托盘上。 看到那件灵器,举着托盘的弟子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居然是上品防御类灵器。 灵器当中,依照品质分为上中下品。通常来说,都是上一级的灵器要比下一级的更珍贵,但有一项是例外的。 那就是防御灵器。 物以稀为贵,防御类灵器的稀少注定了它高昂的价格。一件上品防御灵器,能抵得过四五件其他品类的灵器。 柳峰主拿出这么一件上品防御灵器出来,虽然不至于像前日里那次大出血,也算是极为慷慨的了。 若说他没什么打算,容兮越肯定不信。 刚想完,那边柳峰主便开口了,“此物名为‘墨规’,赠给此届头名首席。得到此物者,老夫可破例收其为关门弟子。” 声音由看台上传到台下,听到柳峰主的话,台下顿时起了些骚动。 对于这些外门弟子们来说,能有幸得一位长老看重,被收为亲传弟子,就已经是一步登天的大喜事了。 但现在,却是一位峰主提出收徒,还是关门弟子。 这条件实在很难不让人心动,通过晋级的那二十名弟子中,原本没有想太费力去争取名次的一些弟子也不由得打起了精神,盘算着如何能将自己的名次能再往前进一进,争取能拿到头名。 然而他们想着想着,目光却不自觉聚在了前排的一人身上,方才激起的那点斗志也跟着降低了一点。 虽然很想拿到头名,但怎么看,他们跟这人的胜率都差很多啊。 台下的动静自然没瞒过看台上的几位长老。 看到弟子们都去看那位前排的弟子,众长老也跟着看了过去。 这么多目光集中在身上,其中更有许多是来自看台上的长老,那位弟子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般,依旧是双目微垂,背负双手,脊背挺拔地站在原地。 这人自然便是慕千寒。 经过昨日的出众表现,在场的许多人都已经识得了他,即便是之前不认识,昨日里也听说过了对方的名字和事迹,此刻都暗暗地打量着他。 余光里瞥见柳峰主的神色,容兮越忽然有些猜到了对方先前那些举动的用意。 这是阴谋不行改用阳谋了? 容兮越推测,多半是方如庭昨日看过慕千寒的比试之后注意到了对方,回去跟柳峰主提起过。 而柳峰主知晓了慕千寒的天赋,知道慕千寒多半会成为首名,担心容兮越看上对方,便想把人抢到自己手里。 有过前日的事情,柳峰主多半不再敢搞私下赠送那套,便想着来个明面上的添头,当众指明要将添头赐给首名,再提出收首名为关门弟子。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么一套下来,拿到首名的人不想拜他也得拜他。 要不怎么说是阳谋呢,就是让你明明知道,还是不得不踏进去。 如果是遇见别人,柳峰主这阳谋说不定也就成了,偏偏他遇见的是容兮越。 想跟他抢人? 这就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16、第 16 章 瞥一眼一旁正在捻着胡须暗自得意的柳峰主,容兮越淡笑着开口,“峰主这般大方,倒是将我们都比下去了。” “这样吧。” 容兮越故作无奈地开口,“我也再添一点,权当是随峰主的礼了。” 说罢,容兮越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抛进了弟子举着的托盘当中。 负责登记的弟子看到药瓶上的标签很是吃了一惊,连着看了容兮越好几眼后才依依不舍地将药瓶放下,扬声道:“洗髓丹一瓶,来自绛云峰。” 如果说先前柳峰主提出收关门弟子后引起的骚动等于是在湖面抛出了枚小石子的话,那容兮越这一下无异于是往油锅里加了沸水,顿时炸了。 不止台下的弟子们开始讨论,连台上的部分长老也忍不住探头来瞧。 洗髓丹洗髓丹,顾名思义,就是能洗去杂质,拓宽经脉,使得灵根更加纯粹,修炼事半功倍的丹药。 修真界内的修者数以万计,能有几个是天生就资质上佳的。 像洗髓丹这种丹药,从来都是供不应求,一出现就遭人哄抢的东西。 容兮越一拿就是一整瓶也就算了,竟然还是作为一个区区外门大比的奖励。如果不是做出来不好看,他们都想亲自下场去抢了。 看着那瓶洗髓丹被弟子登记在册,不少人脑中都冒出了暴殄天物四个字。 柳峰主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僵着笑脸,手上险些没把胡子掐断。 他先前那招其实算不上多么高明,依仗的也就是自己辈分高加抢占先机,赌容兮越会顾忌表面和气,在众人面前不与他争锋。 可谁知容兮越竟然还真是个无所顾忌的,在众人面前跟他较真不说,拿的还是洗髓丹这种连他也要眼馋一下的好东西。 这么一来,谁还能记得他先前说要收亲传弟子。 柳峰主越想越气,憋着气看向苏雁卿,试图用眼神示意对方出来管管。 ——容兮越是个敢胡来的,苏雁卿这个掌门总不能也不顾及门派和气吧。 苏雁卿接收到他的目光,当即就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这脸是得多大,才会觉得自己会帮他出头啊。 苏雁卿早就看柳峰主不顺眼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挑事,还赌容兮越顾忌门派和气不跟他争,到底是谁先不顾及门派和气的啊。 在他看来,容兮越虽然当众落了柳峰主的面子,那也是柳峰主先挑事的结果。况且容兮越已经够给柳峰主留面子了,都是见招拆招,从来没有主动报复过。 换个人的话,可不一定有容兮越这么好的度量。 正所谓敢做就要敢于承担,柳峰主既然敢先出面挑衅,就得做好人财两空的准备。 苏雁卿不愿理会,装着没看见。 另一边的柳峰主见他不管,怒气更甚,迁怒着瞪了一眼。 苏雁卿被这么一瞪,整个人都愣了。 他之前不掺和两个人之间的事,完全是给柳峰主留面子,没成想还反过来被柳峰主给埋怨上了。 被这么一迁怒,苏雁卿也有点生气了,懒得再顾忌他的心情。 “既如此,我也再添份礼吧。” 苏雁卿思忖一番,从袖中取出一件飞行法器,“此物能日行千里,可做代步使用。” 苏雁卿是有意挑这么一件飞行法器的。 修者筑基后便能御空而行,区别只在于修为高地带来的速度快慢的影响。 飞行法器这种东西多少是有点鸡肋在的,在价值上比不过容兮越的洗髓丹,稀有度却不遑多让。 这么一衬托,也就显得容兮越不再那么打眼。 是的,他就是顾着容兮越了,谁让柳峰主先不识好人心的。 苏雁卿掏东西掏得理直气壮。 一旁的长老们看掌门先开头,便也都又添了点东西,只是价值上都没有越过他们几人。 只除了萧青阳,拿了块陨铁出来,表明可为获胜的头名首席炼制一件专属的法器。 一圈转下来,托盘被塞得满满当当,反倒是柳峰主最先放上去的墨规被挤到了角落,显得可怜巴巴的。 柳峰主被气得脸色铁青,完全是不想在台下的弟子们面前丢人才硬坐着没走。 容兮越旁观着这一幕,丝毫不觉得同情。 固然他可以通过让慕千寒避开头名的方式来避开被柳峰主收徒,可谁规定就得是他退让了? 他就是要让柳峰主狠狠吃亏,才能长教训,知道不再来跟他找事。 事情解决,容兮越不再关注柳峰主,目光转向台下。 距离摆在那里,台下的弟子们虽然能听到一些台上的声音,却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自然也不知晓台上的暗流涌动。 知晓托盘上的东西大都是长老们给头名首席加的添头之后,大部分弟子们都在感叹这届长老们的大方,只有少数机敏些的弟子从中察觉到些许异常,神情若有所思。 慕千寒也是其中之一。 他看到托盘上那瓶价值不菲的洗髓丹时就隐约猜到了什么,抬头望向看台,恰好看到容兮越低头。 二人视线在半空中撞上,慕千寒微微抿唇。 下一瞬,他听到容兮越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肥水不流外人田,记得把东西赢回来。” * 比试开始,慕千寒被抽中第一个上场,对手是第一天胜出的一名男弟子。 男弟子明显看过慕千寒前一天的比试,趁着执事还未宣布比赛开始前半开玩笑着开口,“师兄也可以指教我一下吗?” 经过昨日,称呼慕千寒为师兄的人多了许多。 慕千寒纠正过几次不见成效,索性便不再管,闻言回道:“你我修为相当,谈不上指教,正常比试吧。” 男弟子微微苦笑。 各峰长老给出的添头太多,他难免动了点心思。 原本想着如果慕千寒仍旧走昨日的指教作风,他说不定能趁慕千寒轻敌淘汰掉这个有力的竞争对手,谁知慕千寒也是个聪明的,直接把路给堵死了。 谋略走不通,只好拼实力了。 男弟子不再多想,全神贯注地投入比试。 同为初赛胜者,修为又相差无几,两人互相缠斗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分出胜负。 随着男弟子一个不慎,慕千寒抓住机会,用一道风系术法将他卷出了擂台。 男弟子倒也干脆,见状便直接认了输。 两人下了擂台,各自盘膝打坐,抓紧时间恢复灵力。 决赛的规则和前两日的初赛不同,采取的是积分制,每个人都要与另外的十九名对手分别比过,最终按胜场的数量排布名次。 因为不能使用额外的恢复灵力的药品,是以对弟子们的灵力掌控也有一定程度的考验。 就拿刚才慕千寒和那名男弟子的比试来说,那名男弟子未必不能再跟慕千寒比下去。但他显然很清楚和慕千寒纠缠下去自己的胜算不高,且极有可能会因为灵力损耗过大导致后续比试失利。 他选择放弃这一场,也是纵观全局后的表现。 在这个年纪就能有这般心性的人不多,容兮越特意关注了一下,果不其然看到他后续连胜了数场。 而慕千寒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一直保持着连胜的战绩。 到最后,排名前三的分别是慕千寒、名唤游旭阳的男弟子以及身负天生道体已经被书绫预定到符灵峰的小胖子庞子清。 三人的战绩分别是十八胜零负、十八胜一负、十五胜三负。 慕千寒尚还保持着全胜战绩,游旭阳除了第一场输给慕千寒之后便没再输过,庞子清虽然输了三场,胜场却比剩下的其他弟子要高,因此排在第三位。 最后一场比试,是慕千寒对庞子清。 如果慕千寒这一场赢下,则他保持全胜战绩拿到胜利。 如果慕千寒这一场输给庞子清,则他需要和战绩同样为十八胜一负的游旭阳再进行一次加赛。 这最后一场比试,决定着最后头名首席的归属。 比试开始前有大概一盏茶的准备时间,庞子清望着对面的人,内心有些犹豫。 决赛开始之前,书绫曾详细地给他讲解过决赛的比试规则,其中就有关于如何获得更多恢复灵力的时间以应对后续比试的办法。 那就是有针对性地认输。 可以说庞子清之前输的三场,除了输给游旭阳那场是他真的技不如人外,剩余的两场都是他筛查过对手的胜场次数后主动放弃的,为的是腾出时间恢复灵力,以保证能赢下其他的场次。 在这最后一场比试之前,庞子清已经休息了有两个多时辰的时间,而慕千寒半个时辰前才刚刚比过一场。 只从灵力的恢复情况来看,庞子清觉得自己若是赢了,会显得有些趁人之危。 更何况慕千寒只差这最后一场就能拿到全胜战绩了。 可游旭阳也只差这一场就能再获得竞争首席的资格。 庞子清左看右看,不知该作何选择,一张圆饼脸几乎皱成包子。 似乎是看出了他内心所想,慕千寒道:“无需顾虑,全力以赴便可。” 台下的游旭阳也笑了,“他说的对,小胖子,尽你全力吧。” 行吧,当事人都这么看得开,他在这纠结什么。 庞子清心一横,也不再纠结,蓄势等待即将到来的比试。 一盏茶时间很快过去,随着执事一声令下,场上的二人同时动了。 在比试开始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慕千寒经过先前的十八场比试后定然已经消耗过多,灵力所剩无几。 但当比试开始,看着他主动朝庞子清攻过去时,众人才惊讶地发现,他的行动竟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身形是一样得快,术法也是同样的富含威力。 看台上的长老都忍不住感叹,“这小子,竟然还有余力。” 苏雁卿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出声道:“这弟子对灵力的掌控度很高,术法也很熟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落点也十分精准,没有丝毫浪费。” 众人听完,都是恍然大悟。 难怪他还保有余力,原来是之前就一直精打细算着用的。 参加决赛的二十名外门弟子都注意到了比赛规则,但大部分人想的都是如何利用时间空隙多恢复灵力,少数会像庞子清那样针对性地认输来换取休息时间。 像慕千寒这样从术法的精准度上下功夫以减少灵力消耗的,还是头一个。 但也不怪没人想到,日常生活中有恢复丹药的存在,很少有人会刻意关注自己对灵力的控制是否精准。 有脑子有实力,头名首席不是他还是谁? 看台上的长老们不少都起了爱才之心,但余光扫见容兮越和柳峰主,又纷纷歇了心思。 这二人一个为着五年后的诸峰排位急需收徒,一个不惜以关门弟子的名义率先抢人,怎么看都是势在必得,他们还是别跟着瞎掺和了。 但徒弟收不了,夸一夸还是可以的。 长老们接连出声夸赞慕千寒,苏雁卿在旁听着,内心很是满意。 果然师弟的眼光不会差,这弟子挑的很好。 一旁的容兮越接收到掌门师兄的调侃目光,内心很是好笑。 心道若是苏雁卿知道他这徒弟是定了协议才收过来的,实际慕千寒压根不想拜他,不知还会不会有这般好心情。 不过不管怎么说,洗白计划的第一阶段总算是快要完成了。 思绪间,擂台上的比试也分出了胜负。 没有了灵力留存上的差距,比试结果显而易见。 ——慕千寒胜。 随着负责比试的执事长老念出胜者的名字,容兮越低头望向擂台上的少年。 慕千寒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抬头看过来。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到一处,容兮越微微挑眉,主动朝人笑了一下。慕千寒抿了抿唇,率先移开视线。 趁着台下排布名次还要耽搁一会儿,容兮越转眼看向柳峰主,闲聊般问,“峰主看了这么久,可有挑好的人选了?” 柳峰主不想理他。 他早在方如庭那里听说过慕千寒的名字,之前自然也一直在观察对方,同样也注意到了慕千寒那仅有的两次抬头。 两次抬头里,慕千寒看的都是容兮越的方向,偏偏那个时候,容兮越看的也是慕千寒。 柳峰主可以确认,他们是对视了的。 这个发现让柳峰主心下一沉。 他很难不去猜测,容兮越是不是早就已经看中慕千寒了,私下也已经互相敲定了对方。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猜测的话,那容兮越此刻的问话无疑是挑明了立场。 这是觉得板上钉钉了,索性也不再他面前装了吗? 柳峰主气得咬牙切齿,偏偏又无可奈何。 以墨规施恩拉拢的计划已经被破局,他在收徒这事上可以说是一点不占优势。 前几日被庞子清那小胖子拒绝时他已经在众位长老面前丢过一次人了,难道今日还要再丢一次? 柳峰主脸皮再厚,也不得不权衡一下。 要不这次就算了? 反正慕千寒现在还不到筑基,就算潜力再高,也得有时间成长。 离下一届诸峰排位还有不到五年,慕千寒就算修炼速度再快,还能越过他那几个入门十多年的徒弟去? 柳峰主反复安慰着自己,心气总算稍稍顺了点。 他回过身,正打算开口,就看见一旁被执事长老们领着上来的前二十名弟子。 作为头名首席,慕千寒走在了最前面,身前的托盘里摆着他这次拿到的全部赏赐。 其中就包括柳峰主给出的墨规、容兮越给的洗髓丹、苏雁卿给的飞行法器、以及萧青阳给的陨铁、并其他长老们相继给出的添头。 大概是为了省事,负责分发赏赐的弟子将给其他弟子们的赏赐从托盘上取出来后,就直接将托盘转给了慕千寒,并没有重新整理上面的东西。 是以托盘拿下去时是什么样,现在大体上就还是什么样。 柳峰主给的墨规原本被挤在了角落里,现在也还是待在角落里。甚至因为周围的东西被拿走了一部分,而显得更加孤零零的可怜。 瞧见那托盘上泾渭分明的两拨东西,柳峰主一口气没上来,又被气得半死。 偏生容兮越不嫌事大,火上浇油,“千寒,这‘墨规’是柳峰主赏赐的,来谢过峰主。” 慕千寒抬眼看了他一眼,从队列中迈出两步,转向柳峰主的方向,微微躬身,语气不卑不亢,“谢过峰主。” 柳峰主一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憋出来的,“无妨。” 他深吸一口气,正想就着墨规的话题试探一下慕千寒拜师的打算,那边容兮越已经将话题转走,跟慕千寒介绍起其他在托盘里给过赏赐的长老们来。 柳峰主几次想插话又找不到时机,只能继续憋着生闷气。 引着慕千寒向所有给过赏赐的长老们都道过谢,容兮越放人回到队伍里,改换第二名的游旭阳上前。 慕千寒退回到队伍中,身后是第三名的庞子清。 仗着长老们正在同游旭阳说话,庞子清悄悄往前蹭了一点,小声道:“千寒,你之后是打算入绛云峰吗?” 不习惯和他人靠得太近,慕千寒微微偏头避开些许,低声“嗯”了一句,算作回应。 “真好。” 庞子清叹气,“我也想被容长老收徒。” 慕千寒听出他语气里的歆羡,余光向后扫了一眼,瞥见他脸上满是神往的表情,微微蹙眉,“你很喜欢他?” “当然。” 小胖子毫不犹豫,“咱们外峰就没人不喜欢容长老好么,你看游旭阳。” 慕千寒抬头,望向前方正在容兮越的引导下和众位长老见礼的游旭阳。 因为站位的关系,游旭阳此刻是侧对着他的。 但尽管只露出个侧脸,慕千寒也能窥见他面上流露出的敬仰神色。 毫无疑问,那神色是对容兮越的。 对上其余长老,游旭阳的脸上则只有敬重。 慕千寒转眸看向容兮越,见对方正微笑着和游旭阳说话,语气和缓,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身上,愈发衬得他眉目如画。 他极少有这样仔细打量容兮越的时候,恍然间竟生出些许错乱之感,觉得自己眼前的人和印象中的形象判若两人。 意识到自己看的有些久了,慕千寒回过神来,垂下眼睫收回视线。 心底却倏忽冒出来一个念头……容兮越的表面,似乎的确是很能迷惑人。 17-20 第17章 第17章乖徒弟,先来叫声师尊…… 正如庞子清所说,外峰的弟子们对容兮越的好感度都很高,几乎每个上前和各峰长老见礼时,目光都是在容兮越身上停留最长,回话时的语气也最激动。 慕千寒旁观着这一幕,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些弟子对容兮越如此敬仰,估计也有几个是想要拜入绛云峰的。若容兮越当真收下他们,那岂不是以后日日都会见到? 他之前和容兮越约定了在外人面前要伪装成正常师徒关系,直到实验结束后才能解除。 若这些人当真进了绛云峰,那他岂不是日日都要在这些人面前伪装?万一被察觉到了异常,又要怎么处理? 想到这一系列问题,慕千寒不自觉蹙了蹙眉。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列,还未上前和各峰长老见礼的弟子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外门大比的最后一项环节就是择峰拜师,等到剩余的这不到十个人同长老们见礼过后,就该轮到他们向各峰峰主表达入峰意向。若双方都达成共识,名字便会直接被登记在册。 而一旦完成登记,他们便会被正式归入此峰,之后都很难再修改。 这一环节是全程在看台上进行的,也就是说,慕千寒不能等到回去再跟容兮越商量这件事。 但众目睽睽下,他又没办法直接跟容兮越说让他不要收太多人进绛云峰。 慕千寒垂下眸子,脑中不断思索着对策。 忽然,他察觉有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抬眼看去,却是他先前出列见礼时被容兮越引着最先道谢的那位柳峰主。 慕千寒记得容兮越当时跟他说过,托盘里那件名为“墨规”的防御法器,就是这位柳峰主拿出来赠送给头名首席的。 先前在台下时,隐约也听见似乎是这位柳峰主最先拿出墨规说要收关门弟子,才引得容兮越增加了洗髓丹,又延伸出其余长老们相继增加添头的风波。 联系到柳峰主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慕千寒猜测着还原出事件经过,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可以不通过和容兮越商量,也能让对方知晓自己想法的办法。 * 先前注意到慕千寒在台下和容兮越有过短暂的两次对视时,柳峰主心底便有了这两人可能已经达成共识的猜测。 但猜测归猜测,柳峰主心底却还仍保留着一丝期望,想着自己会不会是想多了,这两人其实只是凑巧目光撞在一处罢了。 是以在慕千寒上台之后,柳峰主依然会时不时地往他的方向瞄一眼,想看看他跟容兮越还会不会有更多的眼神交流。 兴许是次数多了被注意到,慕千寒居然朝他看了回来。 且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之后,慕千寒不仅没有移开目光,反而还开始上下打量起他来。 被这么一个后辈如此不敬重地盯着,柳峰主眉心一皱,面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张口就想要训斥。 但话到嘴边,柳峰主又忽然想到,慕千寒突然这么盯着他看,莫不是有意拜他为师? 不然没缘没故的,慕千寒看他做什么。 柳峰主喜上心头,当即也不再计较慕千寒的失礼了,转而回看起慕千寒的神色来,越看越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很有可能。 再看一眼一旁正在和最后一名的弟子说话的容兮越,柳峰主捋了捋胡须,心底生出一股得意的情绪来。 拿洗髓丹破了我的局又怎么样,人家有意入我长剑峰呢。 柳峰主自觉已经和慕千寒达成了共识,便也不再收敛,洋洋得意地看向容兮越,眸光暗藏挑衅。 容兮越察觉到他的目光,内心只觉好笑。 事实上,方才慕千寒刚主动朝柳峰主看时,容兮越便注意到了。 因为有约定在,容兮越并不会怀疑慕千寒是有意去拜柳峰主,只猜测对方大概是有什么计划想要施行。 是以面对柳峰主的挑衅,容兮越丝毫不以为意,只耐心等着看下去。 随着最后一名弟子向各峰长老见礼结束回到队伍,这届外门大比便也来到了最后的环节,也是最受瞩目的重头戏。 ——择峰拜师。 由拿到头名首席的慕千寒先来。 少年走出队列,朝苏雁卿躬身行礼。 苏雁卿本就欣赏他的才能,再想到这是自家师弟看重的弟子,内心更是满意,和颜悦色地问,“可想好要入哪座峰下了吗?” 慕千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依次望向他身后的各位峰主,神色迟疑,似乎还在犹豫自己接下来的选择。 柳峰主早已预定慕千寒会拜入自己门下,看到这一幕便有些心急,忍不住出声催促,“男子汉大丈夫,磨磨唧唧成何体统,还不快做决定。” “柳峰主这般急做什么。” 容兮越道:“怎么说择峰也是大事,慎重些又有何妨。” 柳峰主当然不会说是担心慕千寒会在这会儿时间里变卦选择其他长老,便拿其他弟子说事,“天色不早,他后面还有十九个人,难不成个个都要等他?” 听到这话,排名第二的游旭阳开口道:“没关系,等等也可以,我不急。” 他身后,排名第三的庞子清也连忙道:“我也不急。” 队列里不乏有其他还没下定决心的弟子,见状也纷纷出声附和,“我们也不急。” 连着数道不急堵的柳峰主哑口无言,忍不住回头瞪了慕千寒一眼。 他这一眼是习惯性的迁怒泄愤,谁知少年接收到他的目光后,竟像是害怕般地瑟缩了一下,毫不留恋地移开目光。 等等…… 柳峰主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慕千寒不会就因为他这一瞪改主意了吧。 这个念头刚在柳峰主脑中闪过去,下一瞬就听少年的声音在台上响起。 “我选绛云峰。” 转瞬应验的猜想使得柳峰主怒气上头,为数不多的理智被瞬间冲走,起身一掌拍到了手边的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响了三响,“小子耍我。” “柳峰主!” 苏雁卿厉声呵止,“慎言!” 柳峰主被这一声叫回了理智,瞧见身旁众人异样的眼色,面上有些挂不住,怒视向慕千寒质问,“你说你选绛云峰,理由呢?” “峰主这话问得有点过了吧。” 苏雁卿面色不悦,出声维护自家未来师侄道:“选就选了,要什么理由,往届也没人问这个的。” 苏雁卿边说边递眼神给容兮越,想让他也跟着附和几句。 容兮越接收到他的目光,却并没有立即顺应他的意思,而是望着慕千寒问,“柳峰主问你要理由,你有吗?” “弟子有。” 慕千寒抬眼看向他,“弟子生性喜静,绛云峰是七峰里人最少的,弟子觉得最适合清修。” 说到“喜静”、“人少”几个词时,慕千寒稍微加重了些语气,表明自己意有所指。 他相信容兮越能听明白。 而容兮越也确实听明白了,微微挑了挑眉。 原来慕千寒费心思惹怒柳峰主整这出,是为了暗示他不要往绛云峰添人啊。 容兮越是个心思通透的,想一想也就猜到慕千寒八成是不想整日在外人面前伪装跟他师徒和睦,才不愿意绛云峰有外人的。 也罢,就满足他好了,添人的计划就且暂缓一缓。 容兮越很快做出决断,转眼望向柳峰主,“这个理由,柳峰主可接受?” 柳峰主想接受吗? 不想。 那他能反驳吗? 不能。 众所周知,绛云峰除了容兮越这个峰主外就再没有第二个活人,当之无愧的无极宗第一清净地。 慕千寒说他自己喜静,柳峰主还能找到证据证明他喜欢热闹不成? 就算真能,只要慕千寒说他是转了性子以前爱热闹以后爱清净,柳峰主也没办法。 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 柳峰主越想越觉得憋屈,觉得自己被这两个人戏耍了,绞尽脑汁也想报复回去。琢磨一会儿,竟然真的想出了个办法来。 慕千寒不是说绛云峰人少清净吗? 那就让绛云峰再继续“清净”着吧。 “可以。” 柳峰主坐回到椅子上,不紧不慢地道:“既然容峰主愿意只收这一个徒弟来帮他保清净,那就让给峰主好了。” 苏雁卿闻言,眉心皱起,“师弟他何时说只收这一个徒弟了?” 柳峰主故作吃惊,“慕师侄不是说他喜静吗?难道容峰主还要不顾他的意愿,再收其他徒弟去打扰他?” 多收几个又怎么了,绛云峰那么大,哪里就塞不下几个徒弟了。 “你……” 苏雁卿听着生气,开口想要反驳,却被容兮越叫住,“师兄。” 容兮越道:“柳峰主说的有道理,我这次就只收一个徒弟便好。” 那怎么能行? 苏雁卿还想再劝,却被容兮越用眼神制止,只得将剩余的话憋了回去。 暂时安抚下苏雁卿,容兮越看向柳峰主,笑吟吟道:“峰主真是才思敏捷,活学活用。” 什么活学活用? 柳峰主对上容兮越的视线,先是茫然了一下,恍然间想起前日里自己被容兮越几句话套得一件上品法器变二十件,最终被气得离席的事情,瞬间明白过来。 这是讽刺他只会用他用过的法子呢啊! 柳峰主又被气到了,偏偏又无计可施。 容兮越没有再刺激他,说完这句后便收回了视线。 毕竟要真算起来的话,容兮越还要感谢一下柳峰主。 原本他还在想要怎么满足慕千寒不往绛云峰添人的要求,柳峰主来这么一招,倒省下他再想借口了。 既然不用再收徒,那也没必要再待下去。 容兮越看了一眼天色,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便带着千寒先回去了。” 苏雁卿很想再劝劝他改主意,但人都在旁边看着,有些话也不好多说,最终只得叹了口气,“也罢,那你就先带师侄回去吧,明日再来正殿一道行拜师礼。” 无极宗门规,凡是亲传弟子,皆须在主峰正殿内行拜师礼,以拜见历代祖师爷。 容兮越知道这规矩,点头应下,带着慕千寒离开看台。 * 一路出了主峰,周围没了外人,容兮越注意到慕千寒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主动询问,“有话想说?” 慕千寒抬头看他,“你真的不收徒了?” 容兮越奇道:“不是你不想让我往绛云峰添人?” 慕千寒纠正,“我只是不想你往绛云峰添太多人,并不是一个都不许添。” “都差不多吧。” 容兮越也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以后有机会再收就好了。” 慕千寒见他语气随意,索性也不再多话。 回到绛云峰,路过外围阵法。 容兮越想起还被关在里面的二妖,探头往里瞧了一眼,问慕千寒道:“我打算去审审他们,你是跟着一起?还是避开?” 慕千寒并不愿意和那二妖碰面,却想知道妖界的近况,思考一番后道:“我在后面听可以吗?” “可以。” 容兮越对此没什么所谓,只嘱咐道:“记得提前吃我给你的隐藏气息的药。” 慕千寒点了点头。 看着慕千寒吃过丹药在树后藏好,容兮越控制着将阵法收了起来,放出里面的二妖。 经过两日的被困,二妖的精神状态都有些萎靡。 白郁还好些,尚还保持着清醒,很快就察觉到了周围的异状。墨麒就不太好了,被放出来了仍还是那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阵法还未完全消失时,白郁还在试图唤醒墨麒。但待到阵法完全消失,看到正在一旁站着的容兮越后,白郁就再顾不得管对方了。 白衣少年瞳孔微缩,几乎是立刻就单膝在容兮越面前跪了下去,“见过峰主。” 容兮越问,“你认得我?” 白郁微垂着头,语气恭谨,“殿下担心我等冲撞峰主,来之前曾给我们看过您早年的画像。” 容兮越好整以暇地问,“既然知道不能冲撞,你们还敢擅闯我这绛云峰?” “这……” 白郁状若羞愧,“一时情急,请峰主恕罪。” “情急?” 容兮越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似笑非笑,“这么说,你们闯我这绛云峰,还是事出有因咯?” 白郁额间开始冒出冷汗,背后的衣裳也逐渐被浸湿。他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被困在阵法中的这两日,白郁一直没停止过思考被放出来后的对策。他提前设想过容兮越可能会问的各种问题,也预备过足够应对的答案。 但直到真正面对容兮越的这一刻,白郁才意识到自己的准备远远不够。 这准备并不是说白郁没预料到容兮越的问题,无法做出对应的答案,而是说他压根没办法像自己预想的那样从容不迫地回答对方。 容兮越这个人给他的压力,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 在他面前,白郁感觉不到半点瞒天过海成功的可能性,也根本生不出撒谎的勇气。 跪在地上的少年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肩膀无力地垂了下去。 知晓少年这是认了的表现,容兮越从储物镯里取出把椅子靠着坐下,抬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说罢,来我这绛云峰是想做什么?” “我们是来找人的。” 大概是因为认命,白郁的语气比之前少了份恭谨,多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不等容兮越询问,白郁便将他如何在主峰时发现相熟的半妖气息,进而借着气息残留从主峰一路追查到绛云峰的事情说了出来。 白郁道:“那气息是在绛云峰附近消失的,我们在周围地界没有找到,猜想他可能躲到了这里,所以才会找上来。” 容兮越问,“你们是奉命来找他的?” 白郁:“……不是。殿下派我们来人界是专程来请您的,我们是意外才发现他。” 容兮越道:“既然不是奉命找他,那他都已经选择躲着你们,就代表了不想和你们见面,你们为什么还要追着不放?” “他是擅自离开妖界的,行程不合规矩。” 白郁说着忽而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而且半妖独自在外存活率很低,我是想劝他回去。” 容兮越打量着他的神色,觉得这话应该有部分是出自真心的。 但想劝回是想劝回,是单纯好心还是心虚愧疚想要弥补就不知道了。 这种问题没必要问,兴许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想起原著里的主角渣爹,容兮越转移话题问,“你们殿下派你们请我过去是为什么?” “殿下派我们来请您,是为了给林姑娘看诊。” 白郁见他问起,连忙将来意表明。 “林姑娘?”容兮越挑眉,“人族?” “不是。”白郁道:“林姑娘是混血。” 混血? 难怪放着妖族本身的医修不找,跑来人族找他。 但这么大费周折的,似乎这位林姑娘和主角的渣爹关系不简单啊。 容兮越想到原著里渣爹的多情属性,瞬间失去了探究欲望。弄清楚对方为什么会找自己,他也就没什么别的想问的了。 但人却不能就这么放了。 容兮越在把人重新关到禁制里和放回主峰由苏雁卿看管中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再次把人关到禁制里。 其一是不想给苏雁卿添麻烦,其二是他明天还要带着慕千寒去主峰正殿行拜师礼。若是现在把白郁二人放回去,明日里很有可能会再次撞上,徒增麻烦。 作好决断,容兮越起身,控制着禁制重新启动。 瞧见这一幕,白郁连忙出声表态,“我们不会跑的。” 容兮越随便扯了个借口,“我信不过你们。” 白郁张了张嘴,竟是无言以对。 没打算让人绝望,容兮越恢复好禁制,开口道:“再过两日我便会过来,随你们去妖界。” 似乎是没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少年沉默一阵,忽然出声,“他也跟你一起来吗?” 他? 意识到这人说的是慕千寒,容兮越“呵”了一声,似笑非笑,“你在套我的话?” 白郁垂首避开他的视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容兮越懒得理他,转身直接走了。 听到脚步声消失,白郁抬头望向容兮越离开的方向,神情复杂。 尽管没能得到切实的答案,白郁却有八成的把握能够肯定,那个被他发现气息的半妖,确实是躲到了绛云峰上。 而先前帮他遮掩气息的人,也的的确确就是容兮越。 身为药修,容兮越完全有实力做到这件事情。 只是不知道容兮越是为什么会选择帮那个半妖,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情有多深,够不够容兮越从他那里得知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但看容兮越先前待他的态度,应该还是不知道的吧? 白郁收回思绪,起身朝另一边的墨麒走去,打算帮人先恢复一下,以免其到后日启程回妖界时还是这副模样,反过来拖他的后腿。 * 另一边,容兮越走出禁制,就看到了在外面等着的慕千寒。 少年神色淡然,既无听闻父亲绯闻的尴尬,也无乍见儿时恶友的愤懑,有的只是平静。 若不是曾经从书中知晓他的过去,容兮越还要以为慕千寒和方才白郁试图提及的“他”没有半分瓜葛。 只是不知道这平静是发自内心的祥和,还是伪装出来的粉饰太平。 容兮越暗自思索着,走到慕千寒身前停下,低头看他,“拜师礼结束后,我准备去趟妖界。” 慕千寒已经在树后听容兮越和白郁谈话时得到这消息,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神色,上下点了点头。 他以为容兮越提起这个话题只是为了单纯知会一声,熟料他刚点下头,那边就听见容兮越再次开口。 “你跟我一起去。” 意识到容兮越说了什么,慕千寒猛地抬起头,望向身前的人。 日落月升,银色的月光洒在容兮越的侧脸,衬得他的皮肤光洁如玉,声音仿佛也带上了几分缥缈,“怎么?” 慕千寒垂下眼睫,神色僵硬地转过头,“我不去。” 容兮越问,“理由?” “没有理由。” 慕千寒的语气较平日里多了几分生硬,“不想去就是不想去。” “那不行。” 容兮越摇头道:“说不出能让我信服的理由的话,你就得跟我回去。” 慕千寒皱紧了眉,心底少有的生出一丝焦躁的情绪,语气也不再那么平稳,“你到底想做什么?” 容兮越答得理所当然,“去妖界啊。” 慕千寒道:“你要去就自己去,带我做什么?” 容兮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偏头看向他,忽而问道:“你是不想见他们,还是不想让他们见你?” 慕千寒道:“这两者有区别吗?” “怎么没区别?区别大了。” 容兮越道:“你若不想见他们,到了地方可以不出门。你若不想让他们见你,我可以给你一瓶易容丹,保准他们认不出你。” 慕千寒赌气般道:“我都不想。” 容兮越笑了,“那你就更该跟我回去了。” 慕千寒道:“我若坚持不同意呢?” “那我就只能把你绑着回去了。” 容兮越边说边叹了口气,“绑人很累,所以我希望你最好还是能主动一点。”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求着他绑他回去一样。 慕千寒再听不下去,绷着脸转身走了。 因为绛云峰外围的禁制已经开启,下山的路被堵着,是以慕千寒走的是往山上的路。 但方向却不是回容兮越位于山顶的那座小院,而是往林中去了,八成是打算找个什么地方露宿一晚。 修者身体强健,只是露宿一晚的话,完全不用担心生病。 容兮越便也没有管他,自顾自地上山回房休息去了。 一夜平稳度过。 次日容兮越起来,还想着要去山里寻慕千寒回来,免得耽误拜师礼的时辰,还要其他人等他们。 但等容兮越洗漱完出门,却见慕千寒已经在院中等候了。 容兮越眨了眨眼,“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千寒道:“快到辰时。” 容兮越看了眼天色,还差一刻钟就到巳时了。 若从辰时正算起,慕千寒岂不是回来已经有快一个时辰了? 不用他找就主动回来,难道是想通了? 容兮越打量着少年的神色,询问道:“愿意跟我回去了?” 慕千寒瞥他一眼,反问,“我若想不通,你会放弃吗?” 容兮越回答得十分干脆,“不会。” 慕千寒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 或者说也正是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容兮越都不会改变想法,才劝说着自己放弃了抵抗的打算。 回去就回去好了,反正也不会怎么样。 但该有的东西还是要有。 慕千寒问容兮越道:“你昨日说的那个易容丹,是什么效果?” “保准你亲……” 容兮越本想说保准你亲爹都认不出来,说到一半忽地想起来慕千寒的那个渣爹本来就认不出他,又默默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等晚上回来你自己试吧。” 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描述,容兮越干脆从袖中取出药瓶直接抛到慕千寒怀里,转移话题道:“走吧,也快到拜师礼的时间了。” 慕千寒见状也不再耽搁,将药瓶塞回到袖中,快步追上他。 二人抵达主峰时刚好巳时,时间不早不晚,其余要行拜师礼的长老和弟子也都已经到了。 昨日的二十名弟子均已经拜入各峰门下,但却不是每个弟子都有被长老收为亲传弟子。 目前在正殿前等着行拜师礼的,除了提前被容兮越预定的慕千寒和被书绫预定的小胖子庞子清外,就只有排行第二的游旭阳和排行第七和第九的两名弟子。 其中排行第七的弟子是名女弟子,名叫邱子琪,被古峰主相中,收为亲传弟子。 而排行第二的游旭阳和剩下的那名排行第九的名叫邬修远的男弟子,则分别是被青阳峰和望尘峰的长老们相中。 虽然二十个人里一共只有五个人被收为亲传弟子,但对比往届来说,这个数字也是从未有过的成绩。 这些变化很难说和容兮越没有关系。 毕竟若没有他在外峰那一个月的外峰授课,这些弟子们的整体素质也达到现在的水平,难说还会不会被长老、甚至是峰主看上。 是以容兮越刚出现,那几名弟子的目光便纷纷投了过来,其中无不包含着感激的情绪。 弟子们齐声行礼,“见过峰主。” 容兮越一一朝人点了点头,最后看向古峰主,“峰主先吧。” 古峰主摇了摇头,“既然慕千寒是头名首席,便你们先来吧。” 二人都是峰主,谁先谁后都说的过去。 容兮越客套了两句,见古峰主坚持让自己先去,便不再推辞,领着慕千寒进了正殿。 苏雁卿早已等在里面,见他们第一个进来,脸上随之露出笑容,“师弟。” “师兄。” 场合特殊,容兮越没有像之前几次见面那样只点头示意,而是行了个较为正式的礼。 苏雁卿也同样还礼。 二人各自抬头,互相瞧见对方的模样,禁不住都笑起来。 “好了。” 苏雁卿率先止住笑容,带着他们来到正殿中央的金像前,“时间不等人,先来正事吧。” 这金像绘的是无极宗一派的祖师爷,金像下方则是历代祖师的排位。 其中有的飞升了,有的已经陨落。陨落的那些名字黯淡,飞升的则隐有灵光闪烁。 苏雁卿在桌案前的香盒里取了九支香出来,分给容兮越和慕千寒各自三支,对慕千寒嘱咐道:“待会儿注意看师伯和你师尊是怎么做的,轮到你之后按步骤来就好,不用紧张。” 慕千寒点了点头。 一旁的容兮越听到这话,心里紧跟着一突。 他早知道拜师礼时有祭拜祖师的环节,但以为只有新入门的弟子需要上前祭拜,却没想到连他这个师尊也要上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原著里是说过无极道人飞升了的,那他的排位岂不是也在这里? 若真是在这里,等会儿他去上香的时候,无极道人会听到吗? 若真能听到,会不会也能察觉出他其实是个异界之魂? 容兮越越想越觉得不妙,但时间已经不足他思考对策了。 那边苏雁卿已经开始祭拜,容兮越只得暂时收回思绪,认真观察起苏雁卿的动作,以免等会儿轮到自己时露馅。 否则若真出错,不用无极道人出手,苏雁卿就要先问他是怎么回事。 幸运的是,这套祭拜的流程并不复杂,动作也很简单,和*容兮越前世里给祖先上香时的差不多。 看苏雁卿完整地做过一遍,容兮越也就差不多都记住了。 苏雁卿退下来之后,容兮越便紧跟着上前,按着苏雁卿刚刚做过的流程再来了一遍。 把香插到金像前的香炉中后,容兮越几乎是立刻就看向了刻着无极道人道号的那座排位。 万幸万幸,无极道人的排位没有显现出什么异常。 应该是师尊他老人家还在忙,所以没听到吧。 容兮越提着的心慢慢放下,转身退回去,给最后面的慕千寒让出位置。 慕千寒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上前,在蒲团上跪下,开始祭拜行礼。 少年方才明显是认真观察了他们两个人的祭拜过程,动作一丝一毫都没有差错,很快便完成了祭拜,上前将香插进香炉之中。 随着慕千寒的手离开香柱,祖师爷的金像忽地发出一道灵光,将慕千寒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容兮越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想要上前将人拉回来。 好在动作之前,容兮越理智回笼,朝苏雁卿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苏雁卿神色并无什么不妥,反而很是高兴的模样,才略略放了点心,猜到这异象大概是什么好事。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金光退却,慕千寒的身影重新显露出来。 少年睁开眼睛,神色若有所思。 苏雁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很是欣慰,“祖师爷他老人家轻易不会赐福给后辈,你可要好好修炼,不要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 慕千寒回过神来,躬身应是。 苏雁卿又转头看容兮越,“师弟眼光不错,下次再看上哪个徒弟,说不准也能被祖师爷赐福。” 容兮越敬谢不敏,觉得自己多半是不会再想收徒弟了。 这次是运气好碰上无极道人不在,下次说不准还有没有这般好的运气了。 若真让无极道人发现自己不是他徒弟,说不准就会是什么下场。 容兮越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亏,费了这么大劲儿,居然就得了个只肯跟他做表面功夫的假徒弟。 连句师尊都不愿意叫。 趁着苏雁卿还在场,满足慕千寒说的有外人在条件,容兮越当即对慕千寒道:“乖徒弟,先来叫声师尊。” 慕千寒:“……” 第18章 第18章那以后就叫你狗蛋吧。 慕千寒想过拜师礼后容兮越对他的态度可能会有所转变,却没想到对方让他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让他喊声师尊。 是因为他之前刻意回避,所以容兮越才非想要听他叫一声? 慕千寒有种出乎意料,却又果然如此的感觉。 情况发生的太突然,慕千寒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一旁的苏雁卿反倒哈哈大笑起来,扶着容兮越的肩膀乐得直不起身。 “让你之前一直不愿意收徒弟,现在知道急了吧。” 苏雁卿这一笑把殿内因寂静而形成的微妙氛围打破,容兮越瞥了他一眼,语气亲昵了带了点抱怨,“师兄你别打岔好么。” “行行行,师兄不打岔。” 苏雁卿勉强止住了笑,也跟着看向慕千寒, 他并没有察觉到二人间的奇怪氛围,只以为慕千寒方才没有反应过来是因为太突然,语气也依然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师侄叫一声吧,体谅下你师尊几百年没收过徒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知晓容兮越因为自己的关系被柳峰主设计的没能在外门大比上收到其他徒弟,慕千寒眼睫微动,抬眼看向容兮越。 容兮越也正低头看着他,脸上带笑,语气里含着几分逗弄的意味,“叫不叫?” 慕千寒微微抿唇。 罢了,叫一声又不会怎么样。 慕千寒略略垂眸,拱手俯首行弟子礼,口中低声道:“师尊。”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的抗拒,慕千寒极顺利地就叫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又或者是距离上次隔了一段,中间有了足够的缓冲时间吧。 慕千寒在心底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原因,正欲站直身体,头顶却忽地落下一道力道。 竟是容兮越伸手在他发顶揉了一把,“听话。” 慕千寒:“……” 虽然没看到表情,但只听语气,慕千寒也感觉到了容兮越话中藏着的那点些微得意的情绪。 慕千寒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还没来得及行动,头顶一轻,容兮越已经主动把手收了回去。 这时候再去跟容兮越计较,时机和场景无疑都不合适。 慕千寒站直身体,看容兮越一眼,默默移开视线,决定忍了。 完成祭拜,拜师礼就算是结束了。 苏雁卿将慕千寒的名字登记在册,又取了件法器给慕千寒当做见面礼,便送二人出去了。 在他们后面进去的是古峰主和那名叫邱子琪的女弟子。 容兮越看到殿外排队等着入内的游旭阳和庞子清,记得慕千寒和这两人似乎有些交情,随口问道:“要去聊聊吗?” 慕千寒不是话多的人,并不觉得有什么想聊的,闻言便想要摇头拒绝。 但另一边的庞子清看到他们出来,却主动拉着游旭阳和剩余的那名男弟子朝二人跑了过来。 “峰主。” 三名弟子依次向容兮越行礼,容兮越点了点头,示意起身后便朝另一旁等候的书绫走了过去,给几个少年人留出空间说话。 庞子清目送着容兮越走远,神情是和上次一般无二的歆羡,“长老真温柔啊。” 慕千寒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一句话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就走开了的容兮越身上体会出温柔两个字的,干脆转开视线看另外二人,“有事找我?” 也是慕千寒面冷话少的秉性已经在外峰传开,又有了昨日和柳峰主的那波对峙做铺垫。游旭阳二人才并未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轻慢,也跟着直接表明来意。 “你是第一个进去的,想跟你打听一下里面的情况。” 这是其一,其二还因为容兮越是峰主,而他们除了庞子清是书绫代师收徒,另外二人都是长老收徒的原因。 他们想比较一下峰主收徒和长老收徒的环节会有什么不同。 无关羡慕或嫉妒,只是有些好奇,若是慕千寒不想回答,他们也不会追问或是生出怨怼的情绪。 这并不是什么私密的事情,慕千寒便没有隐瞒,将祭拜前后的环节依次告诉了三人。 说到长老和峰主也和弟子一样需要上香祭拜时,慕千寒下意识朝容兮越的方向看了一眼。 因为被苏雁卿提前叮嘱过,慕千寒在苏雁卿最先祭拜的时候特意集中了注意力,本是为了记住苏雁卿的动作以免自己错漏,却意料之外地发现了另一件事情。 容兮越似乎……也在注意苏雁卿的祭拜流程,一举一动都观察的极为仔细。 慕千寒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毕竟容兮越当年也是拜在无极道人门下的,就算是因为出师后从未收过徒弟太久没接触过流程而有些记忆模糊,但也不该是那么陌生的样子,就好似是第一次接触一般。 因为这个,慕千寒之后特意关注了容兮越的祭拜过程。 虽然容兮越面上没有表露出来,慕千寒却隐约有些察觉到,容兮越在祭拜的时候精神似乎是紧绷着的,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事情发生。 顺利走完流程,祭拜结束退下来的时候,慕千寒明显感觉到容兮越似乎松了口气,脚步也跟着轻松了些许。 而造成这变化的答案显而易见,因为他防备的事情没有发生。 慕千寒不知道容兮越是在防备什么,条件太少了,他推断不出来。 但从容兮越当时对苏雁卿的态度来看,慕千寒觉得这件事应当是容兮越连苏雁卿也想要瞒着的。 这就让慕千寒不得不注意了,在他看来,容兮越敢囚禁门下弟子且不怕被掌门知晓,还敢当众和其他峰主对着干,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句百无禁忌了。 但容兮越都嚣张成这样了,竟然还有担心被苏雁卿发现的事情。 慕千寒很想知道这件事是什么。 但慕千寒也清楚,以容兮越的敏锐程度,短时间内,他是不可能知道答案的。 慕千寒收回思绪,再看了一眼正在和书绫交谈的容兮越,移开目光,专心应对庞子清三人的问题。 * 等到最后一个进去的邬修远也行过拜师礼,容兮越和最后出来的苏雁卿知会了一声,便带着慕千寒回绛云峰了。 因为慕千寒并未表露出来,容兮越也就不知道对方注意到了自己在正殿祭拜时的异常。 回到绛云峰后,容兮越让慕千寒自己去挑个房间住下,便回房开始准备往妖界启程的事情。 原著里主角是在逃脱反派的控制之后才回到妖界的,时间线上要比现在的晚十多年。 那时现任妖帝已经陨落,继位的是主角的渣爹,妖界的整体实力也因为经历的那场动乱而得到衰减。 现在却不同。 现任妖帝虽然因为病重而许久未曾在大众面前出现,积威却仍尚在,妖界也依然在他的旧部大臣的治理下繁荣昌盛。 可以说若不是后来发生的那场动乱,即便现任妖帝陨落,只靠这些大臣,妖界也能继续井井有条地运转下去。 只可惜原著是以慕千寒的视角展开的,对那场动乱并未过多提及,几乎只做背景描述,容兮越便也就对它产生的原因不得而知。 剧情上没什么参考性,容兮越简单过了一遍便没再看,转去重点关注原著中提到的那些有助于解开血脉封印的药草。 主角回到妖界,黑化夺位在原著中是一段重点剧情,历时也很久,前后加起来有近几十年的时间。 那些药草有的是他无意中遇见,有的是别人进献给他,也有的是他出行所获……总之是来历各不相同。 也亏得容兮越记性不错,穿书后又一直有意识地反复回忆剧情加固记忆,才能将之一个不漏地记录下来。 等容兮越将这些药草按照主角遇见的先后顺序整理下来,再编成表格,一个下午的时间也过去了。 天早就黑了,银月不知何时爬了上来,静悄悄地挂在树梢上。 容兮越伸了个懒腰从房中出来,打算在院中活动下身体再去睡觉。 推门出来,就见慕千寒坐在院中的槐树上,抬头望月。 容兮越不是第一次见到慕千寒爬树,见怪不怪地走过去,出声询问,“怎么不回房休息?” 慕千寒闻声低头,目光在他身上略了一下便移了开来,“还不想睡。” 不想睡? 是睡不着吧。 容兮越没有戳破,换了个问题道:“我已经整理好了,你是想明日启程,还是再等一天到后日?” 原以为慕千寒怎么也要思考一会儿,却没想到话音刚落,少年便已经做出了决断,出声回答,“明日吧。” “明日?” 容兮越微微挑眉,“确定了么?” 慕千寒道:“确定。” 容兮越上下打量着他,神情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要考虑一会儿。” 慕千寒低头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变,“没什么要考虑的,既然早晚都要出发,那还不如趁早。” 话是如此,但是人都大多有回避心理。 容兮越虽然能够猜到慕千寒大概率会在权衡过后选择明日出发,但也觉得他多半要考虑很久才能做出决定,却没想到会是这么果决。 是因为又成长了吗? 容兮越抬头望着少年侧对着他的身影,忽然有些想要知道他此刻是在想着什么。 这般想着,容兮越便也就问了出来。 尽管容兮越也知道,凭二人目前堪比纸薄的塑料师徒情,慕千寒大概率不会告诉他。 但出乎意料的,慕千寒竟然回答了。 “我在想,从这里往下看,绛云峰的后山和我以前住过的地方看起来似乎有些相像。” 容兮越问,“后山?” “嗯。” 大概是受环境所影响,慕千寒的话比较平日里稍微多了一些,应过之后,又指着后山下的一处溪丛道:“那里,再多两颗树就是了。” 容兮越顺着他指的方向往下看,并没看出来那处溪丛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看着跟外峰上的差不多,大小和无极宗内其他的溪丛没什么区别。 若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绛云峰的环境不一样。 因为整座峰上只有容兮越一个人,而容兮越又几乎从来没有往下去过的缘故,那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人为留下的痕迹。 想到这一点,容兮越心下一动,出声询问,“你一个人住?” 慕千寒“嗯”了一声,收回手道:“那里很少有人来,所以很安静。” 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令慕千寒感觉相似的地方。 因为周围都没有其他人。 慕千寒单纯在说环境,容兮越却由之想到了其他的一些问题。 原著里说主角幼年不受重视,因混血半妖的身份被同族看不起,常被欺凌,但具体到什么地步,却写得比较模糊。 直到今日听到慕千寒对幼时住处的描述,容兮越才隐约窥见了一点。 他原本以为主角的渣爹对慕千寒最多就是不怎么看重,生活上是没有什么苛待的,却没想却是连住的地方都有所区分。 也是,若不是平日里就不放在心上,又怎么会连儿子丢了都不知道。 容兮越又在心里给主角渣爹记了一笔,决计等到妖界之后要把这些账都从对方身上讨回来。 时候不早了,容兮越看慕千寒没有回房的打算,便也没多嘴去劝,径自回房休息了。 至于慕千寒究竟是回房休息,还是干脆在外面待了一夜,容兮越就不得而知了。 容兮越只知道自己第二天起来时,少年已经收拾好在院中等候了。 看着慕千寒那张和之前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脸,容兮越问,“你这是已经吃过易容丹了,还是没吃呢?” 慕千寒道:“还没吃。” 容兮越问,“怎么不吃?” 慕千寒道:“你还没告诉我它的具体效用。” 容兮越道:“你吃过试试不就知道了。” 慕千寒拒绝在不明效用的情况下吃药。 没办法,容兮越只得将易容丹的效果大致同他解释了一遍。 这个易容丹的药方是容兮越在整理炼丹房时,从一扇落满了灰尘的书架上翻出来的,和之前给慕千寒吃过的隐藏气息的丹药放在一起。 原主似乎很爱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书架上除了易容丹和隐匿丸之外,还有一些什么“不停大笑丸”、“四肢痒痒粉”之类的,看起来像是武侠小说里会出现的药方。 这些丹方后面不仅记载着原主的炼制心得,有些还在书架上放置了成品丹药。 只是容兮越担心时间隔得太久,丹药质量可能会有问题,并没有直接取用。 像慕千寒手里这瓶,就是容兮越找到药方之后自己尝试炼制的。原本只是随便玩玩打发时间,却刚好能在此行中派上用场,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为了验证自己炼制出的丹药效果和原主药方中的是否一致,这批易容丹出炉之后,容兮越还曾试着吃过几颗。 是以对它的效用,容兮越也已经摸索得差不多。 它并不像一些玄幻小说里写的那样,服用者吃下去之后直接在脑中想象自己想要易容成的样子就能成功改换样貌,而是在服用者本身的外貌之上略作变幻。 用句简单点的话来说,就是不能凭空虚构,而是在原有的基础之上修改。 不过这变化也并不是完全随机的,而是随着服用者的意愿来选择是往精致的方向改换,还是变得普通不引人注目。 是以最终变幻出的模样虽然会和原本的面容有些相似,但也不至于被轻易认出原身。 一颗易容丹的效用差不多能维持三个月的时间,正常情况下,只要不是服用者本身主动散去药力,基本上很难会被外人看穿。 清楚丹药的效用之后,慕千寒没再拖延,倒出一颗易容丹吞了下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容兮越便见眼前的少年脸上像是生出一团迷雾。 容兮越本能地眨了下眼,再睁开时,就见眼前的少年已然变幻了一番模样。 如果说慕千寒原本的脸能够让人预见他之后会长成如何出色的模样,令人见之难忘的话。那他眼下的这张脸,便只能用一句清秀来形容了。 只看这效果,不用慕千寒说,容兮越也知道他大概是选择了把自己的脸往普通的方向调整了的。 确定易容丹已经开始生效,慕千寒召出水镜往里看了一眼。 似乎很满意自己如今的这副面貌,慕千寒看完之后并未立即将水镜收起来,还顺带着整理了一下束发,遮住了一些面庞,将自己和原先有些相似地地方变得更加模糊。 容兮越在一旁看得,只觉有趣。 旁人都想让自己变得更好看,这人倒好,变得清秀了还不满意,非要让自己显得更普通才甘愿。 耐心等着慕千寒整理好头发,将水镜收起,容兮越施施然开口,问道:“出发么?” 慕千寒点头表示可以。 容兮越便先转身往山下走。 临到关押着白郁二妖的禁制外,容兮越抬手正准备将禁制撤走,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回头问慕千寒道:“你在妖界的本名是什么?” 原著是从慕千寒离开妖界开始的,从到人界之后,慕千寒就给自己取了现在的这个名字,并一直沿用到结局。 关于他的本名是什么,原著里一直没有提及过。 容兮越问这个,一是好奇,二是考虑到慕千寒用易容丹跟他去妖界后的身份,想着要不要再给他换个名字。 若是继续用慕千寒这个名字,往后等他换回到本来样貌时,可能会被见过他的妖族之人联系起来。 慕千寒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垂着眼睫,停顿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开口,却也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道:“问这个做什么?” 容兮越便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末了道:“你若是不想说也行,要不要换都随你。” 慕千寒沉默片刻,开口道:“换一个吧,你随便起就好。” “让我随便起?” 容兮越乐了,故意道:“那以后就叫你狗蛋吧。” 慕千寒:“……” 容兮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了,不是说让我随便起吗?” 慕千寒道:“……换个常见点的。” 容兮越故意曲解,“狗蛋还不够常见?凡间家家户户都是。” 慕千寒忍不住道:“你一个峰主,给自己的徒弟取名叫狗蛋,不觉得不合适吗?” “你现在的身份可不是我的徒弟。” 容兮越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药童。” 慕千寒道:“药童叫狗蛋就合适?” “哪里不合适?” 容兮越道:“我怜惜药童怀念凡俗界的父母,特意准许其保留原本的名字,任谁听到都得夸我几句开明。” 慕千寒:“……” 意识到自己怎么也说不过他,慕千寒不再试图跟他辩论,直接道:“总之我不喜欢,你换一个。”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容兮越扑哧一声笑了,“你说你不喜欢,我还会逼着你强用不成。” 慕千寒蹙眉,“想换不就是说明不喜欢?” “那不一样。” 容兮越止住笑,神色认真地看着他道:“想换不一定代表不喜欢,但不喜欢一定会想换。你要说出来,别人才能知道你是哪个想法。” 慕千寒道:“说出来就有用?” “怎么没用?” 容兮越偏了偏头,“你说不喜欢,我不就答应你换了吗?” 慕千寒蹙着眉和他对视,似乎是在思索他做这一出的用意。 容兮越坦然地任他看着。 因为自小的成长环境的关系,慕千寒对外界的压迫已经形成了习惯,一般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情,他都会习惯性地先选择忍受,直到被触碰到底线,才会开始反抗。 容兮越此番也是临时起意,想要试着逼迫一下,看看能不能让慕千寒能够主动表达自己的想法。 就目前的结果来看,他这个策略似乎还可以算作成功。 慕千寒思索了好一阵想不明白,终于放弃,率先移开目光。 容兮越也就没再继续逗他,顺势改换话题,“三金怎么样?” 比之狗蛋,三金这个名字虽然有些俗,但简直不要太正常。 慕千寒没有反对,默认了这个名字。 容兮越低头看到他的发顶,心念一动,顺势伸手在少年发顶上揉了一把,又赶在他反应过来迅速收回手,转身朝前走去。 第19章 第19章“猎物” 这是他们被关在禁制里的第五天了。 当白郁睁开眼睛,看到周围还是如之前一般熟悉的雾茫茫的景象时,心底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烦躁。 若是寻常时候,白郁能够控制着自己将这股烦躁的情绪压下去,维持镇定。 但现在,他的身边还有着一个因为过度恐慌而不断碎碎念着的墨麒。 “那个容峰主真的答应说跟我们去妖界吗?” “这都第三天了,他怎么还不来?” “他会不会是骗我们的,其实根本没想放我们出去?” 刚听到这些问题时,白郁还会耐着性子回答,“是的,他答应了。”“他说两天后会来,但没说具体时间。”“你想多了,他没必要骗我们。” 但随着次数增多,白郁便不可避免地感到厌烦,紧跟着开始后悔。 早知道这样,他之前就不那么吓墨麒了。 是的,墨麒现在这副因为恐慌而显得有些神经质的模样,其实是被白郁吓出来的。 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墨麒满心以为他们很快就会被放出去,言谈间仍是一副自视甚高的语气。 白郁被烦得不行,看他丝毫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干脆就将自己推测容兮越很可能就是帮助那个混血隐藏气息的人的事情告诉了墨麒。 他说这些,原本是想表示容兮越很可能和那个混血有些关系,让墨麒做好可能被清算的心理准备。 但没想到墨麒平时一副日天日地唯我独尊的架子,私下心理承受能力却低得可怜。 听完他的分析之后直接就开始生病,之后虽然好了,却也一直精神恍惚,让一旁看着的白郁很是无语。 为了耳根清净,白郁没有管他,任人跟个游魂似得飘飘荡荡。直到前两天容兮越过来问话,临走前说明过两日会跟他们去妖界。 出于不被拖后腿的想法,白郁费了点力气把人从游魂状态给叫醒了。 谁知这叫醒还不如不叫醒。 大概是受到的惊吓过度,墨麒因为恐慌而变得比之前更要神经质,每隔一会儿都要过来问他,还全都是重复一样的问题。 两天下来,白郁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起茧了。 “你能不能行了?” 又是一次重复的问话之后,白郁终于忍不住了,爆发道:“说了几遍了容长老不至于骗我们,你如果真那么怕,当初游戏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手下留情一点?” 尽管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听到旧事被提及,墨麒还是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左顾右看。 确认周围无人,墨麒才松了口气般扭回头,又对上白郁嘲讽的目光。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晌道:“说得这么轻松,我就不信你心里不害怕。别忘了,那些游戏你也有参与。” “所以呢,你现在跟我说这些,除了能威胁我,还有其他用处吗?” 不同于墨麒想象中的反应,白郁的神色很是平静,“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能说出这种除了把我推到另一边之外,对我们当下的处境没有半点改善的话,可见你是真的没有脑子。” 这话可以说是骂得半点情面没留,墨麒脸色因怒气上涌而涨得通红,张口想骂回来。 但不等他开口,白郁又继续道:“你就没有想过,明明你的血脉不是最优秀的,族中地位也不是最高,实力也一般,为什么他们还那么喜欢围着你,每次有什么事也都叫着你一起。” 墨麒下意识回,“难道不是因为我人缘好?” “人缘好?” 白郁冷笑,“你如果真的人缘好,为什么每次他们叫你的都不是好事,事情闹出去被发现的时候,长老们往下查人,也是你最先被发现,受得惩处也最重?” 不想承认自己如白郁所说那般真是个傻子,墨麒强撑着道:“我被发现,那是运气不好,惩处最重,也是长老们定的……” “可以,就算是运气不好。” 白郁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那他们怎么从来没在长老面前帮你求过情,你因为惩罚受伤养病的时候,他们有来看过你吗?” 墨麒说不出话来了,神色阴晴不定。 这些细节他不是没有注意过,但以往潜意识都会回避去思考,维持着其乐融融的假象。 直到白郁今日将这些假象全部戳破,墨麒才突然意识到努力去粉饰太平的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有多么可笑。 白郁看他终于开始思考,稍稍放缓了语气,“我不求你给我帮忙,只要你别拖后腿就好。” 墨麒沉默半晌,出声问,“你打算怎么做?” “等。” 白郁道:“如今主动权不在我们这里,我们只能做好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墨麒闻言,撇了撇嘴,“说得好听,其实不就是等死么,他要真跟我们算账,你有办法?” “我是没办法,你就有办法了?” 白郁半点也不恼,神色平静道:“况且谁说我们如今就是等死了,我有八成的把握,那位容长老不会帮他清算过去的事情,至少短时间内不会。” 大概是因为白郁的语气十分笃定,神色也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墨麒不自觉被说服了一点,但还是有些疑虑,“你很了解那位容长老?” 白郁没有回答。 其实他不是了解那位容长老,而是了解姬云霁。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提及这个名字,乍一想起时,白郁的神思有一瞬间的飘忽,控制不住地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 妖族生来强悍,争强斗胜几乎是刻进了骨子中的,从幼崽时期起就纷争不断。而这个阶段的幼崽又大都不能很好地控制实力,是以妖族早年因斗殴而夭折的幼崽占比很高。 为了抑制这种现象,妖族长老们制定了条例,明令禁止幼崽之间互相斗殴。 幼崽们不敢明着去触犯条例,骨子里的凶性又叫嚣着想要发泄,便想出了一个瞒天过海的主意。 他们按照血脉等级和实力分出了“猎者”和“猎物”的阵营,以狩猎游戏的形式组织活动。 知道不能闹大了让长老们发现,每次进行游戏时,猎者们都会控制力度,发泄完便收手。但也因此很难过瘾,隔个几日就要来上这么一次。 这个游戏明显是以猎者们的体验为上的,为了让猎者们尽兴,猎物们每次都要拼尽全力。是以即便猎者们有所控制,猎物的折损率也依然很高。 但因着猎者们大都由血脉等级较高的幼崽组成,族内势力也都很大,长老们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这项活动的存在。 这项活动持续了很久,唯一不变的是猎物一直在换。 然而有一天,猎物也不再换了。 因为猎者们发现了一个很特殊的“猎物”,那就是姬云霁。 就像太容易达成的事情都会失去挑战性一样,长时间单方面碾压的狩猎游戏也令幼崽们逐渐感到无趣。 他们想要找到一些新的刺激,而姬云霁恰好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作为“猎物”,姬云霁有着比其他猎物更为高贵的出身,但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有着一半人族血脉的天生孱弱的混血半妖。 这让扮演“猎者”的幼崽们在面对他时多了一分矛盾的感觉,碾压时也多了一分别样的成就感。 随着姬云霁在狩猎游戏里待的时间变长,其他猎物便都失去了自己的效用,“猎物”也成了姬云霁的专属代名词。 但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姬云霁并不是被分在“猎物”的阵营里的。 毕竟他虽然是混血半妖,却也是有着妖族皇室的混血半妖,满足被分类到有血脉地位的猎者阵营中的要求。 姬云霁的阵营之所以会转变,是因为他第一次被带来狩猎游戏时,就在众人面前破坏了狩猎游戏的规则。 他没有按照游戏规则去狩猎被标记为猎物的那只幼崽,拒绝参与游戏。 其他扮演猎者的幼崽们见状,便让那只被标记为猎物的幼崽反过来狩猎他,并称如果那只幼崽能狩猎成功,*就让他转变到猎者的阵营里,不再被狩猎。 那只幼崽同意了。 比试之后,他的阵营和姬云霁发生了转变。 他成了“猎者”,而姬云霁成为了“猎物”。 白郁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因为他曾经也是“猎物”中的一员,姬云霁阵营发生变化的那一天,他也在场。 他是看着那只幼崽动手的。 混血天生孱弱,即便是最弱的妖族幼崽也能轻松打败他。 这场争斗的结果毫无悬念,那只幼崽赢了。 白郁不知道那只幼崽是以何种心理赢下比赛的,他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是那只幼崽,他会如何选择。 他只觉得自己或许是应该感谢姬云霁的,毕竟在姬云霁成为猎物之后,他们这些别的猎物都失去了吸引力,免除了继续被狩猎的命运。 大概也是因为这份原因在,白郁对姬云霁比旁人多了一些关注。 在得知姬云霁离开妖界的时候,其他幼崽都以为他是因为不堪忍受他们的欺凌才离开妖界的,白郁却觉得并非如此。 姬云霁,他是有意从妖界离开的。 这个猜测来得很没有依据,但白郁就是直觉如此。 如今墨麒问他为什么觉得姬云霁不会找那个容长老来跟他们清算过去的事情,白郁也只能说是直觉如此。 至于具体的原因,白郁说不上来。 但这却是不必跟墨麒说的了。 面对墨麒的追问,白郁最终也只是含糊道:“总之你听我的就是了。” 墨麒当然不愿意这么被敷衍过去,正要再问,却突然察觉周围的禁制出现了变动。 难道是那位容长老到了? 想到这个可能,墨麒几乎是转瞬就将方才的话题抛到脑后,警惕地看向禁制消失的方向,如临大敌。 * 容兮越确实到了。 事实上,他已经到了有好一会儿了。 差不多是白郁刚被墨麒念叨的爆发的时候,容兮越就已经到了。 彼时他人在禁制之外,正准备撤掉禁制,临时起意往里看了一眼,发现二妖在吵架,便立时止住了立刻解开禁制的想法,打算听听二妖会说什么。 可惜二妖即便是吵架的时候也都心存顾忌,用词十分模糊。 容兮越只能听出二妖大概和慕千寒有些过节,且这个过节是群体性的,不止他们两个。甚至这个过节似乎不小,具体表现为二妖很担心会被他追究清算。 然而究竟是什么过节,容兮越就不得而知了。 慕千寒似乎也知晓二妖即便是在周围没有旁人的情况下也不会轻易吐露过去那些是非,是以在他流露出旁听的意图的时候并没有出声阻止,只是安静地在旁站着。 只看他这副事不关己的神色,容兮越恍然间都生出了些里面那二妖在讨论的人其实并不是他的错乱之感。 第20章 第20章你好像没有那么怕我了。…… 即便是已经对慕千寒的性格有所了解,容兮越也依然时常为他身上这股不同于常人的镇定而感到新奇。 就好比刚才。 在确定二妖争论的话题中心是慕千寒的时候,容兮越就往旁边的人身上看了一眼。 少年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依然是微垂着眸子,无动于衷的模样。 看得容兮越禁不住问他,“你就不阻拦我吗?” 慕千寒抬眼看他,问,“阻拦你什么?” “阻拦我继续听下去啊。” 容兮越意有所指地往禁制里正在吵架的二妖身上瞄了一眼,“你就不怕他们继续吵下去,让我听到什么你不想让我听到的?” 慕千寒反问,“我阻拦的话,你就不听了?” “当然……” 容兮越刻意拖长了尾音,想要逗逗他,等到慕千寒神色有所变化,再故意说个相反的答案。 然而少年的神色并没有因之改变,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好似洞悉了他的内心想法一般。 好比相声里的逗哏失去了捧哏,被慕千寒用这么个眼神看着,容兮越也逗不下去了,略微郁闷,“你怎么一点也不捧场?” 慕千寒收回目光,语气淡淡,“因为觉得你这样很无聊。” 容兮越:“……” 居然说他无聊? 好家伙,胆子大了啊。 容兮越目光在慕千寒身上打量了个来回,略微稀奇。 慕千寒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偏过头来看他,微微蹙眉,“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怕我了。” 容兮越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被他这一番话打了个猝不及防,慕千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脸上的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接下来,容兮越就看到他脸上神色来回变幻,隐约流露出几分懊恼之色。 这个过程维持了大概几息的时间,慕千寒终于恢复过来,收敛神色,垂眸道:“抱歉,以后不会了。” “道歉什么。” 容兮越道:“我觉得挺好的。” 慕千寒:“……” 容兮越是真的觉得挺好的,符合他的洗白计划发展趋势,“我说真的。” 言罢还出声鼓励,“没事,不用怕,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慕千寒:“……” 慕千寒不理他了,偏过头去看别处。 少年抗拒的意味表露得这么明显,容兮越也只好遗憾地止住话题。 正巧禁制里二妖的谈话告一段落,确定从他们这里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后,容兮越便不再浪费时间,主动撤掉了禁制。 里面的二妖同时被惊动,俱都转头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白郁的表现和上次一般镇定,瞧见是他后,立刻便躬身行礼。 墨麒就不太行了,因过度警惕而浑身紧绷,被白郁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躬身。 容兮越没跟他计较,看着二妖道:“之前答应说跟你们去妖界,今日启程,你们二人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墨麒闻言,面上闪过一丝迟疑。 离开妖界之前,殿下曾特意嘱咐过他们,如果容兮越答应来妖界,他们要提前传消息回去,好通知他们做好准备。 但现在跟容兮越说这个,容兮越会等吗? 墨麒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白郁。 比起墨麒的摇摆不定,白郁几乎是立刻便作出了决断,答道:“没有,我们二人随时可以出发。” 容兮越并没有错过墨麒脸上的那点犹豫,但白郁既然说能出发,容兮越便只当做没看见,点头道:“可以,那就走吧,先去跟掌门辞行。” 二妖低声应是。 四人便一道去主峰。 墨麒特意放慢步伐,拽着白郁落到最后,低声问,“殿下吩咐过我们要提前传消息回去的,现在怎么办?” 白郁道:“等下山后就传。” “来得及吗?” 墨麒不太放心,“别我们人都回去了,消息还没到呢。” 白郁当然知道下山后再传消息很可能会来不及,但这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么。 被墨麒这么一拖,他们跟走在前面的容兮越之间的距离也被越来越大。 担心被容兮越察觉到,白郁不耐烦地呵止道:“来不及也没办法,你能想得出其他更好的主意?” 墨麒当然想不出来。 “知道想不出来就好。” 白郁冷声道:“现在听我的,闭嘴。” 墨麒:“……” * 二妖的那点动静自然没能瞒得过容兮越,但容兮越现在却没空管这个,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之前只想着不能让二妖认出来慕千寒,所以提前让慕千寒吃了易容丹。 但这会儿快到主峰了,容兮越才突然想起来,他们这是要去见苏雁卿的。 白郁他们刚来无极宗可能不清楚,苏雁卿却知道他的绛云峰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哦,如今还多了个慕千寒。 那他身边突然多了个没见过的药童,这事要怎么跟苏雁卿解释? 直接告诉苏雁卿说他给慕千寒吃了易容丹? 那苏雁卿要问他原因了该怎么解释? 这还是其次,若是跟苏雁卿没沟通好,被白郁二人察觉到异常了怎么办。 保险起见,还是不让苏雁卿见到慕千寒这副模样了吧。 找个借口把人支开好了。 容兮越拿定主意,停下脚步,对跟在身边的慕千寒吩咐道:“我前日里借给青阳峰的那张药方还未还我,你过去取一下。” “待会儿也不必来主峰了,直接去山门等我们就好。” 借给青阳峰主的药方? 慕千寒听到前半句还有些疑惑,到后半句便已经明白过来,低头应是,转了方向往青阳峰去。 作为跟在容兮越身边,从始至终都一直沉默着的药童,慕千寒的离去并未引起二妖的注意。 倒是白郁在听到他的声音时下意识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慕千寒本就吃了易容丹,又刻意更改了发型遮掩,还是侧对着他的,是以白郁这一眼并没看出什么,短暂地一瞥之后就将目光收了回来。 跟慕千寒分开后,三人很快到了主峰。 苏雁卿这会儿正闲着,听说容兮越过来,干脆亲自出来迎他,“师弟怎么来了?” 没等容兮越回答,苏雁卿便看到了跟在他身后过来的白郁和墨麒二妖,方才还阳光明媚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之前这二妖趁他们都不在擅闯绛云峰的事,苏雁卿可还没忘呢。 若不是容兮越说了要自己处置他们,苏雁卿早把他们轰走了。管他什么妖帝太子的,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当他们无极宗没人了么,什么猫猫狗狗都敢乱闯? 白郁一向聪明,几乎是对上苏雁卿的神色后便猜到苏雁卿多半也知道他们之前擅闯绛云峰的事情,立刻拉着身后的墨麒单膝跪了下去,“见过掌门,先前未经允许擅闯绛云峰,我们已经知错了,还请恕罪。” 准备好的话让人抢了,苏雁卿的火没能发出去,憋着气语气不善道:“既然知错,还不快滚。” 白郁低垂着头,声音仍旧恭谨,“我们自知犯错,不敢求原谅,此行也是来向掌门辞行的。” “但峰主先前已经答应会同我们去妖界,还望掌门看在我们殿下的面子上,能够应允我们在此等候峰主。” 容兮越答应跟他们去妖界? 苏雁卿皱眉看向容兮越,容兮越朝他点了点头。 人都说了是来辞行的,又说容兮越已经答应了跟他们去妖界,还表明了只是在这等容兮越。苏雁卿便不好再赶人,丢了句等着,便拉着容兮越进了殿内。 “师弟。” 一进殿内,周围没了外人,苏雁卿便立刻丢了那副稳重的掌门形象,围着容兮越焦急道:“你怎么答应他们去妖界了?” “他们手上有我想要的药啊。” 容兮越见他这个反应,有些奇怪,“师兄这么心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是,也不是。” 苏雁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压着声音同他道:“我听说,他们那位妖帝似乎快不行了。” 现任妖帝快不行了? 容兮越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原著里有过的妖帝陨落的剧情,但随之闪过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在慕千寒参加外门大比的那天晚上,他曾用“精怪”的身份去见过慕千寒。 当时慕千寒也是跟“精怪”说,若他有去妖界生存的想法,最好近段日子里不要去,说妖界很可能会有变动。 当时容兮越便觉得慕千寒可能是猜到了什么,如今还真是印证了。 但原著里妖帝陨落的剧情还有几年才会发生吧,是剧情变动了?还是现在只是个先兆? 容兮越微微蹙眉,问苏雁卿道:“师兄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已经确定了吗?” 苏雁卿道:“消息是从碧罗城传出来的,我也是昨晚刚听说,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是真是假尚未完全确定,但无缘无故的,总不会有人胡乱传这个。” 自从白郁二人奉命来请容兮越后,苏雁卿便派人打探了下妖界的近况。 妖帝即将陨落的消息传过来时,时间已经很晚了,苏雁卿想着等白天再找个时间去找容兮越跟他说一声,让他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妖界。 谁知他还没去,容兮越倒先过来了,还已经答应了那二妖。 苏雁卿说着叹了口气,语气懊恼,“早知如此,我该昨晚就去告诉你的。” “跟师兄没关系,我答应他们是前两日的事情。” 容兮越宽慰他道:“况且现在还只是传言,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苏雁卿还是不怎么放心,“不然师弟你还是不要去了吧,我去帮你拒了他们。” “这倒不用。” 容兮越摇了摇头,“不必麻烦师兄,我已经决定要去妖界了。” 20-30 第21章 第21章他突然有些好奇,慕千寒…… 要解决慕千寒的血脉问题,妖界之行是避不开的。 原著里妖帝陨落之后紧接着就是妖界动乱,前后持续了几十年的时间,妖界才重新恢复平和。 与其干等几十年熬过这一系列剧情,还不如趁着剧情还未发生提前过去,把能解决的事情都提前解决掉。 况且现在距离原著里妖帝陨落还有几年的时间,速度快的话,说不定等他们人回来,剧情都还没开始。 “也罢。” 见他心意已决,苏雁卿叹了口气不再劝阻,“那你就去吧,到了之后多注意着,若有什么事,一定要记着及时传讯给我。” “那是自然。” 容兮越半开玩笑地道:“能让师兄帮忙出头的机会可不多,我一定记着。” 话虽如此,容兮越也知道苏雁卿这么说是因为关心他。简短的一句玩笑过后,便慎重地表示自己记下了。 辞别苏雁卿,容兮越和白郁墨麒二人一道离开主峰,往山门走。 没有惊动其余人,顺利来到主峰,见到了已然等在这里的慕千寒。 后者之前被容兮越支开去找萧青阳取物,实际是绕了一段路直接来了山门,已然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 见他们过来,慕千寒上前几步到容兮越面前,取出一枚储物袋递给容兮越,“峰主,东西取来了。” 大概是记着自己的药童身份,慕千寒此刻对容兮越用的称呼是峰主。 不过容兮越觉得,就算是二人此刻还是师徒关系,慕千寒也是能喊别的绝不会喊师尊的。 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下储物袋里的东西,容兮越将储物袋收好,看向另一边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的二妖。 二妖察觉到的目光,停下话头看回来。 双方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见他们一直没有动静,容兮越只得出声提醒,“你们来时是怎么过来的?” 千里迢迢跨界派人来请他,总不会想让他自己赶路过去吧? 好在主角渣爹虽然在感情上渣得一批,情商上还过得去,没有干出这么不是人的事。 白郁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连忙将带来的飞行法器取了出来,“峰主请。” 这飞行法器的外形是船的模样,放大后有游湖上的画舫差不多大,里面用空间法阵隔开了许多个房间。 容兮越带着慕千寒上去,上下来回走了两圈,最终挑了一个采光最好,视野也最广阔的房间,推门走了进去。 慕千寒全程跟在他后面,不反对,但也不提供意见。只等他挑好,再跟着一起进来。 见他这么自觉,容兮越问,“不想自己单独一个房间?” 慕千寒头也不抬,淡声反问,“你会同意?” 容兮越当然……不同意。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的话,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大概都要在这艘画舫上度过。无论是从安全性还是合理性的考虑,慕千寒最好都是跟他待在一起最合适。 但话是这么说,习惯了慕千寒之前千方百计地想避着自己的情况,再看他现在这么乖觉,容兮越还真是有些怪不习惯的。 难道这就是人性本贱? 总想要人能逆反一下自己才好。 容兮越没有思考太久,画舫被白郁二妖从外启动了。 看到窗外因为画舫升空而逐渐出现的白云,容兮越瞬间将方才那点思绪抛到脑后,转去窗边看风景了。 抛开在无极宗内寥寥几次的御空,这还是容兮越来到修真界后的第一次上天。 不需要思考落点,不需要平衡身体,只需要享受。 路过一朵形状蓬蓬如团子的云朵时,容兮越还甚至兴致突发地往里摸了一把。 当然,只摸到了一手的水汽。 如果云朵的手感真的像看起来那么蓬松的毛绒绒就好了。 容兮越略微遗憾地收回手,余光瞥见一旁正在闭目打坐的慕千寒,心底忽地生出一丝好奇。 慕千寒的妖族形态会是什么样的? 和他现在一样,原著当中,主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一直以这副和普通人族无异的外形示众。 关于主角的妖族形态,原著当中只有在主角最后完全突破血脉封印时有过极短的一段描写。 【他看向水镜中的倒影,想到这就是妖族穷尽一生也想要得到的返祖血脉,金色的眸中闪过一道讽刺,镜面在他的注视下承受不住地碎裂开来,霎时分崩离析。】 这段描写十分简略模糊,除了说明主角返祖后瞳孔会转为金色外,旁的就在没了。 然而在原著里,主角即便是觉醒血脉之后,再出现在人前时也依然是用的过往的人族外貌。那段只存在于描述中的金色瞳孔,始终没有正式出现过。 但原著里没有出现,却并不耽误容兮越去脑补。 现在的妖族皇室是继承了九尾血脉的天狐一族,慕千寒虽然是混血,妖族血脉也是由妖族皇室传承下来的,再加上返祖的九尾…… 容兮越先在脑中脑补了一只清冷孤傲的白狐形象,再给它画上金色的眼睛,添上九条毛绒绒的大尾巴…… 大尾巴!大尾巴! 九条大尾巴! 只是脑补了一下,容兮越就有些控制不住了,手里痒痒,迫切地想要撸点什么。 大概是他情绪起伏后外放得太明显,原本正在打坐修炼的慕千寒有所察觉地睁眼,对上他的视线后微微蹙眉,“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容兮越略微心虚地移开视线,在心底来回念了许多遍这是凶兽这是凶兽这不是萌物这不是萌物,才终于把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了下去。 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按眼下的速度,我们应该有三天就能到边界处了。” 慕千寒没有接话,他很确定方才容兮越是在看他,但却不知道容兮越具体是在看什么。 那目光的含义也很奇怪,不是令人反感的觊觎或是窥视之类,而是一种令他浑身发毛……有些难以形容的感觉。 沉默片刻,慕千寒最终还是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容兮越的视线盲区,方才继续修炼。 二人间隔了道屏风,除了投在上面的影子之外,旁的是全都看不到了。 容兮越收回视线转向窗外,瞥见远处一朵形似白猫的云朵,情绪蓦地有些消沉。 没穿来前在兽医院实习的时候,容兮越几乎每天都能撸到数只不重样的毛绒绒,但自从来到妖界之后,他已经数日没有摸过带毛的物种了。 虽然中间趁着慕千寒没有反应过来时在他发顶摸过两把,但摸头跟摸毛的手感可差太远了。 容兮越是真的有点怀念撸毛的手感了。 偏偏此时他身边就有两只半妖,但两个不是自家的不能摸,剩下那半个虽然勉强算的上是自家的,但也属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类型。 不过此行去妖界,说不定能碰上些乖软亲人的小可爱,兴许还能拐一只回来。 想到这里,容兮越方才低落了些的兴致恢复如初,对接下来的行程也有了些期待。 * 和容兮越先前预估的差不多,他们在第三日抵达了人妖两族的边界。 此时正值傍晚,容兮越正对着夕阳估算他们还有几日能抵达妖族皇城,房门忽然被从外敲响。 “笃笃”两声过后,白郁的声音在外响起,“峰主,有件事想要向您请示一下。” 看一眼房间里另一角仍在修炼不问外事的慕千寒,容兮越纡尊降贵地起身去开了门,“什么事?” 发现是容兮越亲自来开门,白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他很快就收敛了神色,低着头恭声道:“前方不远就是我族最边界处的碧罗城,方才接到消息,近期经过碧罗城的行者都要前往城门处登记,不知峰主可否行个方便?” 虽然嘴上说的是来请示,但其实白郁也就是来走个过场。 因为在容兮越这个等级的修者,无论在哪里都无需亲身前去登记的,派人下去表明一下身份即可。 白郁来请示他,其实也就是来找容兮越身边的那个药童,让对方跟自己下去一趟,到城门处做个登记。 但白郁没预料的是,听完他说的话后,容兮越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竟然回答道:“也可,那便在城中留宿一夜吧。” 留宿一夜? 白郁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路上多花费些时间有利于他们的消息提前传回皇城,便没有多问,点头答应下来,告辞回去准备。 容兮越关上门,转身对上了慕千寒的视线。 大概是受他方才和白郁谈话的影响,慕千寒不知何时从修炼状态中回复了过来,看着他问,“你要去碧罗城?” 少年的语气中表露出疑惑,似乎不解他为何突然打乱计划中的行程。 容兮越“嗯”了一声,回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来妖界之前,师兄跟我说了一个消息。” 慕千寒问,“什么消息?” 容兮越没有瞒他,将苏雁卿告诉自己的事情同慕千寒简短地说了一遍。 少年安静地听着,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诧异的情绪,仍旧是一派平静的神色,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一般。 直到他完全说完,慕千寒方才开口,“所以,你去碧罗城,是想探查这消息的真假?” “一半一半吧。” 容兮越没有完全否认,事实上,即使是白郁说了最近碧罗城戒备较往日变严,他也依然没觉得那个现任妖帝陨落的流言的真实性有多高。 若真是妖帝陨落,妖界的变动又岂止会是这么简单。 会出现现在的情况,多半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推动,想要以此来做些什么。 容兮越想去碧罗城,更多的是因为在飞船上待得有些无聊了,外加对妖界的城镇有些好奇,想要下去看看。 但这却是不能跟慕千寒说的了,毕竟他总不能直接告诉对方他手痒了,想下去看些可爱的毛绒绒过过眼瘾吧。 那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第22章 第22章遍地毛绒绒 察觉到飞舟开始降落,容兮越随便扯了个借口将剩下的一半原因糊弄过去,带着慕千寒出了房间。 来到甲板,白郁二妖已经等在了那里。 见容兮越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城门上,白郁主动解释道:“离得太近恐会引起围观,故而停得远了些。” 容兮越“嗯”了一声,带着慕千寒下了飞舟。 墨麒也跟着下来,白郁留在末尾,下来后又控制着将飞舟收了起来。 一行人来到城门附近,看到了城门口排着的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白郁见状,停下脚步转头对容兮越道:“峰主,我带您直接去前面吧?” “不用。” 容兮越道:“左右无事,就排着等等吧。” 说罢,容兮越就带着慕千寒率先站到了队末。 二妖无法,只得跟在他身后排到了后面。 二人二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水花,只除了排在相近的位置的人回头被他们这一行人的颜值惊艳到后不时回头偷看之外,并无更多的人注意到他们。 容兮越安然站在队末,边排队边观察周围的人。 碧罗城位于人妖两族的边界,是两族互通贸易的重要城镇,常有人族商队往返其中。 是以这队伍中除了大部分的妖族之外,还有少量的人族存在。双方交错着排在队中,彼此和谐共处,并无摩擦发生,时不时还会和相近的人有些交谈。 看来两族之间的关系应该不错,否则民众们不会相处得如此和谐。 容兮越还注意到了一个情况,就是不同于白郁和墨麒二妖将外形完全化成了人族模样,城门外的这些普通妖众们在幻化成人型的同时,大都保留了一部分妖族特征,有的是耳朵,有的是爪子,还有的是尾巴。 只是不确定是他们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们将外形完全转换成人族,还是有意保留特征以证明身份。 但据容兮越观察,似乎是前者的概率比较大。 因为他看到了许多不同于幻化出的人族外形的妖族特征,比如打扮活泼的少女身后摇着一条狼尾,再比如外表高大的青年头顶顶着一对猫耳。 甚至还有个全身晒成古铜色的壮汉,左手的熊爪居然是粉色的。 遍地毛绒绒,看得容兮越目不暇接。 直到慕千寒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容兮越才出于维护自身形象的考虑,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但一对上少年冷淡的视线,容兮越脑中禁不住就开始想象,慕千寒原本的脸上顶着对狐耳会是什么模样了。 不能想不能想……形象要紧形象要紧。 容兮越强制自己收回思绪,轻咳了一声询问,“怎么了?” 慕千寒微微偏了偏头,示意他往后看。 容兮越转过视线,就看到身后的白郁二妖神色忧虑,眉宇间隐约流露出几分焦躁。 再一听周围人讨论的内容,容兮越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周围人排队时等着无聊,讨论起了这次临时登记的原因,其中有人提到了关于现任妖帝陨落的传言。 而白郁二妖抵达无极宗后没几天就因为擅闯绛云峰被他关到了禁制里,出来后又一直在飞舟上随着他们赶路,中间一直没有机会和外界互通消息。 乍然在城门外听见这流言,毫无准备之下,有所忧虑也是正常。 看二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城门口,明显着十分急迫的模样,容兮越便也不再强留他们,开口道:“你们若着急的话,就先进去吧。” 墨麒神色一喜,立即便想要答应,开口前却又忽地想起什么,看向身旁的白郁,面露犹豫。 相比较墨麒的简单,白郁的反应就要复杂得多了。 听见容兮越的话,白郁紧皱的眉心瞬间就是一松,然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显出几分迟疑,神色挣扎。 短暂地纠结过后,白郁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 说罢,白郁对一旁的墨麒道:“你先进去吧,我留在外面等,若有消息,到城中的万福客栈找我。” “好。” 墨麒迅速应声,朝容兮越行了个礼后,快步走向城门。 抵达城门口的守卫处,只见墨麒拿出什么令牌之类的东西让对方看了一眼,便被立即放行,身形转瞬消失在了城门内。 容兮越收回目光,看向留在原地没动的白郁,“你真的不去?” 白郁明显地有些犹豫,但还是道:“有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我留下来就好。” “如果是陪我的话就不用了,你跟着我还嫌麻烦。” 容兮越直接道:“直接在这分开也好,明日出发前我会到你方才说的那个万福客栈等你们,到时候再见吧。” 话说到这份上,白郁也不好再留下去,抱拳应是,快步走向城门,和墨麒一样在守卫面前亮了令牌,直接进了城。 容兮越收回目光,就见身旁的慕千寒不知何时又在盯着他看,神情还若有所思的。 “怎么又看着我?” “方才就想问了。” 慕千寒顿了顿,上下看了他一眼,“你来碧罗城,真的是为了调查现任妖帝陨落的传言?” 这小子,该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容兮越略微心虚,面上装着镇定反问,“不然呢?”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急着进城。” 慕千寒看了一眼前面的队伍,分析道:“我们排了快一炷香,队伍才进了不到十分之一,这么排下去,估摸要天黑了我们才能进城。天都黑了,你还能怎么打探消息?” “我也没说一定要打探消息不是。” 容兮越道:“况且谁说在城门外就不能打探消息了?” 慕千寒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那表情明显就是在说,“城门外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容兮越被他这一眼激起些兴致,道:“所谓大隐隐于市,很多极其重要的消息,往往都是从最不起眼的人嘴里流传出去的。” 不*见许多武侠小说里主角探查消息都是去什么青楼茶馆之类的地方么,只可惜时代所限,容兮越没法跟慕千寒讲小说套路,只能从消息传递的角度讲了一下游商走贩对消息传递的促进作用。 慕千寒听完,问他道:“所以呢?” “所以你就要学会从商贩口中的繁杂的消息提炼筛查,好找出对你有用的部分。” 容兮越说得略微口干,用一句话简短地总结道:“学会的话,以后什么消息都瞒不过你。” 慕千寒若有所思,抬眼看他,一针见血,“所以你还是没说你留在城外是为了做什么。” 容兮越:“……” 这小孩,怎么还揪着不放了呢。 “那你就试着分析分析吧。” 容兮越不管了,干脆道:“看你能不能分析出来我在外面是想干什么,能分析出来的话,这堂课就算你出师了。” 慕千寒微微蹙眉,却也没有反驳,当真开始分析起来了。 容兮越也不在意,就让他猜去好了,反正他们也没规定说猜出来后有什么彩头。 就算真猜出来了,大不了他死不承认就好了么。 在二人方才谈话的空隙里,队伍不知不觉间前进了一大截。又等了约两刻钟的时间,便也轮到了他们。 和慕千寒估算的一样,等他们登记结束进入城门,天色也已然黑了下来。 不过不同于人界,妖界的城镇是没有宵禁一说的。即使是到了夜晚,城里也依然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就近找了间规模客观的客栈登记住宿,容兮越在房间里布好禁制以防有人擅闯,问慕千寒道:“我要出去走走,你是跟我一起还是?” 一边是跟他出去,一边是有禁制在无需担心安危的客栈,容兮越以为慕千寒多半会选择留在客栈里。 但不料慕千寒思忖片刻,竟然点头答应了,“好。” 容兮越略微诧异地挑了挑眉,转瞬明白过来慕千寒是想跟在他身边继续观察他,好继续先前在城门外说的分析目的一事。 想到这里,容兮越略微好笑,忍俊不禁道:“还没放弃呢?” 慕千寒反问,“你这个课题有时限吗?” 有倒是没有,但只是一个随口说的分析课题而已,竟然就能让慕千寒暂时摒弃对他的成见选择跟他待在一起,求知欲还真是旺盛。 可见好奇心真的害死猫。 容兮越想着,随口回了句没有,推门离开房间。 慕千寒跟在他身后出来。 离开客栈,容兮越认真比对了一番,挑了条香味最浓的街道拐了进去。 是的,容兮越打算去吃东西。 原主的修为早已辟谷,无需进食。是以容兮越穿来之后,除了吃过一些自己炼制出的丹药确认药性外,就再没吃过别的东西了。 人间界的食物,容兮越还能因为多少吃过同类型的食材的食物而没什么好奇心,妖界就不是了。 容兮越还挺想见识一些妖界的小吃会有什么,说不定能有什么他没见过的新奇的东西? 循着食物香气,容兮越顺利地拐到了碧罗城的小吃街上。 然而只瞄了一眼街道两侧的铺面,容兮越的眼中就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失望的情绪。 好家伙,怎么都是人族开的啊。 你们妖界没有自己的小吃吗? 不死心地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居然还真的一个妖族的摊位都没有,卖的也都是些人界也会有的东西。 这下真的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容兮越叹了口气,正准备同慕千寒说回去,耳边却忽然听到一阵喧哗。 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就见不远处正围着一堆人。人群正中,是一个拿着擀面杖的戴着围裙的中年妇人,和一个匍匐着趴在地上的兔耳少年。 伴随着围观人群的讨论声和老板娘口中止不住的骂声,容兮越听了一会儿,大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兔耳少年因为太饿偷吃东西被老板娘抓到,还是人赃并获。 “不是第一次了,这几天一直在丢东西,前两天是不是也是你。” 老板娘似乎是打累了,叉着腰气呼呼地道:“你要偷你也别可着我一家偷啊,哪有你这样的。” 兔耳少年抱着脑袋,声音从夹缝里怯懦懦地传出来,“你家的东西最好吃……” “好吃你就能偷啦。” 老板娘也是被气得不轻,数落他道:“想吃的话你给钱啊倒是。有胳膊有腿的,就不能做点工养活自己吗?” “我给了的。” 兔耳少年挣扎着抬起脑袋,伸出胳膊指向老板娘脚边,“这个东西,就是我给的。” 老板娘低头一看,差点没晕过去,“这不就是一颗草吗?你拿草给我付钱?” 围观群众纷纷出声附和,“哪有用草结账的,你得付银子啊。” “这不是普通的草……” 兔耳少年试图辩解,却被人群中的声音压下去,愈发沮丧,头顶竖着的耳朵也跟着耷拉下来,垂在脑侧。 垂耳兔啊。 容兮越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再一看,就发觉出问题了。 这少年给老板娘放在旁边的草,似乎并不是普通的草啊。 沉吟片刻,容兮越把旁边的慕千寒叫了过来,低声同他嘱咐了几句。 慕千寒听完,问他道:“为什么你不自己去?” 容兮越胡乱找借口,“你们年龄差不多,你去比较方便。” 慕千寒:“……” 自知拒绝也会被容兮越软硬皆施地磨着过去,慕千寒索性没再反抗,直接过去了。 此时的围观人群还在围着那兔耳少年说教,兔耳少年正茫然时,旁边忽地传来一道声音,“这确实不是普通的草。” 这声音音调并不高,却莫名将人群中的嘈杂全都压了下去。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少年面容普通,周身的气度却很是不凡。他走到人群中站定,指着老板娘脚边的“草”道:“这是灵犀草,看年份至少有十年了,最少可卖百两银子。” “什么?百两银子?” 围观群众包括老板娘都是大吃一惊,看着那兔耳少年的目光顿时就不一样了。 兔耳少年略微局促地缩了缩身体,似乎对这阵仗很是不习惯似的。 帮忙出声辨认灵犀草的少年,也就是慕千寒看了他一眼,道:“你的灵犀草,你要怎么处置?” “啊?” 兔耳少年茫然地应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什么怎么处置?” 慕千寒便又重复了一遍。 兔耳少年这次听懂了,“哦”了一声道:“那就给老板娘吧,本来就是要给她的。” 老板娘喜形于色,嘴角拼命下压也忍不住地往上翘,推脱着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慕千寒没有管她,而是看向兔耳少年道:“你确定?你这些灵犀草的价值,要远超于你在她摊位上吃掉的那些东西。” 慕千寒甚至帮他出了个主意,“你可以先把灵犀草卖掉,再拿出银子去付她的钱。” 听到这话,老板娘急得“哎”了一声,想说什么,被一旁赶过来的老板拉住了。 那老板指了指慕千寒,示意老板娘不要多话。 寻常人都不认得的灵犀草,偏偏就这少年认得,再加上十二三岁就这通身的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指不定身后还有什么长辈跟着。 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是不要瞎掺和了。别人给,他们就接着,别人不给,他们也别惦记。 一百两银子呢。 老板娘有些不甘心,巴巴地望着兔耳少年。 兔耳少年挠了挠头发,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按着先前的说法道:“就给老板娘吧,我确实也不是第一次来她这里偷吃东西了。” 说到“偷”这个字眼,兔耳少年脸庞微红,神色羞窘,“就……就当是给老板娘的补偿吧。” 见他确实已经想好,慕千寒便没再劝说,将那灵犀草递给老板娘,转身离开人群。 老板娘得了那灵犀草,嘴角咧得都要合不拢了,对着兔耳少年止不住地道谢,言说往后随便他再过来,想吃多少她都给做。 兔耳少年心不在焉应了几句,起身朝慕千寒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觉察到身后的动静,慕千寒停下脚步,待着兔耳少年追上来后问,“有事吗?” 兔耳少年猛地刹住车,头顶的耳朵因紧张而微微颤了颤,“方才谢谢你了。” “不必。” 慕千寒应过一声就要离开,视线划过兔耳少年头顶微颤的双耳时微微一顿,脑中接连闪过几个画面。 想到方才容兮越走到一半忽然停住让自己出面去帮兔耳少年解围,慕千寒不自觉抿了抿唇。 他想,他大概知道容兮越之前在城门外是在做什么了。 第23章 第23章慕千寒忽地意识到,自己…… 容兮越觉得慕千寒似乎有些怪怪的。 具体表现为,回程的路上一直时不时地盯着他看,但等他察觉后看回去时,又会生硬地移开目光。 连续几次,容兮越就是想装看不到都难。 回到客栈后,容兮越忍不住问,“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慕千寒:“……没有。” 容兮越奇怪,“那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对上他的目光,慕千寒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潜意识里,慕千寒还是很难把眼前的这个容兮越和他方才发现的某个事实真相联系在一起。 在拜入无极宗之前,慕千寒曾在人界生活过几个月,是知道有些人族会饲养动物当做宠物玩耍的。 这些人中,有的是只把宠物当玩乐,有的是把宠物当施虐的工具,但也有人是对宠物极致宠爱,将之当做家人来陪伴的。 慕千寒不知道容兮越是哪种,但无论是哪种,无疑都是和他印象中的容兮越大相径庭。 想到这里,慕千寒忽地意识到,似乎从相识的第一天起,容兮越给他的印象就是在不断变化着的。 每一次的相处,都是在已有的印象上做着填涂修改。层层折叠下来,最初因冷戾狠辣而留下的深刻印象反而被衬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脑海中,有关容兮越的形象也在不断地变幻着,最终定格到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慕千寒忽然想起来无极宗门内盛传的有关容兮越性情几次转变的各项传闻。 同一个人,真的能做到前后性情反差如此之大吗? 可若不是同一个人,另外个人又是怎么伪装成他的身份,还能在无极宗内潜藏这么久还不被发觉的。 会是夺舍吗? 但苏雁卿的修为在整个修真界内都是数一数二,能有几个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夺舍容兮越,还能成功瞒天过海的? 但不是夺舍,又会是什么? 难不成是心魔? 慕千寒忽地想到了这个可能。 若是心魔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确实还是一个人,那么苏雁卿察觉不到,似乎也是有可能的。 数个猜测在脑中依次闪过,慕千寒不自觉想深了些,回过神来时,才发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而容兮越不知何时已经换到了椅子上坐着,端着茶杯,边用杯盖轻轻撇着茶面上的浮叶,边悠悠地看着他。 见他终于回神,容兮越放下杯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个来回,好整以暇地问,“想出来什么了吗?” 慕千寒对上他的视线,脑中蓦地又浮起自己方才想过的那几个猜测。 会是真的吗? 如今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是否真的和他最初见到的那个人不属于一类? 慕千寒想不出答案。 他也不知道自己更想要哪个答案。 如果是,他要如何? 如果不是,他又要如何? 思绪起了又乱,慕千寒不知该作何回答,下意识垂下眼睫,避开了容兮越的视线,“没什么。” 这是不愿意回答了。 容兮越原本只是随便一问,看慕千寒这般反应,反而当真被激起了些好奇心。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晚间这一路出去所发生的事情,最终定格到了慕千寒被他支使去帮那兔耳少年解围的那段时间。 难道是那兔耳少年同他说了什么? 容兮越想了又想,也猜测不出慕千寒究竟是在那一会儿时间里听说了什么,才会突然这般反应。 至于慕千寒从兔耳少年那里猜测出他来碧罗城的真正用意这一可能,容兮越则半点都没有考虑过。 毕竟在他看来,他对那兔耳少年只是随便多看了一眼,关注度还不如自己留在城门外的那会儿时间长。慕千寒在城门外时跟了他那么久都没发现,那会儿肯定更没发现。 成功避开正确选项的容兮越在脑中将各种猜测绕了一圈,也还是没能猜出个结果。 有心想问,但只看慕千寒这般态度,就知道对方肯定不会轻易告诉他。 看时间不早,明日还要出发,容兮越思虑一番,决定还是先休息,等日后有合适的机会了再做打探。 如果他那时候还记得这件事的话。 * 次日一早,休息了一晚的二人下楼退房,到城中的万福客栈去找白郁他们。 碧罗城中只有一间万福客栈,位置就在碧罗城的城中心处,十分好找。 二人抵达万福客栈,容兮越让慕千寒去找掌柜询问白郁他们的住宿房间,却从掌柜处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二妖昨晚确实来登记过住宿,但没到天黑的时候,他们便又出去了,且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 对于容兮越的到来,白郁也确实有在柜台留过口信,表明会有人过来找自己,让掌柜到时候上楼知会一声。只是白郁本人没有回来,容兮越现在来了,掌柜也是无处可报。 傍晚前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 容兮越算了下时间,发现以二妖的速度,从城门处跟他们分开再到万福客栈登记住宿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傍晚。 也就是说,白郁二妖大概率是在进城后到万福客栈登记住宿,跟掌柜留下口信之后出门去打探消息的,然后就在半路上出了意外,之后就没再回来。 不过也说不定是被什么事情暂时绊住了。 考虑到这个可能,容兮越让慕千寒给掌柜留了个口信,带着人去楼上的房间里等。 但一直等到过了午时,二妖也依然没有出现。 眼看着太阳开始往西边倾斜,白郁二妖却依然没有半点出现的迹象后,容兮越下决定道:“不等了,我们先走吧。” 慕千寒闻言跟着站起身,对容兮越会做这个决定并不意外。 毕竟他早就猜到容兮越会来妖界,实际并不是为了那妖族太子所谓的盛情相邀,而是另有目的。 否则的话,容兮越也没必要带他过来了。 至于为什么不再多等一会儿,虽然容兮越嘴上没说,慕千寒也已然猜到白郁那二妖多半是凶多吉少。 毕竟那二妖当中,墨麒行事虽然经常冲动不过脑子,白郁的性格却是足够谨慎聪明的。 只从他进城后先来万福客栈登记留信给容兮越,再出门去打探消息这一行为,就能知道他若真是被事情耽搁了导致走不开,肯定会提前设法向容兮越知会一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音讯全无,连口信也没有一个。 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白郁如今多半已经无法自主行动了。 他们昨晚是去查探现任妖帝陨落的传言的,那他们此番出事,对他们动手的人会不会也和推动流言的幕后之人有关。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白郁二妖此行去人界是奉命去请容兮越的,抓他们的人若是知道这一点,得知他们也在碧罗城后,会不会为了封锁消息,转而又对他们也下手? 想到这个可能,慕千寒抬眼看向前方容兮越的背影,有些拿不准他是没猜到这一点,还是早已猜到并做好了完全准备,所以才有恃无恐。 二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城门口。 大概是午时日头正烈的缘故,这会儿在排队等待出城的行人并不多。容兮越二人并没有等太久,便完成了登记离开了碧罗城。 来时用的飞舟在白郁身上放着,眼下是坐不成了。 所幸容兮越身家颇丰,身上备着的飞行法器只不同种类就有好几个。慕千寒也因为先前在外门大比中拿了头名首席而得到了苏雁卿给的那件飞行法器的添头。 是以即便离了白郁,二人在座驾上的选择也是不用担心的。 容兮越随便挑了件马车外形的飞行法器放出来,便率先撩开车帘上去了。 慕千寒跟着上来,见容兮越只开启了飞行法器自带的御空法阵,而没有开启外围携刻的防护阵法后,便猜到容兮越多半是已经做好了路上可能会有人对他们出手的准备,见状便也没有多话。 正如他所想,二人出发了大约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方才还在平稳行驶着的马车突然猛地一晃。 有人在外面对他们发动了攻击。 “你留在车上别动。” 容兮越简短地吩咐了一句,不等慕千寒回话,已然起身撩开车帘出去。 知晓自己出去也帮不上忙,慕千寒听话地留在车内没动。 但多少还是有些好奇心在,当马车的车帘被外界的风力荡起的时候,慕千寒微微偏头,顺着掀开的缝隙向外看了一眼。 然而只是这一眼,就令慕千寒久久回不过神。 修真界中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那就是同等修为下,人修的战力是要比生来强悍的妖修要弱上一截的。 而同为人修的修真者中,药修、器修、符修和阵修这些涉及到偏门旁类的修者的战力更是比不过剑修和体修这些注重自身修炼的修者。 这项说法虽然没什么根据,但因着流传甚广,修真界内的许多人都深信不疑。 这也是之前无极宗的外门弟子们比起做药修和器修,更想去柳峰主的长剑峰的原因之一。 慕千寒之前对这个说法也是有些相信的。 但此时此刻,慕千寒看着马车外面的景象,却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记忆出了问题,亦或者是眼睛出了问题。 否则他怎么会看到容兮越一个药修在数位妖修的围剿下不落下风,甚至还能反过来抓住机会将对手挨个打落在地,封住修为废去行动能力呢。 看着这一幕,慕千寒忽然想起自己不知是在哪次夜间谈话时从室友处听到的传言。 据说容兮越当年天赋出众,比之掌门苏雁卿还要胜出一筹,原本是可以接过无极道人的衣钵的,却因为个人兴趣选择了最终选择了走药修这条路子。 但只看他现在出手的利落程度,谁能想到他只是一名药修? 还是说他虽然选择了成为药修,实际上却一直没有放松对术法的修炼呢? 慕千寒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而就在他思考的这短暂的一会儿时间里,容兮越已经将那堆妖修解决完毕,全部废掉行动能力扔到了地上。 “可以出来了。” 听到容兮越叫自己,慕千寒回过神来,控制着马车落至地面,停在容兮越旁边。 刚掀开车帘下来,又听见容兮越问他,“你知道这附近哪有迷魂草吗?” 迷魂草? 慕千寒顺着容兮越的目光看去,瞬间明白过来对方为何会有此一问了。 只见方才围攻他们的那几个妖修个个都是目光呆滞,眼底充血,太阳穴鼓起的模样,明显不太正常。 “他们这是被喂了药?” 容兮越“嗯”了一声,掐了个引水的术法边洗手边解释道:“迷魂草能控制心神,强行催发潜力,但摘下来必须即时使用,否则就会失去药力。这些妖族都是刚被用药不久,说明迷魂草的位置应该离这里不远。” 其实容兮越刚和这些妖修交手不久就察觉到了他们有被控制的迹象,原本想借势多缠斗一会儿,等找出隐藏在暗处控制他们的人再一网打尽的。 但不知是不是幕后那人瞧出了他的意图,在发觉这些妖修围攻他还没占到上风后,幕后操控的那人便果断放弃生擒他的打算,提前跑路了。 而容兮越发觉这些妖修的攻击失了章法,意识到控制他们的人已然不在附近后,便没再继续拖延,干脆利落地将人都打落了下去。 抓不到幕后之人,容兮越便想看看能不能从对方使用的迷魂草上试着追踪行迹。 然而慕千寒虽然长在妖界,大多时间却都是在皇城附近生活,对碧罗城并不了解。试着回忆了一下,能想起来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记载。 是以慕千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我不清楚。” “那就算了。” 容兮越并没有什么所谓,这次抓不到人还有下次,除非幕后之人以后都不再来找他麻烦,否则总有一天会被他逮到。 看了一眼失去控制后遍地歪倒的妖修,容兮越从储物袋里掏出根绳子出来,打算把他们都捆起来塞到车上。 一旁的慕千寒见状问道:“你打算带他们回去?” 容兮越“嗯”了一声,边捆人边道:“他们被用药的时间不长,应该还有得救。” 慕千寒闻言,神色微怔。 他原本以为容兮越捆这些妖族回去是想向妖族皇室讨说法,却没想到容兮越是打算试着看能不能救他们。 他是不是太习惯于把容兮越的立场往坏处想了? 慕千寒忽地意识到,自己对容兮越的偏见似乎有些深。 停顿片刻,慕千寒上前拿起落在地上的另外半截绳子,开始跟容兮越一起捆。 二人双管齐下,很快就将地上躺倒的妖修全部捆完了。 容兮越把他们全部塞进车里,正要上去,却忽地察觉到什么,目光如电般落在一处,低声喝道:“出来。” 有人在附近? 慕千寒心神一凛,条件反射地升起戒备,往容兮越看的方向望过去,就见那边的草丛上下动了动,接着从里钻出一个人来。 是昨日见过的那个兔耳少年。 少年神色惊惶,头顶的双耳因主人心境不安而不住地轻颤着,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我是不小心路过的。” 容兮越并没有轻易放下怀疑,上下打量着他,问道:“碧罗城离这里有十多里地,你路过到这里?” “我是为了采药才来的。” 少年略微局促地拽着自己的衣摆,目光不住地瞟向他身后的慕千寒,嗓音怯懦,“昨天……昨天他跟我说那个灵犀草很值钱,我就想试着去再去找找,看还能不能再找到些。” 灵犀草…… 虽然品种不同,但灵犀草和迷魂草同属于灵草,生长的位置可能相差不远。 容兮越心思微动,问他道:“你知道这附近哪有迷魂草吗?” 少年面露迷茫,“迷魂草是什么?” “就是……” 只凭描述很难说清楚,容兮越干脆换了个说法,“你能带我去你发现灵犀草的地方吗?” “可以是可以,但……” 少年欲言又止,似乎在纠结该不该说。 容兮越顺着他的心意猜测,“如果遇见灵犀草,我不会跟你抢,还会付给你报酬。” 这下少年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原本因紧张而往下耷拉着的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好,我带你们去。” 得知少年发现灵犀草的位置离他们目前的所在地还有一段距离后,容兮越便按照先前预备好的方案把捆好的妖修都塞进车里,带着慕千寒和少年坐在了外面。 好在位置够大,三人并排坐着也不会挤。 慕千寒默不作声地坐在靠里侧的位置,听着身旁二人的对话,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方才在容兮越和少年商量让其帮忙带路的时候,慕千寒虽然在听,余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身旁的容兮越身上。 也是因此,慕千寒注意到容兮越虽然似乎刻意收敛了视线不往上看,但在那少年的耳朵竖起来的时候,容兮越的视线还是微微上移,在那对耳朵上多停留了一瞬,垂在身侧的手指也跟着动了动。 第24章 第24章你是不是吃味儿了?…… 容兮越发誓,他真的不是有意盯着少年那双耳朵看的。 但作为一个撸惯了毛绒绒的人来说,那么一双耳朵在眼前晃来晃去,真的很难不注意到。 能忍着没上手去摸,就已经是很有自制力的表现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容兮越主动挑起话题,从谈话中得知少年名叫长鑫,并不像他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是碧罗城的人,而是来自苍雪城。 容兮越来前看过妖界的地图,知晓苍雪城是位于妖界最北,也是距离人界最远的城镇。终年大雪纷飞,整座城池都被冰雪覆盖。 连生存在那里的妖族都比其他地方的更抗冻些。 难不成长鑫的本体其实是只北极兔? 容兮越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前世看过的有关外号“长腿玉兔”的北极兔的相关影像,下意识往长鑫的腿上扫了一眼。 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跟着低头,略微茫然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 容兮越当然不好把自己方才想的什么告诉他,干咳一声转移话题,“苍雪城离碧罗城距离这么远,你是怎么想到往这边来的?” “也不算是有意往这边来吧。” 长鑫挠了挠头发,“就随便走,走着走着就到这了。” 容兮越问,“随便走?” 长鑫“嗯”了一声,答道:“族长说我已经成年了,让我出来历练历练,见见世面。我不知道往哪去,就想着随便走走,到哪算哪,然后就到这了。” “这样。” 容兮越了然,“难怪你能认得灵犀草,却不知道它在市场上的价值。” 听他提到昨晚的事情,长鑫脸庞微红,耳尖跟着向下垂了垂,“我第一次出门,对花销没什么概念,前面没注意把盘缠都花光了,所以昨天才……” 说到这里,长鑫微微向前探出身体,隔着容兮越朝另一边的慕千寒道谢道:“昨晚多亏了你,若不然的话,我可能真的要被那老板娘扣着走不掉了。” “不必。” 慕千寒语气平淡,“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相较容兮越来说,慕千寒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长鑫猝不及防被冻了一下,下意识向后缩了缩。 容兮越注意到这一幕,宽慰他道:“他性格便是如此,不是有意针对你。” 说着为了证明,容兮越还特意当着他的面叫了慕千寒一声,“三金。” 慕千寒还未适应自己这个新名字,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容兮越叫的人是自己,蹙眉回看向他,“什么事?” 容兮越道:“叫你一声,让你习惯习惯。” 慕千寒:“……” 似乎是被他无语到了,慕千寒板着脸转了回去。接下来无论容兮越再怎么叫他,慕千寒都当没听见,背对着他视线向外。 容兮越“啧”了一声,回头朝长鑫摊了摊手,“你看,他对我也这样。” 长鑫有些好奇地问他,“你们是什么关系?” 容兮越道:“他是我的药童。” 长鑫问,“药童是什么?” “就是帮我打下手的。” 容兮越大致解释了一下人修中关于药修的分类,以及药童都要做什么。 长鑫全程很认真地听着,不时还提出几个问题。 等容兮越说完,他还像是意犹未尽般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容兮越,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容兮越很善解人意地问,“怎么了?” 长鑫似乎有些羞于启齿,被容兮越鼓励了一下方鼓起勇气开口,吞吞吐吐地道:“你那个……还缺药童吗?” 容兮越从他的神情中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挑了挑眉问,“你想跟着我?” “可以吗?” 长鑫绞紧了手指,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我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你那边没关系吗?” 容兮越提醒他道:“我可是人修。” 长鑫闻言有些不解,“人修怎么了吗?” 容兮越问,“你族里也同意?” 修真界中,人妖两族虽然大体上关系算平和,但部分族群和门派之间却仍是有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十分排斥与另一族往来。 容兮越的意思是担心长鑫的族群也是如此。 “我们族里不排斥人族的。” 听到容兮越的顾虑,长鑫连忙表明态度,“况且我现在处于历练途中,长老们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什么的。” “也罢,既然你坚持的话。” 容兮越思考了一会儿,同意了。 见他答应,长鑫兴奋得耳朵都竖了起来,连连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做的。 一旁的慕千寒见到这一幕,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又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在长鑫所指示的灵犀草附近,容兮越当真找到了一片迷魂草的生长地。 和他预料的一样,这批迷魂草有被摘取过的痕*迹。然而对方很是谨慎,不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半点灵力波动的残留也感应不到。 但这种谨慎,本身就已经表明了一些问题。 容兮越在附近转了两圈,确定找不见什么线索,便带着慕千寒二人返回车上,启程去妖都。 知晓接下来的目的地后,长鑫自告奋勇留在外面负责警备。 容兮越见他坚持,便也同意了,带着慕千寒进到车厢里休息。 和之前白郁用过的飞舟一样,这个马车内部也是隔开成了许多空间的,之前被捆着扔进来的那些妖修们就放在其中的一间房间里。 容兮越先去看了他们一眼,确定他们此时生命状态无忧,方带着慕千寒去了另一间空着的房间。 进到屋里,容兮越走到桌前,拉开把椅子坐下,从储物戒指中取了一套茶具出来,慢悠悠地开始泡茶。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慕千寒见到这一幕,微微蹙眉,动了动唇似乎要开口,又忽地停住了。 他不说话,容兮越便也不在意,只专注自己手上的动作。 一套工序完整地做完,容兮越方抽出空来般看向慕千寒,朝对面空着的椅子抬了抬下巴,“站着干什么,坐啊。” 慕千寒抿紧唇,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了。 容兮越倒出杯茶自己品了一口,略微满意,放下杯子道:“好了,跟我这一路了,想说什么直接说罢。” 慕千寒抬眼看他,出声问,“你真要带他去妖都?” “是啊。” 容兮越点头,语气理所当然,“我都答应了。” 慕千寒闻言蹙眉,语气很是不解,“你相信他说的话?” 容兮越道:“不相信啊。” “那你还带着他?” 慕千寒皱紧了眉,有些不太能理解容兮越的做法。 容兮越道:“就是因为不相信,我才要带着他。” 与其放着一个看不到的敌人在暗处,容兮越更喜欢把人放到身边就近观察。 事实上,打从长鑫在他们面前出现的那一刻起,容兮越对他的怀疑就没有停止过。 而在他提出请长鑫带路去找迷魂草,长鑫也跟着答应了之后,容兮越内心的怀疑就更加上达到了顶峰。 试问,一个胆小到藏在草丛中都因为身体控制不住发抖而被他察觉到存在的妖族,怎么会同意继续跟在他身边为他带路呢。 诚然有一部分可能是因为他胆子太小了,害怕被他为难而不敢拒绝,但容兮越还是暂时对其持怀疑态度。 也是因此,容兮越才会在途中主动跟长鑫搭话,试探他的来历和目的。 虽然长鑫给的回答非常合乎情理,在他面前的反应也十分符合他对外展现出来的形象,但容兮越也依然对他持保留态度。 倒不是有什么偏见之类的,而是容兮越的习惯使然。 除非整件事情完全结束,彻底确定了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否则容兮越是不会轻易打消防备的。 容兮越单手支着下巴打量慕千寒,看少年的神色从疑惑不解到若有所思再到明悟了然,饶有兴致地问,“你关心这个,难道是吃味儿了?” 慕千寒刚想明白他这一出的用意,回过神来就听见这个,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崩裂,语调也变得不甚平稳,“你说什么?” “吃味儿啊。” 容兮越煞有其事地分析,“据说有的孩子在习惯了独子待遇后,会格外排斥其他兄弟姐妹的降生。跟你的情况不就有点类似?” 说着,容兮越还举例出了一个很早的依据,“之前外门大比的时候,你就不愿意让我收其他徒弟来着。” 慕千寒:“……” “我那是因为不想日日周围都有人看着,才不想绛云峰上有太多外人。” 慕千寒勉力维持住了表情,尽量心平气和道:“况且我没有不让你收其他徒弟,我只是不想让你收太多徒弟。” “都是一个意思。” 容兮越一副“我懂”的语气,满脸都写着“还能拿你怎么办呢”的表情看着他。 慕千寒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愈发纠结。 容兮越看着他这副表情,心里简直快笑破功。 早在之前,容兮越就发觉逗慕千寒变脸很有意思,也渐渐喜欢上这么干,也愈发喜欢看慕千寒之后的反应。 比如现在,容兮越就很好奇慕千寒纠结过后会选择怎么做。 过了足足有一刻钟,慕千寒才纠结完了,眉宇微皱,似是妥协着道:“那你就收其他徒弟吧。” 容兮越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当真?” “当真。” 然而嘴上说着同意,慕千寒的眉心也依然是蹙着的,看得容兮越更觉好笑。 这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吃味儿,连日日要在外人做戏都愿意了?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容兮越道:“等回去人界,我就给你再添个师弟师妹。” 第25章 第25章你是在跟我闹别扭吗? 三天之后,他们抵达了皇都。 容兮越没有带着人直接进城,而是让长鑫先到城门处打探了一番。 得知皇都和他们离开碧罗城后所经过的其他城镇一样,并没有十分严格地排查过往行者后,容兮越愈发确定碧罗城内有关妖帝陨落的流言是有人故意推动。 只是不知白郁二妖的失踪是被有意针对,还是在探查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什么才受到牵连。 车厢里那些因药力还在昏迷着的妖族不好解释来历,思虑过后,容兮越决定让长鑫暂时留在城外看顾他们,自己带着慕千寒先入城。 听到这个安排,长鑫头顶的耳朵耷拉下来,巴巴地望着他们,“那你们尽快回来接我呀。” 容兮越逗他,“不然你跟我们一起走?” “可以吗?” 长鑫先是激动,而后又迟疑,望向身后装着那些妖族的马车,犹豫不决道:“那他们怎么办?” “布个禁制就好。” 容兮越语气随意,“应当也没人会往这来。” “还是不要了。” 长鑫纠结了一会儿,忍痛顾全大局,“我留下来看着他们,你们去吧。” “那就辛苦你了。” 容兮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慕千寒离开。 二人走开一段距离,慕千寒忽而回头看了一眼,开口道:“你真放心让他留在外面?” 容兮越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环顾了一圈周围,而后才低头看向他,“你这是在跟我说话?” 慕千寒:“……不然呢?” “难说啊。” 容兮越摇头叹气,“毕竟某人前几日一直都当我不存在来着。” 慕千寒:“……” 这说的是前几日在马车里发生的事情,容兮越用“吃味儿”的话题逗了慕千寒一次,而慕千寒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吃味儿,主动提起让容兮越再收别的徒弟。 然而在容兮越表明回去后就给他添几个师弟师妹后,慕千寒却又跟他暗地里别起了劲儿。 这种别劲儿倒不是那种摆在明面上的情绪,容兮越问他什么,他照常回答,但却不会主动和容兮越说话。 头几天容兮越还没发现,还是有次听到慕千寒问长鑫问题,才后知后觉某人似乎很久没主动跟他说话了。 虽然二人以往也有过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互不做声各忙各的事情的时候,但联系到变故之前二人曾谈过的话题,容兮越就难免多想了一下。 原本容兮越还不怎么确定,只是借着机会试探一下,但看慕千寒如今的反应,容兮越反倒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这让容兮越略微感到新奇,“所以你之前真的是在跟我闹别扭?” 慕千寒:“……不是。” 容兮越了然道:“那就是有了。” 慕千寒:“……” “这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慕千寒越是想要否认,容兮越就反倒越想逗他,“不就是吃味儿吗,很正常的。” 意识到自己怎么都说不过容兮越,慕千寒不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只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先前的问题。” “什么问题?” 容兮越态度随意,“放心长鑫留在外面那个?” “他已经知道你的来历,也知道你有可能救回那些被迷惑的妖修。若他当真身份有异,难保不会趁机把那些妖修劫走,好抹除痕迹。” 慕千寒说到一半忽而想到什么,“还是说你已经猜到他有可能会劫人,已经提前预备好后手了?” 容兮越打了个响指,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肯定,“答对了。” 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告诉了他答案。 容兮越这么干脆,慕千寒反倒有些不习惯起来,顿了一会儿后问,“……所以你留的是什么后手?” 然而这次的容兮越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过来问他道:“猜猜看?” 慕千寒:“……” 果然人还是那个熟悉的人。 慕千寒想了一会儿,提出了几个他认为容兮越可能会做的应对手段。 比如在那些被下了药的妖修身上洒上追踪药粉,又或是在周围布下防护禁制,又或是趁其不备杀个回马枪之类,都被容兮越一一否了。 连猜连被否,慕千寒不想猜了,直接问,“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容兮越见好就收,答道:“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都没做? 慕千寒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看到容兮越的神色后却又忽然明白过来。 面对苦心筹谋的对手,容兮越越是表现得坦坦荡荡,对方反倒越容易被容兮越的态度迷惑,怀疑容兮越是不是布下了什么他暂时看不穿的计策,投鼠忌器,瞻前顾后不敢下手。 这不是说对方不够聪明,而是说容兮越利用了对方这种聪明谨慎的本性,在反其道而行之。 可谓是完完全全摸透了对方的心思,令人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若他是幕后之人,这个时候多半也会稳妥起见,放弃劫人的。 而破局之法也不是没有,那就是一力降十会,管他有什么阴谋干了再说。 但只看幕后之人远在碧罗城也要小心翼翼布局的手法,便知对方不是什么直性子的人了。 慕千寒想到这里,禁不住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心底想到,代入敌人的视角,容兮越当真是个无论哪方面都让人深深忌惮的对手。 比武力,这人有着不输于同辈之人的实力。 比智力,这人也同样深谋远虑,从来不做无准备之事。 慕千寒突然开始怀疑,是否当初即便没有白郁二妖突然到访玄天宗,紧接着察觉到他的气息追踪而来,迫得他为了自保不得不和容兮越定下协议的事情。他最终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或主动或被动地顺应容兮越的意愿拜入他门下。 毕竟怎么看当初的容兮越对让他拜师这件事都是势在必得的样子。 这个猜测让慕千寒心底生出些许莫名的情绪,抿了抿唇问,“你就不怕他当真不管不顾,直接劫人吗?” 容兮越闻言微微挑眉,看向他道:“要打个赌吗?” 慕千寒问,“赌什么?” 容兮越道:“赌他会不会劫人。” 尽管知道自己和容兮越的猜测一致,根本不会与他赌,慕千寒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赌输了如何?” 容兮越道:“你若输了,就承认你之前是在跟我闹别扭。” 慕千寒:“……” 容兮越这句话中的“承认”二字用的很巧妙,只要慕千寒答应和他赌,无论最终慕千寒是输还是赢,都无疑是承认了自己之前确实是在跟他闹别扭。 慕千寒自然也听出了这一点,直接放弃跟他掰扯,加快步伐往城门走。 容兮越见他不上钩,故意引诱,“你都不好奇若是你赌赢了我当如何吗?” 慕千寒确实有些好奇,但他也知道自己如果应了这个问题,一定会被继续揪着那个是否闹别扭的话题追问。 是以权衡过后,慕千寒还是决定不回答。 未免容兮越继续追问,慕千寒主动转移话题,“你准备怎么进皇城?” 容兮越随口答道:“让他们来请咯。” 慕千寒偏头看向他,“来请?” “当然。” 容兮越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远行是客,既然是客,当然要让主人家亲自来请。” 慕千寒不得不提醒他,“白郁他们失去联系,现在那边应该不知道你已经到了。” 容兮越道:“那就让他们知道一下。” 慕千寒懂了,“你想主动泄露行迹出去?让他上门来找你?” 所以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呢。 当然,如果有时候不那么聪明的话,也许会更可爱一点。 容兮越略微遗憾地想着,没有否认慕千寒的猜测。 慕千寒便也没有再问。 七宝阁的生意遍布妖界,其中自然也包括妖界的皇都。 容兮越带着慕千寒来到七宝阁位于皇都的拍卖行,进门便对前来迎接的侍者道:“带我去见你们这最高级的鉴宝师。” 侍者打量了一下容兮越周身的气势,迅速判断出此人来历不凡,二话不说麻溜地把他们带到了最顶级的包厢。 没出一会儿,便有人带着鉴宝师进来。 那鉴宝师初来时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被容兮越随意取了几瓶丹药丢过去鉴定后,瞬间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个变脸。 不仅原先的不情愿消失了个干净,脸上更是笑得跟朵花一样,“不知尊者亲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客气话便不用说了。” 容兮越打断了他后续的话,问道:“你们最近的拍卖会在什么时候?” 鉴宝师闻言,几乎立刻便回道:“今晚就有。” 容兮越有些意外,“今晚?” 鉴宝师察言观色,斟酌着委婉道:“尊者今晚若不方便的话,明晚也是可以的。” 容兮越懂了,“不必,就今晚吧。” 从建立之初起,七宝阁的拍卖会就是每半个月一次,通常不是在月中就是在月末,除了偶然的几次情况,几乎很少有例外。 容兮越问拍卖会的时间,原本是想记下日子,等到时候带慕千寒过来看看能不能拍到些单子上列出的药材,却没想到能直接碰上。 但如今这不是月初也不是月末的,鉴宝师却能告诉容兮越说今晚就有,除了容兮越拿出的东西价值够高,也是鉴宝师有意卖好的缘故。 容兮越见他这么上道,便也投桃报李了一下,又摸出几瓶其他功效丹药给鉴宝师,以便对方“压轴镇宝”。 鉴宝师不胜感激,除了把该有的拍卖会邀请函给了容兮越外,连带着把他们二人的住宿问题也一并解决了,直接让侍者带他们去了七宝阁的贵宾包厢。 来到包厢,打发走侍者,容兮越到椅子旁坐下,问慕千寒道:“打个赌吗?” 慕千寒略微无语,“又要赌什么?” “赌他们多久会来。” 容兮越道:“若是你输了,你就……” “我不赌。” 猜到容兮越会说什么,慕千寒抢在他前面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话题。 第26章 第26章受邀 “别拒绝这么快嘛。” 容兮试图再争取一下,“你若是赢了,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不用。” 慕千寒再次拒绝,看出容兮越还想说什么,干脆用一句话堵住了他劝说的余地,“我和你想的一样,猜他们很快就到。答案一样,自然没必要赌。” 说到没必要这三个字时,容兮越注意到慕千寒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刻意加重,明摆着已经猜出了他先前的意图。 真是孩子越大越逗不动了。 容兮越略微遗憾,忽然有些怀念起自己刚穿过来时那个对他满怀警惕,稍微有些动静就会像炸了毛的刺猬一样紧盯着他的男主了。 如今虽说是不像之前那般浑身是刺了,却也少了许多有趣的反应。 正感慨着,外间忽然传来些动静。 先前离开的侍者又折返了回来,敲了敲门,恭敬询问,“尊者,东宫禁军统领乌苏将军求见,不知尊者可有空暇?” 这么快就到了?倒是比他预想得还要快些。 算算时间,距离他们被七宝阁请为座上宾也不过刚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而已。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怕是刚接到消息就立即行动了吧。 容兮越起身抚了抚衣袖,示意慕千寒去开门。 慕千寒依言动身。 房门打开,一个着铠甲的妖修快步走了进来,抱拳朝容兮越见礼,“乌苏见过尊者,敢问尊者可是无极宗的容道尊?” “是我。” 容兮越微微俯身还礼,直起身问,“不知将军此行来是?” “在下是奉太子殿下所命来的。” 乌苏拿出腰牌证实身份,跟着表明来意,“殿下想邀尊者入宫小住,不知尊者可方便。” 入宫? 容兮越挑了挑眉,“外族也可在宫内停留吗?” 乌苏恭敬俯身,“以尊者对我妖族的贡献,自然不是寻常外人可比。” 容兮越懂了,这是原主的面子。 比起留在七宝阁,住进皇宫对他之后要做的事情显然更有利些。 “也好。” 容兮越答应下来,询问道:“不知何时启程?” 乌苏道:“若尊者方便的话,就即刻启程吧。” 即刻启程? 容兮越略微意外,“这么急吗?” “倒不是殿下心急,实在是林姑娘的情况不太好。” 乌苏解释道:“原本殿下今日是要亲自来邀您入宫的,但不巧林姑娘突发急症,殿下实在是脱不开身。” 如此说来,这位林姑娘应当就是他此行需要医治的人了。 但听乌苏的描述,这二人的关系似乎…… 容兮越下意识往慕千寒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后者微垂着眼睑站得笔直,神情漠不在意,仿若听到的不是自己父亲同别的女子间的牵扯,而是与他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慕千寒忽然回头。 容兮越来不及避开,干脆大大方方地和他对上,语气随意询问,“三金觉得如何?” 慕千寒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三金是容兮越之前给他取的假名,默了默道:“尊者决定便好。” “那就即刻启程吧。” 容兮越转回面对乌苏,拱手道:“有劳将军了。” “尊者客气。” 虽然不太明白容兮越为何要去询问一个小随从的意见,乌苏却还是识趣的没有问出口,回过礼便借口安排车马退出了房间。 目送乌苏离开,容兮越同慕千寒道:“你去跟方才接待我们的那位鉴宝师交代一声,晚上的拍卖会我们就不参与了。” 慕千寒“嗯”了一声,却没立刻动,而是抬眼望着容兮越,眉心微蹙。 容兮越故作不解,“怎么了?” 慕千寒微微抿唇,他一直觉得容兮越似乎知道他的一些事情,方才察觉到的视线就是佐证,还有那个问题…… 是无心,还是有意? 如果是无心,为何要在那个时候看向他,可若是有意,他又是怎么知道他的事情的,所图又是什么。 对他来说,容兮越就像一团迷雾一样。 他……能信任他吗? 慕千寒不是没想过直接去问容兮越,可不用想他就知道,容兮越肯定会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将他挡回去。 就像刚才,他明明都正撞上容兮越在偷看他了,可容兮越就是能有那个本事将话圆回去,态度坦荡而大方,反而让他开始反思自己。 几次受挫的经验告诉慕千寒,没有完全的把握,最好不要随便去试探容兮越。 暂且按兵不动好了,反正,他也没再在容兮越身上察觉到什么恶意。 想到这,慕千寒定下心来,垂眸道:“我去找那位鉴宝师。” 慕千寒说罢推门下楼,容兮越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间有些感慨,主角成长得越来越快了。不仅感知比以往敏锐了不少,也越来越懂得隐藏自己的心思,他往后可要多注意些。 将七宝阁的事情解决完,容兮越二人随乌苏一道乘马车进宫。 路上,想起在碧罗城内失联的白郁二妖,容兮越问乌苏道:“白郁他们失踪的事情,想必殿下已经得到消息了?” “是。” 乌苏点头,“此事殿下已经派人去查了,想必不日便会有消息,尊者不必惦念。” 虽然乌苏说是已经派人去查了,但容兮越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随意,似是对此事并不放在心上。 想到曾在栖霞峰禁制内听到过的二妖的交谈,容兮越心底多了些了然。 到底还是两个没多大的孩子,能帮就帮一点吧。 容兮越道:“他们与我同行一路,多少也算是有份交情,等有下落了,将军派人告知我一声吧。” 听到容兮越这么说,乌苏的神情终于正式了些,“乌苏记下了。” 说完白郁二妖的事情,便要谈正事了。 容兮越微微正色,“我们离开碧罗城时,曾遭到了一群妖修的攻击。事后查验,发现他们是被提前下了迷魂草。” “竟有这等事?” 乌苏面露震惊,语气也紧跟着变得慎重起来,“还请尊者细说。” 容兮越将自己那日在约定好的客栈久等白郁二妖不来,随后决定自行前往皇都,出城后却遭遇妖修围攻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言罢,容兮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道:“那些妖修我也带过来了,因为不方便进城暂时留在城外让人看守,将军可以派人前去接管。” “多谢尊者。” 乌苏问清楚那些妖修在城外的地点,叫来手下将事情吩咐下去,抱拳对容兮越道:“此事我回去便会禀告殿下,一定会给尊者一个交代。” 容兮越道:“如此便有劳将军费心了。” 乌苏忙道不敢,“尊者言重了,不过是分内之事。” 第27章 第27章九转回天大阵 谈话间,马车已然抵达宫门。 侍卫们提前得了安排,简单核验过身份便迅速放行。马车一路行进,直至进了东宫才缓缓停下。 三人正待下车,忽听一道男声从外传来,“可是乌将军回来了?” “是我。” 乌苏掀帘下车,朝来人询问道:“江总管怎的出来了?” “殿下算着时间你们该到了,特令我出来迎着。” 江总管说着瞧见他身后下车的容兮越,眼前一亮,快步上前见礼,“这位就是容道尊吧,见过道尊。” 容兮越颔首回应,抬手回礼,“江总管。” “尊者客气了。” 江总管受宠若惊,忙侧身避开他这一礼,侧身朝后引路道:“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尊者请随我来吧。” 容兮越闻言略微意外,询问道:“不用先去看病人吗?” 听乌苏在客栈里的说法,那位林姑娘的情况不是已经很不好了吗。 “林姑娘刚休息了。” 江总管解释道:“林姑娘此番发作得突然,没有提前做好准备,精气亏损得厉害,殿下便想着让她先休息一晚养些精神,明日再请尊者过去看诊。” 说着,江总管又略带着些歉意地道:“本来尊者过府,殿下该亲自相迎的,但方才殿下帮林姑娘压制病情时耗损了不少灵力,尚需些时间调息,还望尊者见谅。” “无妨,病人要紧。” 容兮越大方地表示理解,心里对妖族太子对这位林姑娘的看重程度又高了一层。 来妖界这一趟,容兮越表面是应妖族太子的邀请来看诊,实际则是想借机搜寻一批妖界独有的灵药给慕千寒炼药。 原本他还担心自己列的单子上的稀有灵药会不会太多了,现在看来,倒是可以再添上一些。 容兮越心底算盘打的啪啪响,面上却没什么表露,和乌苏告别过后,便带着慕千寒一道随江总管离开了。 妖族地广人稀,单个皇宫便有人族一座城池大小,东宫虽只占其中的一小部分,却也占地颇广。 江总管原想请容兮越二人上马车,被容兮越以不好逾矩辞谢了,便改为步行。 路上,容兮越边观察环境,边同江总管询问林姑娘的病状。 来时路上他虽然也就此问过白郁二妖,但二妖只是奉命来人族请他来妖界,对于内情并不知道的十分详尽。容兮越便只知晓林姑娘是得了一桩怪病,具体是什么病状却是不清楚的。 江总管摆手示意身后的侍者们退开,又瞧一眼容兮越身旁的慕千寒,面露迟疑。 容兮越见状,低声同慕千寒道:“你先到一旁等我。” 慕千寒低声应是,转身向侍者们所在的位置走去。 待慕千寒退开到和侍者们同样的距离,容兮越道:“总管现在可以说了吧。” 江总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在二人周围布了一道隔音结界,方才开口道:“尊者莫怪,实在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涉及隐秘,不得不谨慎行事。” 他这么一说,容兮越倒真的有些好奇了,“林姑娘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林姑娘的病症,原本等尊者明日见过林姑娘便会知晓的,但既然尊者提前问起,我便直接告予尊者吧。” 江总管叹息道:“林姑娘她……其实不是生病,而是沾染了魔气。” “魔气?” 容兮越神色微讶,“修真界的魔气不是都被封印了吗?” “尊者知道魔气被封印的事情?” 江总管有些意外,但想到容兮越在人族的地位,又了然了,“既然尊者知道魔气被封印的事情,想必也是听说过九转回天大阵的了。” 容兮越点头。 九转回天大阵,是上古修士们为了封印魔气而在全修真界内布下的阵法。 上古时期仙魔大战,人界同仙魔两界的壁垒被打破,仙魔之气倒灌,对人界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改变。即使后期屏障修复,那些灌入的仙魔之气也留了下来。 随着仙魔之气散开,草木生灵,妖兽开智,人类也迈上了修行的道路。 那是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仙妖神魔众出,修行方式也百花齐放。 但和只要小心吸纳便不会因无法承载而爆体而亡的仙气不同,修炼魔气虽然进展迅速,却轻则心魔入体,重则泯灭神智。 连着数次魔修发疯屠城灭国的事情发生后,上古修士们便合力销毁了魔功功法,禁止再有人修炼魔功。 但功法虽毁,魔气却仍旧存在。 为了免除后患,上古修士们商议过后,全力建造了一座覆盖整个修真界的九转回天大阵,将现存在修真界内的魔气全都封印了进去,以仙气镇压转化。同样,为了防止后代有人打那些魔气的主意,进而破坏阵法,九转回天大阵的布置从开始到结束全程都是秘密进行的。 除了一些自上古便传承下来的世族有可能知道其中一两个阵眼的所在外,大部分人都是连这个大阵的存在都不知晓的。 就连容兮越自己,也是因为原著才对大阵多一些了解,原主本人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大阵存在,却不清楚其细节。 这般一来,即使有人侥幸得到魔修功法,贪图进境快速想要修炼,也会因寻不到魔气而无处下手。 过渡到现在,修真界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修炼魔功之人了。现今所说的魔修,通常指的是一些性情怪异,为人极端肆意行事百无禁忌之人。 比如后期的原主,他在被功成归来的主角揭发曾经的所作所为后,便也被大众归为了魔修一列。 想到原著剧情,容兮越下意识想朝慕千寒看一眼,又想起对方日渐敏锐的感知,硬生生止住了。 收回思绪,容兮越问江总管道:“总管说林姑娘并非生病而是沾染魔气,又提到这九转回天大阵,莫不是其中有什么关联?” “尊者猜的没错。” 江总管本就没打算隐瞒,闻言同他解释道:“前些日子多罗城城主来报,说地界内有处灵气波动异常,查探过后,发现极有可能是九转回天大阵的一处阵眼所在。” “殿下听说后亲自带人前往,确认那的确是九转回天大阵的阵眼后,便下令封锁区域,打算派人着手修复阵法。但那处阵眼被发现时已经很不稳定,封锁区域的消息还未完全下达,那处阵眼便发生了魔气泄露。幸而当时跟在殿下身边的林姑娘反应迅速,这才将殿下救了下来。” 听到这里,容兮越已然大致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近距离的魔气泄露,即便及时用灵力护住全身,也还是会受到影响,只是程度会有所削减罢了。 想来在那场魔气泄露里,主角渣爹和林姑娘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魔气侵染。 但主角渣爹毕竟有修为在身,即便沾染的魔气再多,只要神智尚存便无大碍。只需要耗费些时间将魔气慢慢清理出去就可以了,至多是要亏损些修为。 可那位林姑娘却没有这般幸运了。 白郁二妖奉命请他来妖界时曾告诉过他,林姑娘是和慕千寒一样的混血半妖。混血天生无法修炼,自然也就没办法自行清理魔*气。可若是由他人帮忙,又有脆弱经脉无法承载的风险。 难怪主角渣爹会放着妖族本来的医修不用,不远万里地派人到人界来请他过来,想必也是因为他有曾经救治过混血半妖的经历,觉得他“有经验”吧。 若是别的病症,容兮越或许还要花费些时间研究和思考,但林姑娘这个,他还真有些思路。 简单来说,林姑娘的病症是因受到了魔气侵染而引起的,那么只要清除掉她体内的魔气,便可不药而愈。 至于林姑娘是混血无法修炼这个问题…… 早在帮慕千寒研究解决血脉问题的办法时,容兮越就曾针对混血无法修炼的问题有了一些想法,只是因为时间和人力的问题没有继续深入。如今稍一回忆,那些曾有过的思路瞬间就在他脑中浮现出来,并向外延伸。 这一想就没收住,容兮越回过神时,发现时间已然过去了近一刻钟。 “抱歉。” 容兮越歉然道:“想得有些入神了,劳总管久等。” “无妨。” 江总管笑着表示不介意,“尊者可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在没有完全的把握时,容兮越不习惯把话说得太满,因此只斟酌着答道:“是有些想法,但还只是些设想,具体的要等明日见过林姑娘后再看。” 这答案偏向保守,但在一众毫无进展的医修的对比下,已经算得上十分突出。 江总管面上浮现出些许喜色,“那我就先替殿下谢过尊者了。” 见容兮越没打算再问别的,江总管撤去了二人周围的隔音阵法,将候在一旁的侍者们叫了回来,继续朝前引路。 又行了约半刻多钟,一行人来到一处院前。 江总管笑着介绍,“此处名为听竹苑,听闻尊者喜静,殿下特吩咐我将这座院子收拾出来给您。” 听竹苑? 容兮越抬头,隔着院墙看到了院内栽种着的几株青竹。 微风吹过,竹叶摇晃着沙沙作响,显托出几分清幽的意趣。 比起来时路上见到的其他宫殿上明显的妖族装饰,这座小院反倒更偏向于人界的建筑风格,小巧而精致。 容兮越道谢:“有劳殿下费心了。” “尊者满意就好。” 从随行的侍者里挑了两人留下服侍,江总管适时提出告辞,“那我便先回去复命了,尊者若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派人来找我。” “总管慢走。” 送完江总管,容兮越吩咐江总管留下的那两名侍者待在外院,只带着慕千寒进了内院。 少年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眉目低垂,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容兮越连叫了两声都没能将人从思绪中唤醒,故意来了个急停。 少年猝不及防地撞到他,身体受惯性后仰,眼看着就要摔个结实,被容兮越及时伸手拉住。 慕千寒终于回神,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容兮越难得见他露出这般神情,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28章 第28章慕千寒瞬间觉得手里的瓶…… 慕千寒唇角紧绷,垂着头任他笑,看着八风不动的模样,微微颤动的眼睫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不自然。 容兮越忍住笑,贴心地给了个台阶,“连着赶了几天路也累了,挑个房间去休息吧。” “……嗯。” 慕千寒胡乱指了个房间,走了两步发觉身后的人没动,迟钝地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不去休息么?” “还有些事要忙。” 容兮越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随口吩咐道:“晚些见到长鑫,让他今晚别太早休息,等我回来有事问他。” 慕千寒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问:“你要跟他摊牌?” 容兮越唇角微勾,语气意味深长,“让他白蹭了这一路车,也该收点路费了不是。” 事情交代妥当,容兮越转身离开。 慕千寒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立在院中敛眸深思。 早在最开始容兮越向他提出合作的时候,慕千寒便曾怀疑过对方是否保有其他目的,而近来发生的事情也让他对之有了些猜想。 思及方才的对话,慕千寒不由得多想,容兮越是否是在向他暗示什么。 是主动挑明,还是按兵不动? 慕千寒一时做不出决断。 这边慕千寒还在纠结,那厢容兮越已然跟着江总管留下的两名侍者来到了帝宫内的藏书楼。 离开内院后,容兮越径直地找上了二人,表明自己想要借几本妖族修炼功法查阅研究。 修炼功法算不得独门秘辛,但也不是能随意泄露。二人不敢擅自做主,便传讯给江总管请示,得到许可后带他来到这里。 帝宫内的其他宫殿都是由侍卫看守,这里则是用阵法维持,持令牌方可通行。 引路的侍者到楼前停下,取出令牌恭敬递上,“一二层是经史古典,三到五层是修炼功法。总管交代,除了五层的部分特殊功法外,其余的尊者可以随意查阅、拓印。” 随意拓印,这是可以带走的意思? 容兮越有些意外江总管会给他开这么高的权限,但想到这多半也是那位太子殿下的意思,便不再深究,取了令牌迈步走上阶梯。 随着他走近,阵法形成的光幕随之显现。 令牌自行飞出,释出的灵光映入光幕,融出可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侍者们留在楼外没有跟上,容兮越自行上楼,目标明确地来了三层。 没去管架子上标着的分类,容兮越从离楼梯最近的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玉简查看。 他看这些功法不为修炼,只是想用以验证推断自己的猜想,是以只用神念将手里的玉简粗略过了一遍便放回原处,继续抽下一本查看。 就这么扫过两层楼,容兮越来到了五层。 相较于三四层,这里存放的玉简少了很多,功法的修炼方式也各有特色,有几本甚至让容兮越也觉得耳目一新,从中受到了些许启发。 只是到了容兮越这个修为,功法已经不是能够随意更换的,是以他也只能略微遗憾地放下,只选了几部符合自己研究思路的功法玉简下楼。 先前带他来的那两名侍者还在外候着,见他下来,忙起身迎上。 容兮越将带下来的玉简递过去,待二人确认过没问题,再用空白玉简刻录下来。 一番折腾费了不少时间,离开藏书楼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容兮越直接沿原路折返回听风阁,但行至半路,忽见江总管脚步匆匆地从另一边过来。 后者瞧见他,远远地便扬声喊道:“道尊留步。” “江总管。” 容兮越停下等人靠近,刚开了个口要问发生了什么,就被江总管神色焦急的打断,“林姑娘情况不太好,殿下请您快些去瞧瞧。” 事态严重,容兮越没时间细问,当即跟江总管赶往林姑娘所在的宫殿。 帝宫底下刻有禁止瞬移的法阵,二人用的是缩地成寸。趁着这点时间,江总管语速飞快地将事情始末跟他讲了一遍。 原来林姑娘在傍晚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太子听闻后前去看她,顺便告知明日让容兮越来帮她看诊的事情。 到时正赶上林姑娘吃药,太子便在旁等了一会儿,但药喝到一半,林姑娘忽然一阵咳嗽,紧跟着就晕了过去。 太子摸她脉象,察觉到她体内魔气肆虐不受控制,忙令江总管前来请他。 容兮越问,“是汤药有问题?” “暂时还不清楚。” 江总管说完又补充道:“不过我离开前殿下已经派人去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容兮越不再多问,片刻过去,二人抵达一处偏殿。 殿外把着一队侍卫,气氛肃杀,白日里曾见过的乌苏站在最前方,正面目严肃地和对面的华服男子说着什么。 许是听到二人到来的动静,那男子忽而转过头来。 妖族太子姬如霜。 容兮越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虽然他此前从未看过对方的画像,但只凭眼前之人周身积年累月留下的上位者气度,以及眉眼间与慕千寒有的那几分相似,就足够他确认了。 但与容兮越未见时预想的不同,姬如霜样貌俊美,气质却并非风流。 他目光落在容兮越身上,紧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些许,“这位就是容道尊吧。” “见过殿下。” 容兮越收回思绪,正要行礼,就被姬如霜挥手带过,“俗礼免了,道尊快进去看看林姑娘吧。”说罢又吩咐江总管带路。 “尊者随我来。” 江总管应声上前,容兮越跟在后面,越过一众侍者来到里间。 床边围着的医者和侍女们起身让开位置,容兮越走过去坐下,低头看向榻上躺着的人。 林姑娘人如其名,是个柔弱婉约的美人,即使此刻囿于病痛而陷入昏迷,却别有一番我见犹怜的气质。 探过脉象,和来时江总管说的一样,魔气肆虐不受控制,在体内横冲直撞。林姑娘面上不时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眼皮挣动,却似是被什么压住了般无法醒来。 容兮越沉吟少许,从储物袋中取了几枚银针出来。 以针通穴,辅以灵力引导,将动荡的魔气引入经脉,逐步封印。 随着封印渐成,林姑娘面上的痛苦神色也逐渐减少,慢慢转为平静。 果然有用。 容兮越现在用的,是原著当中主角曾用过的法子。 当时主角被反派所害误染魔气,又因处在躲避追杀的途中无暇清除,便研究出了这套银针通穴的办法将魔气暂时封入经脉当中,留待日后再找机会清除。 初听到江总管说林姑娘是沾染了魔气之时,容兮越便想起来过原著里的这段剧情,但他原本是没打算用这套针法的,毕竟这针法见效虽快,时日久了却容易对经脉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他原本准备的是另一套更为温和的疗法,但眼下林姑娘情况危急,那套疗法已然派不上用场,容兮越也只能把这套旧疗法捡回来用了。 幸而有用。 最后一点魔气收束,容兮越收回手,问身旁的侍女,“药渣还在吗?” 侍女点头,回身从桌边取来一只药罐,兼并一张药方。 药方没什么特殊,容兮越扫了一眼便放在了桌上,接过药罐将里面的药渣倒出来,凑近闻了闻,从中辨出了三四种不属于药方上的药物,其中有一味,他最近才刚刚在另一批人身上接触过。 迷魂草。 离开碧罗城时,容兮越曾受到过一众蒙面妖修的围攻,事后发现那些妖修便是被迷魂草所控。 但迷魂草控人心智必须经过特殊处理,像这样直接放进药罐中煎熬的方式则并不属于其中。真正使得林姑娘体内魔气失控的,是除了迷魂草外的其他几种药物。 迷魂草的存在,更像是幕后之人故意放进去,专意来提醒他的。 有意思,这是生怕他找错方向吗? “尊者可是有什么发现?” 身后传来询问声,姬如霜不知何时进来了,乌苏没跟在后面,不知去了何处。 “确有一些。” 容兮越放下罐子,将药渣中找到的迷魂草以及自己的猜测尽数相告。 姬如霜面色难看,“这么说,下药的人和碧罗城内传播流言的人是同一批了?” “应当如此。” 容兮越没把话说死,但任谁想也能明白别的概率会有多低。 姬如霜没再问,转头往林姑娘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什么时候会醒?” 容兮越道:“明日午前,最迟傍晚。” 姬如霜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后放轻声音,“尊者请随我来。” 二人离开内殿来到外面,容兮越扫了一眼,发现守在殿外的侍卫们比他来时见到的少了许多。 许是被乌苏带走了? 容兮越心底刚升起些猜测,就在姬如霜的下一句话里得到了验证。 “孤把乌苏派去碧罗城了。” 姬如霜道:“碧罗城外的事,等他回来,孤会给尊者一个交代。” 容兮越客气道:“有劳殿下费心了。” “理应如此。” 前事说完,终于问到当下,姬如霜道:“江总管先前回禀时说,关于林姑娘体内的魔气,尊者已经有了眉目?” 容兮越“嗯”了一声,道:“方才我已经试过以针通穴,封印魔气,但这样只能暂时压制。若想完全祛除,还需得一些外物辅助。” 姬如霜道:“尊者有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容兮越半点没客气,直接取了张单子出来。 这单子是他早前便列好了的,其中半数是为林姑娘祛除魔气所需,另半数则是用在慕千寒身上。 当爹的给孩子掏点钱怎么了? 容兮越丝毫不觉心虚,掏单子掏得理直气壮。 单子里列的各项名贵草药种类繁多,姬如霜接过后直接把江总管叫了过来,吩咐其尽快照容兮越的要求将药草搜罗齐全。 “玲珑花,琼枝草……” 江总管将单子仔细看过一遍,道:“琉璃火液和钟林石乳差一些,别的都齐全,尊者是现在就去取,还是等凑齐了再给您送去?” 容兮越问,“凑齐要多久?” “需得两三天的时间。”江总管道:“钟林石乳还好些,琉璃火液只有千秋城有,需得从那边调运过来。” 容兮越短暂地思考了一下,选择了现在去取。 琉璃火液和钟林石乳都是为林姑娘祛除魔气用的,他可以把慕千寒那半份先凑齐全,将后者所需的丹药炼制出来。 存放药草的库房距离不远,江总管亲自带他前往,一来一回又耗费些时间,容兮越最终回到听风阁时,夜已过半。 这么晚了,容兮越以为慕千寒早已休息,但他刚进内院,就听旁边的房门吱呀一声响,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即便是二人已经确立了师徒关系,慕千寒也鲜少有主动找他的时候。 见人出来,容兮越不免有些意外,停下来问,“有事找我?” “……” 慕千寒先是沉默,而后提醒,“你走前说让长鑫等你回来,有事找他。” 这一下午忙东又忙西,容兮越还真是忘了这件事,经提醒这才想起来。环顾一圈发现长鑫不在,微微挑眉,“他人呢?” 慕千寒道:“被乌将军借走了。” 容兮越重复他的话,“借走了?” “是。”慕千寒道:“傍晚时乌将军来了一趟,说要借他去帮忙调查碧罗城的事情。” 容兮越问,“是乌苏点名要他,还是他出声自荐?” 慕千寒道:“乌将军点名。” “是吗?” 容兮越若有所思。 真够巧的,他刚决定要跟对方谈谈,对方便因“意外”被带去了别处。 容兮越不禁想到了那位特意往药渣中加迷魂草的幕后之人,两边的手法如出一辙,嚣张近乎挑衅,生怕他联想不到一样。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慕千寒忽而出声询问,容兮越回过神来,懒懒回应,“不怎么办。” “他人都不在了,我还想那么多没用的干嘛。” 容兮越说这话时的语气淡然且随意,慕千寒打量着他的神色,一时也分不出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又在盘算着别的什么。 “不说他了。” 容兮越率先转移话题,从怀中摸出个瓷瓶抛过去,“瞧瞧这是什么。” 慕千寒抬手接住,以为是容兮越又炼制出了什么丹药,但拨开瓶盖却发现里面盛着的是一汪流动的金色液体。 他放在鼻尖轻闻了闻,不确定地问,“这是……灵髓?” “不止哦。” 容兮越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再仔细看看。” 慕千寒又低头看向手中瓷瓶,他其实并未见过真正的灵髓是什么样子,只是幼时从其他妖族口中听过一二,知晓那是妖族进阶时会用到的,用以激发血脉潜力的圣药。 因为产量稀少而需求量大,所以极其稀有。他方才能够猜出来,也是因为在嗅到气味时,隐约察觉到体内属于妖族的那部分血脉微微动了一下。 是灵髓,但又不止…… 慕千寒将瓷瓶微微倾斜,瓶内的金色液体也随之流动,缓慢倒向另一个方向。 粘稠度似乎比别人说的要更高些。 慕千寒心底生出猜测,“是百年灵髓?” “答错了哦。” 容兮越笑眯眯道:“是千年灵髓。” “千年灵髓?” 慕千寒瞬间觉得手里的瓶子有些烫手,再想到方才容兮越就那么轻飘飘地将瓶子抛过来,后怕中又生出一丝一言难尽的感觉,“你怎么弄到的?” “说的好像我偷来的一样。” 容兮越略微不满,轻啧一声道:“明明是光明正大要来的好么。” 说罢简单把傍晚去给林姑娘看诊的事情讲了一遍,慕千寒先前也隐约觉出乌苏突然借走长鑫这件事有些奇怪,现下也明白为何容兮越听到时会问是不是长鑫自荐了。 他收回思绪,问,“所以这千年灵髓是要给林姑娘炼丹用的么?” “不。”容兮越道:“这是给你用的。” “给我?” 慕千寒下意识抬眼,对上容兮越的目光。 意识到他是认真的,慕千寒心底蓦地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他垂眸掩饰,提醒道:“我不能用这个。” 半妖不能修炼的本质原因就是因为体内的两种血脉力量过于悬殊,越是修炼越是失衡。 虽然慕千寒因为体质特殊能够修炼一部分,但在未完全解决血脉问题之前,他也不敢将修为提得太高,更遑论去激发自己的血脉潜力。 这点容兮越应该知道才是。 “以前不能,不代表以后也不能。” 容兮越忽而开口,慕千寒微微一怔,抬眼望向对方。 月光皎皎,似水潋滟,如纱般落在那人身上,莹莹生辉。 “放心吧。” 容兮越抬手在他头顶拂了一下,语气轻柔似安抚,“一切交由我便是。 第29章 第29章狐狸幼崽 容兮越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尾音上扬,慕千寒过去听着只觉轻佻,这次却不知怎的,心境莫名就因其安定了下来。 再回过神时,人已经回到房间。 他站在房中怔愣了片刻,恍然想起自己原本是准备找容兮越摊牌的。 筹谋了一下午,慕千寒最终是决定主动出击。只是计划虽好,却被频发的意外打破。 先是长鑫被乌苏借走,再是千年灵髓,话题换来换去,慕千寒不知怎的就把这件事给忘到了脑后,直至回房后才又重新想起。 转身欲回,临到门边又想起回房前容兮越吩咐他的话。 “早些休息,明日晨起来见我。” “……” 罢了,就明日再说吧。 * 慕千寒那边如何纠结容兮越不知,他一回到房间,就开始着手准备炼丹事项。 流程已经在脑中演练过多次,材料也备齐了。如果说之前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如今便是连东风也就绪了。 将惯用的丹炉取出,需要用到的材料在周围一字排开,容兮越轻轻呼出一口气,摒弃杂念,开始炼丹。 材料被分批次投入丹炉,药草在灵火的包裹下融化成汁液,又逐渐凝结。 整个晚上,容兮越都在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待到最后雾化成丹,天色已然大亮。望着丹炉底部灵光氤氲的丹药,容兮越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沉浸其中时不觉得,一回过神,容兮越难得地有了些疲累的感觉,这还是他自穿越以来的头一次。 毕竟从前炼制的那些丹药都是原主记忆里曾有过的,他只需要循着记忆顺其为之。这次却是全新的配方,没有过往经验可以借鉴,整个过程中都是全神贯注,精力的消耗自然非同以往。 昨夜吩咐了让慕千寒晨起来找自己,现今早已逾时。 容兮越略调息了片刻,便将炉中的丹药倒至瓷瓶中,起身朝外走。 外面阳光正好,容兮越推开门,抬手挡了挡略刺眼的阳光,眯着眼睛望向对面。 为了防止夜间炼丹的动静影响对方休息,容兮越昨晚特意选了个和慕千寒相对的房间,中间只隔了个院子。是以容兮越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对面大张着的房门,人却不—— 咦? 余光扫见人影,容兮越视线左移,落到廊下的人身上,语气微讶,“你怎么在这?” “院中太晒了。”慕千寒边答边站起身。 容兮越若有所思,“等多久了?” 慕千寒道:“半个时辰。” 慕千寒没说实话,他其实早就醒了,天蒙蒙亮时就来到了院中。但见容兮越房门紧闭,猜到其丹药还未炼制结束,便转移到了廊下等待。 之所以在廊下而不是院中,是因为这里离容兮越的房间更近一点,里面有动静后第一时间就能听到。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容兮越修为比他高太多的缘故,慕千寒并没有听到对方移动时的脚步声,直到房门被推开才意识到容兮越出来。此时已经来不及换地方,索性就在原地没动。 容兮越猜到慕千寒没说实话,但也没打算拆穿。 他把院门完全推开,转身朝屋内走,“进来吧。” 慕千寒落后半步进来,鼻尖微动,闻到了空气中未散尽的药香。 看来丹药已经炼制完了。 要不要先说昨晚准备摊牌的事情? 慕千寒望向容兮越,正要开口,却见对方抬手打了个哈欠,而他到了嘴边的摊牌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嗯?” 容兮越回头看他,微微挑眉,“你是在关心我吗?” “不是。” 慕千寒本能地想要否认,谁知却被容兮越抓着逼问,“不是关心,为什么要问我要不要休息?” 慕千寒一时语塞。 看他这样,容兮越忍不住又生出了逗弄的心思,“怎么,敢关心,不敢承认啊?” 慕千寒憋了一会儿,“……没有。” 容兮越佯装听不清,故意凑近了些问,“没有什么?” “没有不敢承认。” 慕千寒被逼的不得不开口,他略抬高了音量,直视容兮越道:“我是在关心你,然后呢?” 这个然后问的有些赌气的意味,他是故意想呛容兮越的声的,谁知对方听后却半点没生气的模样,反而笑了起来。 “然后啊……” 容兮越站直身体,笑着看他,“然后听我道谢啊。” “谢谢你的关心。” 容兮越抬手在他发顶揉了一下,边揉边小声吐槽,“早承认不就好了么,害我费这么大力气。” “……” 慕千寒不知哪来了反驳的底气,“你也可以不用费这力气。” “为什么不费?” 容兮越还是笑,“你看你之前跟个闷葫芦似的,现在也敢跟我还嘴了不是。” 慕千寒:“……” 罢了,他还是别说话了。 几次经历下来,慕千寒终于是有了觉悟,这种嘴巴上的事情他是绝对说不过容兮越的,还不如直接闭嘴。 容兮越见好就收,松手放慕千寒回去,自己则回到内室休息。 他确实是累了,几乎是身体刚沾到床就睡了过去。睡得也很沉,直到傍晚才醒过来。 自穿越来便一直在被各项事件推着走,即便是睡觉脑中也未停止过思考,容兮越属实很久没这么纯粹的休息过了,睡醒来后,恍然间竟有种脱胎换骨般的感觉。 短暂地放空了一会儿大脑,容兮越简单洗漱一番,再换了身衣服,推门出去。 落日的余晖洒满小院,橘色暖阳映入眼帘。 院中无人,对面的房门紧闭。 容兮越过去敲了敲,没有回应。 是出去了? 容兮越刚要放出神识去找人,院门被从外推开,慕千寒走了进来。 “方才内侍传话说江总管来了,我见你还没醒,就出去见了下。”见容兮越在自己房前,猜到后者来意的慕千寒解释道。 “哦。”容兮越随口问道:“他来做什么?” 慕千寒道:“说是来告诉您一声,江姑娘醒了。” 江姑娘…… 想到这两人间的关系,容兮越下意识看向慕千寒。 少年面色平静,似乎并不知道这位江姑娘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见他看过来,轻轻扫过来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 容兮越收回目光,暗道管他知不知道,反正也跟他们当下要做的事情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容兮越不再纠结,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来吧,我帮你护法。”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房间,容兮越将炼制好的丹药取出来递过去,慕千寒伸手接过。 有过先前的铺垫,慕千寒已经知道这次的丹药就是为了解决自己血脉问题所用。多年夙愿一朝达成,想到往日种种,刹那间千般思绪涌上心头,恍然失神。 这是对心境的考验,容兮越无从插手,安静等候。 但不过短短几息时间,慕千寒便从中缓了过来,目光重新变为清明。 倒是比他预计的时间还要短些。 容兮越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好了么?” “嗯。”慕千寒定了定神,问容兮越道:“我要怎么配合你?” “直接服用就好。” 容兮越道:“我会助你化开药力,注意感知我的灵力走向。” 慕千寒依然服下丹药,盘腿打坐,闭上眼睛,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容兮越转到他身后坐下,抬手贴上他的后背。 感知到掌心下的躯体陡然紧绷,容兮越出声提醒,“专心。” 慕千寒抿了抿唇,控制着自己放松身体。可即便他有意忽略,紧贴在他脊背后的触感却依然无比分明。 所幸随着药力逐渐化开,慕千寒很快没空再关注外界,全力应付起体内的变化。 半妖无法修炼的本质是体内两种血脉等级的不匹配,容兮越这枚丹药的作用,就是激发慕千寒体内属于人族那部分血脉的潜力。 原著当中的慕千寒也是这么做的,区别是他并非是一次性集齐所须药草,也没有能够帮他将其炼制成丹药的帮手,大部分都只能生服干吞。这也导致了他体内许多暗伤的生成,为后期的许多剧情埋下了伏笔。 容兮越知晓后续剧情,自然不会让慕千寒重蹈覆辙。 他这枚丹药虽然同样是激发潜力,却并非是一次性的,而是能够根据慕千寒体内的妖力自行调整。 举例慕千寒如今是练气期圆满,这枚丹药就会将慕千寒体内的人族血脉提升到与练气期圆满同等的妖力水平,多余的药力则会在体内自行潜藏起来。而等到慕千寒结丹时,这部分潜藏的药力就会自行化出,再将慕千寒的人族血脉提升到金丹境界。 最后能提升到多少,就看慕千寒这部分人族血脉的潜力有多少了。 依原著剧情,至少渡劫期前是无需忧心了。 容兮越边思考着,边控制着灵力在慕千寒的经脉中游走,将多余的药力一点点封印进去。这一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待到最后一点余出的药力被完全封印,容兮越才将手收了回来。 一天一夜的精神高度集中,疲累程度比先前炼丹更甚,所幸没有下一次了。 容兮越缓缓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正要问问慕千寒感觉如何,却发觉对方还未结束修炼。 神识一扫,竟是已经在筑基了。 先前外门大比的时候,为了方便拿到名额,慕千寒把修为提到了练气期圆满。 但在比试结束之后,慕千寒便又重新压制了自己修为的提升速度。原因是因为他自觉血脉问题尚未完全解决,担心中途会出问题。 容兮越知道慕千寒性格谨慎,也知道他这段时日里一直没有刻意修炼,反而在压制着自己的修为。 依他对慕千寒的了解,即便是血脉问题得到解决,应该也会观察一段时期,确认完全没问题了,才会选择筑基才是。 或许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容兮越猜的没错。 几乎是刚封印结束,慕千寒便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已经满溢,到达了突破的边缘。 压制已经来不及,强行降回去反而会损伤经脉,慕千寒短暂地考虑了一瞬,选择了立即突破。 他在这个阶段停留了太久,突破几乎是水到渠成的。那层屏障像是不存在一般,极轻易地就被他跨过了。 新生的灵力如水般在经脉中流淌,顺利运转过一个周天,慕千寒微松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对面墙壁上的山水壁画,画中绿水青山,写意悠然。 这幅画并没有什么特殊,慕千寒入定前就看过,挂在自己正对着的位置。但他此刻看去,却觉得这幅壁画的位置比先前看着似乎高了不少。 慕千寒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仰头向上。 视线边缘出现了容兮越的脸,后者正低头看着他,眸中异色闪动,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奇异的事情。 猝不及防的,慕千寒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只巴掌大的、毛绒绒的、雪白白的、狐狸幼崽? 短暂的寂静过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小狐狸毛都炸了。 “叽!!??” 第30章 第30章容兮越搓搓手指,暂时克…… 容兮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笑的。 他努力克制着想要上扬的唇角,试图把某只躲到床底下的幼崽给哄出来。 是的,在发现自己莫名变回了原型且不能人语后,慕千寒就躲到了床底下,任容兮越怎么哄都不肯出来。 多次诱哄失败后,容兮越只得换了种思路,“你不想变回来了吗?” 距离幼崽躲到床下已经有半刻钟了,如果能变回人身,即便是不好意思也不至于躲这么久。至今不肯出来,多半是不知道该怎么变回去了。 果然,听到他这句话后,床底下的幼崽终于有了反应。 先是一点白色的绒毛,渐渐露出耳朵,最后完全探出头来。 它似是想问什么,张口却又是一串—— “叽叽叽叽” 噗—— 忍住,忍住,一定不能笑。 好不容易才哄出来,可不能再让他这一笑给气跑了。 容兮越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控制着把刚升起的笑意压下去,“你先出来让我看看,不行的话我再拿化形丹给你。” 慕千寒终于磨蹭着出来。 容兮越嫌他太慢,直接捏着他的后脖颈把人拎了过来。 被捏住后脖颈的幼崽如同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缩着爪子一动不动,耳朵尖却不受控制地立了起来,像极了前世见过的猫咪受到惊吓时竖起“飞机耳”的模样。 可惜这幼崽是人变的,不然真要好好揉搓一般。 他还没rua过真正的狐狸呢。 容兮越搓搓手指,克制住想要戳两下的冲动,将慕千寒放至膝前,指尖挪到幼崽的后背处,探入灵力查看。 灵力运转正常,看来不是功法相冲的问题。 只要不是功法相冲有走火入魔的风险,问题就不大。 容兮越的心放下了一半,将先前从藏书楼里带回来的那几本妖族功法取出来,逐个对比一番,最终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应该是妖力外泄引起的。” 容兮越收回手,道:“你先前修炼的毕竟不是正统的妖族功法,筑基之后妖力增长,无法自控是正常的。” 慕千寒转过身子,抬起一只前爪,在他膝前的地面上比划着写字。 ‘那要怎么才能变回来?’ 这是连声音都不肯发出来了么。 容兮越又忍不住想笑了,“你试试聚拢灵力到丹田处,多尝试几次,应该能摸索到控制的办法。” 慕千寒刚要尝试,容兮越留在外面的阵法忽然被人触动。 “叮铃”的脆响由院外传进来,二人同时看向门口。容兮越凝神细听,发觉是待在外院的两名侍者在敲门。 以防有事,容兮越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你待在这里别动。” 几步来到外院,容兮越拉开门,敲门的侍者发现出来的是他本人,慌忙行礼,“见过尊者。” 容兮越抬手示意他们起身,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方才江总管派人来了,让把这个转交给您。” 侍者恭敬递上一只储物袋,容兮越接过,神识探入查看,是他先前给出的那份材料清单中最后缺少的那部分琉璃火液和钟林石乳。 如此,给林姑娘祛除魔气的材料就也齐全了。 容兮越沉吟一声,问,“林姑娘情况如何?” 这两名侍者自容兮越来了之后就一直待在听风阁候命,对外面的情况并不清楚,闻言摇头说不知。 也罢,还是他自己过去一趟。 容兮越收了储物袋回屋,慕千寒还在尝试聚拢妖力,听见动静后先是躲到桌底下,确认进来的人是容兮越,方又小心翼翼地挪出来。 谨慎劲儿还不小。 容兮越走过去,弯腰把人拎起来放到桌上,躬着身子平视他,“我要出去一趟,你跟我一起。” 幼崽开口,出声却不再是“叽叽”的动静,而是熟悉的少年人声,“去哪?” 控制得还挺快么。 容兮越微微挑眉,回答道:“去看林姑娘。” “……” 慕千寒问,“为什么要带我去?” 容兮越道:“你现在这个情况,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早在前两日,江总管便来告知过林姑娘已醒的事情了。 按理来说,容兮越当时就该过去看看的。但彼时他忙着给慕千寒炼丹,一时抽不开身,便拖过去了。 如今材料齐全,祛除魔气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这时再不过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只是慕千寒如今没有自保能力,容兮越确实无法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也只能一起带过去了。 容兮越知道慕千寒的顾虑,体贴道:“我会把你藏在袖子里,你安静待着就好。” 慕千寒:“……我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隐藏气息,过去的话很容易被发现。” 这个问题容兮越当然已经想过了,“放心吧,我有办法。” 容兮越在储物袋里翻了翻,取出来一条火色长绫。 这是原主早年在一个秘境中历练时得到的,可以遮掩气息,渡劫期以下的神识都无法穿透,此刻用来再合适不过。 慕千寒见状,自知反抗无用,干脆地闭上了嘴。 容兮越笑眯眯地用长绫将幼崽裹起来,绕过几圈,在头顶交叉而过,十分顺手地打了个蝴蝶结。 狐狸幼崽通体雪白,一双乌黑的眼睛在火色长绫的衬托下愈发显得灵动可爱。 容兮越终于没克制住,伸手在他头顶狠狠地揉了一把。 没给幼崽反应的时间,容兮越揉完就把人塞进袖子里,带着出门去了。 * 容兮越抵达的时间正巧,林姑娘刚刚结束午休。 听闻他到访,林姑娘令侍女先引他到正殿,言明自己稍后便来。 路上,容兮越大致观察了下殿内的情况。 侍人数量比之他上次来时少了许多,面孔也换了大半,似乎是被清理过了。 容兮越对此并不意外,先前查验出被动了手脚的是林姑娘的汤药时,他便预料过会有现在的情况。 毕竟帝宫守卫森严,外面的人想混进来便已经很难,更何况下药。能将此计划顺利成事的,多半还是近身服侍的人。 却不知姬如霜能否顺着这条线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容兮越想了想,又觉得此事并不乐观。 那人之所以敢这么嚣张行事,必是能全身而退的倚靠。只从他行事间透露出的有恃无恐的态度来看,就知道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了。 只是不知道他真正所图究竟会是什么。 “劳道尊久等了。” 一道轻柔的女声从旁传来,容兮越回头,见是林姑娘到了。 比起前几日在榻上昏迷的时候,林姑娘的气色显然好了许多,容兮越收回目光,略带歉意地抬手道:“未有相约突然到访,还请姑娘见谅。” “尊者客气了。” 林姑娘福身行礼,道:“日前我不慎中毒昏迷,亏得尊者出手相救,原本醒来就该去亲身去向尊者道谢的,只是身子未曾大好,唯恐冒犯尊者,还请尊者不要介怀。” “姑娘言重了。” 容兮越道:“殿下请我来便是为姑娘看诊的,分内之事罢了,不必道谢。” “殿下的心意是殿下的心意,道尊远道而来为我看诊,我怎能不表达谢意。” 林姑娘坚持道谢,又请容兮越坐在上首,容兮越推辞不过,只得坐下。 “今日过来,是想问姑娘关于祛除魔气的事情。” 容兮越示意林姑娘伸手,搭脉探入灵力,确认先前在她体内设下的封印仍旧稳固后,收回手问,“所需材料俱已备齐,不知姑娘何时方便?” “我随时可以,尊者安排便好。” 林姑娘对容兮越十分信任,一副随他吩咐的模样。 容兮越有些无奈,正想着不如去问问姬如霜有什么安排,就见在外守着的侍女进来通传,“姑娘,殿下来了。” “殿下来了?” 林姑娘似是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后起身道:“快请进来。” 她说着朝门前去迎,容兮越也起身跟上。二人在殿门前等了片刻,就见姬如霜带着江总管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殿下。” 二人行礼,姬如霜抬手示意起身,目光看向容兮越,“正巧尊者也在,我还想着派人去请你。” 似是听到了外界的动静,袖中的幼狐忽然动了一下。 容兮越被它的尾巴蹭得有些痒,借着垂落的袖子遮掩收手进去按住它,回道:“不知殿下找我何事?” 姬如霜道:“听江总管说,祛除魔气的材料已经备齐了?” 这是在催进度? 容兮越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委婉的试探,笑了一下,道:“确实是齐了,我这次来找林姑娘也是因为此事,疗程方案已经基本确定,想来跟林姑娘确认一下开始治疗的时间。” “原来是这样。” 姬如霜原先还对林姑娘醒时容兮越没来这事颇有微词,如今听他说是在闭关为祛除魔气做准备,那点介怀瞬间散了大半,语气也多了几分亲近,“有劳尊者费心了。” 容兮越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暗自好笑,“应该的。” 不想浪费时间在客套上,容兮越直接问道:“关于治疗的时间,殿下可有什么安排?” “越快越好吧,免得夜长梦多。”姬如霜道。 容兮越也是这般想的,盘算了一番问,“后日如何?” 不是不想更快,只是容兮越之前的心力大都用在慕千寒身上了,怎么也得花时间准备一下。所幸治疗的方法早已确定,只需耗费些许时间整理归纳。 虽说一晚上的时间挤挤也勉强够用,但以防万一,还是多预留些时间为好。 “那就后日吧。”姬如霜道。 双方确认好时间,容兮越提出告辞。 姬如霜没有多留,让江总管送他回去。 二人离开林姑娘所在的宫殿,江总管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容兮越,道:“这是乌苏将军让我转交给尊者的。” “哦?” 容兮越接过信,拆开看了一眼,发现是乌苏在向他交代白郁二妖的事情。 先前容兮越曾托付乌苏调查碧罗城事件时捎带着找一下白郁二妖的下落,乌苏答应了,也信守承诺。 信中提到他已经找到白郁二妖,二妖并无大碍,不日就会派人将他们送回来,让他放心。 看完信,容兮越了却一桩心事,问江总管道:“乌将军那边情况如何?” “不太顺利。” 江总管摇了摇头,“那帮人很敏锐,线索清理得很干净。” 容兮越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闻言也不算太失望。 将容兮越送回听风阁,江总管便告辞回去了。 容兮越回到内院,刚关上门,先前被强行塞进袖子里的幼崽便跳了出来,三两下挣脱身上缠着的火绫,飞速窜进了房中,身形快得几乎只留下一道白色的残影。 这是憋狠了,连绳子都会自己拆了? 容兮越略微好笑,猜测慕千寒大抵还是在为突然在他面前变回原形这件事别扭,贴心地没有过去打扰,独自回了房间。 原以为按照慕千寒的性格,至少要过个两三天才能放下之前的那点不自在,但没想到仅过了半日,后者便来敲了自己的房门。 30-40 第31章 第31章你当初……为什么要收我…… 此时刚刚入夜,天色微暗,月光透过枝丫稀疏地落入院中。 看到门外已经恢复人身的少年,容兮越有些意外,“这么快就恢复了?” “……嗯。” 听到他的问话,慕千寒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抿了抿唇,很快又转回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这么晚了来找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容兮越微微挑眉,侧身让他进来。 外面光线太暗没注意,等到人进来,容兮越才发现慕千寒头上多了一顶帽子。 大晚上的,怎么突然戴帽子了? 容兮越朝窗外看了一眼,确认此刻是晚上没错。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慕千寒抬手碰了一下帽檐,视线微微偏移,“晚上有点冷。” 这解释……欲盖弥彰么。 容兮越嘴角微抽,想到慕千寒方才回话时下意识的回避动作,忽然猜到了什么,“耳朵收不回去了?” 慕千寒:“……” 只看他的表情,容兮越便知自己是猜对了,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你心急什么。” 正常收拢妖力并不会出现一半变回去一半变不回去的情况,像慕千寒这样身体变回去耳朵却收不回去的,多半是心态不稳,过程中操之过急,才导致结果出了问题。 看着少年愈发僵硬的身形,容兮越忍住笑,随手将桌旁的椅子拉至身前,示意慕千寒坐过来,“帽子摘了,我给你看看。” 慕千寒没动,虽未反驳,神色间却写满了抗拒。 所幸容兮越早就领悟了拿捏他的正确方法,见状故意道:“你总不想之后都要顶着这耳朵收不回去吧?” “威胁”见效,慕千寒有了反应,迈步走到了椅子旁。 他心底似乎还有些挣扎,踌躇着没有坐下。 容兮越耐心地等着,没有出声催促。 片刻后,少年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反身坐下,抬手摘掉帽子。 除去障碍,两只狐耳咻地从头顶立了起来。 比起幼崽形态,人身状态下的狐耳明显大了一些,形如三角,绒毛挺立,内芯微微地泛着粉。 容兮越看得心痒,但还是克制着没有立即伸手。 他绕了一圈观察,最终停在慕千寒身后,询问道:“你能控制它么?” 慕千寒摇头。 容兮越抬手去碰,但才刚刚靠近,那两只耳朵就像是感应到了般忽然颤动了动,耳尖向内收拢。 容兮越停住动作,问,“这是你控制的么?” 慕千寒问,“什么?” “我刚刚想试着碰它一下,但还没碰到,它就动了。” 容兮越说着,指尖朝前在狐耳尖上戳了一下,“这次有感觉吗?” 慕千寒:“……有。” 容兮越问,“什么感觉?” “……有点痒。” 慕千寒略略沉默了一下,又道:“其实刚才隐约感觉到一点风,但我以为是错觉。” 风?是指他抬手动作间带动的气流么? 容兮越模拟了一遍方才的动作,“是这样的风么?” 慕千寒道:“是。” 感知似乎比人身敏锐很多,是动物的本能么? 容兮越若有所思,想再试着碰一下,就见那对狐耳颤颤地弹动了两下,竟整个向内折起,“趴”在了头顶上。 是的,就是整个耳朵朝前覆下,完全掩住了内芯的那种姿势。 容兮越还是头一次见到能弯折到这种程度的,他问慕千寒,“有什么感觉吗?” “方才有点痒,现在……” 慕千寒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感应,“现在好像没什么感觉。” “它现在是这样的。” 容兮越凝出一面水镜放在慕千寒面前,给他看那对狐耳现在的情况,“真的没感觉?” 慕千寒先是拧眉,而后摇了摇头,“没有。” 容兮越想了想,道:“你试试能不能控制它,让它再立起来。” 慕千寒闭上眼睛,依言开始尝试。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头顶那对趴覆着的狐耳忽然弹动了一下,紧接着慢慢立了起来。 容兮越没错过这一幕,适时出声,“再试试能不能收回去。” 慕千寒继续尝试。 然而他这次努力了近一刻钟,狐耳却还是没什么反应,依然立在那里。 “好了,这次就到这里吧。” 容兮越叫停道:“过段时间再试试看。” 慕千寒没动,依然在尝试着。 只是这种尝试若初期没有成效,后面就基本等于是在做无用功了。 容兮越掐着时间又等了一刻钟,出手强行中断了慕千寒的尝试,“忘了你这耳朵是怎么来的么,心急是没有用的。” 少年微抿着唇,面色余有不甘。 看他这样,容兮越语气也不自觉放软了些,“能控制就说明问题不大,过段时日应该就能收回去了。” 慕千寒低垂着头“嗯”了一声。 容兮越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中途意外触碰到那对狐耳,终于没克制住,顺势揉了一把。 少年反应剧烈,几乎是立刻便弹开了,反手把帽子重新扣上。 至于这么嫌弃吗? 容兮越略微不满,刚想发难,忽然注意到后者黑发间略微泛红的耳根。 这孩子……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这猜测一冒出来,容兮越心底刚生出来的那点不满瞬间转变成了心虚。 好吧,算他没管住手。 但那么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放在眼前,他一个绒毛控能坚持到现在,克制住只碰了几下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么。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容兮越摸了摸鼻子,主动打破沉默,“你先前说有话想跟我说?” 提及来时目的,慕千寒也从方才那种微妙的气氛中抽离出来,“嗯。” “我来找你,是想问……” 慕千寒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容兮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容兮越问,“知道什么?” 慕千寒道:“我的身世。” 早在来妖界之前,慕千寒就曾对容兮越知晓自己的身世这件事有过怀疑,但他当时没有证据,再多的怀疑也只能停留在猜测的层面上。 直到今日…… 无论是容兮越看到他原型时毫不惊讶的反应,还是之后对方带他出去时极尽妥善的处理,都足以让慕千寒确认,容兮越对他的身世的确是知情的。 换做之前,慕千寒大概会将自己的这些发现按捺下去,暗自琢磨容兮越的想法。可如今他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和容兮越摊牌,自然便没有了再这般做的必要。 他选择了直接询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慕千寒的语气不再疑问,满是笃定。 而容兮越也如他预料中的那般,很干脆地承认了,“是。” “那你……” 明明是和预想中一样的发展,原本准备好的问题却莫名进行不下去了。 慕千寒突然意识到,其实容兮越从来都没有刻意遮掩或隐瞒过他知晓自己身世这件事。甚至于,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引导自己主动发现。 可若是这样,慕千寒又有一事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容兮越这次却没有直接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道:“你猜不出来吗?” 慕千寒望着他游刃有余的神情,很想回答一句猜不出来,但对上对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又不由得泄气。 是的,他猜得出来。 容兮越是在等他主动找自己摊牌。 至于原因,慕千寒也在猜出这个答案时一并想通了。 人总是会更容易相信自己亲身验证过的事情,比起单薄的言语,自己的亲身经历显然会更有说服力。 容兮越道:“现在你总算能相信,我的确没有害你的心思了吧?” 慕千寒没有否认,他的确是认同容兮越这句话的。 但若是就这么承认,又似乎落了下乘。 “其实我很高兴你今天能来找我。” 容兮越忽而开口,慕千寒微微一怔,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这说明你已经开始信任我了。” 容兮越隔空点了点他的帽子,“若是之前的话,出现这种事情,你是宁愿推迟摊牌时机也不会来找我的吧。” 慕千寒无法反驳。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容兮越的信任度不知不觉间已然提升到了很高的层次。 若非如此,他不会在这个时刻来找容兮越,更不会只简单地戴了一顶帽子做遮掩。 这等同于说明,他潜意识里其实并不担心容兮越会发现这件事。 慕千寒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般信任他人的时候,一时间顿住了。 “坐下说罢。”容兮越道。 慕千寒被这一声唤回了神,见容兮越已然在另一边坐了下来,正拿着一套茶具在泡茶。 他似乎是做惯了这件事,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滞涩,如画卷般赏心悦目。 慕千寒在旁看着,原本还有些繁杂的心绪不知不觉间就平复了下来,拉开椅子在容兮越对面坐下。 随着煮制,茶香逐渐在空气中逸散开来。 慕千寒鼻尖微动,忽而开口,“雾山云岫。” 容兮越转眸看向他,有些意外,“你知道?” “幼时喝过。”慕千寒道。 容兮越更意外了,雾山云岫是人界最顶级的几种名茶之一,产量极其稀少,炮制手法更是被世家贵族紧紧把持在手中,原主也仅仅只珍藏了一小罐而已。 慕千寒竟然只闻茶香就能辨别出来,绝对不是只凭“喝过”就能够做到的。 谈话间,茶水已然泡好。 慕千寒接过容兮越预备倒茶的动作,“我来吧。” 茶浅酒满,他堪堪倒了七分便停了下来。 这举动更印证了容兮越方才的猜测。 慕千寒似乎没有在他面前遮掩的意思,又接着倒完了自己的那杯。 茶汤清浅,梗叶微紫,是最顶尖的雾山云岫才会有的颜色。 慕千寒微微转动茶杯,缓声开口,“我是在人界出生的。” 有原著影响,容兮越一直以为慕千寒是自幼就在妖界生活,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在人界出生的。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慕千寒见状反而意外起来,“你不知道?” 容兮越很是莫名,“我应该知道吗?” 慕千寒神色古怪地望了他一会儿,忽而道:“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这点似乎取悦到了后者,慕千寒神情舒展,话也变多了一点,“我是在云慕城出生的,在那里一直生活到九岁,之后才来了妖界。” 云慕城,人界三大城之一,与无极宗所在的云天城和世家齐聚的云岫城齐名。 更为群众所熟知的是,云慕城曾是前朝都城。 前朝没落之后,云慕城便归属了前朝皇室最后一任嫡系成员——端阳帝姬。 出生在云慕城,对雾山云岫这种顶级名茶知之甚详,再联系他人族血脉间有上古传承,慕千寒几乎是将他另一半血脉的出身明着告诉他了。 容兮越心情复杂,“端阳帝姬是你?” 慕千寒道:“她是我母亲。” 这点完全出乎了容兮越的预料,他一时没控制住神情,面上浮现出一丝诧然。 原著开篇时主角就已经生活在妖界,容兮越便先入为主的以为慕千寒是自幼在妖界长大。 同样的还有关于主角父母的设定,原著当中对主角父亲也就是姬如霜的描述是多为风流随性,对主角母亲则没有半点提及,容兮越便一直以为是姬如霜对其负心,致其出走离开,所以才未曾提及。 直到慕千寒言明他母亲是端阳帝姬。 容兮越沉默了。 若是端阳帝姬的话,那她跟姬如霜还真说不准是谁渣了谁,又或者说是……棋逢对手? 端阳帝姬是前朝皇室最后一位嫡出公主,自她之后,皇室再无嫡系血脉,前朝就此衰落。修真世家和各大门派开始兴起,世间再无皇朝。 但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失去了前朝倚仗,端阳帝姬也没有像外界所预期的那般就此沉寂下去。 她以不过千岁的修龄晋阶化神,跻身顶尖修者之列,又广开门庭,招揽门客,硬生生将原本已经显出颓势的云慕城重新抬回了三大城之列。 在容兮越看来,端阳帝姬无疑是个十分出色的人物,聪慧敏锐,果敢坚韧。 但在一些人的眼里,她的风评却并不算好。 端阳帝姬容色倾城,出身高贵,又富可敌国,出手大方,甘愿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修数不胜数。 对这些人,端阳帝姬一向是来者不拒,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便打发走。但能够得偿所愿的男修虽多,却极少有能够长久地待在她身边的,大都只是昙花一现,短暂相交后便再无后续。 有痴情者寻死觅活,有自傲者因爱生恨,批判谴责者有之,放言要收服她者更有之。 对外界言论,端阳帝姬皆是一笑置之,依然我行我素。 而随着她修为逐步上升,敢于在明面上公开审判她的声音越来越少,追在她銮驾后图求眷顾的却越来越多。 但就容兮越所知,似乎并未听说过她和姬如霜的事情。 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相识,又是如何分开的。 涉及他人隐秘,容兮越没有多问,换了个话题道:“你既是在人界长大,后来又为何到妖界去了?” “因为我想修炼。” 慕千寒道:“半妖不能修炼,寿命却与妖族一般漫长,比寻常人族多出太多。我见过许多垂暮的半妖,不想像他们那样虚度时日,到最后什么也没剩下。” 他说这话时语气未改,周身气势却变得锋锐,令容兮越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忽而抬眼望向他,“其实最初,她是想送我去无极宗的。” “来无极宗?” 容兮越短暂的惊讶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了,原主曾救治过半妖的事情不是秘密,端阳帝姬即便原本不知道,稍一打听也清楚了。 他感兴趣地问,“那你怎的没来?” 慕千寒瞥他一眼,“你那时在闭关。” 好吧。 这样前因后果就能串起来了,因为原主闭关,慕千寒改去了妖界,也对上了原著的开头。 容兮越有心想验证更多现实与原著的差别,便继续问,“那你后来又回人界,是因为没有在妖界找到合适的修炼法门?” “算是吧。” 慕千寒垂眸望着杯中茶水,淡声道:“妖界的确存有一些半妖修炼相关的典籍,但大都是在不修炼的基础上增加寿命的,与我的目的并不相符。再加上当时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想在此浪费时间,便离开了。” 他并没有详细说明是什么事情,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容兮越却还是敏锐地从他平淡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不甚明显的波动。 再联系上白郁二妖在无极宗发现他时的态度,容兮越差不多能推测出来,慕千寒遭遇的应该是和原著中差不多的剧情。 看来现实和原著虽有细节上的差别,大方向上却还是一致的。 容兮越心里有数了,饮了口茶,放下杯子道:“好了,现在换你问我。” 慕千寒抬眼看他,“你知道我要问你事情?” 容兮越笑,“不然呢?你告诉我这些秘辛,总不是因为闲着无聊想找人聊天吧。” 慕千寒今日显然是来找他摊牌的,从主动提及身世到后面的有问必答都是为了展现诚意,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拖延,不如直接一点。 话说到这里,两人对这场谈话的目的已是心照不宣,互相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先前是容兮越提问,如今自然轮到了慕千寒。 早在决定好要和容兮越摊牌的时候,慕千寒就已经预想好了要问的问题,但临到近前,他看着对面的人,话到嘴边却换了另外一个,“你当初……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第32章 第32章你既然喊我一声师尊,我…… 容兮越眉峰微挑,有些意外慕千寒会问这个问题。 当初还未拜师时,慕千寒就曾问过他为何要收自己为徒,被他借口研究血脉糊弄了过去,现在又提起,是发现了什么? 心念电转,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不是说过么,我对你的血脉很感兴趣,想要借此研究一下。” 慕千寒道:“只是这样?” 容兮越道:“不然呢?” 慕千寒盯着他道:“你先前问我,是否相信你对我是真的没有恶意,若只是为了研究血脉,为何还要在意这个?” 容兮越一时语塞。 原著中主角最终走到了灭世的结局,容兮越想要改变这一点,自然不能只跟慕千寒做一对表面师徒,尝试缓和关系是必然的。 只是这理由却不能直接告予慕千寒。 但若持续敷衍,说不准会被慕千寒察觉,那他先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容兮越沉思片刻,决定坦白一部分,“我早年游历时曾偶然在一处秘境处得到一个秘术,能够通过血液探查对方与我的气运。” “……当时你昏迷过去,我意外探查到你与我气运相连,是我来日晋升渡劫的关键。” 容兮越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但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慕千寒听懂了。 少年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停住了。他垂下眸子,纤长的眼睫在颊上落下半扇阴影,情绪难辨。 无边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一时无人说话。 容兮越本做好了被连番提问的准备,却不料对方只问了一个问题便停了下来。 他拿捏不准慕千寒的态度,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开口,正想询问,少年忽地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吧。” “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慕千寒说罢便走,容兮越只是眨了个眼的工夫,对方便已推门离开。 诶? 这就回去了? 容兮越望着空荡荡的门洞,一时摸不清慕千寒在想什么。 没有过多纠结,容兮越收回思绪,转头便投入到为林姑娘制定治疗方案上。定好了后日就要开始治疗,只剩一天时间了,要抓紧行事。 方向已经确定,只剩整理归纳,饶是如此,也花了容兮越整整一夜的时间。 全部忙完时,外间已是天光大亮。 容兮越打了个哈欠,隔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院中空无一人,对面房门紧闭。 往常这时慕千寒早已醒了,会在院中修炼一会儿。乍没看到人,容兮越还有些不习惯。想想昨日聊得太晚,可能是睡过头了也不一定。 他没太放在心上,转回到内室去补觉。 这一觉直睡到了傍晚,暖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 容兮越坐着醒了会儿神,简单收拾了一下,推门出去。 外间仍是他睡前时的样子,院中无人,房门紧闭。 容兮越踱到院中散了会儿步,中途刻意发出了些声响,对面却好似没听见般,没有丝毫动静。 天色逐渐暗沉,对面的房内却一直没有点灯。 人不在么? 难道是出门去了? 但依照慕千寒的个性,这种时期应当会尽量避免出门才是。 担心出事,容兮越过去敲了敲房门,里面很快传来慕千寒的声音,“谁?” “我。” 容兮越应了一声,等着对方来给自己开门,不料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却是隔着门回道:“有事么?” 没事不能敲吗? 话到嘴边刚要出口,容兮越忽然想起昨日对方离开时的情景,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 这家伙,该不是因为他昨天的话不高兴了吧。 容兮越没有再隔着门和人对话,直接上手推门。 房门没锁,径直向两侧敞开。 慕千寒没防备他会直接进来,面上情绪没来得及收敛完全,沉郁之色一闪而过。 容兮越乐了,上前在他的脸上戳了一下,“生气了?” 慕千寒:“……没有。” “口是心非。”容兮越毫不客气地拆穿他,“没有生气,你躲在房间里干嘛。” 慕千寒不说话了,垂下眸子,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容兮越抬着他的脸看向自己,耐心哄道:“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我现在是真心拿你当徒弟的。” “……与我有什么干系。” 慕千寒说着想要挣开,又被容兮越半强硬地掰回来,“真没关系,你生气干嘛。” 慕千寒:“没有生气。” 容兮越:“是吗?我不信。” 慕千寒:“……” 你不信问我干嘛。 少年怒视着他,想法近乎直白地写在脸上。 容兮越笑起来,道:“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我就相信。” “我……” 慕千寒开了个头,却没将后半截的话完整说下去。 他望进容兮越的眼睛,里面是一片洞彻人心的澄净。 对视的刹那,慕千寒心尖一颤,恍然间有种整个人都被看穿了的感觉。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蓦地收紧,旋即缓缓松开。 少年重归沉默,不再试图辩解。 容兮越看他这样,不自觉心软下来。 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有什么情绪就说出来,想要什么也直接告诉我。” 容兮越软声哄他,“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呢。” 慕千寒别开脸转到另一边,语气隐含嘲弄,“我说就有用么?” “你不说,怎么知道没用。” 容兮越拉着他到榻边坐下,令其平视自己,“你既然喊我一声师尊,我总会对你负责的。” 慕千寒没有应声,但也没有再反驳。 容兮越也没有逼他开口,只耐心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于开口,却是和之前完全不相干的话题,“她最开始的时候,是没想过要生下我的。” 第33章 第33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 少部分传承有上古血脉的妖族能够生而知之,慕千寒虽然有一半的人族血脉,却也继承了这项能力。 因此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着的。 端阳帝姬当时正处于晋阶的关键时期,若是落胎,极有可能会修为倒退,百年苦修付诸东流,是以她权衡过后,最终还是选择将他生了下来。 生而知之的孩子与寻常孩童很容易区分,慕千寒没有刻意隐瞒自身的特殊,端阳帝姬很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许是因着这一层原因,他们二人的关系一直不够亲近,比起母子,更近乎于寻常长辈与子侄间的关系。 但也只是不够亲近而已,在其他方面上,端阳帝姬从未苛待过他,慕千寒也对她保持着应有的敬重。 在云慕城的那几年,慕千寒的生活和人族的其他孩童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有修炼这一环节。 他最初也没觉得有什么区别,直到七岁那年,慕千寒亲眼目睹了一位半妖的死亡。 那位半妖的妖族血脉是树精,他死去时,身体被动化为原型,翠绿的树叶在短短一刻的时间转为枯黄,整个衰败下去。 没有任何一种办法能够延缓他的死亡。 至此,慕千寒终于萌生了想要修炼的想法。 “先前你问我为何没去无极宗,我说因为你当时在闭关,其实不完全是。” 慕千寒顿了顿,道:“是我当时更想去妖界。” 容兮越并未意外。 若是一心想要找他,完全可以先进无极宗,等到他出关后再拜师,亦或者直接送信将他从闭关中叫出来。 以端阳帝姬的能力,后面这点完全可以做到。 容兮越当时便疑问过端阳帝姬为何没这么做,如今看来,八成是被慕千寒自己拒绝了。 至于原因,也很显而易见。 容兮越道:“你想见姬如霜?” “是。”慕千寒承认了。 慕千寒在人界见过许多孩子与父母的相处,或亲密无间,或反目成仇,却没有一例是像他和端阳帝姬那般,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因为这点,慕千寒很想见一见自己给予自己另一半血脉的那位父亲,想知道对方会与自己如何相处。 “见到他之前,我曾想过他会有的各种反应。” 慕千寒语气平淡,不像是在倾诉,更像是在讲其他人的故事,“见到他之后,我才知道他之前从未知晓过我的存在。” “甚至他同意我过来,都是因为云慕城和妖界之间的利益交换。” 慕千寒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 难过?悲伤? 或许有吧,但更多的是荒唐。 他不知晓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他在妖界沉寂了许多年,直到被那群不知轻重的幼崽推进狩猎游戏,被选中为“猎物”。 重伤濒死的那一刻,慕千寒又忽然记起了自己来妖界的原因。 是不想面对死亡。 自那一刻起,慕千寒才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离开妖界,来到无极宗,遇见容兮越。 可能是因为幼时的经历,又或许是因为生而知之的原因,慕千寒自幼对外界的情绪感知都很淡,也不知该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情绪。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向旁人抒发自身情绪的那一天,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向旁人倾诉自己曾有过的这段经历。 倾诉能得到什么? 苍白寡淡的同情?还是聊胜于无的安慰? 总之都不是他想要的。 慕千寒自认是一个注重实际的人,从不做无用之事。 可偏偏是自认实际的他,如今在容兮越面前开了口,坦诚了自己的情绪。 慕千寒感觉像是被切割成了两半,一半在倾诉,一半在嘲弄。 嘲弄的那一半灵魂出窍般浮在半空,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另一个自己,等待对方即将会得到的审判。 “你问我为什么不表达,我告诉你了。现在你听完了,有什么要说的吗?” 慕千寒说罢,抬眼望向容兮越。 容兮越没有立刻回答,只看着他。 以往二人对视时,总是慕千寒先移开目光,或是垂眸,或是偏头望向别处。 可这次慕千寒却没有再避开,少年抬眼和他对视,不闪不避,放置在膝前的双手松松握着。 只从外表来看,慕千寒似乎是处于一个极为放松的状态。 可这偏偏是慕千寒最不放松的表现。 在近乎自虐式的倾诉掩盖下的,是想要跟他划清界限的决心。 容兮越原本只是想让慕千寒在他面前坦诚一些,不要那么压抑自己,却没想到对方会同他坦诚那么多关乎隐私的话题。 但这份坦诚却并不代表信任,慕千寒向他坦诚的越多,越说明对方有多想要同他划清界限。 容兮越很清楚,如果自己的回答不能够令慕千寒满意,少年会毫不犹豫地远离他,用更深层的寒冰将自己包围。 那他先前的努力也就前功尽弃了。 容兮越看着眼前的人,却好似看见了一只遍体鳞伤的小动物,举着爪子张扬舞爪地朝他哈气,试图将他吓退。 没有人在见到这一幕之后还能够硬得起心肠的,容兮越也一样。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抬手将人揽进怀里,“你问我要说什么,这就是我的答案。” “你既已是我的徒弟,你完全可以依赖我。” 容兮越抬手抚上慕千寒的脊背,缓慢地抚摸着,温声道:“往后,你还可以再多信任我一点。” 有那么一会儿时间,慕千寒是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的。 他完全没有想过,容兮越给他的会是一个拥抱。 恢复意识后,慕千寒蓦地想起了他当年刚见到姬如霜,得知对方此前从未知晓过他的存在的时候。 同样是出乎他意料的答案,一个令他觉得荒唐,另一个却…… 慕千寒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如今的情绪,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先前那种被切成两半的灵魂出窍的状态,一半身处极寒,一半置于极热。 极寒的半边被冰冻失去知觉,极热的半边逐渐缺氧,呼吸乱了节奏。 这一过程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又似乎只短短一瞬。 慕千寒回过神来时,容兮越依然维持着将他揽在怀里的姿势,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 这是一个极具安抚力的动作,慕千寒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重新掌控身体。 昔年旧事回溯,思绪翻飞,蓦地定格在一处。 “我想吃冰酥酪。”慕千寒忽然开口。 他声音太轻,又是贴在耳边说的,容兮越没听清楚,“什么?” “我想吃冰酥酪。”慕千寒推开他,又重复了一遍。 冰酥酪…… 容兮越回忆了一下,隐约记起这是一种用冰酥果特制成的甜品,因为味道酸甜很受小孩子喜爱。 冰酥果在人妖两界都有产出,容兮越在碧罗城内时就曾见过,想来皇城应该也会有。 容兮越:“我去给你买?” 慕千寒道:“你带我去买。” 无甚区别,容兮越答应了,带着慕千寒离开皇宫,来到宫外。 妖界没有宵禁一说,更何况现在天还没黑,城内热闹非凡,随处可见穿着各样的妖族行走在街道间。 二人转了半条街,成功找到了冰酥酪的小摊。 这家摊子的生意很好,已经是晚上的时间了,摊前却仍排着一条长龙,到末尾还拐了个弯。 但不同于其他摊子前的队伍,这家冰酥酪摊前的队列中除了少数带崽的大人外,几乎都是些不足半人高的三头身幼崽,甚至还有些尚未能完全化形的幼崽拖着尾巴排在其中。 慕千寒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脚步顿住。 容兮越故作毫无察觉,“怎么不走了?” 慕千寒默了默,在街旁站定,“你去吧。” 容兮越道:“你不去?” 慕千寒道:“我在这等你。” 容兮越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戳穿,上前排到队尾。 排在他前面的是个不足半人高的小萝卜头,听到动静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瞬间挪不开目光了。 “叔叔。” 小萝卜头眨巴着眼睛看他,“你是人族吗?” “是啊。”容兮越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小萝卜头一副很是稀奇的模样,“你都这么大了,还喜欢吃冰酥酪啊。” 容兮越嘴角微抽,瞥了路旁置身事外的少年一眼,默默背下这口黑锅,忍辱负重地“嗯”了一声。 “那你一会儿记得点桃芯味儿的哦。” 小萝卜头热情推荐,“是我们妖界独有的!最好吃啦!一定要试试哦。” “好。”容兮越笑着道谢,“多谢了。” “不用谢。” 小萝卜头说罢扭捏起来,转过去又转回来,悄悄压低声音,“叔叔,你这么好看,可以给我当爹爹吗?” 容兮越:“?” 你们妖族幼崽怎么回事,当街认爹啊! 虽然小萝卜头很可爱,容兮越也还是拒绝了他,“不可以哦。” 小萝卜头很失望,“为什么?” “因为……” 容兮越灵机一动,指着街旁的慕千寒道:“因为我已经有崽了,你看。” “好吧。” 小萝卜头打量了慕千寒一会儿,不甘不愿地道:“既然叔叔有崽了,那就算了吧。” 容兮越松了口气,正巧队伍已经排到他们,顺势结束话题。 待小萝卜头点完,容兮越扫了一眼摊前的木牌,财大气粗道:“每样都来一份吧。”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 小萝卜头瞪大眼睛,嫉妒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叔叔,你好有钱啊。” “还行。” 容兮越谦虚了句,想到方才小萝卜头的热情推荐,又同摊主道:“再多做一份桃芯给这位小公子吧。” “谢谢叔叔!”小萝卜头欢呼。 待摊主将自己那份做好,容兮越告别小萝卜头,拎着打包好的食盒回去找慕千寒。 慕千寒方才一直注意着容兮越,自然没漏过小萝卜头找他聊天的那段,“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说冰酥酪啊。” 容兮越掀起食盒盖子,从中挑出小萝卜头推荐的桃芯味儿用竹签扎起来,“他说这个口味最好吃,要尝尝么?” “不要。” 慕千寒指向另一块,“我要这个。” 也行。 容兮越换了根竹签,将他选中的扎起来递过去。 慕千寒伸手接过,递到唇边咬了一口,眉心瞬间拧紧。 容兮越问,“不好吃?” 慕千寒抿了抿唇,“太甜了。” “不喜欢就别吃了。” 容兮越说着去接他手里的那串,却被慕千寒避开,“不用。” 少年拧着眉,硬是将竹签上剩下的大半颗冰酥酪吃完了。 最后一口吃完,慕千寒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但转眼看见食盒里剩下的一堆,刚松开的眉心又皱了起来。 “这些就算了。” 容兮越将食盒盖子盖回去,转眼看到不远处的小萝卜头,抬手把人叫了过来,“这些送你。” “都给我吗?” 小萝卜头惊喜之余不忘道谢,“谢谢叔叔。” 他说罢又看向慕千寒,神色羡慕,“哥哥,你爹爹对你真好。” 容兮越:“……” 慕千寒注视着小萝卜头拎着食盒蹦蹦跳跳地走远,终于开口,“爹爹?” “咳……” 容兮越轻咳一声,“他问我能不能当他爹爹,拒绝后又问我为什么,我没办法,就随口编了个理由。” “哦。” 慕千寒淡淡应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想当我爹。” 容兮越又控制不住想嘴贫,“我想你就愿意?” 他满以为慕千寒会拒绝,孰料对方沉默了一瞬,却道:“也不是不行。” “……”容兮越:“还是算了。” “那就算了。”慕千寒也没就这个话题多纠结,道:“回去吧。” “好。” 容兮越应声往回走,迈出几步后发觉身后的人没跟上来,疑惑回头。 慕千寒仍旧站在方才的位置,微微扬首注视着他,“你可以背我吗?” “?”容兮越问,“你指哪种背?” “最普通的。”慕千寒偏头扫了一眼,随便指向路旁一对父子,“就那样。” 你是认真的吗? 容兮越目光挪回到慕千寒身上,从对方的神情中得出结论—— 他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也罢。 容兮越在心底叹了口气,走回到慕千寒身前,背对着他半蹲下去,“上来吧。” 背上一沉。 少年趴了下来,双臂从两侧伸到前来,环住他的脖颈。 容兮越站直身体,将人背了起来,沿着来路返回。 慕千寒并不重,这个年龄段的少年身体大都是单薄的,甚至不如一些长得敦实些的幼崽。 莫说容兮越有修为在身,即便他是个普通人,背这样一个少年也不会是多有负担的事情。他并没有加快速度,也没有刻意放缓,只是以一个寻常的步速往回。 比起容兮越的从容,慕千寒反倒显得更紧绷一些。 他几乎只凭着手肘在支撑身体的重量,整个人以一种半浮空的姿势伏在容兮越背后。 容兮越察觉到了这一点,却没有出声纠正,故作不知。但在途径一个路口时,容兮越忽地托着人往上颠了一下。 慕千寒猝不及防,手肘一滑,整个人贴到了他背上。 “你……” “我故意的。”容兮越承认得很干脆,“你不累吗?” 慕千寒不说话了。 容兮越又想叹气了,他道:“不是说了么,你可以依赖我一点。” 慕千寒依旧没有回答,圈着他的双臂却微微收紧。 半晌过去,正当容兮越以为不会再有回答的时候,少年低声开口,“不要背叛我。” “你若背叛我,我就……” 圈在颈间的手臂随着这句话逐渐更紧,容兮越控制着自己呼吸的频率,尽量稳住语气,“就什么……” “我就杀了你。” 少年收紧手臂,贴在他耳边冷声道,“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明明是冷淡至极的言语,容兮越却蓦地想起先前脑补出的,小动物张牙舞爪地朝他哈气,想要将他吓退的画面。 “那你尽可放心了。” 容兮越笑起来,道:“我很惜命的。” 第34章 第34章现在知道害羞了?昨晚拉…… 二人回到听竹轩时,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容兮越推开门,摸黑进去把慕千寒背到榻边放下,转身想回去点灯,却忽然被拉住了袖子。 “怎么了?”容兮越问。 少年仰起头,面容逆着月光看不清表情,“你要走了吗?” “房间里太暗了,我去把灯点上。”容兮越耐心解释。 “哦……” 慕千寒应了一声,坠在他袖子上的手指松开些许,却没完全放下。 容兮越低头看着身前的少年,忽地福至心灵,从对方的动作中品出了那点潜藏的意味,“不想让我走?” 少年捏着他袖子的手指倏忽收紧,又猛然松开。 像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太过,慕千寒身形微僵,动作缓慢地垂下头。 片刻后,几不可闻的应答声在黑暗中响起。 “嗯。” 容兮越真是没想到,慕千寒表层的冷漠外壳下,居然还掩藏了一条粘人的属性。 简单将人安抚住,容兮越走到桌边去点灯。 光晕亮起,容兮越回头,就见榻边的少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视线相撞的瞬间,少年条件反射般挪开些许,但只是短短一瞬便又转回来,抿紧了唇和他对视。 容兮越看着眼前的人,脑中却莫名浮现出了一只围着他不断打转的小狗的画面。 先前容兮越一直觉得慕千寒像猫,总是姿态高冷地窝在自己的领地里,一有人靠近便迅速避开。 如今再看,却又觉得对方哪里像猫,分明是更像狗一些,还是那种主人一旦离开视线范围就会不安打转的粘人小狗。 容兮越被自己的脑补逗笑,压着笑意走上前,“困么?给你讲故事?” “什么故事?”慕千寒问。 “睡前故事。”容兮越道:“听么?” 慕千寒没答,人却是往旁边的位置坐了坐,给容兮越腾出大片位置。 这就是想听了。 容兮越自动从慕千寒的动作里解释出回答,就势在床头坐下。 “从前有一只小猪,她的名字叫佩奇,她最喜欢在泥泞的水坑里蹦蹦跳跳……” 容兮越有个侄子很爱看小猪佩奇,反复重播都不嫌腻的那种。 受这位侄子影响,容兮越对这部子供向动画也略微有些印象。考虑到修真界里的睡前故事慕千寒可能都听过,他便挑了这部。 本以为讲个一集的内容就差不多了,不料他连讲了两集喉咙都有些干了,慕千寒却仍是没什么睡意的样子,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这样不行。 容兮越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你得躺着。” 慕千寒默了默,脱掉鞋上床,挪到里侧,就势要躺下。 “外衣也要脱了。”容兮越及时补充。 慕千寒:“……” 到底还是脱了外衣躺下了,还被容兮越严谨地盖上了被子,拉到肩膀。 主体因素解决,容兮越犹觉不够,又过去将油灯的亮度调暗,才终于折返回来,坐在床头继续讲。 考虑到慕千寒可能是对小猪佩奇不感兴趣,容兮越这次将故事换成了天线宝宝。 一刻钟后,容兮越低头,对上了慕千寒黑白分明的双眼。 “……” 容兮越讲不下去了。 意识到问题可能不在故事本身,而在于讲故事的人的能力后,容兮越果断放弃了讲故事,“我给你哼个晚安曲吧。” 容兮越这次没再搞什么多余的操作,就从原主的记忆里挑了一首最普通的晚安曲哼了起来。 许是晚安曲起了作用,也可能是真的熬了太久精力耗尽,慕千寒这次终于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逐渐绵长,容兮越也控制着声音慢慢降低。 待到慕千寒完全睡着,容兮越才停止了哼唱。 少年面朝他的方向侧躺着,仍旧沉于睡眠之中,没有因歌谣中断而从梦中醒来。 容兮越的目光落在慕千寒脸上,不自觉多停留了片刻。 原著在描写主角的外貌时从不吝于笔墨,形容其眉眼精致,面容昳丽,气质皎若明月,堪与芙蓉争色。 但往常慕千寒惯以冷面示人,就如冰原下被层层包裹着的雪莲,久冻于深层之下,美则美矣,却少了一丝生气。 如今他睡着了,外在的冷淡散去,便好似包裹在外的冰层化开,重新显露于人前。虽因年纪尚小而略带几分青涩,却已能窥见其日后绽放的绝色。 容兮越看着看着思绪跑偏,想到了原著中的后续剧情。 作为一本升级流小说,原著里当然是有感情线的,且不止一条。 但可能是出于对主角的人设塑造,原著里的那些感情线无一不是夭折,甚至个别几个女性角色还是间接或直接地死在主角手上,尤其凸显了主角的冷血无情。 如今慕千寒的性格受他影响发生变化,说不准未来的感情线也会产生蝴蝶效应。也许他可以提前筛选一下未来徒媳的人选,挑个好相与的,和他一起阻止灭世? 容兮越漫无边际地想着,余光无意间扫过慕千寒的头顶,不禁一顿。 先前让慕千寒脱掉外衣躺下的时候,顺道也要求对方把帽子摘了。 没了帽子的遮掩,那对还未能完全收起的狐耳再次获得了显于人前的机会,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起伏。 只是看着,前日里那寥寥几次的触感似乎又回到了指尖。 糟糕,有点想摸。 念头一起就再压不住,容兮越克制着移开目光,又忍不住再转回去,再移开,再转…… 几次转挪过后,容兮越终于放弃抵抗。 就摸一下!摸一下就收回来! 说服完自己,容兮越深呼吸一下,朝榻上的人伸出手。 他没忘记自己前几次想摸的时候还没靠近就被察觉到的事情,但那是慕千寒醒着的时候,现在人都睡着了,那种情况应该不会再出…… 还未想完,容兮越就对上了慕千寒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大脑瞬间宕机。 此刻他的左手距离慕千寒头顶的那对狐耳仅一寸距离,意图显而易见。 偷摸被抓包,还是被当场抓获,这该怎么解释? 容兮越故作镇定和慕千寒对视,大脑则飞速运转起来。 不等他想出个策略,慕千寒先动了。 少年抬手将他置于自己头顶的手拽了下去,放到颊边蹭了蹭,紧接着压到脑下,闭上眼睛枕着睡了。 嗯?睡了? 容兮越被这急转直下的发展打了个措手不及,等了一会儿不见人醒,才确认对方是真的睡着了。 他盯着重新陷入沉睡的少年,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慕千寒……该不会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吧? 不然怎么解释对方为何会拿他的手当枕头,还蹭了两下? 容兮越思来想去,也只有慕千寒可能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方才的行为全凭本能这一个解释了。 但慕千寒两眼一闭睡得轻松,他怎么办? 容兮越看着自己被人当成枕头的左手,一时陷入沉默。 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还是自作孽不可活。 容兮越想把手抽回来,又怕动作太大把人弄醒,硬坐着熬了会儿时间,估摸着慕千寒应该差不多睡熟了,试探着往外抽。 几乎是他这边刚有动作,那边慕千寒便又睁开了眼睛。 容兮越立刻停住。 这次少年盯了他比上次更长的时间,所幸最后还是闭上眼睛,呼吸再次恢复绵长。 睡着了……所以真的是还没清醒,以为在做梦? 容兮越拿捏不准,到底还是暂时打消了把手抽回来的打算,老老实实地给人当起了枕头。 大部分人在睡梦中的姿势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时不时会翻个身,又或者挪一挪位置。 容兮越原本还想着可以等慕千寒翻身的时候借机抽身,但等过了半夜对方都还仍保持着刚入睡时的姿势时,他便彻底放弃了这一打算。 所幸因为白日里刚补过觉,容兮越此刻并没有什么困意,见脱身无望,干脆从储物袋里取了本药典出来翻看,以此打发时间。 日升月落,时间在不知觉间流逝,来到次日早上。 寻常人的手被人当成枕头压一整夜多半会因局部发麻而失去知觉,修者却不会。 是以慕千寒那边刚醒,容兮越便觉察到了。 他转头看去,恰好看到少年动作缓慢地睁开眼睛,幅度极轻地眨了下。 少年似乎还未完全从梦中清醒。面上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惘,目光虚虚地落在一处,看起来像是在发呆。 容兮越等了一会儿,见他眸光逐渐转为清明,适时出声,“醒了?” 慕千寒被从思绪中叫醒,循声望去,就见容兮越正侧坐在旁低头看他。 他目光顺势落在容兮越身上,发觉对方身上穿着的仍是昨夜的衣服,视线下移,又看到对方膝前还搭着一本翻了近半的厚重书籍。 “你昨晚没回去吗?”慕千寒问。 “我倒是想回。” 容兮越哼笑一声,意有所指地看向自己的左手。 慕千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脑后的异物感,连忙坐起身。 经过一夜的时间,容兮越的左手背已经被压出了明显的发丝痕迹。手背处因过度充血晕开一片潮红,在白皙的肤色下衬托得更加明显。 单看外状,着实有些辛苦。 容兮越昨夜一直想着要把手抽回来,这会儿如愿重获自由,他反倒不急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身旁的少年,就见慕千寒侧对着他跪坐在榻上,微低着头,露在黑发外的半边耳朵红得像石榴一样,鲜萃欲滴。 “现在知道害羞了?” 容兮越故意道:“昨晚硬拉着我的手不放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不好意思。” 少年露在外面的耳朵更红,连带着头顶的那双狐耳也微微泛起了粉,半折着收紧,“……对不住。” 容兮越道:“就光靠嘴上说对不住?不来点实际行动吗?” “实际行动?” 慕千寒起初没听懂,而后理解到他的意思,迟疑片刻,抬起手伸到他面前,不确定道:“那我……给你压回来?” “噗。” 容兮越被逗乐了。 方才看到慕千寒醒来后的反应,容兮越猜到他可能不太记得昨晚的事情,又或者是当成做梦还未完全记起,先发制人诈了一下,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出乎意外的回答。 有点可爱。 “我压你的手作甚。” 容兮越故意拿乔,做足了姿态,方道:“算了,为师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帮我按按就好了。” 慕千寒问,“怎么按?” “就是按摩。”容兮越道:“会么?” 慕千寒不会,但在人界时见过几次侍女服侍端阳帝姬的举措,对之大致有一些了解。 他略微回忆了一下,将容兮*越的左手抱过去放到膝前,循着指节按下。 因为不熟悉,慕千寒起初没敢太用力,很快就遭到了容兮越的嫌弃。 “饿着你了吗?劲儿那么小。使点力行不,放心吧你按不死我的,大胆上。” 慕千寒:“……” 第35章 第35章洗髓丹 慕千寒逐步加重力道,连着翻了两番,总算勉强让容兮越满意。 “还行吧,就按这个力道吧。” 容兮越语气里仍带着几分嫌弃,“将就凑合。” 换个脾气差的这会儿可能已经尥蹶子不干了,也就慕千寒本身就性格隐忍,此时又因自觉过失而略感愧疚,便也没生出什么抱怨。 就这么按了一个来回,慕千寒忽然发觉容兮越已经好一会儿没声音,偏头一看,就见对方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微垂着头,竞是靠在床柱上睡着了。 慕千寒动作微顿,下意识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方才被支使地没时间细想,如今周围安静下来,随着脸上热度逐渐退却,大脑也紧跟着开始运转。 想起容兮越方才所说的“拉着他的手硬是不许人走”这一段,慕千寒心底生出一丝怀疑。 对于自己昨晚究竟是何时睡着的,慕千寒记忆并不清晰。但隐约能记得自己并未拉过容兮越的手当枕头,也并未有发生过对方所说的那一段。 可他确确实实压着容兮越的手睡了一整夜,甚至初醒过来时还未曾有察觉,直到对方提醒才意识到。 如若不是他自己拉过去,难不成还能是人主动的不成? 刚想到这里,慕千寒脑中忽地浮现出一副画面,却是容兮越俯身朝他伸出手,反被他拉下来…… 那场景似梦境似真实,慕千寒一时难以辨别,下意识抬眼望向身旁的容兮越。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容兮越忽地睁开眼睛。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错,容兮越微微挑眉,“怎么了?” “你昨晚……” 慕千寒开了个头,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若是直言,势必要提到自己脑中方才出现的画面。 可他并不能确认那是梦还是真实,若是梦境,就这么告诉另一个人说我梦到你了,似乎有些奇怪。 欲言又止,慕千寒最终还是将自己的那点怀疑按了下去,“没什么。” 容兮越没有追问,他猜到慕千寒大概是反应过来了,对他的话生出了些疑问,也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但既然慕千寒没问,容兮越便也乐得不用费口舌。 外间天光大亮,容兮越算了算时间,发现已经快到辰时。 记起要去给林姑娘看诊的事情,容兮越收回手道:“好了,就到这里吧。” “我回去换身衣服,接着要去林姑娘那里,多半要到午后才回来。” 容兮越边交代边站起身,见慕千寒似乎有话要说,问道:“怎么了?” 慕千寒沉默了下,问道:“……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你想和我一起去?” 容兮越很是意外,想了想道:“不是不行,但姬如霜与我修为相当,匿息丸和换容丹在他跟前并不能完全遮掩过去。你若是想跟着我,得像前日那样换成原型待在袖子里,你可愿意?” 慕千寒:“……” 少年脸上肉眼可见地写满了纠结,容兮越被他这副模样逗笑,安慰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不过半日时间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收手途中,假作无意地在耳朵上蹭了下。惦记了一晚上终于得手,容兮越很是满意。 慕千寒似乎有所察觉,抬眼看向他。 “嗯,还有件事。” 容兮越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装作刚想起来的语气叮嘱道:“如今情况未明,你若没什么要紧事情的话,尽量不要出门,留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慕千寒盯了他两眼,终是收回目光,点头应下。 * 回到房间,容兮越简单地收拾了下自己,从带来的衣物里挑了件雪青色的袍子换上。 一应用具昨日里就已经准备齐全,容兮越检查一遍没什么错漏,出门启程前往林姑娘的住所。 时间充裕,容兮越便没有用遁术,抵达宫外时,辰时刚刚过半。 姬如霜和江总管不在,林姑娘倒是起了,刚用过餐在院里散步。 听侍女通报说容兮越到了,林姑娘命人将他请了进去。 “见过尊者。” “林姑娘。” 简单见礼过后,容兮越直入正题,“先前定下说今日开始帮姑娘祛除魔气,不知姑娘可准备好了?” “嗯。”林姑娘应声点头,“尊者放心,我会全力配合。” “好。” 容兮越微微颔首,取出枚瓷瓶递过去,“这是我刚炼制出的丹药,暂定名为洗髓丹。” “说是洗髓丹,其实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能够洗精伐髓的能力,它的作用主要是调整血脉强度。稍后姑娘服下丹药,我会助姑娘化开药力,引气入体……” “引气入体?” 旁边的侍女听到这里忽然出声打断,皱眉质疑道:“尊者莫不是忘了我们姑娘是半妖,半妖怎么能修炼?” “岚心,不得无礼。” 林姑娘出声呵止侍女,“尊者既然有此安排,定然是有他的用意,不可妄加揣测。况且,尊者方才不是正在同我们解释吗。” 林姑娘说着,目光转向容兮越,朝他歉意地躬了躬身,“岚心个性率直,全因太过忧心我才会失了分寸,出口冒犯。我代她向您道歉,望尊者宽宏大量,不要跟她计较。” 容兮越听到这里,不由打量了林姑娘一眼。 这位林姑娘还真是个聪明人。 先借侍女的口向她提出质疑,再适时出声圆场,末了再给他戴顶高帽。这一番滴水不漏的话说下来,他若当真还要追究,反倒显得是心胸狭隘了。 不过为病人开药后介绍清楚药性是分内事,容兮越原本就是要将这洗髓丹的作用同林姑娘解释清楚的,因此也懒得计较。 “无妨。” 容兮越简单将这话题带过,接着先前的话道:“林姑娘身为半妖,应当知晓半妖为何不能修炼吧?” 林姑娘颔首。 作为一个半妖,林姑娘自然是知道半妖不能修炼的原因的。 其本质在于体内的两种血脉强度不能互相匹配,若是强行修炼,会导致两种血脉处于失衡的状态,长期下去,轻则损害根基,重则影响寿命。 想起方才容兮越说的洗髓丹能够激发血脉潜力的作用,林姑娘面上显出一丝不可思议,“尊者的意思是说,这洗髓丹能够激发我们弱势的那一半血脉,使其达到和强势的另一半血脉平衡的程度吗?” “姑娘猜的方向不错,但不完全对。” 容兮越道:“这洗髓丹虽也能够激发血脉潜力,但其实更多的效用是在调整上。” 自从在江总管那里得知林姑娘的真实病症是魔气侵染后,容兮越就开始思考如何为对方进行治疗。 魔气侵染的治疗方法其实并不困难,只要以灵力护住经脉,再一点点拔除即可,无非是耗时一些。 林姑娘的问题主要在于她是半妖,无法自行修炼。而若是旁人用灵力探入她体内辅助拔除,又极有可能会对她的经脉造成损伤。 最初容兮越的思路和其他治疗者一样,思考的是该如何在不影响林姑娘经脉的情况下来拔除魔气,后来帮慕千寒解决血脉问题时,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思路。 既然问题的开头是因林姑娘体质特殊无法修炼而起,何不试着找一种办法,能够改变她的体质,使其能够自行修炼呢? 修为无需太高,只要在他拔除魔气时能够护住自己的经脉即可。 有给慕千寒配药的经历做参考,容兮越很快炼制出了洗髓丹。 解释完药性,容兮越最后总结道:“稍后姑娘服下丹药后,我会协助姑娘化开药力,调整姑娘体内的两种血脉的强度,使其趋近于平衡,待到调整结束,姑娘便可以修炼而不至于损伤经脉了。” 到那之后,容兮越便可将灵力探入林姑娘体内,助其拔除魔气了。 甚至也不拘于是谁来帮忙,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林姑娘听罢久久未语,握着瓷瓶怔怔出神,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容兮越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见其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不得不出声提醒,“林姑娘,我们还要准备治疗呢。” “抱歉,我有些太激动了。” 林姑娘回过神来,平复了一下呼吸,朝容兮越歉然一笑。 容兮越正要客气说无碍,就见对方站起身,垂首朝他的方向蹲下身,竟是行了一个全礼。 “先生大德,研制出这洗髓丹,不知天下多少半妖能够受益,若湘在此谢过先生。” “姑娘言重了。” 容兮越没防备她突然行礼,仓促之间来不及避开,只得受下,“殿下请我来为姑娘诊治,这本来就是我分内之事。” 他说着弯腰想要将林姑娘虚扶起来,不料对方却不肯起。 林若湘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垂首道:“先生如此大恩,若湘本该心怀感念,不该再有多的要求。但若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原来是有事想求他。 容兮越先前就觉出这林姑娘是个聪明人,见其突然朝自己行这般大礼,甚至还换了称呼尊称“先生”,直觉对方有事要说,果然如他所料。 礼都受了,他还能不听就给人回绝了吗。 容兮越在心底叹了口气,道:“姑娘太客气了,若在某能力范围之内的,定会尽力相助。” 他这话也玩了个文字游戏,先是圈定了界限说能力范围,又表明了态度是“尽力相助”。 至于怎么尽力,尽多少力,那就要等他听完林姑娘的请求再说了。 同为聪明人,林若湘自然听懂了容兮越的话中义,但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知道自己再强求下去势必会引得容兮越反感,只得见好就收站起身来。 第36章 第36章你一直在等我么 二人重新回到位置落座,已经接近巳时。 容兮越算了下时间,发现从自己进来到现在已经过了近半个时辰。 都过去半个时辰了,他们竟然还停在正式开始治疗前的阶段,这效率属实是有点低了。 不想再浪费时间,容兮越直接道:“不知姑娘方才说的不情之请是什么?” 容兮越问得直白,林若湘也不好再迂回,只得跟着直接道:“我是想问像这样的丹药,不知尊者那里还有多少?若是方便,不知可否卖给我些?” “姑娘想买这洗髓丹?” 容兮越挑起眉,道:“这丹药只有第一次服用时会生效,多服非但无用,还可能会遭受反噬。” “尊者误会了。” 林若湘道:“我是替家中的几位妹妹求的,还望尊者成全。” “原来如此,那可能要令姑娘失望了。” 容兮越婉拒道:“这洗髓丹我并没有多的。” 林若湘并不死心,“那可否请尊者在闲暇时再炼制一些,材料方面我可以……” “林姑娘。” 容兮越不得不打断道:“此药的问题并不在于材料上。” 林若湘:“那是……” 看来今天不把这洗髓丹的事情说清楚,是没办法开始治疗了。 容兮越在心底叹了口气,认命地解释道:“洗髓丹的炼制手法并不困难,许多医修都能做到。” “它的难点在于,炼制出的丹药能否和服用者的血脉强度相适配。” 每个半妖体内传承的两种血脉都不相同,即便是同一对父母所生的亲兄妹,其体内的血脉强度也有着细微的差别,不具备统一用药的条件。 容兮越为林若湘炼制的这枚洗髓丹,是根据她体内的两种血脉的强弱而量身定制的。 且为了保证服用者服药后不会出问题,容兮越特意在洗髓丹的生效方式上做了改动,必须由外界人出手将灵力探入服用者体内来辅助药力化开。 这一举措是为了防止林姑娘服药后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容兮越可以及时停手,牵引剩余的药力散去,不至于对林姑娘的身体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伤。 容兮越一口气解释完,端起茶杯送到唇边润了润嗓子,“姑娘为令妹求药之心,我十分理解。若姑娘有心,日后可以带着令妹一道来无极宗寻我。” “但我还有一点要提前知会姑娘。” 容兮越放下杯子,道:“这洗髓丹的效用只是给半妖一个修炼的可能,至于能否修炼到像寻常妖修那般,还要看服药者本身的努力和其传承的两种血脉的强弱分别是什么程度。” 修炼是要看资质的,人族如此,妖族更甚。 容兮越炼制的洗髓丹只是借了服药者本身就有的资质而已,属于取有余而补不足。凭空提高资质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若容兮越真有那能力,他也不至于在这炼什么洗髓丹。早把自己的资质一口气提上去,直接坐地飞升了。 哪还用得着费尽心思在这感化主角什么的,真是想想都心酸。 “多谢尊者提醒,若湘明白了。” 林若湘沉默良久,终是垂首低声应下,不再提购药之事。 解决完洗髓丹的话题,二人终于开始着手准备祛除魔气。 他们换到了另一处更为开阔的房间,林若湘服下洗髓丹后闭目打坐,容兮越在她身后隔了些距离坐下,抬手贴在她后心处,探入灵力辅助其化开药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随着洗髓丹的药力逐渐化开,林姑娘身上的气势也跟着节节攀升。 引气入体,练气初期,练气中期…… 感受到林姑娘体内灵力的增长速度,容兮越不由得睁开眼睛,抬眼望向对方。 为了让林姑娘能够尽快修炼到能够护住自身血脉的修为,容兮越在洗髓丹的炼制过程中加入了几味药材,使得其化开的药力能够被服用者吸收,在调整血脉的过程中提升修为。 这方法偏向取巧,能够吸收多少要看服药者本身的资质和悟性。 容兮越原以为这些药力能够使林姑娘的修为提升至练气初期就算不错,却没想到后者竟然一口气提升到了练气中期,且修为还有在涨的趋势…… “尊者……” 一旁的侍女岚心忽然出声,神色不安,“我们姑娘的修为怎么会提升得这么快,已经到练气中期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是有些奇怪。” 容兮越答着,正想将灵力重新探入查看,林姑娘身上攀升的气势却忽然降缓了速度。 其修为提升的速度逐渐减弱,最终停在了练气中期顶峰,距离练气后期仅一步之遥的位置。 侍女岚心见状松了口气,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容兮越却略略皱了下眉。 这修为增长的速度前后对比太过明显,落差极大。就好似林姑娘听见了他们方才的话,知晓自己的修为增长太快不合常理,刻意收敛了一般。 那岚心是当真因为担心自家姑娘才贸然开口,还是因为察觉到他生疑后有意提醒呢。 容兮越不着痕迹地瞥了岚心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又过了半刻钟的时间,最后一丝药力化尽,林姑娘缓缓睁开眼睛。 察觉到自己的修为已提升至练气中期,林姑娘面上浮现出惊喜之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但对上容兮越若有所思的神情后,她方才生出的笑容微滞,神情转为忐忑,“尊者,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吗?” “不是不妥,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容兮越坦然道:“我原以为这丹药能让你提升至练气初期就算不错,却没想到能到练气后期。却不知林姑娘传承的是何血脉?” “尊者说笑了。” 林若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资质愚钝,离练气后期还差一截,辜负尊者厚望,实在愧对。” “至于血脉,只是寻常花草罢了,不值一提的。” 林若湘轻描淡写带过,容兮越看出她有意回避,识趣地没有追问。 修为的问题解决,后续就只剩下祛除魔气的事情了。 有林姑娘自己护住经脉,容兮越得以放开手脚行事。直到林姑娘灵力耗尽,容兮越才停了下来。 此时已是申时过半,比容兮越先前预估的午后超出了约一个多时辰。 这是因为容兮越先前预计的林姑娘在服用洗髓丹后只会达到练气初期修为,护住经脉是需要消耗灵力的,练气初期与练气中期顶峰能坚持的时间自然不一样。 不过效果也是明显的,林姑娘体内的魔气比之开始前已经少了许多。 照这样的速度,大约只需要半月时间就可以完全清除了,比容兮越先前预计的月余要缩短了将近一倍。 想到再有半月就可以解决妖界的事情回无极宗,容兮越心情轻快不少。 “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容兮越起身告辞,林姑娘道谢过后,携侍女送他到殿外,望着其身影消失在拐角。 “姑娘……” 岚心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林若湘抬手制止。 林若湘扫了眼左右的侍人,轻声道:“回去再说。” * 从林姑娘的住所离开后,容兮越原是想直接回听风阁的,不料半途遇到江总管,又被其请到了姬如霜那里。 容兮越简单讲了一遍今日的治疗过程,姬如霜听罢询问,“林姑娘体内的魔气,大约还要多久能清除?” “约莫还要半月多点。” 容兮越在自己预估的半月时间上多加了个右,以防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半月……”姬如霜略略蹙眉,“还能再快些吗?” 容兮越道:“若是加紧的话,兴许能缩短个两三日。” 这个回答显然并未能让姬如霜满意,容兮越观察着他的神色,见其眉宇间似有忧虑,询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担心的事情?” “再有十日,就是妖族庆典。” 姬如霜道:“每逢妖族庆典,妖帝都需前往圣地祈福。如今陛下闭关,本殿需得暂代陛下出面。届时本殿不在宫内,若林姑娘还未恢复,本殿担心……” 容兮越闻弦歌而知雅意,“殿下是担心,先前下毒的幕后之人还会对林姑娘出手?” 姬如霜点头,“乌苏抵达碧罗城已经有几日时间了,却没查出什么,本殿确实有些放心不下。” 容兮越道:“我却觉得,殿下其实不必担心林姑娘。” 姬如霜闻言蹙眉,“为何?” 容兮越道:“但凡行事都有目的,林姑娘中毒这件事,看似落点是在林姑娘身上,可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除了暴露自己的存在外,我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看到他们获得了任何好处。” 姬如霜闻言若有所思,“尊者是说,幕后之人图谋的可能是其他事?” 容兮越点头,姬如霜看着他,原本微蹙的眉头拧得更紧。 良久,姬如霜沉声开口,“我明白了,谢过尊者提醒,今日之事,还望尊者能够暂时对外保密。” “殿下放心。” 容兮越行礼告退,离开内殿。 姬如霜望着他的背影沉默,江总管上前几步,轻声道:“容道尊好像知道些什么,殿下方才为何不问问他?” “他不会说的。”姬如霜道。 “为何?”江总管不太明白。 “他若是想说,提醒的时候就会一并告诉本殿了。” 姬如霜长叹一声收回目光,低声自语,“这位容道尊,倒是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 * 告别姬如霜后,容兮越继续沿来路折返。这次没再出现什么岔子,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听风阁。 推开内院院门,容兮越就见到了正在院中修炼的慕千寒。 少年听到动静后睁开眼睛,瞧着他冷冷道:“酉时了,你迟到了两个时辰。” 容兮越笑起来,如春花绽开,缤纷烂漫,绚然夺目。 慕千寒不自觉有片刻失神,回过神来时,就见容兮越已合上门步入院中,到他身前停下。 落日余晖下,青年周身被镀了层暖光般灼眼,他微微俯身,漂亮的眸中笑意满盈,“你一直在等我么?” 第37章 第37章我先送你回人界如何? “我……” 慕千寒习惯性地想要否认,但对着容兮越笑盈盈的双眼,到了嘴边的话不知为何就顿住了。 他默了默,偏开视线看向别处。 “害羞了?不好意思?” 容兮越转到他对面坐下,打趣道:“关心我就直说嘛,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又不会笑你。” 这话说的你自己信么。 慕千寒无言,余光瞥见容兮越还在笑着看他,不由自主问,“你很高兴?” “高兴啊。”容兮越笑着答道:“有人在等我,我当然高兴。” 其实容兮越回来前本是有些不快的,跟人言语周旋,虚与委蛇了一整个白日,他只觉得心烦。 但回来后看到慕千寒在等自己,容兮越心里积攒的那些情绪便随之散去了不少。 果然毛茸茸能治愈人心啊,如果能让他再摸下耳朵就更好了。 容兮越略微有些遗憾地想着,问慕千寒道:“修炼得如何,有什么觉得不顺的地方么?” “还好,暂时没有什么问题。”慕千寒道。 真要说有问题,那就是比之之前修炼的速度快了许多,有些不习惯,但这显然不属于“问题”的范畴。 慕千寒想着,等了一会儿不见容兮越说话,方才觉出自己方才的回答似乎让话题聊到了死胡同。 沉默片刻,慕千寒尝试挑起话题,“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祛除魔气多花了些时间。” 容兮越在分心思考下次该用什么借口摸耳朵,随口答了,不料却被慕千寒抓到了言语漏洞,“为何会多花时间,出什么意外了么?” “也不是意外,就是她修为上升的幅度比我预计的多了一点。” 容兮越没提林姑娘和侍女不对劲的地方,只说林姑娘的修为提升比他预计的超出了些幅度,是以祛除魔气时多花了些时间。 “不过她修为高了也好,照今日这个进度,约莫再有半个月我们就能回去了。” 未免慕千寒上心,容兮越有意引导话题往其他方向,然而慕千寒却并未被他带偏思绪,“你没探查原因么?” 容兮越知道这话题是带不走了,但转念一想让慕千寒知道也不是坏事,说不准还能帮自己分析一下,便道:“我问了,但她有意回避。” “贸然拔高修为可能会使得经脉受损,我刻意调整过洗髓丹内的药材占比,差不多就是刚到她能提升到练气初期的地步,但她却提升到了练气中期顶峰……” 容兮越简短地将白日里跟林姑娘的事情说了一遍,总结道:“如果只是修为上涨的幅度比我预计的快,倒也没有什么。毕竟也许她传承的血脉就是很强大的那种,这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但再加上岚心那句似有心若无意的提醒,整件事情就显得比较可疑了。 更何况在岚心那句话之后,林姑娘的修为提升的速度突然就慢了下来。 一件两件还能说是凑巧,全都加在一起还硬说是巧合,容兮越是不信的。 当然也有可能这一切都是巧合,是容兮越多心了。但在事态未完全明朗之前,容兮越选择对其持保留态度。 慕千寒道:“你怀疑之前的中毒事件是她自己谋划的?” “暂时还不能确定。” 容兮越并没有把话说死,毕竟如今局势尚未明朗,他也只是凭空猜测。 也有可能下毒的是另一批人,和林姑娘的目的并不相同呢。 想起回来前和姬如霜的谈话,容兮越问慕千寒,“你知道妖族庆典么?” “知道。” 慕千寒道:“妖族庆典是妖族内最大的盛典,每隔百年才会举行一次。到了那天,所有妖修都需得朝圣地的方向朝拜,妖帝更要盛装出席,亲自前往圣地祭祀。” 容兮越道:“百年一次?那你应该没去过了?” 慕千寒转头看他,脸上神情明晃晃地写着他讲了句废话。 “好好好。” 容兮越举手投降,“不逗你了就是。” 唯一的听众不配合,容兮越只得歇了逗趣的心思,转回正题,“祭祀必须是妖帝亲去吗?” “不一定。”慕千寒道:“妖帝闭关已久,近几次的祭祀都是太子代行的。” 太子…… 容兮越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说姬如霜。 知晓慕千寒和姬如霜之间的关系和经历后,容兮越完全能够理解慕千寒面对后者时的复杂情感。 但听着慕千寒语气公事公办地用“太子”这样正式的称呼代指姬如霜,容兮越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倒不是觉得身为子女无论如何都该对父母保持尊重,而是觉得慕千寒表面表现得不在意,实际内心还是有些受到影响的。 等日后寻到合适的机会后再想办法开解吧。 容兮越将这件事暂时压在心底,忽略他的称呼,回到正题问,“若是不去会怎么样?” 慕千寒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微微蹙眉,顿了顿才道:“不知道,往常都是有人去的。” 但应该……也不会怎么样,毕竟规定是妖帝亲去,但近几次都是太子代行,几百年皆是如此,也没见出什么事。 慕千寒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但容兮越已然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刚听姬如霜提到妖族庆典时,容兮越曾猜测幕后之人的目的可能是让姬如霜去不了庆典,进而破坏庆典上的什么事情。 但听慕千寒的意思说这庆典不去也可以,这猜测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可若幕后之人的目的不是破坏庆典,又会是什么呢? 容兮越正兀自沉思着,身旁的慕千寒突然开口,“妖帝已经近千年没有出现在人前了。” 妖帝? 容兮越回忆了一下原著,记起妖帝陨落似乎也就是近些年的事情了。 难道说这次庆典,会跟妖帝陨落有关? 想到这里,容兮越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你记不记得我们刚来妖界时,在碧罗城听到的传闻?” “你说妖帝陨落?”慕千寒问。 身在妖界,容兮越有意回避那句话,不料慕千寒却这般直接就说了出来,一时也不知道是自己太小心还是对方心太大。 “放心吧。” 似乎是看出了他所想,慕千寒直接道:“妖帝还活着。” 慕千寒道:“妖帝陨落圣地会有丧钟,既然丧钟没响,他就还是活着。” 丧钟? 容兮越听到这里豁然开朗。 难怪妖帝陨落的传言在碧罗城闹得满城风雨,皇都这边却压痕没人放在心上,各个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容兮越原本还以为是姬如霜消息封锁得好,现在看来,可能是皇都的妖知道圣地丧钟的人更多,根本没信这传言。 但人活着,却近千年未曾出现在人前,甚至连妖族庆典这样规定要亲身前往的大事都转托给旁人,怎么看都是一件有些怪异的事情。 联系到近期发生的事情,容兮越心底隐约生出一个猜测,“你说……那些幕后之人的目的会不会是想把妖帝逼出来。” 慕千寒低声道:“若他们近期还会有动作,便很有可能了。” “有什么用意么?” 容兮越没太想明白,“既然妖帝近千年没出现了,那姬如霜应该已经当很久太子了吧,妖帝出不出现对妖界的情况有什么影响吗?” “你来之前没打听过么。” 慕千寒瞥他一眼,“妖帝从几千年起就断断续续在闭关了,如今的太子并不是妖帝闭关后的第一任太子。” “不是第一任?” 容兮越还真不知道这些,他记起姬如霜提及妖帝时的语气,问道:“姬如霜和妖帝是什么关系?” “是他曾了许多辈的后代。”慕千寒道。 曾了许多辈的后代…… 容兮越一时不知道该吐槽这个“曾”了许多辈的关系过于离谱,还是该吐槽“后代”这个用词太过正式。 所幸重点是能明确出来了。 现任妖帝至少已经活了数千年,比他前面几代的后辈们加起来都久,甚至后辈的太子都换了数任了,他还活得好好的。 容兮越忍不住好奇,“你们妖族的寿命都这么长?” “我不是妖族。” 慕千寒先纠正了他的用词,而后才回答道:“寻常妖族寿命是较人族更长些,但一般也都在千年左右,不会超出太多。” “妖帝能活那么久,应该跟他的修为和血脉有关。” 慕千寒道:“传闻他在万年前就已经是渡劫期修为,也有传言说他其实是从上古就存在着的,也就是说,他的血脉是传承自上古的最纯粹的那一批。” 这两种猜测无论是哪一种都极为可怕,前者说明妖帝至少已经活了万年之久。后者更甚,若妖帝当真是自上古就存在着的,那他究竟活了多久? 这是什么万年老王八。 真的是狐族不是龟族? 容兮越下意识看了一眼慕千寒的头顶,后者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回看过来,“怎么?” “……没什么。”容兮越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如今局势未明,庆*典结束之前,你最好……” 容兮越原本是想交代慕千寒近期提高警惕,减少出门次数,话说到一半倏忽转了个想法,“不若我先送你回去吧?” 他思路转得太快,慕千寒猝不及防间没跟上,“什么?” “我先送你回人界,如何?”容兮越问。 慕千寒闻言,放在膝前的左手微微收紧,沉默片刻后问,“为什么?” “你留下来又没什么事情。”容兮越回答得理所当然。 如今慕千寒的血脉问题已经解决,留在妖界不过是因为等他而已,实际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而妖界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慕千寒又身份特殊,与其留在这里担心提防周围生事怕被卷入其中,不如直接回人界去,远离是非中心。 容兮越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掏出传讯符就要给掌门师兄传讯,不料慕千寒却忽然伸手过来,拦住了他的动作。 “我不回去。” 第38章 第38章那总不会是因为担心我吧…… 少年拒绝的态度太强烈,容兮越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才想起来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慕千寒触及到他的目光,生硬地别开脸,“总之我不回去。” 说罢,少年收手回去,起手往自己的房间走。 容兮越注视着他的背影,忽而问道:“那若是我一定要送你回去呢?” 话音刚落,慕千寒猛地转过身来,“你……” 少年似是想要质问他,倏地又住了口,抿紧了唇和他对视。 容兮越微微挑眉,起身朝他走过去。 随着二人之间距离缩短,慕千寒身体逐渐绷紧,目光却依然直视着他,不闪不避。 容兮越在他身前停下,将自己的问题再重复了一遍,“我若是执意要送你回去,你怎么办?” “我……” 慕千寒想说自己不愿意,可他却也清楚。这样单薄的个人情绪,是不能够被称之为理由的。 所以他刚才只说了个“你”字便停了下来,所以他现在答了个“我”字却依然继续不下去。 更何况,慕千寒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立场来对容兮越的安排做反抗。 以如今的情形,容兮越想提前把他送回去完全合乎情理,是他自己被私人情绪所影响才不想离开。 但若让他直接说明原因,又有些难以启齿。 少年抿紧了唇不肯退让,固执到近乎倔强。 容兮越看着他这样便控制不住心软,暗叹着收回气势,“好啦,跟你开玩笑的,我不会逼你回去的。” “真的?” “骗你做什么。” 见少年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容兮越又忍不住开了句玩笑,“你真不想回去,我还能把你打晕了送回去不成。” 慕千寒闻言看他一眼,神情仿佛在说那也不是不可能。 容兮越被他这一眼噎了一下,略微郁闷,禁不住在心里反省了下自己。 他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特别容易心软的人,虽然比较好相处,也跟乐得跟人来往交朋友,偶尔还会发发善心,但做过的决定却很少因旁人的意愿所更改,偏偏数次在慕千寒这里碰壁。 兴许是因为这小孩的经历格外让人心疼吧。 容兮越收回思绪,转回去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说说吧,为什么不想回去。” 听到他的话,慕千寒方才松开的状态又紧绷起来,“你不是答应不送我回去了吗?” “那你总要给我个原因吧。” 容兮越无奈道:“哪怕说句你就是不想回去呢。” “我就是不想回去。”慕千寒跟着他快速重复了一遍。 容兮越:“……” 容兮越自认还算是能说会道,从来都是他把别人噎得说不出话。但这短短一会儿时间,他已经被慕千寒噎了两次。 真的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种被人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经历了。 容兮越平复了一下呼吸,慢声道:“这次不算。” 慕千寒问,“为何不算?” “因为是我说过了你才说的。” 容兮越耍了个无赖,“那是我给你的理由,不算是你自己的。” 这一次换容兮越把慕千寒噎住了,少年无言地望着他,仿佛在用目光对他进行控诉。 容兮越淡定地任他看着,丝毫不受影响。 正所谓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只是被看两眼而已,又不会掉层皮。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晌,终是慕千寒先退让,“行。” 慕千寒道:“你可以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退了,又没完全退。 “你让我猜?” 容兮越一时没反应过来,望着慕千寒又确认了一遍,“你确定?” “嗯。”慕千寒点头。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慕千寒居然还会跟他玩这种你猜我我猜你的游戏。 容兮越瞄了一眼正往西沉的落日,有些疑心它下一瞬会不会当场调转方向往东边再升起来。 慕千寒道:“你若是不猜,我就先回去了。” “谁说我不猜了。” 容兮越回过神,沉思片刻后道:“你想留下来看看妖界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回答是有些取巧的,覆盖面很广,指向性也比较模糊。 容兮越是打算先圈个范围,之后再往细了猜。 “一部分。” 然而慕千寒也猜出了他的想法,给了回答的同时也道:“后面不能再用妖界这样的词,只能是人名。” 人名? 慕千寒这个条件虽然打乱了容兮越的计划,却也等同于是给他接下来的猜测指了个方向。 容兮越挑眉,“姬如霜?” 慕千寒道:“我关心他做什么?” “妖帝?” “不是。” “那总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容兮越半开玩笑地随口答道,做好了被慕千寒否认的准备,不料对方却看着他答道:“不可以么?” “嗯……嗯?” 对上容兮越错愕的神色,慕千寒心底反倒是预料之外的平静。原先以为会有的难为情,都被看到对方愣神后心底生出的隐秘快意所覆盖了。 方才容兮越因他那一句重复回答而被噎住时,慕千寒心底便隐隐有些明悟。 如今再看到对方这幅神情,慕千寒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容兮越总是喜欢说一些让他接不上的话,并在之后看着他笑得那么开心了。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感觉么。 慕千寒在重塑观念的时候,容兮越的心情也正剧烈的起伏着 第三次了……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被慕千寒堵得说不出话,且还一次比一次严重。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容兮越正试图理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忽听对面的慕千寒叫了自己一声,“师尊。” “嗯……嗯?” 当初逗着人开口喊自己师尊的容兮越一定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因为听到这个称呼而心生警惕。 容兮越短暂地回忆了下过往,收回思绪问,“怎么了?” 慕千寒微垂着头道:“弟子知晓自己修为低微,留下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有弟子在,师尊若是遇到什么事情也能有个人商量。若是遇上什么脱不开身的事情,弟子还能帮着传讯回宗门,总比师尊孤立无援的好不是么?” 慕千寒少有说这么一大段话的时候,容兮越险些没被他绕进去,听完更是强烈感慨。 破案了,主角进化了。 瞧这一段段话说的,这还是那个清冷寡言的沉默系主角吗? 容兮越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好歹表情没崩,“你多心了,为师不会有事。” 慕千寒观察着容兮越的神色,知晓其这是反应过来了。没能再堵容兮越一次,慕千寒略有遗憾。 但转念一想他如今已发现这一方式,日后还有别的机会,便也不着急了。 二人互相试探一轮,默契鸣金收兵。 容兮越将方才准备传讯回无极宗的传讯符给了慕千寒,“不过你方才说的也有道理,这个你先拿着,若有事可代为师传讯回去。” “还有这个。” 容兮越又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石头,“这是通心石,一段距离内可以互相传讯,另一颗在为师身上,这颗你也一并收着吧。” 慕千寒应是,伸手将两样东西都分别接过。 “少操点心。”容兮越抬手在他头顶揉了一把,“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 * 接下来的几日,容兮越都重复着在听风阁和林姑娘的住处间往返。 随着庆典渐近,帝宫内巡逻往返的侍卫们也逐渐增多,宫人们更是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 这日,容兮越照常去为林姑娘祛除魔气。但才刚踏入殿内,他就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容兮越脚步微顿,正想装作若无其事,耳旁却忽地响起一声叹息。 “尊者敏锐,若湘献丑了。” “林姑娘。” 既然已被察觉到,容兮越便也不再伪装,他停下脚步,不动声色问,“不知姑娘此举是何用意?” 林姑娘从一面屏风后绕了出来,朝他微微躬身,“我家少主有讯,想请尊者相见叙旧。” 容兮越微微挑眉,“叙旧?” “是。”林姑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见容兮越抬手才站直身体,朝后请道:“尊者请随我来吧。” 容兮越道:“我若是不去呢?” 林姑娘闻声笑了下,“少主说您会来的。” 行吧。 容兮越确实对这位想要跟自己叙旧的“少主”有些好奇,想去和对方见上一见。 他借着袖子的遮掩用通心石给慕千寒传了个讯,交代对方不要轻举妄动后,随着林姑娘朝后殿走去。 先前为林姑娘治疗时都是在前殿活动,容兮越只有在刚来时为突然中毒的林姑娘看诊时来过后殿。 再次踏入,容兮越边观察周围边忍不住猜测那位“少主”会在何处等待自己,又是怎么在巡逻日益加重的现在成功混进皇宫的。 而答案也令他出乎预料。 被带进偏房的容兮越看着眼前的微型传送阵,略微无语。 原来不是人来见他,而是要他去见人。 但在皇宫里弄出这么一个传送阵来,真够有能耐的。 容兮越禁不住问,“你们是怎么在皇宫里弄出这东西还不被发现的?” 林姑娘保持着微笑,“这您可以去问我们少主。” 容兮越也太没指望能在她这里得到答案,闻言不再追问,迈步进了传送阵内。 远距离传送阵和近距离传送阵无论是在外形还是体感上都有着很大区别,容兮越在看到那个传送阵时,便知晓这是一个短距离的传送阵,范围至多不会超过皇都百里。 这样的传送一般都很快,容兮越只觉得眼前一晃,人就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走出传送阵,看到对面明显是在等待着自己的玄衣男子,容兮越微微挑起眉,“还真是你啊。” 容兮越轻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长鑫。” 第39章 第39章懂不懂当面不揭人伤疤的…… 是的,容兮越出了传送阵后所见到的这位玄衣男子,便是他和慕千寒先前在碧罗城时遇见的那位垂耳兔少年——长鑫。 对方曾跟着他们一道来了皇都,被容兮越安排在城外接应,随后又被乌苏将军借去,用以调查碧罗城事件。 在那之后,容兮越便再没和对方碰过面,只在乌苏寄回的信件上听其提到过有关对方的一些消息。 如今在这里见到对方,容兮越竟半点也未觉得出乎意料,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先前听林姑娘说是他们少主请他“叙旧”时,容兮越脑中便紧跟着生出了许多猜测。 最终,落到了长鑫身上。 这倒不是容兮越料事如神,实在是他来到妖界之后压根就没新认识过几个人,想要猜错都难。 不过眼前这位玄衣男子,却跟容兮越记忆中的垂耳兔少年颇有区别。 不仅身量要高出许多,就连面容也有较他记忆中的少年更加凌厉俊美,气势凛然,修为更是到了元婴后期。 联想到其中的差别,不难猜测出先前那副少年模样应该是对方施展的什么障眼法,又或是什么身外化身之类。 容兮越打量着对面的人,若有所思,“如此看来,现在这个才是你的真身了?” 长鑫翘起唇角,微笑着道:“尊者还记得长鑫,实在叫长鑫受宠若惊。” “客套话就算了吧。” 容兮越懒得跟他打机锋,直接道:“你找我有何事?” “尊者不愿先与长鑫叙叙旧么?” 长鑫神色失落,语气里也跟着显出几分若有似无的哀怨,“长鑫可是一直没有忘了尊者呢。” 若他还是之前那副垂耳兔少年的模样,容兮越说不得还真会因外形而受到几分影响,但如今嘛…… 容兮越半点不为所动,“我不记得我跟少主有何旧可叙。” 长鑫道:“尊者照旧唤长鑫的名字即可。” “还是罢了。” 见对方还用那种欲语还休的神情望着自己,容兮越直接警告道:“你若再说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我可就回去了。” “尊者可真是铁石心肠。” 长鑫笑了一下,终是收了姿态,朝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尊者请随我来吧。” 容兮越扫了他一眼,迈步向前走了出去。 他们方才所在的传送阵位于一处山洞之中,离开山洞后,紧接着便步入了一条隧道。 这隧道并不大,一人多高,左右也至多仅能容二人并肩通性,开拓出来的时间也似乎不长,空气中尚还残留着些许潮湿的泥土气息不说,脚下的地面也还不够紧实。 容兮越很快便由隧道的环境猜测出,他们此刻应该是位于地下,又或者是在什么山体当中。 因着出了山洞后便没遇见什么岔路,容兮越便没停下等人,自顾自地走在前面,身为东道主的长鑫反倒是落在了他身后。 无人说话,周围一时只有二人的脚步声轮番响起。 在这一片静谧当中,落在后面的长鑫忽然开口,“尊者走在前面,就不怕我提前在前方设下什么陷阱吗?” 容兮越脚步不停,头也没回地答道:“你设了吗?” “那自然是……” 长鑫刻意拉长了尾音,却不见前方的人受半分影响,只得遗憾放弃,无辜道:“自然是没有的,这里离皇都不过百里,我哪有能耐在这里设什么陷阱。” 你都有能耐在帝宫里摆传送阵了,说这话觉得我信吗? 容兮越懒得戳穿他,继续迈步朝前走。 在隧道中行进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容兮越率先走出了隧道。 紧接着在他面前显现出的,是一处由白雾笼罩着的山谷。 谷内溪水潺潺,草长莺飞,绿意盎然。 除了光线疑似因被薄雾笼罩而不如外界明亮外,整体看上去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趣。 几名妖族孩童原本正在谷前的空地上嬉戏,瞧见容兮越从隧道里走出,俱都缩到一处大树后面,只探出一个脑袋,好奇地打量他。 而待长鑫从他身后出来,那几名孩童眼神一亮,都立即欢呼着跑到了对方面前,你扯袖子我拉衣摆地缠着对方。 “长鑫哥哥,你给我带小木人了吗?” “长鑫哥哥,你上次答应我说回来时会给我带冰灵果的。” “我我我,长鑫哥哥,还有我的花酥糖。” “还有我的如意帘……” “……” 几个孩童转瞬间将长鑫围了个圆,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长鑫也无半点被吵闹的不满,微笑着半蹲下身,你一个小木人他一个冰灵果的将几个孩童安抚得喜笑颜开,一点疏漏也无。 若非对象不合适,当真可以称得上一句左右逢源八面玲珑。 送出最后一份如意帘,长鑫挨个揉揉孩童们的头,“好了,都去玩吧,哥哥还要招待客人。” “谢谢长鑫哥哥。” 得到了自己想要之物的孩童们齐声道过谢,心满意足地散开。 长鑫站起身,从容地将被拉出些褶皱的衣摆抚平,朝容兮越微微笑了笑,“劳尊者久等了。” 容兮越从方才起便一直在观察着谷内,闻言瞥过来一眼,“方才那隧道里有阵法吧?” “果然瞒不过尊者。”长鑫面上笑意更深,“不知尊者是如何发现的。” “看这处山谷就知道了。”容兮越道。 方才长鑫在安抚那几位孩童时,容兮越一直在观察这处山谷。 起初容兮越以为谷内光线不好,是由于雾气影响了光线的渗透。 但多观察了一会儿后,容兮越逐渐由周边的环境中察觉到了一丝隐约的违和感,进而意识到这处山谷可能是整个都位于一座极为庞大的阵法当中。 可若这山谷当真是由阵法所包围的,为何百里外的皇都却毫无察觉。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这山谷,并不在皇都城外。 他们方才走过的那隧道,也并不是普通的地下隧道,而是被极其逼真的幻阵所伪装起来的远距离传送阵。 什么潮湿的泥土气息,什么不够紧实的松软地面,都是为了蒙蔽模糊他的感官而特意设立的。 甚至于长鑫在隧道里跟他搭话那几句,也极有可能是刻意为之。 先前看到林姑娘住所的那处传送阵时,容兮越还当是长鑫安插在帝宫内的势力渗透过深,共同掩护下建造而成。 现在看来,倒极有可能是长鑫座下有位极其擅长阵法的天才阵修。 能瞒过他一个化神期修士的神识,这位阵修的天赋可以说是妖孽也不为过了。 比起人族,妖族更加注重于在自身上的修炼,有兴趣修炼阵符之道的不多,天赋者更是稀少,却不知对方是从哪找来的这么一位属下。 出于对人才的关心,容兮越问了一句,“这阵法是谁布的?” 长鑫被问得怔愣了一瞬,唇角微勾,“换个人在这里,多半已经对长鑫满怀戒备了,尊者竟还有心关心他人的问题,长鑫佩服。” 容兮越道:“我不着急,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在这时对我出手。” “哦?”长鑫饶有兴致问,“尊者因何会如此觉得?” “再过几日就是妖族庆典,你若在这时让我出了意外,岂不是打草惊蛇?” 容兮越道:“林姑娘救下姬如霜是早前的事情了,你能在那么早之前就将她这枚棋子安插过去,显然并非是个短视之人。” “既然不是短视之人,那还会在自己的计划马上就要实施之前,对一个与你的计划不相干之人出手吗?” 当然,还有一点容兮越没说,那就是他有自信即便长鑫在此刻对他出手,他也能够保障自己全身而退。 这也是容兮越敢在此时赴约的真正依仗,若非如此,即便再好奇长鑫的图谋,容兮越也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地的。 “啪、啪、啪。” “容道尊果然智胆过人。” 长鑫连鼓了三下掌,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赞叹,“传闻说容道尊能言善辩,曾就凡间女子是否入学一事于云慕城外设坛与三百儒士论道三天三夜,大获全胜。” “前些年我有幸与道尊会面,见道尊冷言少语,还当是传闻有所偏差,如今才知其所传不假。” 长鑫唇角含笑,望向容兮越的眼神却意味深长,“却不知道尊,因何会有如此差异呢?” 容兮越心头猛地跳了一下,险之又险地控制住了表情没有变化。他面上不动声色,大脑却已经飞速运转了起来,思考对策。 长鑫竟然见过原主,这是容兮越完全没有预料过的事情。 无论是先前的垂耳兔少年,还是容兮越刚从阵法里出来是,对方在他面前都丝毫未曾表露过这一点。 容兮越也全然未曾发觉,只以本性与对方相处。 现在看来,长鑫完全可能是从刚见到他时就察觉到了他与原主的不同,刻意装作不识的模样与他接触。 所幸容兮越早就预料过会有人对自己性格转变生疑,并提前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当初糊弄过掌门师兄,现在也可以再搬来用。 “人性既有天生,也有后天形成,并非一成不变。” 容兮越将当初对苏雁卿用过的理由挑拣着又说了一遍,“早年我沉溺过往,性情有所沉闷,如今心境开阔,个性重回往昔,不也正常?” 长鑫闻言,面上浮起一抹兴味,“如此说来,容道尊当年因晏道尊陨落而大受打击性情大变的传闻,是真的咯?” 容兮越:“……” 又是一个在他面前提白月光的,懂不懂当面不揭人伤疤的礼貌啊! 被这么跳脸,容兮越觉得自己若再不有所表示,恐怕真要被当成什么软柿子揉圆搓扁了。 容兮越再不收敛,周身威压顷刻释放出去,尽数朝着对面的人压下。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长鑫便觉得周身空气转瞬间被换成了如有千钧重的巨石,压得他膝盖不受控制地向下弯曲。 长鑫本能地试图抵挡,但他越是抵抗,周身压力也就越重。 额间不断渗出细汗,呼吸变得粗重,原本白皙如玉的面庞也因血气上涌而染上一抹薄红,显得格外狼狈。 可即便长鑫一力抵抗,他的膝盖也还是支撑不住地一寸寸下弯,最终被迫抵在了地面。他单膝跪地,艰难地抵抗着来自身外的压力。 属于另一人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在他身前停下。 长鑫费劲地抬起头,视线因额间渗出的汗水所模糊,隐约看见那位雪衫青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惯常含笑的脸上如今满面冰霜。 如冰刃般凛冽的声音紧随其后在他耳畔响起,“再敢妄言,本尊不介意把你的舌头割了。” 第40章 第40章他们又是在何处沾染到如…… 此前在谷外玩耍的孩童得到心爱的玩具后俱都听话地回了内谷,此时还尚在谷外的便只有他们二人。 再加上容兮越放出威压时刻意锁定了范围,并未引动周围灵气,是以二人方才的对话与争端都未被谷内人发觉。 但身为此地的少主,容兮越知晓长鑫定然有许多能够通知内谷的手段,他本也做好了在其余人赶来前撤去威压的准备。 然而长鑫却什么也没做,硬是咬牙一声不吭地强撑着。 容兮越没了撤去威压的机会,只得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一炷香了,才故意冷哼一声撤去威压,“这次算是小惩,再有下次,你的舌头就别想要了。” 体外压力骤散,长鑫的身体受惯性失去平衡,猛然向前栽倒。幸而他反应算快,堪堪在摔至地面前伸手撑住地面,稳住身形。 “咳……” 长鑫单手支撑住身体,另一手掩在唇前,不住地低咳出声,借此平复呼吸。 待人差不多缓过来,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容兮越开口道:“说吧,这里是哪里?” 听到他的提问,长鑫没有回答,却是低声笑了起来。 这人莫不是真想被他割舌头吧。 容兮越不由得转头看了长鑫一眼,正当他怀疑这人是不是被方才的威压压坏了脑子时,对方终是收了笑声。 “这里是清泉谷。” 长鑫额外多介绍了几句,“位于苍雪城外的边界处,距离皇都大约千里之遥。” 苍雪城。 容兮越记得,这是长鑫先前自我介绍时曾说过的家乡,位于妖界最北,终年大雪纷飞,整座城池都被冰雪覆盖,距离皇都有千里之遥。 他们方才穿过的那条隧道,竟直接跨越近千里,将他从皇都城外送到了苍雪城? 容兮越禁不住蹙眉,“你把我送这么远过来,到底想做什么?” 长鑫施施然往前走了几步,朝谷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尊者进去便知。” 容兮越瞥他一眼,“这次里面不会再有什么远距离的传送阵了吧?” “自然是没有的。”长鑫识趣地道:“尊者跟在我身后进来便是。” 说罢,长鑫便率先一步朝谷内走去。 容兮越落后半步跟在后面,踏步进入谷内。 谷内是一座村庄,村人们大都打扮得很简朴。见到长鑫后,村人们面上先是扬起笑容,旋即在看到容兮越的出现后转为警惕。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上前,“长鑫,这位是……” “村长爷爷。”长鑫上前搀扶住对方,温声介绍道:“这位是容道尊。” “容道尊?”村长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急切问,“是无极宗那位容道尊?” “没错。”长鑫肯定道:“正是无极宗那位容道尊。” 听到他这句话,不仅村长的神色变了,周围能够听到他们说话的其他村人也俱是变色,由初来的警惕防范变成了另一种……怀揣着什么祈愿一般的希冀。 饶是容兮越早习惯了被人注视,乍一被这样的一众目光包围,也不免起了层鸡皮疙瘩,觉得有些诡异之感。 “村长爷爷,那我们就先走了。” 似是察觉到了容兮越的疑虑,长鑫及时开口,“我还要带道尊去后山呢。” “好,好。” 村长连说了两个好字,面露不舍地松开长鑫的手,“快去吧,大柱他们,都在后山等你呢。” 长鑫告别一众村人,带着容兮越前往后山。 而那群村人则一直在身后注视着他们,直到他们走出老远,再也看不见了,那些村人们才终于收回目光。 “他们……都是半妖?”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消失,容兮越低声开口。 “是。”长鑫笑着答道:“尊者看出来了。” 其实容兮越并非是看出来,而是猜出来的。 妖族们虽能化为人形,却大都喜欢在身体的某处保留自己妖体的特征,有的是耳朵或是尾巴,也有的是爪子。 碧罗城和皇都内的妖族都是如此,这个村子里的人却不同。 他们身上没有半点妖族的特征,若只是单独一人,可能是其个人偏好,但整个村的人皆是如此,便不能以此而论了。 容兮越当然也考虑过他们是人族的可能,但苍雪城位于妖族极北之地,是距离人族最远的边界,普通人族在这里生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方才那些村人的身上也未有修者的气息。 再联系到林姑娘的情况,猜出他们的身份并不难。 容兮越有些猜到长鑫请自己来所求为何了,若真是他想的那样,那就也难怪方才那些村人在听到他的身份后,会露出那样祈愿中含着希冀的目光了。 很快,容兮越便成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抵达后山后,他们先是见到了两个守在山口的半妖。 但不同于前山的那些普通村人,这两个半妖俱都有着接近金丹期的修为。 见到容兮越,再从长鑫处得知了他的身份后,这两个半妖也同前山那些普通村人一般,目光从警惕戒备转到了祈愿中含着希冀。 幸而他们只有两个人,且这时的容兮越已经大致猜出了他们为何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因此还算淡定。 后山的房屋比前山要少许多,彼此间的距离也很远,远看过去显得有些稀疏空旷。 留那两名半妖继续看守入口,长鑫带着容兮越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 见到屋中的人,容兮越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这屋里的人,都是和林姑娘一般的,沾染了魔气的半妖。 随后的几间屋子也都是如此,他们被按魔气侵蚀的严重程度分开居住。 离入口最近的房间里的半妖受魔气侵染程度最轻,最里面的房间则程度最深。 但哪怕是住在离入口最近的屋子里的半妖,其受魔气侵染程度也远远超出在帝宫里的林姑娘。 林姑娘身上的魔气是在魔气泄露的九天回转大阵附近沾染的,那这些半妖呢,他们又是在何处沾染到如此浓厚的魔气的。 容兮越隐约预见到,长鑫图谋的恐怕是一件能够颠倒妖界、不,甚至是整个修真界的大事。 二人沉默着离开最后一间屋子,长鑫停住步子,轻轻呼出一口气,微笑道:“想必尊者已经知道我请你来的目的了?” 容兮越道:“你想让我像治疗林姑娘一样治愈他们?” “是。”长鑫坦然承认,盯着容兮越问,“尊者愿意么?” 是愿不愿意,而非,做不做得到。 会这样问,一是因为长鑫从容兮越对林姑娘的治疗中已经确定容兮越有这个能力治愈那些人,二就是试探他了…… 见到这些受到魔气侵染的半妖后,以容兮越的敏锐程度,必然能够察觉到其后隐藏着的事情。 那么在猜到那些可能的事情之后,容兮越会选择掺和进来吗? 长鑫紧盯着容兮越的脸,不肯放过他面上会有的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这样一不小心就会牵扯到自身的事情,长鑫以为容兮越至少会考虑上一会儿时间,甚至做好了对方改日才能回复自己的准备。 但没想到只过了几乎片刻,容兮越便回答了他,“报酬给够就可以。” 长鑫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听错了,*他极轻地眨了下眼,不确定地问,“尊者答应了?” 容兮越道:“你没听见的话,那就当我是拒绝了吧。” “我听见了。” 长鑫闻言,几乎是立即就改了口,“尊者答应了,我听得清清楚楚。” 长鑫心情大好,面上不自觉地带出笑来。不是他习惯性的温和笑容,而是另一种更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望着对面的容兮越,一时竟很难将眼前的雪衫青年和记忆中那位黑袍覆身,阴冷苍白的化神修者联系在一起。 数十年前,长鑫偶然听说了人族有位医修曾救治过半妖的消息,上门想要求助,却意外遇见了对方在外试药的场景。 那些被许以重利药人在药物的折磨下各个痛苦不堪,挣扎着想要逃离,但每个都未曾踏出山谷,就被对方斩于剑下。 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后,长鑫当即便打消了向对方求助的念头。 这次意外在碧罗城外遇见容兮越,长鑫也本打算是只远远看一眼,确认完身份便离开的,却没料到会被对方发现。 而这次长鑫遇见的容兮越,表露出的性情更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但即便是如此,长鑫也依然没有再向对方求助的念头。 直到林若湘使岚心传讯过来,说容兮越成功祛除了她身上的魔气。 直到这时,长鑫才终于决定冒险一试。 先前在谷外,长鑫其实是故意提及晏陵玉的。他想知道现在的容兮越,是否会因为听到晏陵玉的名字而再度回复到之前的状态。 幸运的是,容兮越没有。 虽然容兮越放出威压压得他不得不跪,更是威胁说要割了他的舌头。 可这样的容兮越,还是和长鑫记忆中的那位残忍屠戮药人的黑袍化神修士相差甚远。 这样的容兮越,令长鑫决定冒险,带对方去见自己那些受到魔气侵染而命不久矣的族人。 但即便是冒险带容兮越去见他们,对于容兮越会不会答应治疗这件事,长鑫也依然没有万全的把握。 所幸幸运依然眷顾着他,容兮越答应了。 他的族人可以从痛苦中挣扎出来,继续活下去了。 莫大的喜悦淹没心房,长鑫放声大笑起来。然而乐极生悲,可能是牵动了方才被压制时生出的伤势,又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 容兮越原本在思索配药的事情,回过神来就见长鑫突然咳个不停,出于人文主义给了句关怀,“你没事吧?” 40-50 第41章 第41章救命!谁能告诉他慕千寒…… 长鑫弯着腰掩唇咳得厉害,脸都憋红了,回句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我……没……” 容兮越见他咳了好一会儿还没个消停,看着像是要晕,抬手隔空送了一道灵力过去,终是将这咳嗽止住了。 “谢过尊者。” 长鑫拱手道谢,直起身来,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因刚才的咳嗽而泛着水光,波光潋滟,顾盼生辉,更显得格外风流多情。 容兮越:“?” 容兮越面无表情,“眼睛也不想要了?” 长鑫对自己这幅皮囊一向自信,过往用起来也是无往不利,如今却是在容兮越跟前接连碰壁。 他仔细观察容兮越,见其目光清明,当真没有半点被蛊惑的行迹,终是歇了心思,“都说郎心似铁,如今我算是在尊者身上见识到了。” “那是你阅历太少。” 容兮越看了眼天色,“今日就到这里吧,待丹药炼制完我再过来。” 长鑫道:“我送尊者。” 二人沿原路折返,回到山谷外的隧道。 既然已经知晓这隧道实际是远距离传送阵,容兮越便没再费力气去走,站进去就停住了,等着传送结束。 跟在他身侧的长鑫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尊者不问我所图为何吗?” 容兮越瞥他一眼,“你愿意说?” 长鑫微笑道:“那要看尊者是愿意帮我,还是阻拦我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容兮越缓声开口,“所谓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我不清楚你们跟妖帝之间的事情,不会随意轻判,所以我不会阻拦你。” “但也不会帮你。” * 连跨过两个传送阵,容兮越回到了帝宫。 林姑娘人仍守在传送阵外,见他从中走出,起身行礼,恭敬道:“见过尊者。” 容兮越看她恭敬中隐含感激的眼神,便猜到她多半已经知道自己已经答应长鑫的事情,倒也省了他再说一遍。 “接下来我要忙着炼丹,多半没什么时间帮你祛除魔气了。” “尊者放心。”林姑娘恭敬垂首,“若湘会自己寻人解决,不会给尊者添麻烦的。” 除去最开始的化开洗髓丹药力的步骤外,后续的祛除魔气都只需要以修为拔除即可,换人来也没关系。 容兮越简单交代了两句注意事项,便同对方告辞离开。 回到听风阁时,已是申时过半。 在内院的慕千寒听到动静,先一步从院内出来。 少年目光在容兮越周身巡视了个遍,见他全然无恙,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淡淡道:“你回来了。” “嗯。” 知晓他是担心被外院守着的那两名侍者看出端倪,容兮越随口应了句道:“回去说吧。” 二人回到内院,容兮越合上院门,转身就见慕千寒正盯着自己。 容兮越踏入传送阵前,曾用通心石给慕千寒传讯,交代对方不要轻举妄动。 收到讯息的慕千寒立即便试图用通心石联系容兮越,但当时容兮越已经进入传送阵,二人间的距离超出了通心石可以连接的最大范围,是以慕千寒的消息并未能成功传送出去。 又因为容兮越交代了说不要轻举妄动,慕千寒便也只能按捺着在听风阁内等。 这一等就等了三个多时辰,方才外院里有外人在慕千寒还能忍一下。如今进了内院,慕千寒几乎是半刻也没等便将容兮越叫住了。 少年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你去了何处?” 知晓对方这几个时辰必是一直在担心自己,容兮越没再像以前那样逗他,直接回答道:“去见了个人,长鑫,你还记得么?” “跟我们一起来皇都那个?” 慕千寒略回忆了一下,将对方从记忆里翻了出来。 再联系到容兮越外出本是为了去给林姑娘祛除魔气,慕千寒很快将前因后果串了起来,“他就是那位幕后之人?” “嗯。” 容兮越将白日里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慕千寒听完问,“之前下毒的那批人呢?” “八成是他们自导自演的吧。” 容兮越猜测道:“那会儿长鑫怕是察觉到我在怀疑他,刻意设计了这一出,好有机会从我跟前脱身。” 可惜白白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又主动送回到他面前。 慕千寒闻言看了容兮越一眼,容兮越察觉到他的目光,笑问道:“想说什么?” 慕千寒直言道:“你先前不是说,你不会出事么?” 容兮越很无辜,“我确实也没出事啊。” “那若是你不答应,他们不放你回来呢?”慕千寒问。 “不会的。” 容兮越对这一点很笃定,“马上就要庆典了,他们在这时候对我出手只会打草惊蛇,令姬如霜他们有所防范。” 慕千寒继续逼问,“那你若是他们觉得能帮半妖祛除魔气的你,比庆典的目的更重要,你该怎么办?” “那也没关系。”容兮越道:“他们加起来也打不过我。” “……” 慕千寒抿紧唇看了他一会儿,撇开头不再说话了。 “担心我啊。” 容兮越笑着打趣一句,扶着人的肩膀把人转过来道:“放心吧,我是有能全身而退的把握才会去的。我不是说过么,我很惜命的。” 慕千寒默了默,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换了个话题问,“你打算帮他?” “算不上帮吧。”容兮越道:“只是炼制点丹药而已,有钱谁不赚呢。” 慕千寒微微蹙眉,“你很缺钱?” “缺啊。” 容兮越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别忘了,若五年后的诸峰排位上你输了,我们绛云峰的资源可是要落到最下等的。” 来妖界之前,容兮越曾和无极宗内其他各峰长老做过一个约定。商议在五年后的诸峰排位上,以各峰弟子的比试成绩来重新决定门派内各峰之间的资源分配。 绛云峰内暂时只有慕千寒一个弟子,他一人的成绩便能决定日后绛云峰的资源。 容兮越道:“别看你现在已经到了筑基期,但你毕竟只有一个人,其他峰可都是有很多弟子一起参赛的。” 慕千寒道:“你觉得我会输?” 容兮越道:“凡事都有万一……” 慕千寒打断他,“我不会输。” “好好好。”容兮越认输,“你必赢,好了吧。” 慕千寒刚要应声,忽地反应过来,盯着他道:“你在转移话题。” 容兮越假作没懂,“什么转移话题?” “丹药。” 慕千寒重复道:“诸峰排位是五年后的事情,更何况你根本不缺钱,即便去掉绛云峰的资源,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就不许人未雨绸缪啊,再说谁又会嫌钱多呢……” 容兮越说着,见人一直盯着自己,明显没被他糊弄到的模样,无奈道:“好吧,我承认我是想救那些人。” “不管长鑫跟妖帝他们谁对谁错,普通人是无辜的,那些半妖都是些没有修为的普通半妖而已,对局势造不成什么影响。” 当然,容兮越会愿意救他们,更多是看出了长鑫的态度,知晓对方并非是打算利用那些半妖来做什么。 否则长鑫大可以等庆典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请容兮越过去,而非赶在这个时候。 容兮越大概能猜到长鑫选在这个时间的打算,一是提早一天诊治就能减轻那些受到魔气侵染的半妖们一天的痛苦,二是以防万一…… 万一他们败了,还能有容兮越这个人知晓那些半妖的情况。 长鑫明显是在赌,赌容兮越不会见死不救,即便是在那个情况下,也会对那些半妖施以援手。 寻常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这人是走一步看十步,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多智近妖了。 也不知道他一个垂耳兔本体的妖族,是哪来的这么多心眼子。不过老话都说狡兔三窟,似乎也有依据可寻。 倒是自家这只,虽然本体是狐族,但在某些方面的处事上,却似乎显得有些过于纯良了。 这倒不是说慕千寒在聪敏程度上不如长鑫,而是指的行事作风。 长鑫明显属于会审时度势,且更善于钻营的那类。懂得抓紧机会,利用身边一切能利用的资源来达成目目的。 而慕千寒,容兮越觉得,对方未必是不会,而是不屑为之,骨子里是有些傲气在的。 这性格却也不是说不好,只是有些时候会容易吃亏。 容兮越思绪略微跑偏,隐约听到慕千寒似乎问了自己一句什么,回过神问,“你方才说什么?” 慕千寒抿了抿唇,还是重复了一遍,“过几日庆典,你待如何?” “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容兮越回答得很干脆,“静观其变就是。” 慕千寒问,“你不帮他?” “谁?” “长鑫。” “我帮他作甚。” 容兮越答完,后知后觉地从慕千寒的问题中品出些意味来,“你不是吃味儿了吧。” “我……” 慕千寒习惯性地想要否认,转念又想起前几日与容兮越的那次交锋,心道有什么好怕,于是改口承认,“不行么?” 这种话题比的就是谁先不好意思,如今慕千寒坦然承认,容兮越反倒继续不下去了。 孩子大了逗不动了啊。 容兮越被迫丧失一项乐趣,略微遗憾,忽然间又想起来,“那若是我以后收其他徒弟呢?” 慕千寒默了默,转过来盯着他,“你先前说过的。” 容兮越不知道他指的哪句,“说过什么?” “不会再往绛云峰添人。”慕千寒提醒道。 容兮越想起来了,这是他们刚拜师时候的对话。 当时柳长老设计他在拜师大会上只选了慕千寒一个弟子,之后慕千寒也问过他,是否不再收徒了。 容兮越回忆着道:“我记得你当时说的是,‘我只是不想你往绛云峰添太多人,并不是一个都不许添。’我没记错吧?” 慕千寒抿紧唇。 他自然是记得自己当初说过什么,不过是想赌一把容兮越印象不深,可没想到对方也记得这么清楚,甚至一个字也没改的把他当初说的话复述了出来。 容兮越笑着看他,“你现在改口,难道是反悔了吗?” 慕千寒仰头看他,“可以么?” “当然……不行。”容兮越刻意拉长尾音,然后果断拒绝,“哪有你说反悔就反悔啊的,我不同意。” 看着身前的少年,容兮越又找回来些逗人的乐趣。 这跟前面慕千寒直接承认吃味儿还不一样,如今得是慕千寒来设法让他“打消”收徒的念头。 容兮越做好了要端够架子再故意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的打算,却没想到慕千寒根本没按常理出牌。 少年微低下头,头顶用作遮掩的帽子受惯性向下滑落些许,露出一点雪白的毛发。 那双狐耳似乎正受主人心情影响而向下塌落着,一点耳尖从帽子的边缘里冒了出来。 而慕千寒似乎浑然未觉,就这么顶着这对耳朵,低着头伸手拉住了容兮越的袖子,“师尊……” “不要收别的徒弟,可以么?” 容兮越:“???” “!!!” 容兮越受到一万点暴击! 救命!谁能告诉他慕千寒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撒娇的! “你……” 容兮越艰难开口,试图稳住心绪,但刚开了个头,慕千寒忽地又抬起头来。 少年动作太急,原本就卡在边缘摇摇欲坠的帽子经此动作后向后滑落在地,头顶那双狐耳彻底显露出来。 一阵风吹过,那双毛茸茸的狐耳微微弹动,向外抖了抖。 骤然见到这一幕,容兮越原本就不太坚定的心绪受到冲击,方才想说的话瞬间忘了。 慕千寒仰头看他,欲语还休地看着他,“师尊?” “……别叫了。”容兮越认输,“我答应你就是了。” 慕千寒满意地松开手,头顶那双先前因“失落”而耷拉着的耳朵也重新舒展开来。 看得容兮越又忍不住怀疑,慕千寒莫不是故意的吧。 想问,又担心会暴露自己毛绒控的本质,憋得不上不下。 慕千寒察觉到容兮越的目光,知晓对方心生怀疑,却并不在意,因为他就是故意的。 早在碧罗城外排队入城的时候,慕千寒就隐约察觉到容兮越似乎对一些妖族的外表格外关注。 经过暗中观察,慕千寒确认容兮越格外在意那些“毛茸茸”的外表。 先前那次按摩时脑中闪过的疑似“梦境”的记忆片段,也印证了慕千寒对此的猜想。这次用出来,是顺势为之。 至于拉袖子,是慕千寒记起那天晚上容兮越原本要回去,是在被他拉了袖子后才改变主意留下来的,本着试一试也无妨的心态加了进去。 事实证明,容兮越就是吃这一套。 慕千寒不懂撒娇的含义,却已经无师自通了这项技能。他把容兮越的反应归类为,吃软不吃硬。 第42章 第42章但这次,慕千寒却莫名有…… 容兮越窝在房间里炼了几天的丹,终于赶在庆典前一日将所需的丹药全都赶制了出来。 考虑到庆典开始后可能会有变动,容兮越决定先去一趟清泉谷。 容兮越先通过林姑娘给长鑫传了个讯,得到回复后方启程。 依旧是从林姑娘殿内的传送阵前往,这次等在中途传送阵外的不是长鑫,而是另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半妖少年。 少年有着练气中期的修为,模样长得十分讨喜,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 “长鑫哥哥他们都叫我虎牙,尊者您也这么叫就好。” 虎牙十分自来熟地介绍了自己,接着道:“长鑫哥哥提前去了后山准备,我这就带您过去?” 容兮越应了声可,跟在他身后前往后山。 路上,容兮越简单跟虎牙聊了聊,得知他今年十六岁,是去年才刚刚开始修炼的。 谈及自己的修为,虎牙十分骄傲,“大柱哥当年修到练气中期用了两年呢,我比他快一年,将来一定不比他差。” 容兮越能够理解虎牙的自信,十六岁的练气中期,资质虽说不上顶级,却也已经算得上中上。 谈话间,二人已抵达后山。 长鑫已经按容兮越的交代将一众受到魔气侵染的半妖转移到了后山的空地上。 “见过尊者。” 看到容兮越过来,长鑫上前行礼,直起身刚要开口,就被容兮越抬手打断,“闲话就免了,时间有限,直接开始治疗吧。” “……是。” 容兮越说时间有限并非是随口糊弄,明日庆典开始,他再想来这边势必会变得不方便。 是以容兮越计划用今日一天的时间令那些半妖服下丹药,再帮助他们将洗髓丹的药力化开。至于后续的祛除魔气,则由长鑫自己安排人来进行。 忙活了一个上午,容兮越将大部分受魔气侵蚀较重的半妖治疗完毕,只余下一些症状较轻的半妖。 这些半妖普遍都比较年轻,皆是和虎牙差不多的年纪。 几个少年聚在一处,脑袋顶着脑袋小声说话。 未曾修炼过的少年们好奇地问虎牙如何引气入体,虎牙则耐心地为众人解答。 其中一个少年神色可惜,“虎牙哥,若你当时没通过就好了,现在就能跟我们一起用洗髓丹修炼了。” “没关系啊。”虎牙笑道:“我现在也可以修炼,还能给你们传授经验,不更好么。” “可是……” 先前那少年欲言又止,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好了,轮到你们了。” 虎牙先注意到了容兮越的靠近,中断对话道:“快排个队出来,小白,你去最前面。” 被叫做小白的少年乖乖上前,站到了最前面,其余小少年们也纷纷自觉地跟上去,坠到他身后。 这些少年身上的魔气不多,又足够听话,省了容兮越不少工夫。 但待最后一位治疗结束,日头也已然偏向了西边。 饶是容兮越已经有化神期修为,结束后也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丝精神上的疲累。 容兮越找了个僻静的位置打坐调息,由长鑫将那些赶着来找他道谢的半妖们送离。 周边逐渐安静下来,约莫半刻钟后,容兮越又听见有人折返的声音。 似乎见他仍在入定,那人没有靠近,隔了些许位置停下。 容兮越暂时没有理会,待灵力完整运转过一个周天,疲惫散去,方从入定中睁开眼睛。 来人是长鑫,见容兮越从入定中出来,他取了一只储物袋出来,“今日多谢尊者了,这是先前谈好的报酬。” 容兮越起身接过储物袋,神识探入扫了一圈,暗道一声大方,随手塞进袖子里,“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尊者。”长鑫道。 二人沿原路折返,没走多久,远远瞧见山脚处的人影。 容兮越定睛一看,发现是虎牙和另外两名半妖青年。 那两名青年容兮越也不陌生,正是负责守卫后山入口的大柱二人。 容兮越第一次看到他们时,便注意到他们身上接近金丹期的修为,是以对二人略微有些印象。 此刻三人的注意力全在彼此身上,并未注意到容兮越和长鑫的走近。 那名名叫大柱的青年似乎正和自己的同伴对虎牙劝说着什么,却被虎牙反复摇头拒绝。 “尊者稍待,我过去问问。” 长鑫告歉后上前,几人又说了什么,虎牙和另外两名青年离开,长鑫折返。 比起去时,长鑫回来时面上明显多了几分忧色,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容兮越权当没看见,“走吧。” 长鑫:“……是。” 一直到二人来到谷口,容兮越即将踏入传送阵,长鑫终于憋不住了,“尊者,我有件事想问……” 容兮越道:“一万灵石一人。” 长鑫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要问的问题。”容兮越重复了一遍,“一万灵石一人。” 长鑫这次听清楚了,目光幽深地看着他,“尊者知道我想问什么?” 容兮越笑了,“你故意派虎牙来传送阵前接我,又刻意在我下山时安排这么一出戏。我若什么都看不出来,岂不辜负你一番心意。” 第一次见到大柱二人并察觉到二人身上的金丹期修为时,容兮越就对二人的修炼方式有过猜测,但一直未能确定,直到今日见到虎牙。 虎牙动用灵力时,容兮越在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极轻的魔气,虽然不多,却已经足够容兮越确认。 这些半妖的修炼方式,是通过魔气强化人族血脉,进而使其获得与另一半妖族血脉同等的强度,以此达到能够修炼的目的。 这样的方式虽然同样有效,却会伤及自身,进而导致有损寿元。 这一点,从先前虎牙同那几名半妖少年的交谈中也可窥见一二。 长鑫想问的,无非是虎牙这些已经通过这种方式修炼了一段时间的半妖能否有救。 对此容兮越的回答是,可以,给钱就行。 长鑫道:“尊者确定能救?” 容兮越道:“想像其他人一般不可能,散去修为,以洗髓丹重修,勉强能保住一半寿命。” 以半妖的漫长寿命来说,一半也已经不算少了。 而若是继续以魔气修炼下去,且不说每次修炼时都要承受的巨大痛苦,体内经脉也会不断被腐蚀,直至将资质完全消耗殆尽。 长鑫沉默良久,最终道:“待我问过他们的想法,再给尊者答复。” 容兮越对此无甚所谓,“嗯”了一声就要踏入传送阵,却又被长鑫叫住。 “尊者回去后,可以传讯请无极宗派人过来。” 长鑫唇角微勾,意味深长道:“庆典之上,不止有好戏上演。” 让无极宗派人过来? 容兮越闻言看向长鑫,窥见其神色,霎时间明悟过来。 若真是他想的那般,无极宗来人还当真是有利可图。 容兮越想清前后脉络,取出传讯符给身为无极宗掌门的苏雁卿传了个讯,结束后顺道跟长鑫道了个谢。 “不过略微回报而已。”长鑫道:“尊者用得上就好。” 容兮越心情不错,简单告别后便由传送阵回到皇都,再返回听风阁。 苏雁卿的回信很快,容兮越回到听风阁不久,便接到了对方的传讯,表明会尽快派人过来。 先前给苏雁卿传讯的时候,容兮越略微透露了些庆典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暗示苏雁卿至少派个化神期以上的长老过来。 不然若只是个普通弟子,地位不够也代表不了什么,来了也等于没来。 而以化神期修士的遁速,从无极宗到妖界皇都的距离,约莫半日时间也就足够了。 至于容兮越和慕千寒来时为何多花了几天,则是因为慕千寒修为不高,二人是以飞行法器代步而来的。 容兮越算了下时间,同一旁的慕千寒道:“明日无极宗来人,你随我出去一趟。” 慕千寒方才就注意到他接了传讯,闻言应了一声,又问,“是有什么事么?” “你明日就知道了。”容兮越卖了个关子。 一夜时间转瞬即逝,次日清晨,容兮越接到了无极宗来人的传讯,带着慕千寒出城去迎。 “师兄?” 瞧见来人,容兮越略微意外,“你怎么亲自来了。” 没错,来人正是容兮越的六师兄,无极宗的掌门苏雁卿。 对方没像容兮越猜测的那般将此事交托给门派里的其他长老,而是自己亲身过来了。 “最近门内没什么事情,闲着也是闲着,出来走走。” 苏雁卿说得轻描淡写,容兮越却知晓事实并非他说的那样简单。 身为一宗掌门,苏雁卿虽不至于半步无法踏出宗门,却也不是能够随意远离的。 苏雁卿会亲身过来,一是因为容兮越暗示的事情足够重要,二也是存着为容兮越“撑腰”的意思。 先前在门内议事上使容兮越险些被罢免峰主之位,之后又被迫答应以诸峰排位来重新分配门派资源,苏雁卿一直心怀愧疚,觉得自己有愧于容兮越。 虽然容兮越事后表明并不在意,苏雁卿却还是存着些补偿的心理。 偏偏容兮越一贯独立,有事大都自己就解决了,很少有会请人帮忙的时候。 苏雁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日日眼巴巴地盼着。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当真给苏雁卿盼到了个机会。 几乎是一接到容兮越的传讯,苏雁卿便做出了亲身前往的决定。他用最短的时候把门内的事情安排下去,便立即启程动身,连夜赶了过来。 这也是苏雁卿能一大清早就赶到皇都的原因,不然按容兮越的估算,来人最早也要午时左右才能抵达才对。 容兮越将事情的经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内心有些许触动,真诚道谢,“辛苦师兄了。” “害,都是同门师兄弟,作甚好谢来谢去的。” 苏雁卿被谢得有些不好意思,故作豪爽地拍了拍容兮越的肩膀,转移话题,“诶,你先前收的那个小徒弟呢,不是也一块带来妖界了么?” “在这呢。” 容兮越把旁边的慕千寒叫过来,吩咐其朝苏雁卿见礼。 “见过掌门师伯。” 慕千寒应声行礼,动作仪态皆是一丝不苟,挑不出丝毫错处。 “嗯。”苏雁卿略微迟疑地应了一声,小声问容兮越:“我怎么记得他原先不是长这样?” 容兮越道:“师兄没记错,是我给千寒用了能够改换容貌的丹药。” 为了防止被妖界的人认出来,慕千寒但凡出现在人前都会服用易容丹,这次也没例外。 苏雁卿听到解释恍然大悟,他就记得自己印象里师弟这位小徒弟样貌很像五师兄,还曾因此对容兮越收徒的目的有过误解。 虽然事后容兮越对此有过解释,但苏雁卿内心多少还是存着点疑虑,觉得容兮越可能是多少有那么点睹物思人的想法。 如今见容兮越对改过样貌的慕千寒还是一般神色,苏雁卿总算是打消了那点疑虑。 “几天不见都筑基了,不错不错。” 苏雁卿夸了两句,又从储物袋里取了件上品灵器递给慕千寒做奖赏,便结束了话题,转而朝容兮越问起正事,“对了师弟,你先前传讯说的事情……” 容兮越明白他的意思,轻声打断道:“事情复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师兄先随我进城吧。” 苏雁卿自是应下,三人随即入城。 慕千寒自觉走到最后,抬眼望见前面二人的背影,眸色微暗。 受于天赋,慕千寒对外人的情绪感知一向敏锐。 方才苏雁卿提及他的容貌时,语气隐约透出一丝极细微的复杂情绪。虽然很快就因容兮越的话而打消了,却还是被慕千寒所捕捉到。 因他容貌而对他产生情绪波动的人很多,慕千寒早已不以为奇。 但这次,慕千寒却莫名有些在意。 第43章 第43章只要他够强,就再没有人…… 妖族庆典每隔百年举行一次,每次持续约半个月。 虽然今天还只是第一天,皇都城内却已经很热闹。刚过清晨,街道上就已经挤满了兴致高昂的妖族。 容兮越没有带苏雁卿回听风阁,而是在城中心处寻了间客栈。 原本城中心的客栈早已在半月前就纷纷爆满,但他们所选的这家客栈恰好位于容兮越先前打过交道的七宝阁名下。 容兮越找之前那位鉴宝师聊了几句,对方顺水推舟地卖了他一个人情,将客栈内专为贵客所留的天字号房分了他一间。 三人进到房间,容兮越布下隔音法阵,将自己到妖界后的经历简单同苏雁卿讲了一遍。 提到长鑫的谋划,容兮越略微正色,“我猜他要揭露的事情,很可能会与九天回转大阵有关。” 即便来前已经从容兮越的传讯中得到暗示,苏雁卿乍一听到此言,面上还是多了几分凝重,“师弟确认吗?” “八九不离十。”容兮越道:“否则他没必要暗示我叫你过来。” “若只是族群内部事件,我们即便在此也无法干涉。能让我们跟着掺和进去的,也只有二族共同经历过的大事了。” 容兮越道:“如此也可以解释,他们那些半妖身上的魔气是从何而来。” 苏雁卿没有说话,沉思良久,方皱着眉道:“若当真与九天回转大阵有关,恐怕单我们一个无极宗,也是吞不下的。” “那也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容兮越并不担忧,“等消息传回去,他们再派人过来也要时间,我们来得早,总是能占点优势的。” “也是。” 苏雁卿也想开了,不再纠结*这个,“依师弟之间,他们会在何时动手?” 容兮越没有立即回答,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没了阵法的隔绝,外界的声音瞬间传入进来,嘈杂鼎沸。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呼朋唤友者比比皆是。 容兮越看着窗外道:“庆典开始后皇都会随机降落圣地赐福,于妖族有益,从今天开始,皇都的人每天都会增加,且越往后人越多。” 苏雁卿猜测,“师弟觉得他们会在人最多的最后一日动手?” “不。”容兮越收回目光,看向苏雁卿,神色笃定,“我猜他们最多三天内就会有动作。” 任何事态的形成都需要时间铺垫,寻常事件如此,蝴蝶引动飓风更是如此。 苏雁卿听到这里,恍然道:““难怪师弟要安排我在客栈,是想让我盯着外面的局势?” “师兄猜的不错。”容兮越道:“但还有一个原因,我想把千寒留在你这里。” 慕千寒从进入房间后就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抬眼望向容兮越。 容兮越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同苏雁卿继续道:“师兄知道,长鑫的谋划必然会牵扯到妖族皇室,若揭露出来,帝宫很可能也会受到影响。” “千寒的情况特殊,我不太放心他继续待在里面,所以想请师兄代为照顾几天。” 容兮越没具体解释慕千寒的情况,如果慕千寒愿意,接下来他和苏雁卿独处的时间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对方。 如果慕千寒不愿,那即便苏雁卿不清楚真实情形,也会看在容兮越的托付上好好照顾对方。 正如容兮越所预料的那般,苏雁卿没多问便直接答应了,拍着胸脯向容兮越保证,“师弟尽管放心,师兄一定帮你把师侄照看得好好的,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那就多谢师兄了。” 容兮越道过谢,借了个要同慕千寒交代事情的由头将人带到里间。 关上门,容兮越回头看向身后安静跟着自己的少年,本做好了向对方解释为何会将他留下的准备,不料慕千寒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自行转到了一旁的椅子坐下。 预期中的场景没出现,容兮越反倒有些不适应,“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慕千寒垂眸看着地面,语气平静,“你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这次和先前的情况不一样。” 容兮越解释道:“先前事态还不紧迫,你不想回去,我同意你留下。但这次事情很快就会发生,你留在帝宫里面,不止是安全问题,还有身份暴露的隐患……” “我知道。” 慕千寒听着容兮越的解释,心里忽然一阵没来由的烦躁。 他勉强压着性子听到了最后才打断,“所以我没反对,不是吗?” 受心情影响,慕千寒话里不自觉带出了一丝情绪。他说罢意识到这一点,收敛了语气补救,“我会好好跟在师伯身边的,你放心。” 容兮越没回答,望着他微微蹙眉。 慕千寒和他对视片刻,知晓他是听出来了,搭在扶手边的手指蓦地收紧,垂眸看向地面。 他不想,又或者说是不敢继续看容兮越,怕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类似于失望的情绪。 无人说话,房内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慕千寒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靴子。 容兮越在他身前停下,抬手抚上他的发顶,“不高兴?” 慕千寒习惯性地想要辩解,动了动唇又忽地停住。 半晌,他“嗯”了一声。 容兮越道:“我不是说过么,有情绪可以直接告诉我。” 慕千寒闷声道:“我说了你就不让我留下了?” “这次不行。”容兮越还是拒绝。 “因为安全?”慕千寒把容兮越的手抓下来,抬眼望向对方,“我可以一直待在听风阁里,不会被人发现的。” 慕千寒说着想起上次的事情,预备想个办法让帽子再“不经意”地掉下来。 但还未等他动作,便听容兮越道:“那只是其一,还有一点原因。” “千寒,你该试着跟其他人接触了。” 容兮越的这个想法不是突然有的。 上次慕千寒拒绝回人界时,容兮越便隐约意识到慕千寒对自己的依赖似乎有些过深。 若这种依赖是由长时间的陪伴而形成的,那还属于正常情况,但慕千寒对他的依赖却是短时间的情绪爆发所促成的。 受这种情绪影响,慕千寒近期对他的表现可以说是有些到“粘人”的程度,几乎是将所有的情绪都投入在了他身上。 容兮越没太了解过心理学相关,但也本能地感觉出这样短暂爆发出来的情绪是不太常规的。 若长期维持这样的情绪,容兮越有些担心会对慕千寒往后同他人交往造成影响。 是以容兮越近期一直在考虑着,在慕千寒的日常人际交往中引入其他人。 偏偏他们如今身在妖界,周边合适的人选不说是一个没有,却也是十分难找。 容兮越原本还以为这个计划要等到回人界后才能实施了,谁知苏雁卿来了。 对如今的容兮越来说,再没有比苏雁卿更合适的人选了。 出身值得信任,性情大方爽朗,还能保障慕千寒的人身安全,简直完美。 就算是以后回人界了,慕千寒迟早也要跟无极宗内其他弟子一同修炼,届时有这层关系也能少很多麻烦。 就是苏雁卿同晏陵玉的关系有点小麻烦。 不过以容兮越对苏雁卿的了解,对方虽然有时候容易嘴瓢,但对于大方向上从来是不会马虎的。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对慕千寒来说,知道晏陵玉的存在对他没有丝毫益处,不用容兮越说明,苏雁卿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既如此,苏雁卿就不会主动同慕千寒提及对方。 苏雁卿不提,慕千寒这个不知情者就更无从得知了。 而只要撇开晏陵玉相关,这师伯侄二人相处便再没有半点隐忧。 容兮越将自己的计划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确认没有丝毫错漏。 知晓慕千寒内心依然抗拒,容兮越放软了语气道:“千寒,你日后总要认识其他人,跟其他人接触。” “有的修者将修行认定为独行道,一生独来独往,但我却觉得,修行更像是修心。” 容兮越道:“我说这话并不是一定要你去交什么朋友,但你总要有如何正确与他人相处的了解。知晓什么样的人是骗你,什么样的人是真心待你。如此,也更利于你在感悟上的提升。” 慕千寒没有说话。 当他听到容兮越叫他的名字,说他该试着跟其他人接触时。慕千寒便知道,自己这次是无法改变容兮越的想法了。 容兮越很少这般叫他的名字,也极少用这样正式的语气同他说话。 当容兮越这般说话时,其透露出的意思便是不容拒绝。 诚然慕千寒可以反对,又或者说拒不合作,抗拒与苏雁卿交流。 但有第一次就会有下一次,没有苏雁卿,也还会有其他人。 重点不在于是谁,而在于容兮越的想法已经决定了。 更何况容兮越说的是对的,他的确不可能往后都不与人交流,他没有理由反对。 也无力反对。 时隔许久,慕千寒再次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并强烈地渴望变强。 第一次是见到其他半妖死亡时领悟到的生命终结,第二次是被其他妖族幼崽捉弄时的濒临死亡,第三次是被关在石室时人身受到威胁,再就是现在…… 前三次都是生死相关,这次却不同。 可他心底随之产生的愿力却半点不比前几次弱,甚至要更甚于以往。 慕千寒一时分不清其中的因由,也懒得去想。 总之,只要变强就可以了。 慕千寒近乎冷漠地想着。 只要他够强,就再没有人可以安排他,即便是容兮越…… 想到这里,慕千寒的思绪忽然顿了一下。 他本能地不太愿意去想和对方意见相悖的时刻,主动掐断了这一思绪。 意识到容兮越还在等自己的回答,慕千寒略略垂眸,掩盖眸中生出的异色。 半晌,少年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第44章 第44章慕千寒读出了他的唇形,…… 知道自己在慕千寒跟前容易心软,容兮越原本做好了心理建设,应对慕千寒可能会有的一系列行为。 但他预料中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只开始的几句反抗过后,慕千寒就答应了。 他态度转变得那么快,容兮越反倒有些意外,“那你这些天就先留在客栈里跟你师伯在一起,我过几日出来看你。” “好。” 慕千寒低声应是,模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乖顺。 察觉到自己似乎又要有心软的倾向,容兮越强掰着移开目光,“回去吧,不好让你师伯等太久。” 二人回到外间时,苏雁卿正对着一桌子菜大快朵颐。 瞧见二人出来,忙放下筷子招呼,“快来尝尝,这个菜味道不错,我特意又让他们加了两份。” 容兮越看了满桌堆不完,还往旁边的架子上摆了些的菜,不由得道:“师兄,你点的太多了。” “都是没见过的菜名,想挨个尝尝,一不留神就点多了。” 苏雁卿嘿嘿笑完,又道:“放心,不会浪费的,我把你先前送我的消食丸带来了。”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拨开瓶盖,倒出两枚淡青色的小药丸,“有它在,包能吃完的。” 容兮越扫了一眼,隐约记起那是原主为苏雁卿炼制的丹药,专意用来克化消食的。 苏雁卿修道多年,其他方面都还好,唯独放不下口腹之欲。 每到一个新地界,苏雁卿都要将当地美食挨个品鉴一番,最后的结局多半都是吃撑不消化,抱着肚子哎呦哎呦。 原主看不过去,就帮忙炼制了这款丹药。 有了这丹药后,苏雁卿的确是没再吃撑过了,却也在点菜一事上更没谱了,经常一个没注意就点来一大桌子。 容兮越看着眼前满桌的菜,觉得有必要提醒苏雁卿收敛一下,“师兄往后还是克制着些。” “为兄已经很克制了!” 苏雁卿叫屈,给容兮越看瓷瓶里为数不多的药丸,“这还是你上次给我的呢,你看,还剩这么多!” 容兮越看了一眼,见里面还剩小半瓶丹药,信了苏雁卿所言。 自晏陵玉出事之后,原主的确很久没有为苏雁卿炼制过丹药了。苏雁卿隔了这么久还剩这么小半瓶,的确算得上是克制。 “是我错怪师兄了。”容兮越道歉。 “无妨。”苏雁卿并不计较,望着容兮越的目光却有些欲言又止。 容兮越对上他的视线,恍然间明白过来,“先前是我疏忽了,下次来的时候我多炼制些消食丸给师兄带来。” “诶,那为兄就先提前谢过师弟了。” 苏雁卿是真的高兴,丹药吃一颗少一颗,他先前一直发愁吃完了怎么办,又顾忌容兮越的心情不好意思主动提,如今总算是解决了。 三人坐下吃饭,容兮越惦记着还有事情要处理,略尝了些便告辞离开了。 回到帝宫,容兮越先去找了江总管,告知苏雁卿来到皇都的事情。 一宗掌门来到妖族地界,总是要和妖族皇室打个招呼的。 当然,容兮越没有明说苏雁卿来是做什么的,只说其是惦记自己这么久没回去,顺路过来看看。 这话自然是经不得推敲的,但考虑到姬如霜现今不在帝宫,容兮越猜测对方得到消息也至多传讯问候,不至于亲身过来。 正如容兮越所想,江总管得知苏雁卿到来后,第一时间传讯给姬如霜请示。而姬如霜那边正忙得分身乏术,得知苏雁卿只是来看容兮越,并无要事找他后,便让江总管自行处理了。 “不知苏掌门现居何处?可要进宫来住?”江总管关心道。 “进宫就不必了。”容兮越婉拒道:“师兄更喜欢待在宫外,出行更自由些。” 三两句打发了江总管,容兮越独自回了听风阁。 进到内院,容兮越习惯性地望向院中的大树,没如往常般瞧见熟悉的人,才想起慕千寒被自己留在外面了。 来妖界后一直都是和慕千寒在一起,每次回来也都能见到对方来迎,乍然少了个人,容兮越颇有些不习惯。 希望他跟苏雁卿能相处得好吧。 容兮越站在院中漫无目的地想了一会儿,收了思绪回房间炼丹。 另一边,天字号房里的师伯侄二人还在吃饭。 苏雁卿点的菜实在太多,二人吃了好一会儿还没吃完。 照顾慕千寒饭量小,苏雁卿从剩下的小半瓶消食丸里分了几颗给他。 若是以前,苏雁卿可能还不会这么大方,但现在一是容兮越答应了会再给他炼丹,二是容兮越亲自将徒弟托付给他,他怎么着也得把人给照顾好了。 “放开吃,不够再点。”苏雁卿十分豪迈,“师伯有钱。” “谢过师伯。” 慕千寒道谢后接过,放在手心里端详了片刻,状似不经意地道:“想不到师尊以前还炼制过这样的丹药。” “这算什么。”苏雁卿道:“你师尊他以前炼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可多了,什么跳跳丹大笑丸的,都不知道他怎么想出来的。” 慕千寒道:“那师尊近来怎么不炼这些了?” “因为他……” 苏雁卿说到一半猛然想起晏陵玉的事情,硬生生拐了个弯,“因为你师尊辈分高了啊,总要给底下的弟子们起个表率作用的嘛,不好再像以前那样了。” 慕千寒直觉苏雁卿回答的似乎有些含糊,还想再问,却被对方转移话题,“诶诶,这个菜不错,多吃点来。” “别跟师伯客气,不是说了嘛,师伯有钱!” 苏雁卿换了筷子夹菜,转眼间就把慕千寒面前的盘子堆了个小山,一脸慈爱地看着他,“慢慢吃,别急,不够咱们再点。” 慕千寒:“……” 吃完饭,苏雁卿问了下慕千寒的修炼情况。 慕千寒如实交代,对于自己的半妖血脉也并未隐瞒。 听闻慕千寒有半妖血脉还能修炼至如今的境地,苏雁卿神色微讶。他伸手探过慕千寒体内的灵脉,询问道:“你师尊是如何说的?” “师尊让我先按最基础的功法修炼。”慕千寒道。 “你师尊是对的。”苏雁卿道:“以你的情况,妖族功法和人族功法都难以适配,往后多半要走自创功法的路子,先按基础功法修炼不容易出错。” 这点容兮越也和慕千寒说过,此刻再从苏雁卿这里听到也不觉意外。 苏雁卿问他,“关于自创功法,你有什么想法吗?” 慕千寒摇了摇头。 “这个也不用急,慢慢来就好。”苏雁卿安慰他,“自创功法这条路,初期走会很难,但一旦开辟出来,往后进境就很快了。” 慕千寒问,“师伯见过自创功法的修者?” “见过啊。”苏雁卿笑道:“你几位师伯都是,只可惜他们如今大都不在这,不然兴许还能给你指点指点。” 说到后半句时,苏雁卿面上带出些追忆之色,语气里也多了几分遗憾。 慕千寒识趣地没有插话。 苏雁卿并没有回忆太久,略晃了会神便收回思绪,“功法上我是给不了你什么帮助了,你有什么想学的术法吗?” 慕千寒点头,报了几样出来。 苏雁卿听罢,带慕千寒进了天字号房里自带的修炼室。 这修炼室内外刻有专门的法阵,不仅能够保护房间不会受损,还能隔绝声势。 苏雁卿先从最简单的教起,原是想以此来打发后几日的时间,却不料慕千寒学得很快,仅试了几次,便已经能熟练施展出来。 “你这样的天赋,难怪师弟只收你一个弟子了。” 苏雁卿起了些爱才之心,想到五年后的诸峰排位,教导得更用心了。 一日时间匆匆过去,待到傍晚时,慕千寒已经学完了他原先提出的所有术法,还被苏雁卿额外教授了几个。 “暂时这些吧,贪多嚼不烂。” 苏雁卿往窗外看了眼,发现已经天黑,算了下时间道:“戊时了,我打算看看外面的情况,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慕千寒摇头,“方才有个术法还不熟练,我再多练习一会儿。” 有天赋还勤快,师弟这个徒弟真没收错。 苏雁卿在心底感慨了句,没再多劝,独自出门去了。 “师伯慢走。” 慕千寒目送苏雁卿离开,返回修炼室里继续练习,直到将所有术法都熟练掌握,才停下动作,起身从修炼室出来。 苏雁卿还未回来,房间里静谧一片。 慕千寒莫名有些不习惯这寂静,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没了阵法的阻挡,外间的喧嚣声响顷刻间涌入进来,填满整个房间。 天色漆黑,街道上却亮如白昼,随处可见凑在一起嬉笑玩闹的行人。 视线略过众人,慕千寒抬眼望向帝宫的方向,撑在窗沿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在修炼室里时尚能依着练习的名义摒弃杂念,如今一闲下来,那些被勉力压下的遐思便尽数跑了出来。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落在已然离开的人身上。 容兮越。 慕千寒在心底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想他如今在做什么,想他会不会也挂念他。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阵法忽然被触动。 苏雁卿回来了。 慕千寒回过神来,收敛神色关上窗户。 他折返回去开门,临到门前却忽然想起什么,神思一动,主动卸去了易容丹的药力。 默数着苏雁卿的步数,慕千寒赶在苏雁卿停在门外,伸手推门的前一刻将门打开。 夜风带来轻微的酒气,门后的人显露眼前。 苏雁卿手里拎着一小坛酒,正低着头嗅闻,神色陶醉,抬眼时不经意扫过他,眸中情绪瞬间被错愕填满,嘴里无声地念出两个字。 慕千寒读出了他的唇形,那两个字是——师兄。 第45章 第45章可慕千寒却没想到,他没…… 苏雁卿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想把手里的酒往身后藏。 动作之余,苏雁卿忽然注意到身前的人身量似乎有些不对,“是师侄啊。” 意识到自己是认错了人,苏雁卿暗骂一句喝酒误事,装作刚看清人的模样,“咦,你的脸?”他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脸示意。 “哦,可能是药效过了。” 慕千寒故作未觉地摸了摸脸颊,让开位置令苏雁卿进来。在其和自己擦身而过时状似不经意地问,“师伯方才是把我认错成什么人了吗?” “哪有,就是光线太暗了,一时眼花,没反应过来而已。” 苏雁卿调整好情绪,面不改色地边回话边进房间,“怎么没点灯?” “刚从修炼室出来,没来得及。” 慕千寒关上门,转过身时,房内的灯已经被苏雁卿点亮。 师伯侄二人重新照面,苏雁卿下意识屏住呼吸,饶是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重新看清慕千寒的脸时,仍是禁不住恍了下神。 太像了。 他在心里忍不住道。 比起光线昏暗时只能隐约窥见些许轮廓,亮着灯看时,明显能辨认出更多细节,却也似乎因此变得更难以分辨了。 苏雁卿并非是第一次见到慕千寒的真实样貌,只是先前二人寥寥的几次会面,不是互相隔得老远,就是周围还有许多其他人在。 不像这次,不但是只有他们二人的场合,更是完全的近距离,冲击力远胜于往。 真不知道师弟是怎么对着这张脸还能把人当徒弟的。 苏雁卿思绪跑偏了一瞬,回过神来才发觉一直无人说话,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他轻咳一声打破沉默,没话找话地问,“先前的术法练习的如何了?” “还算顺畅。”慕千寒道:“师伯要看看吗?” “嗯……” 苏雁卿刚想答应,余光瞥见慕千寒那张脸,心脏紧跟着就抽了一下。 不行不行,对着这张脸他看不了,得先缓缓。 “今天就不看了吧。” 苏雁卿移开视线,轻咳一声道:“太晚了,明天再看。” 担心聊多了露出痕迹,苏雁卿果断结束话题道:“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师伯慢走。” 慕千寒垂眼行礼,待到苏雁卿回到内室,房门关闭,他才收了行礼的姿势,重新站直身体。 烛火跳动,将他的影子拉长了打在墙壁上。 慕千寒停在原地许久未动,他越过窗户望向帝宫的方向,心绪不宁。 虽然方才卸除易容丹药效的举动是临时起意,心底的怀疑却是之前就有了的。如今怀疑得到验证,他反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尽管苏雁卿一再否认,慕千寒却已经能够从他的反应中确认,对方的确是认识过一个和自己样貌极为相似的人,对其的称呼似乎是“师兄”。 那容兮越呢? 他是否也认识苏雁卿口中的那位“师兄”,又是怎么看他的? 一想到容兮越或许也认识对方,或许还曾透过他看过那人,慕千寒的心情就变得前所未有的糟糕。 * 容兮越对二人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在听风阁里百无聊赖地窝了三天,终于接到苏雁卿的传讯,揣上炼制好的消食丸出了宫。 来到宫外,就见苏雁卿已经在宫门处等他。 环顾一圈没见到慕千寒,容兮越询问道:“千寒呢?” “师侄说他要修炼,就不去了。”苏雁卿道。 提到慕千寒,苏雁卿心情颇有些复杂。 那晚意外认错人后,苏雁卿回去后很是调整了一番,但之后碰见慕千寒,视线却还是会潜意识地回避对方的脸。 好在慕千寒似乎一心修炼,除了每日例行问候外,几乎没出过修炼房半步,二人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庆幸之余,苏雁卿又不免有些心虚,觉得愧对了容兮越的托付。 他正想着该如何同容兮越交代,便听容兮越道:“我回去看看。” “诶?”苏雁卿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不去看长鑫那边的情况了吗?” “那边等会儿再去也无妨,或者师兄你先去,看完回来再告诉我。” 容兮越说着,人已经朝客栈的方向行去。 从慕千寒上次被自己强留下来时不情愿的模样看,对方若是知晓自己出宫,怎么也该出来见他才是。 人不肯来,多半是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有苏雁卿在,慕千寒的人身安全必然无恙,但容兮越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决意亲自去看看。 他记得位置和房号,也不用苏雁卿带路,快步回到客栈后便直接上楼,找到房间后推门进去。 外间无人,容兮越扫了一眼便径直来到修炼间。 为防外人误闯,修炼间在有人的时候会自动开启防护禁制。容兮越抬手放在门上,察觉到里面的禁制是开着的。 这说明慕千寒此刻就在里面,意识到这一点,容兮越直接扣响了房门。 里面紧接着传来慕千寒的声音,“师伯?” “是我。”容兮越答道。 声音微顿,片刻后,房门被从里打开。 慕千寒出现在门后,垂眼行礼,“师尊。” 容兮越上下打量着他,见他全然无事,心里的担忧消去大半,“身体不舒服么?” 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慕千寒顿了顿才回道:“没有。” “那怎么不出门?” “自感修为不足,遂勤于修炼。” 这是在回应他之前说他没有自保之力,借此要求他留在外面的事情? 容兮越隐约觉得慕千寒的语气似乎有些奇怪,但没多想,顺着安慰道:“也不用那么急,你年岁尚小,慢慢来也是可以的。” “弟子明白,谨遵教诲。”慕千寒道。 容兮越:“……” 虽然听着没什么问题,但好像哪里不对,之前的奇怪感觉似乎不是错觉。 容兮越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停在门后从始至终未曾移动过的少年,问道:“不让我进去吗?” 少年身形微顿,像是被提醒后才刚意识到般,退后半步让开位置。 容兮越走进修炼室,到房间正中的位置停下。 慕千寒落后他几步进来,见他停下,也随之停住脚步。 二人之间隔了几尺距离,不远不近。 容兮越回头看了一眼慕千寒停下的位置,发现了问题所在。 自那次坦诚之后,慕千寒潜意识里便对他多了些依赖,言语上虽不怎么表达,行动上却总是会显露出一些。 最明显的就是在二人独处时,慕千寒总是会习惯性得挨他更近。 往日他回听风阁时,慕千寒若是开门来迎他,会侧身让开位置让他进去,再跟在他身后折返。 若是没有来迎,也会在说话时朝他的方向走,最后就势停在他附近。 这次却不然。 少年先前开门后便一直停在原地没有动过,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是一个很明显的想要结束交谈的姿态。 被他提醒之后,才侧身让他进去,之后停下时,也刻意保持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并不似以往那般亲密。 仅仅是几日不见,慕千寒身上那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就好似又回来了。 容兮越虽有意让慕千寒减少对自己的依赖,却也并非想要让其回到先前的状态。 也不知是这些天里发生了什么? 早知道的话,来之前该问一下苏雁卿的。也怪他自己,有些心急了。 容兮越脑海里闪过许多猜测,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发现按下去,随便起了个话题道:“这些天跟你师伯相处得如何?” “还好。”慕千寒道:“师伯很照顾我。” “哦?怎么照顾的?”容兮越追问。 “教了我几个术法,指点了修行。” 慕千寒的回答很简短,明显是一副不怎么想聊天的模样。容兮越故作未觉,装作很感兴趣的模样继续追问,“哦?什么术法?” 慕千寒依言将所学的术法名字报了出来。 容兮越道:“用出来看看。” 慕千寒:“……是。” 少年挨个施展起近日所学的几样术法,容兮越边看边思索,隐约察觉到了问题应该就出在苏雁卿身上。 方才提到苏雁卿时,慕千寒与他回话的语气明显更冷淡了些。 只是不知苏雁卿做了什么,还是……不小心提到了谁…… 容兮越一心二用,边思索边不时给慕千寒一句点评。 待慕千寒将那些个术法施展结束,容兮越说了句“不错”。正要开始试探,慕千寒忽然开口,“我前几日问了师伯关于自创功法的事。” 自创功法? 容兮越回忆了一下,隐约记起自己也曾跟慕千寒聊过这个话题。 是在来妖界前的事情了,那会儿他们还未正式行拜师礼,慕千寒对他也还是满怀戒备的状态。 是以当时容兮越并未和慕千寒深谈,只是略提了提。 容兮越琢磨着慕千寒这句话的用意,顺着问道:“你师伯如何说的?” “师伯让我不要心急。” 慕千寒低声将苏雁卿当天的话转述了一遍,略停顿片刻,又道:“听师伯说,其他几位师伯都是修的自创功法,有机会的话,可以给我做指点。” 说到后半句,慕千寒克制不住地抬眼看向容兮越。 自那天晚上的验证过后,慕千寒一直有意识地回避去想容兮越在这件事中的态度。 苏雁卿和容兮越是同门师兄弟,这是整个无极宗都知道的事情。既是同门师兄弟,那苏雁卿的师兄,大概率也是容兮越的师兄。 当然也有极小概率,苏雁卿口中的那位师兄并非是无极宗人,而是其在外接触到的朋友。 但以苏雁卿一晃眼都能认错的程度,必然是和对方极其熟悉的。 那以苏雁卿和容兮越的熟悉程度,对方熟悉的人,容兮越会不认识吗? 慕千寒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心情就会随之变得很差。他有意识地回避自己深想,却每每都会失控。 为免自己沉溺其中,慕千寒只能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控制不住地想了许多。 想的越多,慕千寒对容兮越的感情就越复杂。 是以在苏雁卿告知他长鑫那边有动作,他已经传讯给容兮越,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的时候,慕千寒下意识地就选择了拒绝。 他不想见容兮越。 可能是怕自己见到容兮越后会忍不住试探,从中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也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潜意识里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只是在逃避。 总之,他不想见容兮越,至少现在不想。* 可慕千寒却没想到,他没有去见容兮越,容兮越却来找他了。 第46章 第46章我待你好,只是因为你而…… 听到容兮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慕千寒心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实际上,在刚拒绝苏雁卿去见容兮越的时候,慕千寒就几乎是立刻便有了想要反悔的冲动,只是很快被他以理智强压了下去。 苏雁卿离开后,慕千寒原打算像前两日那般以修炼填充时间,但尝试了几次,皆以失败告终。 不止心静不下来,思绪也不自主浮动,不住地拐到容兮越身上。 想他是否已经出了宫,是否已经见到苏雁卿,是否发现了自己不在,是否会关心自己为何不在…… 思绪繁杂,如乱成团的毛线般充斥脑海。 慕千寒不断地猜测容兮越发现他不在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反复猜测,反复推翻,如自虐般不断自我折磨,直到容兮越到来。 他的确是不想见容兮越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得知容兮越放掉长鑫那边的事情来找他时,他心底生出了一丝极其隐秘的欢喜。 虽然容兮越先前离开时答应了他说隔几日会出来看他,但慕千寒心里却清楚,这个承诺其实更多是顺便的意思,而非专程。 他自己没有赴约,其实就等于是放掉了这次见面的机会。 容兮越完全可以不来,可他却来了。 甚至从苏雁卿离开的时间可以算出,容兮越并非是去看过长鑫之后才来找的他,而是直接放掉了长鑫那边,先来找他。 这是否说明,容兮越其实是很看重他的? 慕千寒因此而高兴了一瞬,但他转念又想起,这份看重中或许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心情又不可抑制地变得糟糕起来。 他想起了幼年时端阳帝姬待他时若有似无的疏离,想起到妖界后发现姬如霜对他的存在并不知情,想起得知对方同意他前来只是因为和云慕城之间的交易…… 随着年岁渐长,慕千寒以为自己早已从过去的事情中脱离出来,但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从未从中走出来过。 想到容兮越待他好也许是因为另一个人的影响,慕千寒只觉得心情无比烦闷。 这几天慕千寒一直在反复思索这件事情,如果容兮越当真是在通过他缅怀另一个人,那这样的感情,他宁可不要。既然他当初可以割舍掉对端阳帝姬和姬如霜的感情,现在也一定可以。 直到容兮越到来之前,慕千寒都是这样想的。 可听到容兮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后,慕千寒心底却又忽地冒出另一个念头。 他凭什么要舍弃? 就算真有那么一个人又怎么样,看苏雁卿的态度就知道,那人明显已经不在了,不仅容兮越自己不提,旁人也未必有几个记得。 左右一个已经不在的人罢了,还能争得过他么? 这般一想,慕千寒豁然开朗。 他垂眸敛下思绪,起身前去开门。 知道自己在容兮越面前很难伪装,慕千寒索性没有遮掩。 而事态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发展了,没过几句话的时间,容兮越便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转过来开始试探他。 “掌门师伯说可惜其他几位师伯如今不在此处,我无从得见。” 慕千寒装作藏不住话的模样垂首,借此表露自己的不安,“师尊觉得,我有机会见到他们吗?” 这话一半是顺应容兮越的试探表明原因,另一半也是出自慕千寒自己的内心。 他想知道容兮越有多在意那个人。 为了做戏,慕千寒垂在身侧的双手刻意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痛自然是痛的,却也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他早已习惯了忍耐,甚至有闲心去听血液滴落的声音,分辨空气中逐步扩散开的血腥气。 但他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容兮越将会有的回答上,并不自觉地为之紧张。 慕千寒做好了容兮越或许要停顿很久才能回答他的准备,但出乎预料的,容兮越很快就回答了他。 “你想见的话,就可以。” 慕千寒下意识抬眼,看到容兮越笑了一下,语气半开玩笑地补充道:“当然,已经不在此方世界的不行。” “我可以见?” 尽管已经听过答案,但慕千寒还是看着容兮越又问了一遍。 “可以。”容兮越语气里似乎多了丝无奈,取了传讯符出来,“用我现在就给他们传讯吗?” 慕千寒紧盯着容兮越的神情,见他神色坦荡,心下稍安。 看来即便真有那么一个人,容兮越对其的在意程度也有限,也不怕被他知晓。 这发现令慕千寒心情莫名变好,连日里的阴霾尽数被驱散,“传讯就不必了。” 容兮越传讯符已然写了一半,闻言看向他,“为什么?” “地点不合适。”慕千寒本就不想见人,随便扯了个借口,“我们如今在妖界,总不能让他们到这里来。” “那就等回去再说吧。”容兮越接受了这个说法,将传讯符收了起来,又低头看向他,“手伸出来。” 慕千寒故作不知问,“什么?” “手。”容兮越又重复了一遍,见他没动,干脆自己伸手把他的手捞了上来。 看到上面被掐出来的血痕,容兮越叹了口气,取了药粉撒在他掌心上,用手指轻轻抹匀。 温热的指尖在掌心轻轻摩挲,触感若有似无,锥骨的钝痛逐渐转为麻痒, 慕千寒原本没觉得难以忍受,现在倒有些不习惯了。他不自觉想要蜷起手指,却被容兮越强押着展开。 “别碰。” “……” 对这种纯粹的皮肉伤,修者灵药见效速度几乎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程度,只一会儿时间,伤口便逐渐愈合了个大概。 慕千寒几乎是立刻就抽回了手,容兮越也没有再阻拦。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在纠结什么了吗?”容兮越问。 慕千寒早预料过容兮越会问,垂首低声道:“师伯看到我的脸后认错成了别人。” 他确实因为这件事纠结了好几天,这般回答算不得说谎。 至于他故意装作因此感情受伤试探容兮越态度这件事,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慕千寒垂下眼睫,掩住眸中思绪。 容兮越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能从他的声音里体会到一丝黯然的情绪,听到这个回答,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其实从先前慕千寒的反应里,容兮越就隐约猜到了是这个原因,只是没有完全确认。 如今意外虽有,却也没有特别多。 在决定让慕千寒同苏雁卿相处时,容兮越便考虑过苏雁卿可能会在慕千寒跟前露馅的可能。 只是当时容兮越觉得以苏雁卿的分寸,不会主动向慕千寒提到晏陵玉的事情,因此并没有太担忧,但容兮越却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慕千寒和晏陵玉在样貌上的相似程度。 容兮越虽接收过原主的记忆,但就像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了场电影,脑海中多了些可以翻阅的记忆画面,实际上的感情却并没有很深。 相比较之下,慕千寒却是他实实在在接触过,且近期几乎每天都在一起的人。 两相对比之下,他自然会更偏向慕千寒这一方。 也是因此,容兮越能很清楚地区分二人,却忘了对苏雁卿来说并非如此。 想来大概是那天在城外的时候,慕千寒便察觉到苏雁卿提到他的脸时的态度有些异常了,至于之后的事情,也不难猜。 多半是慕千寒寻到机会试探,苏雁卿一时不查露了痕迹。 只消片刻时间,容兮越便在脑中将事情的经过还原了个大概,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由慕千寒今天的反应,容兮越大致能猜到慕千寒知道这件事之后的想法,而代入慕千寒幼时的经历,也不难体会到对方的感受。 想到慕千寒这些天内心可能有过的情绪,容兮越不由得有些许自责。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心底蓦地生出一丝心疼的情绪。 此前容兮越虽然也很看重慕千寒,却更多是因为想要改变书中既定的灭世剧情,对慕千寒好,也是想要以此改变他的人生轨迹,让他不要走上那条路。 用不太好听的话形容,容兮越此前其实是有些把慕千寒当成那种不得不完成的任务目标来看待的。 但现在,容兮越却发自内心地开始心疼起慕千寒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在容兮越心底涌出,“千寒。” 容兮越半蹲下身,与身前的少年平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待你好,只是因为你而已,没有其他人的原因。” 慕千寒看着他,良久,低低“嗯”了一声。 * 知晓慕千寒这两天几乎没怎么休息,容兮越强行把人留在房间,独自出了门。 楼梯旁,苏雁卿正在等他,见他出来转头过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师弟……” “师兄。” 周围没有旁人,但以防万一,容兮越还是在二人周围布了个隔音结界,“事情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那他……好吧,想也是没瞒过去。” 苏雁卿叹气道:“这事都怪我,没藏住。” “与师兄无关。”容兮越摇了摇头,“是我疏忽了,我该提前想到的。” “这哪能怪你没想到,明明是我……” 苏雁卿还想再说,却被容兮越打断,“好了师兄,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用争这怪谁不怪谁的。” 容兮越道:“千寒是我徒弟,本就是该我负责的,责任自然也该在我身上。” 会出现今天这种事情,全因他太想当然,没有代入二人的角度去考虑,只当他们和自己一样。 若他有代入苏雁卿二人的角度去想,便不难预见到这种情况的发生了。 容兮越无意在责任分摊上纠缠,径直表明来意,“我有件事想和师兄商量。” 苏雁卿问,“什么事?” “是关于五师兄的事情。” 容兮越缓声道:“千寒幼时经历特殊,心思较常人更加敏感,我不想他日后再因这相关的事情困扰。” 苏雁卿迟疑着道:“你的意思是?” 容兮越见状,索性直接道:“我不想再有人在他面前提到他和五师兄样貌相似的事情。” 苏雁卿:“……” 其实在容兮越上一句时,苏雁卿就隐约听明白了容兮越话里的意思,只是苏雁卿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理解错了。 直到容兮越完全直接地点明出来,苏雁卿也还是下意识地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这并非是苏雁卿对容兮越不熟悉,正是因为太熟悉了。 他和容兮越与晏陵玉入门时间相差无几,三人时常混迹在一处,他见过那二人形影不离的时光,也隐约觉察到其中朦胧的情愫。 苏雁卿甚至想过这两人会不会某天就突然告诉他他们在一起了,直到那次意外发生。 一人陨落不存世间,一人从此性情大变,三人再无重聚的机会。 过去苏雁卿一直想劝容兮越走出来,告诉他人要往前看,可如今容兮越真的看开了,他却反而有些踌躇不前起来。 可容兮越是对的,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人总还是要珍惜眼前人。 苏雁卿沉默许久,终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容兮越道:“宗门那边?” “我会安排。” 苏雁卿说到这里,神色间有几分怅然若失,“其实无极宗内现在也没多少曾见过师兄的人了,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苏雁卿的声音逐渐降低,目光虚虚地落在一处,似是沉浸在了回忆当中。 容兮越安静地听着,没有出声打扰。 其实在是否要让慕千寒知情晏陵玉的事情上,容兮越原本是没什么所谓的,先前回避这个话题,更多是因为觉得是徒增麻烦,没有必要而已。 但经过今天,容兮越却意识到了问题。 受幼时经历影响,慕千寒的心思较常人更为敏感,极其在意旁人对他的情感投注是否纯粹。 若他感知迟钝些也罢,偏生他对旁人的态度感知极其敏锐,只是一丝一毫的波动,便能被他敏锐地察觉到。 放在能够自我排解的人身上,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慕千寒又偏偏是个极其内敛的性情,越在意越不会表露,只会不断地内耗。 这一点,从慕千寒今日的反应上已经能看出来了。 若是让他知道晏陵玉的存在,即便容兮越解释清楚二人之间的事情与之无关,慕千寒心底也难免会在意。 即便是只从想要改变书中既定的灭世剧情这一点出发,容兮越也不想慕千寒因此事而不断纠结。 更何况容兮越如今还是发自内心地心疼慕千寒,不想对方再受到伤害。 之前的事情便罢了,往后,容兮越想尽自己所能地保护好他。 第47章 第47章“你今晚……可以留下来…… 过度沉溺过往于心境有损,苏雁卿身为化神期修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并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回忆中太久,不过半刻钟便控制着从中抽离出来,目光重新恢复清明。 “走吧。”苏雁卿道:“先去看长鑫那边的事情。” 容兮越应了一声,跟上脚步。 趁着路上的时间,苏雁卿简单跟容兮越说了一下自己这几日的发现。 为防错漏消息,这几日里,苏雁卿每个早晚都会出门在城中逛一圈,打听周围发生的事情。 而就在昨天傍晚,也就是庆典开始后的第三日的晚间,苏雁卿出门时听说了一件事情。 有个从偏远地区里来的妖族白日里到都府上报说,自己在皇都久居的一位半妖长辈失踪了。 妖族皇都的都府类似于人族各城镇中的城主府,主管城内的琐碎杂事,只有遇到他们处理不了或难办的,才会继续上报,层层递进,最终报到姬如霜那边。 因为失踪原因未明,这件事被暂时定性为普通事件,归于都府内部处理。 听说是和半妖相关的事情,苏雁卿刻意打听得详细了些。 苏雁卿道:“那个上报的妖族自说是久居深山,已经几百年没来过皇都,跟这位半妖长辈也是许久未曾联系。这次来皇都,也是因为先前因故给这位长辈传讯,结果许久未得到回音,这才特地过来看看。” 结果这一来就出了事,这个妖族发现,他的这位长辈居然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离开了皇都,不知去向。 而据周围居住的邻居所说,他们也不知对方是何时离开的,此前也未曾发现过什么征兆。等他们注意到旁边的这座院子的主人许久未出现时,那座院子已经空置了许久。 就好像对方是在偶然一天突然离开,而后再也没回来。 “原本单就这一件事也不算稀奇,怪就怪在这件事传开后,又有几个妖族先后去都府上报,也说自己有许久未联系的半妖长辈或亲朋失联的事情。” 苏雁卿道:“我私下里跟这些妖族询问过,粗略统计了一下,仅有名有姓的失踪半妖就有十数位之多。” 说到这里,苏雁卿略微停顿了一下,确认容兮越已经接收完前面的信息,方继续道:“而且他们还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容兮越从他先前的话中猜到什么,询问道:“可都是些久无人来往的半妖?” “没错。”苏雁卿道:“这些失踪的半妖大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跟族人断联,独自在外居住的,少数几个还有几位朋友联络,但也不频繁,且大都是互相之间住得很远,基本以传讯往来。” 半妖虽有着无法修炼的缺点,寿命却与普通妖族无异,是以在妖界半妖的数量虽比普通妖族要少很多,却也并非是极其稀有的存在。 只是因着自身特性,他们大都很少会选择继续繁衍后代。 没有后辈,再失去了长辈间的联系之后,他们难免就会与族群里的其他亲眷逐渐疏远。 而妖族寿命又大都十分漫长,互相之间几十年未有联络也不算少见,关系若不亲近的话,极少会有能够察觉异常的。 若非是那位来皇都寻亲的妖族意外将事情爆了出来,那些失联半妖的亲朋也不会往失踪的方向上想。 那位妖族上报都府的时间是白天,苏雁卿听说的时候是傍晚。 而就这短短一个白日的时间,就被发现了十数位失踪的半妖,这还只是有亲朋发声的,未被发现的那些还不知道有多少。 谈话间,二人已经抵达都府。 此时刚过午时,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都府外却围了许多妖族。 二人略微打听了一些,得知他们都是为半妖失联一事来的。 他们一部分是那些失踪半妖的亲朋,另一部分则是偶然听说此事,前来关注后续发展的。 苏雁卿道:“看来事态已经扩散出去了。” 容兮越“嗯”了一声,并不意外。 这几日里他独自待在听风阁里,除了刚回去的第一天炼了一炉消食丸外,后面的几天都是闲着无事可做。 闲得无聊,容兮越索性试着猜了猜长鑫的打算,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其很可能会利用舆论。 敌我势力悬殊的情况下,硬碰硬除了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外讨不到任何好处,适当借助外力,才有可能完成以小博大的盛举。 当然这并非是说只有这一个办法可选,只是其他的办法要么是风险极大,要么是耗时太长。 对比之下,利用舆论无疑是最快也是最容易见效的方式。 长鑫但凡是个聪明人,便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而从二人过去的接触来看,对方显然不是个笨的。 来时路上听到苏雁卿打听到的那些信息时,容兮越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都府外人头攒动的场景,也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二人又多打听了一会儿,得知在过去的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的时间,居然又爆出了十多位失联半妖的案例。 且在这批爆出来的案例当中,还有几例特殊。昨日里爆出失踪的半妖大都是皇都内的,今天这批却有几位来自妖界内的其他城镇。 这代表半妖失踪一事很可能并非仅限于皇都范围,而是波及整个妖界的事情。 到这一步,这桩案件便已经不再能被定性为是普通的失踪案件,也不是仅靠都府一门就能够处理的了。 容兮越二人来之前,负责都府职务的那名妖族已经将此事上报了上去,如今正在等着回信。 外面的这些妖众们之所以没走,也都是想等回信看看是什么结果。 苏雁卿看了一眼都府紧闭的大门,低声问容兮越道:“师弟觉得那边什么时候会给回信?” 容兮越望着前方的人群,道:“若只看当前的情况,恐怕到明天也不会有结果。” “为何?”苏雁卿闻言皱眉,不能理解,“事态既然已经扩散开来,当然就该尽快处理,拖下去算怎么回事?” 苏雁卿是典型的实干派思想,身为一宗掌门,他无疑是十分有责任心的。 过往在无极宗时,苏雁卿也一向是有事就及时处理,半分也不会拖延。 容兮越十分理解他的想法,闻言并不意外,只提醒道:“师兄忘了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如今……你是说庆典?”苏雁卿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明白了。 波及到整个妖界的大事,恐怕都府的上层也不敢擅作主张,多半是会选择继续上报上去。 而以这事件的性质来看,最终多半是要报到姬如霜那里,由对方来亲自处理是最合适的。 然而谁都知道姬如霜现今正在圣地忙庆典的事情,分身乏术。 是以都府即便把事情上报上去,也多半会被上面的人压着,拖延到庆典之后,待姬如霜忙完了再递过去由对方处理。 苏雁卿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也敢压?” “师兄是知道后面的事情,所以才觉得这是大事,而在那些上层妖族眼中,这事却并不能与庆典的重要程度相比。” 容兮越道:“在他们眼中,那些半妖失踪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既然已经失踪了那么久,那多几天和少几天又有什么区别。” “……” 苏雁卿无言以对,眉心不自觉拧紧,“那难道就真让他们这么拖延过去了?” “师兄也不必心急。”容兮越道:“这才刚是他们跟长鑫的第一次交手呢。” ‘若只看当前的情况,恐怕到明天也不会有结果。’ 苏雁卿想起容兮越之前的话,逐渐转过弯来,“师弟的意思是,长鑫今天还会有动作?” “我是这样想的。”容兮越道:“否则若真让这些人拖延成功,他先前的布置岂不就都白费了。” 以己度人,容兮越几乎可以肯定长鑫必然还有后手,且至多到晚上便会放出来。 听容兮越这么说,苏雁卿被激出的怒气散了大半,好奇问,“师弟知道他会做什么?” “只是有些猜测而已,不过到晚上应该就能确定了。” 容兮越看了眼天色,“我们找个地方坐着等吧。” 二人就近找了间茶楼的隔间坐下,边听周围人闲聊边关注着城中的动向。 约莫到傍晚的时候,城门处忽然传来些动静,紧接着一阵骚动。 苏雁卿早就好奇得不行了,见状当即放下茶杯,“我过去看看。” 说罢人便风风火火地下了楼,快步朝城门处去了。 容兮越没动,留在原处等待。 苏雁卿并没有离开太久,不过一刻多钟的时间便回来了。 比起去时满脸的好奇探寻,回来的苏雁卿眉心微皱,显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在容兮越对面坐下,还未说话,先叹了口气。 容兮越将他面前杯中原有的茶水倒掉,提起茶壶重新倒了一杯递过去,“师兄看到了什么?” “几个被魔气侵染的半妖。”苏雁卿接过杯子,神色复杂地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容兮越并未否认。 那些上层妖族决意拖延到庆典结束,长鑫想要破局,势必要放出一个无法再被拖延隐瞒的爆炸性消息才行。 有什么能比魔气泄露这件事还要更爆炸性的消息呢。 容兮越猜测,过不了今晚,这件事情便会被上报到姬如霜那里了。 事态成功延续,只是那几个被推出来牺牲的半妖…… 尽管知道以长鑫表现出来的性格,应该不至于直接牺牲那几位半妖的性命,容兮越还是问了一句,“那几个半妖情况如何?” “都在昏迷状态,我趁人多靠近看了眼,性命应该无虞。”苏雁卿道。 容兮越听罢稍稍放心了些,“那就好。” “他确实还算有分寸。”苏雁卿道。 说这句时,苏雁卿的语气里明显多了几分对长鑫的认可。 其实想要将事态扩散更快的话,长鑫完全可以将那几位被推出来的半妖棋子折腾得更惨些,甚至直接以性命为祭…… 然而长鑫却没有那么做,而是选择了令他们处于昏迷状态,如此虽然冲击力没有那么强,却也保住了那几位半妖的性命。 与之对比,苏雁卿对那几位试图拖延的妖族上层不由得更厌恶了些,毕竟若非他们想要拖延,长鑫多半也不会做出这一决策。 “回去吧。”容兮越道:“今晚应该不会再有别的事了。” 苏雁卿应声站起身。 * 结过茶钱,二人一同离开茶楼。 回帝宫和客栈是同一个方向,他们便暂时并行了一段路程,到客栈楼下,苏雁卿停下脚步,“就送到这里吧,师弟你也早些回去。” 说罢,苏雁卿正要上楼,却被容兮越叫住,“等等。” 容兮越神色略有迟疑,停顿片刻后脚下转了个方向,“我也上去看看吧。” 苏雁卿:“……” 想也知道,容兮越所说的这个要“看”的人并不是他。 二人一同进了客栈,楼梯上,苏雁卿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语气尽可能地委婉了道:“师弟有没有觉得,你有些太偏疼你这位弟子了?长此以往,恐对他往后修行有碍啊。” 容兮越知道苏雁卿是想说慕千寒有些太粘人了,也是侧面提醒他不要太惯着对方的意思。 其实容兮越也是觉得慕千寒在他面前是有些粘人,但正所谓自己的徒弟自己护,他自己这么感觉没事,却不想听旁人也这么说。 容兮越也是如今才知晓,自己居然还是个护短的性格。 “师兄多虑了。”容兮越道:“千寒他经历特殊,亲缘单薄,我多偏疼他些也无妨的。” 亲缘淡薄? 苏雁卿闻言神色微讶,慕千寒只同他说了自己的半妖血脉一事,并未提到过父母亲眷。 孩子的修行天赋通常遗传自父母,苏雁卿见慕千寒天赋超群,气质出众,还以为他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出身,难道并非如此? 想到慕千寒可能是什么身世凄凉的小可怜,苏雁卿不由得对其多了些怜悯,“既是如此,那师弟你多照顾他点也好。” 容兮越只看苏雁卿的神情便知道对方很可能是想歪了,但容兮越也不打算解释。 慕千寒的身世说起来太复杂,况且以他的意愿,多半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暂且就由苏雁卿误会着吧。 回到套房,苏雁卿很自觉地没有去打扰师徒二人,直接回了内室。 容兮越则拐去了慕千寒的房间。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考虑到慕千寒可能还在休息,容兮越没有敲门,只轻轻地推开。 担心会吵醒对方,容兮越推门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只从门缝里泄了丝光进去。 饶是如此,榻上的人也几乎是立刻便睁开了眼睛,“谁?” “是我。”容兮越回道。 见慕千寒已经被他吵醒了,容兮越便没再刻意放轻动作,反手合上门走到桌前把灯点亮。 回过身时,慕千寒已经从榻上坐了起来,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他,容兮越走过去,顺着在他旁边坐下,“抱歉,我吵醒你了么?” 慕千寒没有回答,而是盯着他问,“你没有回帝宫么?” 容兮越道:“看过你再回去。” 说罢,容兮越本想问慕千寒白日里休息得如何,却见对方忽地别开眼望向内侧的墙壁,侧对着他的薄唇也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以容兮越过往的经验,这明显是不高兴了。 想到二人方才的对话,容兮越明白过来,这是不想让他回去。 容兮越不自觉心软,正想说可以带他一起回去,就见慕千寒忽地又转了过来正对着他。 少年眼睫掀起又垂落,如振翅的蝶翼微颤,薄唇抿紧复又松开,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语气极轻地问他,“你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第48章 第48章不要随便把尾巴露出来。…… 容兮越吃软不吃硬,这是慕千寒早就验证过的事情。 见到对方没有直接回帝宫而是过来看他,慕千寒便知容兮越多半已经对他心软。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要借机令容兮越改变主意,不再独留他在外面,即便不成,能让容兮越心里多些亏欠也好。 慕千寒这般想着,便听容兮越道:“好啊。” 喜悦不好表露得太明显,慕千寒装作不敢置信的模样又问了一遍,“真的?” “骗你做什么。” 容兮越本就已经打算把人带回去,留下来反倒省了来回的路程,“就是这边好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你介意跟我同住么?” 慕千寒没有回答,只身体往里侧挪了挪。 容兮越看着榻边空出的大片位置,自发将之理解为害羞,起身道:“那我去跟师兄说一声。” 苏雁卿回了房间,却还没睡,得知容兮越要留下,有些意外,“今日出了这事,姬如霜明日多半会请你去救治那些昏迷的半妖,你不在宫内可以吗?” “等他找来再去就可以了,无妨的。”容兮越道。 那也够折腾的。 苏雁卿觉得容兮越有些太偏宠慕千寒了,但这话先前就已经劝过一次,多说不美,他便没再提。 罢了,师弟自己愿意就好。 知会过苏雁卿,容兮越返回去找慕千寒。 少年仍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听到开门的动静,立即转头看过来。 容兮越迎*着他的目光走近,见他似乎毫无睡意,问道:“你白日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慕千寒道。 三个时辰,虽不多,却也不算短了。 见慕千寒似乎并不困,容兮越便没强押着他睡觉。 容兮越在床榻边坐下,目光无意间扫过慕千寒的头顶,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情,“你的耳朵能收回去了?” 慕千寒“嗯”了一声。 容兮越略微惊讶,“什么时候能控制的?” “就这几天。”慕千寒答得脸不红心不跳。 其实他早些天就已经能够完全控制化形了,但他注意到容兮越似乎对有妖族体征的妖修格外关注,便刻意保留了下来。 这几天见不到对方,再加上前几天心绪烦乱,慕千寒才将之收起。 但他这些天又学会了一个容兮越不知道的新东西是真的。 慕千寒心念一动,控制着将耳朵和那样新东西弄了出来。 容兮越原本还在惋惜先前没有趁着耳朵还在的时候多摸两下,忽然察觉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抬眼一看,却是慕千寒重新又将狐耳放了出来。 容兮越:“……” 虽然知道自己是个绒毛控这件事多半已经被慕千寒察觉到,容兮越却还是本能地想要遮掩一下,矜持地移开视线。 但就在这时,容兮越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手背上轻轻扫过。 他条件反射地反手抓住,就见一条毛绒绒的雪白尾巴从被子底下探出来,正搭在他的手腕上。 “!!!” 太犯规了!居然碰瓷。 虽然很想多撸两下,容兮越却还是克制地松开手,边帮人把尾巴塞回去边教育,“不要随便把尾巴露出来。” 慕千寒偏头看他,“你不喜欢么?” 这问题原是有些暧昧的,但少年目光澄澈,态度坦荡,显然只是在单纯疑惑。 容兮越被看得压力山大。 他承认他确实是个毛绒控,但耳朵什么的摸一摸也就罢了,尾巴却不行,他还是有点操守的。 慕千寒年龄还小,容兮越不好解释得太直白,想了想道:“尾巴也是身体的一部分,不能随便给外人看。” 慕千寒道:“但街上那些妖族都是把尾巴露出来的。” 容兮越被噎了一下,很快又找到了反驳的话,“那他们也没有把尾巴搭到别人身上吧。” 慕千寒这次没有反驳。 容兮越趁机加深教育,“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身体只能……” 他本来想说只能给长辈和伴侣看,但想到自己也算是半个长辈,于是把长辈这个选项也跟着划掉,“只能给你未来道侣看。” 道侣…… 慕千寒想到端阳帝姬和姬如霜,本能地有些抗拒,但看容兮越的表情,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容兮越放心下来,又突然好奇,“你有几条尾巴?” 慕千寒道:“一条。” 容兮越问,“会随着修为变多么?” 慕千寒默了默,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想过,“不知道。” 容兮越道:“你的血脉里有这个传承,说不定会有。” 慕千寒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身后拖着好几条尾巴的模样,有些想象不来。 容兮越却脑补了现世里许多动漫和影视作品里的九尾狐形象,再代入慕千寒的脸,觉得似乎也挺好看的。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有些跑偏,容兮越及时收回,低咳一声结束话题,“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起身去吹灯,容兮越转过身来,就见慕千寒已经挪到了床榻外侧,“你想睡外面?” 慕千寒道:“我起得早。” 这倒也是。 容兮越无所谓睡里睡外,闻言换到了里面。 “晚安。” 容兮越打了个哈欠,躺下不久便睡了过去,慕千寒却没那么快睡着。 他习惯了独眠,即便是在无极宗外峰,与他人同间寝室的时候,也是每人单独一张床榻。 与人同塌而眠,这还是第一次。 慕千寒有些不习惯,却并不讨厌。 未免惊动容兮越,慕千寒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一动不动,只目光向右偏移,落在里侧的人身上。 他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提前睡着的那次,容兮越也是这般看着他的么。 就这般漫无边际地想着,慕千寒不知何时也睡着了。 * 一夜无话,容兮越次日醒来,果然接到了姬如霜来请他的传讯。 当然,姬如霜的传讯上并没有言明说请他过去是为了给那几位沾染魔气的半妖看诊,而是以林姑娘的名义来请他的。 容兮越没有过多耽搁,同慕千寒和苏雁卿知会了一声便入宫去了。 抵达宫门,容兮越先看到了在门外等候的江总管。 后者面带愁容,见他走近,方挤出个笑脸迎来,“道尊。” “江总管。”容兮越关怀道:“怎的脸色这般差,可是林姑娘的情况有什么反复?” “并非是林姑娘。”江总管欲言又止,“唉,道尊您随我来就知道了。” 容兮越没再追问,随江总管来到一处偏殿。 姬如霜正在殿前皱眉听一名妖族老者汇报着什么,他脸上带着些许倦色,显然是没休息好。 瞧见容兮越二人,姬如霜抬手示意那名老者停下,朝容兮越道:“道尊来了。” 容兮越应了一声,询问道:“不知殿下这般急召我来,所为何事?” 姬如霜抬手揉了揉额角,语带疲惫,“道尊昨日也在城中,应当听到些风声了吧。” 容兮越自是不可能说实话,便只含糊着道:“确是听说出了些事情,但没太关注。” 姬如霜不疑有他,见状没再多问,只唤了江总管一声,示意对方告知容兮越详情。 “是这样的,昨晚城门前……” 江总管简单将昨晚城门处发现有半妖沾染魔气昏迷一事说了一遍,但不知是觉得没有必要还是刻意省略,中间并未提到另外的半妖失踪一事。 容兮越故作不知,听罢询问,“殿下请我过来,是为了给这几位半妖看诊么?” “确是如此。”姬如霜解释道:“原本不想麻烦道尊的,只是那些半妖被发现时就处于昏迷状态,之后也未曾醒过。先前也请几位妖医来看,但都是没什么进展。不得已,只能再麻烦道尊了。” 容兮越大方地表示理解,“殿下可否让我先看看那几位半妖的情况?” “这是自然。” 姬如霜应下,示意江总管带容兮越进去。 二人进到殿内,容兮越一眼便看到了正中榻上并排躺着的几位半妖。 这些半妖俱都是年岁偏大的外貌,容兮越一一探过脉象,确认他们只是昏迷并无大碍,心里有了些底。 以如今的情形,这些半妖“昏迷”着反倒更有利。 容兮越作出决断,折返出去。 回到殿外,姬如霜第一时间看过来,“如何?” 容兮越道:“暂时查不到昏迷的原因,我想先试着清除魔气看看,说不定会有进展。” 听到容兮越也说没办法令那些半妖醒来,姬如霜略有失望,但也没有苛责,“那就有劳道尊了。” 容兮越打量着他的神色,出言试探,“我看那些半妖身上的魔气极为浓厚,似乎不是短期内沾染的,可是九转回天大阵出了什么问题?” “早前确是有处阵法有过疏漏,但是已经修复了。这些半妖身上的魔气许是别处带来的吧。” 姬如霜显然不愿深谈,客气道:“此事尚还在调查,待有结果了,我会通知道尊的。” “也好。”容兮越识趣地没有追问,“我还要回去准备治疗方案,就先告辞了。” 离开偏殿,容兮越没有返回听风阁,直接转道出宫去找苏雁卿,“我听姬如霜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先自己调查,并不想直接通知妖帝。” 苏雁卿闻弦歌而知雅意,“师弟是预备让我去给他施压?” 容兮越点头。 苏雁卿毕竟是一宗之主,由他去给姬如霜施压,比容兮越自己来更合适。 想起当日长鑫提醒他的那一句,容兮越不由得腹诽,心道对方恐怕是早前便预料到了今日的场面。 不过双方本来就是互相利用,此举对他也是利好,容兮越便也懒得追究。 苏雁卿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当即便递了拜帖给姬如霜。 姬如霜对容兮越可以敷衍,对身为一宗之主的苏雁卿却不行,即便是知道苏雁卿此番恐怕别有意图,姬如霜也不得不接下他的拜帖。 面对苏雁卿的施压,姬如霜也只能退让,松口表示会尽快给出交代。 两日后,帝宫里便递了请帖出来,邀苏雁卿和容兮越二人进宫一叙。 “这是要给交代了吧。” 苏雁卿玩笑着打开请帖,目光移到落款的名字上,顿时一愣。 容兮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姬珏。 第49章 第49章谈判。(小修后半部分)…… 这难道是妖帝的名字? 容兮越心底生出猜测,苏雁卿也想到了这点,收了玩笑的神色。 请帖上所写的宴请时间是傍晚,距离现在还有两个时辰。 苏雁卿去做准备,容兮越闲着无事,拿着请帖去修炼室找慕千寒。 “你知道妖帝的名字吗?” 慕千寒摇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请帖上,“宫里寄来的?” 容兮越近两次都待在客栈里,偶尔也会对慕千寒提到外界的形势。再联系到容兮越方才的问题,慕千寒很快猜出了请帖的来处。 容兮越“嗯”了一声,将请帖递给他。 慕千寒将请帖反复看过几遍,顿了顿道:“若藏书阁内所存的手稿为真的话,那这应该就是他写的。” 那也就是说,妖帝已经出关了? 容兮越瞬间想到了许多,回过神时,就见慕千寒正看着他,似乎有话想说。 “怎么了?” “你见到他后,记得不要太盯着看他的眼睛。” 眼睛? 容兮越微微挑眉,问了原因。 慕千寒道:“如今的妖族皇室血脉是传承自上古的九尾天狐一脉,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见容兮越点头,慕千寒继续道:“古籍记载,上古九尾天狐有一项天赋神通。传闻只需和人对视,便能窥见对方的内心,甚至还能够迷惑心智,以之驱使对方,令其为之赴汤蹈火。” 容兮越微微挑眉,“既是传闻,想必效果应当是有所夸大了?” “是。”慕千寒道:“不仅修为上使用者要超出另一方许多,甚至在心志上也有所限制。若是本身心志坚定,即便修为相差,使用者也难以奈何。” 容兮越明白他的意思,是怀疑妖帝很可能会有这项天赋神通传承,特意提醒他。 “但你说这是上古九尾天狐的天赋神通,如今的妖族皇室虽有血脉传承,可这么多代下来,也该……” 容兮越想说多代传承导致血脉稀薄,即便有这神通也该很弱了,但话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妖帝的年龄。 慕千寒早前便曾与他说过,妖帝似乎已经活了上万年,还疑似是从上古时期便一直存在着。 现今的妖族里,没有比他的血脉更纯粹的了,他还当真极有可能会继承这道天赋神通。 再加上他的修为……若是有心,而他们不慎防备的情况下,还真有可能中招。 容兮越正想着,外间忽然响起苏雁卿喊他的声音。 他起身出去,就见苏雁卿换了身衣服,颇为正式。 “该出发了。” “等我一下。” 容兮越回去跟慕千寒知会了一声,也回房换了身衣服,和苏雁卿一道出发。 路上,容兮越和苏雁卿提了提慕千寒的话。 苏雁卿听罢,也认同了容兮越的观点,“小心谨慎些没错。” 二人抵达宫门,负责迎接的侍从们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到他们后快步迎上。 “苏掌门,容道尊。” 苏雁卿应了一声,取出请帖递过去。 为首之人接过,领着他们进入宫内,很快来到一处宫殿。 殿内被提前布置过,姬如霜也在其内。 他示意侍者将二人带至席位上坐下,“二位请稍后,帝君很快就来。” 这个很快的确很快,约莫一刻钟后,容兮越便听到殿外似人来的动静。 他的位置更靠近殿门,听到声音后转头看过去,恰望见来人。 对方穿了一身白袍,银发长及脚踝的,面上覆着一张银纹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 似是察觉到他们的目光,那人微微偏头,露出一双浅金色的瞳仁。 对视的瞬间,容兮越有种自己整个人都被看透了般的感觉。 好在他来前被慕千寒提醒过,有过心理准备,及时稳住心绪。苏雁卿比他慢了一步,目光有一瞬间恍惚,但也及时缓了过来。 不用再问,二人已然清楚,这边是给他们请帖宴请他们的现任妖帝,姬珏。 “见过帝君……” 二人站起身,正要行礼,却被一股突然的浮力托住。 来人开口,声色如清泉悦耳,“我不过一分念化身罢了,不必如此多礼。” 分念化身? 容兮越探出神念,这才察觉到对方周身灵力似虚若幻,确实并非真人。 只是一具分念化身,竟然就有如此实力。 容兮越心下微凛。 几人重新落座,姬珏坐在了主位。 虽并非真身,但姬珏到底身份不同,且此处是妖界,这样安排也是应当。 几人客气了几句,苏雁卿便直接进入正题,“敢问帝君,妖族境内的九天回转大阵可是出了问题?” 这话问得直接,原以为姬珏多少会有所回避,但不料对方却是语气温和地回答了他,“确实如此。” “那……” 不待苏雁卿再问,姬珏便道:“其实不止是妖界,人界也是如此。” “人界?”苏雁卿闻言蹙眉,“但我并未听闻过此事……” “因为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的事情了。”姬珏语气依然温和,“那会儿来商议的人,似乎是慕容家吧。” 慕容……是前朝皇室的国姓。 前朝覆灭已经有千年之久,若是前朝时期的事情,那还真是已经过去很久了。 容兮越和苏雁卿对视一眼,俱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 苏雁卿道:“帝君可否细说?” 姬珏道:“你们应该知道,九转回天大阵是为了封印魔气所布置吧?” 见二人点头,姬珏继续道:“当年那批上古修士布置这座大阵,一是封印魔气免得修士走火入魔,二是想要以灵力转换魔气,进而达到消除魔气的目的。” 但当年那些上古修士没想到的是,灵力转换魔气的速度很慢,过了万年也只转换了不到一半。 而在这万年之间,修士的数量随着时间一日日增多,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少,不仅无法供给大阵转换魔气,甚至连维持压制的平衡都难以为继。 九转回天大阵第一次出问题,是在千年之前。 当时的慕容家以及妖族都各有传承,很快便依据古籍记载找到了问题和原因。 双方商议过后,各自制定了解决方案。 姬珏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慕容家当时似乎是预备以国运镇压。” 国运…… 容兮越二人想起已经覆灭的前朝,一时沉默。 苏雁卿略缓了缓,“不知妖界是以何法?” 一旁的姬如霜开口,“妖界是以陛下真身镇压的。” 苏雁卿听到,略微意外。 因着半妖受魔气侵染一事,苏雁卿原本对姬珏的印象并不太好,觉得对方多半是个性情傲慢之人。 但实际接触过后,苏雁卿发现姬珏除了外表清冷外,表现出来的性情却是颇为温和。 这时再听到对方以真身镇压大阵,苏雁卿不免便生出些许猜测,觉得他们是否错怪了对方,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苏雁卿心底紧跟着生出几分愧疚,正要开口,便听姬珏道:“其实我知道,你们是为了那些半妖来的吧。” 姬珏说着,目光转向容兮越,“你身上有苍雪城的气息。” 容兮越没有否认。 比起被戳破和长鑫的联系,容兮越更在意的是对方是否有察觉到慕千寒的存在。 他虽然给过慕千寒能够遮掩气息的丹药,但也只能保证在修为比他更低的修者面前有用。姬珏连他月前去过苍雪城都能察觉,难说能否被那丹药蒙蔽过去。 要知道,他这几日可是几乎一直与慕千寒待在一起的。 虽然姬珏方才的话并未提及慕千寒,容兮越心底却半点也没有放松。 他望着对面那双浅金色的瞳仁,恍然间生出几分熟悉之感,好似是在哪里见过。 但翻遍记忆,却未曾有过这么一人出现。 苏雁卿察觉到气氛不对,及时接过话题,“既然帝君知道,那那些半妖的失踪可与帝君有关?” “是。”姬珏承认得很干脆,“他们的确是我令人送进大阵的。” 苏雁卿:“……” 愧疚早了。 他紧跟着又想起一个可能,,“他们可是自愿?” 姬珏道:“一部分是。” 苏雁卿:“……” 那就还是有一部分不是。 大概是姬珏承认得太干脆,苏雁卿一时竟然有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 “如果里面有你们的朋友,我可令人将他们送出来。” 愿意放人就好。 苏雁卿短暂地松了口气,却又意识到了不对,“那剩下的那些呢?” 姬珏语气一如既往温和,“镇压大阵需要足够的人手。” 言下之意,是不会把所有人都放出来。 甚至因为他们认识而放出来的这些人,也需要新的人去填补。 苏雁卿心底发寒,他此时才忽然明白过来,在姬珏温润的外表下,是与生俱来的对众生的俯瞰。 他绝非温和,而是生来傲慢。 似是察觉到苏雁卿情绪波动,姬珏微微偏头,“我以为,牺牲一小部分换大部分,应该是最正确的决定。” 他语气里有些许疑惑,似乎是在真心求问。 但这般态度,却反而更令苏雁卿无言。 气氛一时僵持,就在苏雁卿以为今日这场谈判恐怕是要崩了时,姬珏却忽然松口,“你们想要放人,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突然这么好说话,苏雁卿却不敢放松,“帝君有什么条件?” 姬珏道:“我先前跟你们说,九转回天大阵除了镇压魔气之外,还有转换魔气的功效。” 他这一提,苏雁卿也想起来了,“但帝君不是说,那阵法转换魔气的效率很低,万年也只转换了不到一半么。” 大阵千年前就出问题了,若只靠那转换阵法,怕是到大阵完全崩溃魔气也转换不完吧。 容兮越倒是听出了姬珏话中的意思,“帝君是想改进那阵法?” 姬珏承认道:“其实当年我就有过这个打算,只是当时慕容家并未同意。” 想到已经覆灭了的前朝,容兮越和苏雁卿又是一时无言。 苏雁卿缓了缓神,“帝君既有此言,想必是已经有改进的计划了?” “姑且算是有些想法吧。” 姬珏朝姬如霜看了一眼,后者会意,抬手拍了拍。 两名侍者应声上前,将两枚玉简端至容兮越和苏雁卿二人面前。 姬如霜道:“这是我妖族境内现已经确认的大阵阵眼位置,其中大半的法阵都已经刻录过。” 容兮越探入神思扫了一眼,粗略估计其内的阵眼有百个至多。 这还只是妖族境内已经发现了的,还有未曾发现的,该说不愧是覆盖了整个修真界的超级大阵,阵法庞大难以想象。 看来姬珏所说的想要改进阵法的打算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很早就开始了,否则对方不会有这么齐全的阵眼位置。 姬珏道:“我要你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人族境内的阵眼找齐,并将每个阵眼内部的法阵刻录下来。” 苏雁卿略有迟疑,“此事单凭我无极宗,可能需得一段时日才能完成。” 姬珏无所谓,“那就把其他势力也叫来就好了。” 苏雁卿想了想,没有反对这个提议。 本身大阵崩溃这件事就是需要整个修真界共同面对的事情,没道理只他们一宗出头。 双方又敲定些细节,容兮越二人便告辞回去了。 离开帝宫,苏雁卿叹了口气,略有感慨,“本以为只是妖族境内的阵眼出了问题,没想到竟是整个修真界的大阵都要崩溃。” 容兮越“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苏雁卿看出他状态不对,关心道:“怎么了?” 容兮越迟疑片刻,道:“师兄不觉得,他的态度转变得有些太快了吗?” “你是说答应放人吗?”苏雁卿道:“但也是有条件的,他不是让我们协助他改进阵法么。” 普通修士和妖族沾染魔气后虽不至于像半妖那般无法清除,却也并不轻松。像姬珏那样为了镇压魔气而把真身放进去的,时间短尚还能坚持,日子长了,对身体的损害恐怕也不小。 在苏雁卿看来,姬珏应该是早就有了想要从中脱身的打算,这次的事情也算是恰好撞上。 况且姬珏先前确实表示过,他当年就有计划过改进阵法,只是当时人族主事的慕容家没有同意。 容兮越也想到过这一层,但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改进阵法说得简单,实际执行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九转回天大阵是当年的上古修士们倾尽全力布置出来的,遍布整个修真界,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在不损害原镇压法阵的情况上再加一层,难度可想而知。 这还只是改动时的困难,还有耗时耗力的问题未解决。 种种因素加起来,容兮越便觉得姬珏答应得有些太轻易了。 但说到底这也只是他自己的猜测,无凭无据的,还是不要让别人跟着一起费心了。 容兮越没再说什么,附和几句,算是揭过了这一话题。 * 二人回到客栈时,夜已深了。 苏雁卿算了下时间,决意明日再与人族的各方势力传讯。容兮越对此没什么意见,两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各自回了房间。 慕千寒这会儿还没睡,听到开门的声音后抬眼看过来。 容兮越对上他的目光,忽然想起来姬珏提到苍雪城时看向他的那一眼,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 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慕千寒主动询问道:“怎么了?” “姬珏可能知道你在我这里了。” 容兮越原本没打算跟慕千寒提及此事,但既然已经被察觉到,索性将宴上的事情告诉了他,“虽然可能是我多心,但……” “知道就知道吧。”慕千寒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镇定,“他既然没有当面说穿,多半就没有将此事摆在明面上的意思。” 容兮越道:“那若是他私下找来呢?” “那就让他来好了。”慕千寒无所谓道:“听听他想说什么。” 容兮越看他这幅不在乎的模样,忍不住想逗他两句,“若他想要你留下来怎么办,为师可是打不过他的。” “我不答应就是了。”慕千寒说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敏锐地扫过来,“你希望我留下?” “开个玩笑……” 见人盯着自己不放,容兮越无奈举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好好好,为师拼死也要把你带出去好吧。” 慕千寒这才将目光收了回去,“到时你该走你的就是,管他作甚,腿在我身上。” 少年语气一如既往地偏硬,话里却透出一丝关切。 容兮越止不住地想笑,心想他们这对塑料师徒总算也有了些正经师徒的样子,“那倒是我关心则乱了。” 听到他这句,慕千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动,转头看向他。 容兮越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挑眉,“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最近……”慕千寒欲言又止,容兮越主动接上他的话,“最近怎么了?” 慕千寒微微抿唇,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容兮越待他的态度就转变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般爱逗弄他,言语间也更呵护的感觉。 虽说这样似乎没什么不好,但慕千寒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的患得患失。 他半犹豫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容兮越听罢,不禁啼笑皆非,“对你温柔些还不好?” 慕千寒也觉得自己这样似乎很奇怪,“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容兮越也是无奈了,打趣道:“好吧,既然你更喜欢以前那样的话。” 慕千寒下意识想纠正是习惯不是喜欢,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容兮越是在故意逗他,又闭上了。 没有上钩,容兮越略微遗憾,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过几日云慕城可能会来人。” 容兮越将宴会上姬珏提出的条件告知慕千寒,道:“明日师兄便会传讯回人界,云慕城接到消息,应该也会派人过来。” 如今的人界大致可以分为三方势力,继承前朝旧部的端阳帝姬所掌控的云慕城,修真世家齐聚的云岫城,和以无极宗为首的众新兴宗门组建的云天城。 三方势力成三足鼎立之势,偶有摩擦,但大体上还算和谐。 像这样关乎整个人族的事情,三家自然是要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的。是以即便端阳帝姬与姬如霜关系微妙,届时也必然会派人前来。 容兮越说起这件事,原是想问慕千寒要不要找机会和云慕城来的人见一面。 但看慕千寒情绪没什么波动,意识到他可能对此事并不关心,便略过了自己最初的想法,转移话题道:“帝姬知道你拜师我的事情吗?” 慕千寒道:“之前传讯回去时提起过。” 容兮越原以为以他们二人当时的关系,慕千寒多半并没有向端阳帝姬提到过自己,闻言意外,好奇问,“帝姬怎么说?” “没说什么,只跟我问了下你的情况。” 慕千寒当时没太在意,但如今回忆起当时端阳帝姬提及容兮越时的语气,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你们认识?” “嗯?”容兮越被问得一愣,翻了翻记忆,确认原主并未见过端阳帝姬,摇头道:“不认识。” 慕千寒道:“但她好像对你很熟悉。” “可能是打听过吧。” 容兮越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随口道:“你不是说她最开始想过把你送来我这里么。” 慕千寒却觉得并不只是这个原因,听端阳帝姬当时的语气,对容兮越明显是认识的。但看容兮越语气笃定,他便没有再说。 时间不早了,两人没再多聊,吹灯休息。 容兮越依然是近乎秒睡,慕千寒却没什么睡意,他回忆起和端阳帝姬那次短暂的传讯,视线不自觉偏移,落在身旁的人身上。 今晚的月色并不明亮,被层云遮盖,再穿过窗户,就只剩一些微弱的光线,勉强够辨认出模糊的轮廓。 而借着这些虚像,脑中浮现出的却是对方鲜活的模样。 回过神时,慕千寒发觉自己已经离容兮越很近。 这样的距离,放在一些其他修者身上,多半已经被惊醒,可容兮越却还睡得很沉。 这个人好像真的对他没什么戒心。 慕千寒脑中蓦地浮现出这个念头,心底紧跟着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潜意识里觉出几分危险,身体下意识向后挪了挪。而随着距离拉开,那情绪也很快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凉如水,慕千寒坐在黑暗中怔愣着发了会儿呆,慢慢躺了回去。 第50章 第50章(重修)他心底本能地生…… 容兮越次日醒来时,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慕千寒一向有早起的习惯,这几日皆是如此,容兮越并没有多在意,收拾好推门出去。 外间,苏雁卿正在与人界传讯,容兮越无意打扰,径直往修炼室走,却被苏雁卿叫住,“师侄出去了。” “嗯?”容兮越有些意外,“他有说去做什么吗?” “说是出去走走。”苏雁卿道:“可能是憋久了,想出去透透气吧。” 慕千寒出来这些天一直没有离开过客栈,算算也有近一旬时间,的确是很久了。 人一直闷在房间里不出去的确会觉得憋闷,但容兮越想到姬珏可能知道慕千寒身份的事情,多少有些不放心,“我出去看看。” 容兮越并没能离开客栈,因为慕千寒就在楼下。 少年背对着他坐在大厅里,正垂眸听对面的人说话。容兮越看清他对面的人,脚步微顿。 就在昨晚,容兮越还和慕千寒讨论过,说姬珏可能发现了他的存在。他们想过姬珏会私下找过来,但容兮越没想到姬珏会来得这么快。 是的,慕千寒对面的人正是姬珏。 大厅里空无一人,显然是被清场了。两人周围有一层极浅的灵光波纹,很好地将说话的声音阻隔在内,一丝也没泄露出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姬珏抬眼朝容兮越的方向看过来,面具后的浅金色瞳仁幅度很轻地动了一下,像是挑了下眉。 那种被看透的熟悉之感再*次冒了出来,容兮越下意识生出防备,但没等他避开,姬珏已然将目光收了回去。 他又跟对面的慕千寒说了句什么,紧跟着站起身,动作间顺手收了隔音结界,抬头朝容兮越微笑一下,施施然离开了客栈。 容兮越望着他的背影蹙了下眉,快步下楼,问慕千寒,“他来找你做什么?” 慕千寒有些心不在焉,被他又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翻手取出一枚瓷瓶,“他想让我留下,还给了我这个。” 容兮越接过来一看,发现这瓷瓶竟是完全透明的,能够看到里面装着的是一滴金色的液体。 这液体似乎也并非凡品,在阳光下微微折射出金色的光。 慕千寒道:“他说这是初代九尾天狐的精血。” 世人皆知,当代妖族皇室传承自九尾天狐一脉,慕千寒自然也继承了其血脉。若能炼化这滴精血,必能使得他的妖族血脉资质提升许多。 这无疑是一份大礼,可姬珏这么做的原因为何。 总不能是发现了慕千寒的天分,想要借机补偿,拉近些关系? 容兮越完全是当玩笑来问的,谁知慕千寒沉默片刻,竟是点了下头,低声道:“他说他时日无多,有意向培养我。” 容兮越:“……” 算算原著的时间,似乎妖帝陨落也确实是这几年的事情了。 原著中妖帝陨落后,妖族内乱了好一段时间,直到主角回到妖界后才重新整合,但那个时候已是元气大伤。 如今半妖之事被提前处理,慕千寒若能提前收拢妖界势力,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容兮越问,“你怎么想?” 慕千寒没有立即给出回答。 他对妖界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对继任妖帝也没什么兴趣,是以几乎是姬珏那边刚提出来,他就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姬珏被他拒绝也没有生气,只在离开之前留了一句奇怪的话,“你知道要怎么追上五百年的光阴吗?”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却莫名令慕千寒无法忽视。 少有人知晓,上古九尾天狐的天赋神通除了窥视他人内心及幻化惑术外,还有一项极为特殊的能力——预见。 不同于为大众所知的窥视和幻化,预见这项能力几乎是全被动的,有的九尾天狐生来就能掌握,有的却终生也无法学会。 然而即使是学会了,也并非能够随心使用,限制颇多。 慕千寒也只是在妖族内部的古籍上看到过一点描述,并不清楚内情。 所以姬珏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未来吗? 慕千寒好像突然被提醒了什么似的,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丝紧迫感,压在其中无法忽视。 “我……” 慕千寒想说自己要考虑一下,刚开了个头,余光瞥见旁边的人,脑中却忽地冒出个念头——容兮越比他大多少来着? 这念头是凭空冒出来的,却隐约和姬珏留下的那句话对上了。 他潜意识里察觉到什么,昨晚靠近容兮越时那突然闪现又凭空消失的危险感再度出现,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你什么?” 容兮越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下去,主动询问。 少年没有回话,怔愣着坐在原处,像是在发呆。 容兮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刚动了两下,就被人伸手抓住。 “我……” 慕千寒感受着掌心里的温度,不自觉地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 他心底本能地生出一丝慌乱的情绪,可这慌乱中又夹杂着隐约的兴奋,不断叫嚣着渴望,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像久未突破的修士突然遭逢了危险,本能畏惧的同时,又无比渴望其中九死一生的突破机遇。 “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慕千寒陡然回神,对上容兮越关切的脸。 少年猛然清醒过来,理智回笼。 他下意识垂眼避开容兮越的视线,松开手道:“我想考虑一段时间。” “那就考虑么。” 容兮越丝毫不知他这一番短暂的天人交战里都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看出他情绪不对,还以为少年是面临人生抉择本能纠结,“慢慢想就好,左右我们也不急着走。” 对于慕千寒是否要留在妖界这件事,容兮越并不怎么在意。 毕竟如今他们师徒之间的关系已不像最初那般僵硬,慕千寒也不似原著主角那般不近人情,他不会不放心跟人分开,大不了就时常来看看,也就是抽空多跑几趟的事情。 * 慕千寒最终决定留在妖界。 他不习惯将危险放置于未知当中,姬珏之所以对他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目的无非就是想要他留在妖界。 一次不成还有二次,与其留待之后反复周旋,不如直接留下。反正不管姬珏所图为何,最后总归会显露行迹。 慕千寒行动力一向很强,决定留下之后便告诉了容兮越这个决定。 至于原因他没有细说,容兮越见他不想提也没有多问,只道:“你有告诉帝姬吗?” 慕千寒顿了顿,“暂时还没有。” “说一下吧。”容兮越道:“总该让她知道。” 对于慕千寒和端阳帝姬以及姬如霜之间的关系,容兮越无意劝说或调和,毕竟这是慕千寒自己的事情,他自己的感受最清楚。 但该全的礼数提醒一下倒没什么,慕千寒也明白这一点,应声去了。 端阳帝姬得知消息后很惊讶,但见慕千寒决心已定,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碍于姬如霜的关系,端阳帝姬没有亲身过来,派了个亲信前来,帮着同姬珏做了些协议。 苏雁卿的消息传回人界后,各方势力的人陆续到来。众人经过商议,最终同意答应姬珏的条件。 这其中虽有一部分帮助半妖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为自己未雨绸缪。 大阵崩溃是整个修真界的事情,人族如今虽然有前朝慕容家的国运填充,但前朝覆灭已经是千年前的事情,难说那些国运能够大阵撑到什么时候,提前准备好对策也好。 这些事情有苏雁卿操心,容兮越并不直接参与其中,但他也没有完全闲着。 人族答应协议后,姬珏便遵守承诺将半妖们都放了出来。这些半妖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魔气侵蚀,需要协助祛除。 容兮越已经将洗髓丹的炼制方式传给了妖族的其他医修,但因为炼制丹药需要熟练度,为了保证丹药的数量能跟上,他便帮着炼制了些。 饶是如此,待到尽数忙完,也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结束最后一批丹药的炼制,容兮越离开帝宫,边往回走边思索着离开前的安排。 但刚出宫门,却被另一人叫住,“道尊留步。” 容兮越循声看去,见是长鑫,略微惊讶地挑了下眉。 人妖二族签订协议之后,姬珏便信守承诺将半妖们都释放了出去,长鑫的族人自然也在其中,容兮越以为他早已和族人回苍雪城了,没想到还在皇城逗留。 自庆典开始前的那次协议之后,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见面。 长鑫凤眸微弯,缓步上前行了个礼,“许久未见,道尊一切可好?” “尚可。”容兮越懒得寒暄,直接问道:“找我何事?” “半妖一事,人族出了大力,全赖道尊从中斡旋。原本早该来谢,只是先前事务繁忙,这才耽搁到现在。” 长鑫说着取出一枚储物戒指,“这是我族预备的一些谢礼,还望道尊收下。” 容兮越接过戒指,探入神念扫了一眼。 只见里面装满了妖族特有的灵草灵矿,虽不见最为通用的灵石,价值却不知比灵石高出多少。 可真够大方的。 话虽如此,容兮越却没有拒收的打算。 半妖一事,无极宗付出甚多,虽然收获也不少,作为新兴势力的地位上升许多,但该收的报酬,容兮越也不会拒绝。 看在钱的面子上,容兮越稍稍给了些耐心,“你来找我,应当不只是为这件事吧。” “确有一事想问过道尊。”长鑫表明来意,“先前道尊曾说,若是散去功力,以洗髓丹重修,能够保住一半寿命,可是真的?” “是。”容兮越问,“你已经想好了?” “不是我。”长鑫道:“是有几位小辈听说过,想尝试一下。” 容兮越扫了他一眼,没有询问他为何不愿尝试,“若是修炼时日尚短,恢复大半也有可能。” 长鑫道:“可否请道尊将法子详细告知于我?” 这不是什么麻烦事,容兮越直接答应,随手抽了张纸将散功重修需要注意的要点都写了下来,事无巨细。 最后一笔写罢,容兮越沉思少许,又提笔在旁另写了一张丹方,“此为虚元丹,若有不便散功重修的,可以此丹药辅助修炼,能够减轻一些吸纳魔气时的痛苦。” 长鑫原本预计的是能拿到散功重修的法子便好,孰料还有意外之喜。 “道尊如此大恩,长鑫无以回报,不若……” 容兮越对上他那熟悉的含情脉脉的眼神,眉心一跳,赶在那几个字吐出来前阻住了他,“你当这是白给你的?” 长鑫没说话,神色无辜地瞧着他,仿佛在说“那不然呢?” 换成别人,被这么看着说不准会心生愧疚,容兮越却不吃这套,“当然是有事要交予你办。” 自慕千寒决定要留在妖界起,容兮越就想过要怎么安排人照应他,原先还有些发愁该去哪找合适的人,谁知长鑫正好撞上来,真是瞌睡碰到人送枕头了。 容兮越思虑一番,觉得当真是没有比长鑫更合适的人了,当即便将此事托付给他。 长鑫听罢苦笑,“道尊可真是难为我了,此事……” 他说得可怜兮兮,容兮越却没那么好糊弄。半妖的事情这么巧合地爆出来,姬珏即便当时未察觉,事后调查也该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长鑫这么算计过他还能在皇城活蹦乱跳,必然是有自己的底牌在。 容兮越面无表情地晃了晃手里的丹方,长鑫对上他的视线,当即改口,“……此事交予我再合适不过,道尊放心便是。” 顺利解决一桩心事,容兮越步伐轻快地回了客栈。 慕千寒虽已决定要留在妖界,但在容兮越离开之前,他暂且还留在客栈里。 容兮越刚要跟他说今天的事情,却见少年忽地皱起眉,凑到他身前,扶着他的手臂挨到他襟前嗅了嗅,“你去见长鑫了?” 50-60 第51章 第51章(重修)或许因为他本质…… “你是狗鼻子么?”容兮越哭笑不得地把人推开,“是他来找我的。” 慕千寒问,“他找你做什么?” “一些交易的事情。”容兮越瞧出他神色不对,“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慕千寒反问,“我该喜欢他?” “倒也不是。”容兮越顿了顿,“我跟他交易说让他帮忙照看你来着。” 看慕千寒似是对长鑫有些抵触,容兮越正想着要不要撤回这次交易,却见少年忽地收了棱角,“那也行吧。” 容兮越:“?” 不等他追问原因,慕千寒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容兮越被带偏思绪,“明天吧,我去收拾下东西。” 慕千寒心底迟来地生出一丝不舍,但留下的决定是他自己做的,是以虽然不舍,他也没有表露出来,只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少年抿着唇一声不吭,容兮越却好似觉察出了什么,笑着逗他,“现在知道舍不得了?要不要跟我走?” 然而慕千寒不舍归不舍,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地坚决,“不。” 容兮越也习惯了,边收拾边问,“他有没有说过对你是什么安排?” 这话问的自然是姬珏,自那天客栈之后,姬珏没再现身过,容兮越也没再见过他。 慕千寒道:“说是会帮我炼化精血,之后再谈修行的事。” 炼化精血……那岂不是要闭关一段时间? 容兮越原本还打算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妖界看慕千寒一趟,但人若是闭关的话,他过来了岂不是也见不到人? “大概要闭关多久?” “约莫三五年吧。” 三五年么?容兮越掐指算了算,虽然有点长,但对修真之人来说似乎也还能接受。 慕千寒不知从他的沉默里瞧出了什么,忽然道:“五年后诸峰排位的事,我会回去帮你的。” “嗯?”容兮越回神,“我不是担心这个。” 来妖界前,容兮越曾和宗门内的其他峰主定下五年之约,约定以五年后弟子们在诸峰排位上的名次来分配门内资源。而容兮越所属的绛云峰下只有慕千寒一个弟子,他若不在,容兮越等于直接垫底。 不过容兮越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过,对他来说,赢了虽好,输了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不靠宗门资源过活。 “出关记得给我传讯,我好来看你。” “嗯……” 苏雁卿前几日便已经和其他人一道回人界了,如今客栈里便只剩他们师徒二人。 空出一间房间,容兮越原本想过要不要分开休息,但提出时慕千寒虽没说什么,情绪却不太高,他便没有实施。 入夜,二人回房休息。 容兮越一如既往很快入睡,慕千寒却有些失眠,睁着眼睛半天没有睡意。 等到明天,容兮越就要离开了。 一想到这点,慕千寒就怎么也睡不着。他转过身,侧过去看容兮越。 几日前和姬珏的会面还历历在目,但实际上,慕千寒并没有和姬珏确认过关于“预见”的未来。 慕千寒很清楚,当他将“预见”联系到容兮越身上,并试图在其中找出关系的时候,他的心思就很明确了。 而确认这些之后,他内心虽有迷惘,却并无多少忐忑,至于身为徒弟却觊觎师尊后该有的那些违背伦常的自我厌弃更是没有出现过。 或许因为他本质上仍是只妖,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人族礼义廉耻那一套。 慕千寒冷静地想着,目光落在容兮越身上。 虽然是在一张床上,两人中间却仍隔着些许距离。 慕千寒过去没觉得这点距离有什么,如今却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满足。 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蹭了蹭,又蹭了蹭。 就在他即将贴到容兮越身边时,容兮越忽然睁开眼。 两人视线相对,慕千寒蓦地清醒过来,他脑中接连闪过多个念头,用以解释自己这样奇怪的举动。 但没等他做出选择,容兮越忽然打了个哈欠,抬手把他拽了过去,囫囵塞到怀里拍了拍,“做噩梦了么?” 他似乎还是不清醒的,嗓音含混,拍在他背后的手也没什么力道。 慕千寒僵着身体,半晌才迟疑着应了一声。 “别怕。” 容兮越闭着眼睛,哄孩子般又在他身后拍了拍。 温热的吐息拂过发顶,紧挨着的胸腔牵起一阵细密的震动。 慕千寒莫名感到血气上涌,浑身都热了起来。他僵着身体任人抱着,好一会儿才慢慢放松。 夜深静谧,唯心跳声近在咫尺,响在耳畔。 慕千寒就这般睁着眼睛熬过了半夜,直到天微亮时才控制不住地沉沉睡去。 * 容兮越醒时,天光已然大亮。 想要起身,却觉得身前似是压了个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个人。 他略回忆了一下,隐约记起昨晚慕千寒做了噩梦失眠,被他抱过来哄的事情。 同住这一个多月,几乎每次都是慕千寒先醒,却难得看到他有起晚的时候,容兮越略感稀奇,伸手往怀中人的脸颊上戳了一下。 少年睡得很沉,被戳脸也未曾醒来,只是不堪打扰般地拧起眉,埋头又往里缩了缩。 这是失眠了一整晚么? 容兮越有些被逗乐,歇了把人叫醒的心思,意欲起身,头皮却被什么猛地扯了一下。 低头一看,却是两人的头发不知何时缠到了一起。 被拽这一下,慕千寒也醒了过来。 容兮越看着少年睁开眼,眸子由迷茫逐渐转为清明,最后落到一旁的他身上,脸腾地红了。 “睡得好么?”容兮越故意问。 慕千寒脸颊微红,默不作声地坐起身。 孩子脸皮薄,再逗容易过火。 容兮越没再笑他,伸手去解二人缠在一起的头发。 幸而二人睡相不差,头发并未缠得太深,没费什么功夫就很快解开了。 容兮越理好冠带,起身下榻,回头却见慕千寒仍坐在原地,神色莫名地盯着自己的头发,像是在发呆,“怎么了?” “……没事。” 慕千寒回过神来,伸手把垂在身前的头发拨开,跟着站起身。 容兮越站在旁边等他,“待会儿我送你去姬珏那里?” 慕千寒束发的动作顿了一下,终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那……” 容兮越话没说完,房门外的禁制忽然被触动。 出去一看,却是姬如霜。 后者瞧见他,神色间流露出几分不自然,憋了片刻才道:“我来接他。” 这个“他”没明说,但显然指的是慕千寒。 姬珏找过来后,容兮越曾想过姬如霜会不会很快也跟着找过来,但之后姬如霜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容兮越便以为是姬珏并未告知对方。 如今看来不是没告诉,而是姬如霜自己没做好准备,直拖到这最后一天才过来。 连个称呼都不能好好说,容兮越一时无言,也不想再装什么客气,“不劳烦殿下,我会送他过去的。” 姬如霜对上他明显知情的目光,略微尴尬。 因着早年的事情,姬如霜对端阳帝姬有诸多不满,连带着对慕千寒也有些迁怒。 也是因此,慕千寒在妖界的那段时间,他才会刻意忽视对方的存在。 但姬如霜对慕千寒被卷入妖族幼崽之间的那些“游戏”却是不知情的,等他知道情况时,慕千寒已经离开了妖界。 姬如霜第一时间就派了人出去寻找,但妖族血亲之间的感应虽然能够令他知晓慕千寒性命无碍,却不够他探查其具体的方位。 担心闹大后消息传回人界被端阳帝姬知晓,姬如霜不敢大张旗鼓,只能派人暗中调查。 这次若不是姬珏偶然发现告知他慕千寒的下落,他怕是还要找上许久。 想到这里,姬如霜也顾不得尴尬的事情了,“道尊可能对我有些误会,其实我……” “殿下多虑了。” 容兮越并不想听他解释,况且即便要听,也不是该他来听,“我对殿下并没有什么意见,我只是觉得既然殿下当时决定了不闻不问,如今便也没什么好追悔的。” “一如既往就好。” 姬如霜面上血色退尽,却并未死心,“可否让我见见他?” 容兮越微笑拒绝,“我想他可能不太想见你。” “……罢了。”姬如霜神色颓然地摆了摆手,终是没再纠缠。 他取出枚储物戒给容兮越,“这是丹方的报酬,前些日子辛苦道尊了。” 容兮越接过戒指,探入神念扫了一圈,察觉到里面的数量比预计的多出一些,约莫是姬如霜原本预备来给他做照顾慕千寒这段时日的“谢礼”。 他没有戳破,客气道谢,抬手关上了门。 隔一会儿再看,禁制外已经没了人影。 确认姬如霜已经走了,容兮越返回内间。慕千寒已经收拾好,闻声看向他。 “是姬如霜。”容兮越对上他的目光,想了想,还是没有瞒他,“不过我已经让他走了。” 慕千寒“嗯”了一声,没什么表达。 他如今对姬如霜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彼此都拿对方当陌生人就好。但容兮越愿意维护他,他也不会拒绝。 虽然慕千寒说过不用,容兮越也还是将人一路送到了姬珏殿外。姬珏本人并没有露面,但派了亲侍来接应。 内殿设有结界,容兮越很识趣地没再往里,“有事随时与我传讯,我会尽快过来。” 想到的话都说过,实在没什么好叮嘱的了,容兮越总算住了声,“进去吧。” 慕千寒应了一声,最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跟着亲侍进了内殿。 容兮越目送着慕千寒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恍然间有种老父亲第一次送孩子上幼儿园的感觉,凭空多了几分沧桑。 然而人家父亲一天就能接回孩子,他这也不知要几年时光。 摇了摇头清空思绪,容兮越转身离开皇城,径直返回人界。 第52章 第52章(重修)他只要知道,他……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流逝,转眼已是五年后。 又是一年外峰大比,前二十的名次刚出来,苏雁卿便揣着名单上了绛云峰。 自五年前容兮越独身返回无极宗,告知他慕千寒被姬珏留在妖界之后,苏雁卿就一直琢磨着给容兮越再收一位弟子。 总一个人待着,万一再恢复到前几年那样阴郁孤僻的状态怎么办? 奈何每次提起,都被容兮越以没必要为由敷衍着拒绝。 如今五年过去,眼看着容兮越还是整日宅在绛云峰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苏雁卿终于坐不住了。 他打定了主意要在这届名单里给容兮越选一名弟子出来,理由都是现成的。 诸峰排位在即,慕千寒却还没个回来的准信,好歹收个新徒弟充个门面,总不能真上去挂零吧。 苏雁卿算盘打得很好,然而却扑了个空。 容兮越竟然没在府上。 平常几个月不见出门一次,怎的偏偏这么巧就今日不在,该不是提前知晓他要说什么,在故意躲他? 苏雁卿又转了一圈,再次确认了容兮越真的不在的事实,只得不甘不愿地回去了。临走前不忘召来守峰弟子吩咐,让人一回来就去主峰通报给他。 然而等了一整个白日,直到黄昏,日暮西斜,通报的弟子也没过来。 该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雁卿有些不放心,正要亲自去找,来通传的弟子终于到了。 听闻容兮越回来,苏雁卿精神一震,揣上名单就再次出发。但他走得太急,没听到弟子还有后半句的补充,说跟着回来的还有另一个人。 绛云峰上向来只有容兮越一个人,苏雁卿习惯了直接说事,落地推开院门便道:“师弟,这是这届前二十的弟子名单,你来看看,有哪个合心……” 话到一半,苏雁卿忽觉院中的人身形似乎有些不对。念头刚起,背对着他的人转了过来,露出一张陌生中隐含熟悉的脸。 定睛一看,竟是慕千寒。 比之五年前,少年明显长开了许多,身量拔高,面容更加深刻。他的五官细看并没有太大变化,气势却迥然不同,周身天潢贵胄的气度浑然天成,令人无法逼视。 难怪容兮越今日不在门内,原来是去妖界接人了。 慕千寒对上他的目光,垂眸行了个礼,“师伯。” 少年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波澜,苏雁卿却莫名觉得有些冷。 想到自己方才的话都被对方听到,苏雁卿不免有些心虚,干笑一声,把名单往身后藏了藏,左右环顾,“师弟呢?” 话音刚落,就听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兄找我?” 苏雁卿回头,就看到容兮越从外峰回来,落至绛云峰上。 他手里转着一枚玉牌,正是诸峰排位报名所需要的,只一看,苏雁卿就明白容兮越方才是去外峰取报名所需的道具了。 慕千寒回来,苏雁卿原先准备好的理由就用不上了,手里的名单也跟着没了用处。 况且当着人家弟子的面再催收徒,怎么看都有些怪怪的。 计划未成而半道崩卒,苏雁卿憋闷不已,“没什么事,就是提醒你外门大比结束了,马上就要诸峰排位。” “哦,记着呢。”容兮越晃了晃手上的玉牌,“正巧千寒回来了,就让他去吧。” 苏雁卿无言,胡乱聊了两句,扯了个借口离开了。 然而他人走了,留下的影响却还没消失。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进到院中,落后半步的慕千寒忽然开口,“师伯方才拿的是这届外峰大比前二十的名单。” “嗯?” 容兮越反应了一下,总算明白苏雁卿是来做什么的了。 他看向身旁的少年,打趣道:“怎么,你想多一个师弟?” 少年瞥他一眼,垂眸道:“弟子久不在门内,师尊独身寂寞,若能多一弟子伴随左右,替弟子尽些孝道,弟子也算心安。” 一番话说得容兮越牙酸,阴阳怪气的,当他听不出来么。 好在也不是没办法治他。 容兮越瞧着他问,“那我去把你师伯叫回来?” 慕千寒不吭声了,脚步也不挪一下,黑白分明的眸子盯视着他,抿着唇不发一言。 容兮越做出转身欲走的姿势,刚迈出一步,袖子就被人拉住了。 少年抿紧的薄唇动了动,眼底流露出一丝委屈,几不可闻地道:“别去。” 看他这般,容兮越脑中不知为何联想出了被雨淋湿后蹲在门口不肯进门的小型犬的倔强模样,扑哧笑了。 五年没怎么见过,慕千寒又变化这般大,容兮越难免对他有几分陌生的感觉。 但这一幕过后,那股陌生之后却随之消散不少,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少年。 没再跟他计较,容兮越随手将玉牌抛给他,迈步进了房间。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过身后,少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陡然转为幽深,紧紧地黏在他身上。 如果说五年前慕千寒还会为自己的心意而感到迷惘的话,那么五年之后,他无疑已经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主动为之图谋。 他知道容兮越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容易心软的同时,也恪守着自己不可挪移的底线。 冒进只会将人越推越远,徐徐图之才是正确道路。 慕千寒抬眼望向西方初升的弯月,眸中微不可察地划过一道暗色。 没关系,他最多的就是耐心了。 * 容兮越并没在意慕千寒比自己晚进来的那一会儿时间,待人进屋后便转说起诸峰排位的事情。 虽然旨在分出各峰实力排名,诸峰排位到底也还是弟子们之间的比试。 与两两切磋决出名次的外门大比不同,诸峰排位的比试方式更侧重于考较弟子自身的修行,是各峰弟子们共同进入阵法破阵,以最终的通关时间决出排名。 阵法一共九层,前八层都是对阵,以考验弟子修为和术法运用,最后一层则是幻境,以考验弟子心性。 慕千寒年前就已结丹,这修炼速度在整个修真界来说都是最快的,对阵方面容兮越自是不担心,这次主要说的也是幻境。 在诸多阵法当中,幻阵无疑是最为特殊的一种。 它通常是以入阵人的内心所映照出来的的,不以入阵人的修为所改变,低修为者可以一秒堪破幻境,高修为者也可以被困到死。 但阵法到底是阵法,总归还是有破阵的窍门的。 容兮越大致讲了几个,末了道:“试炼幻境都是单人幻境,难度不会太高,保持心境就好,等明日我带你去藏书阁找几本阵法方面的玉简,你多看看。” 慕千寒若有所思,“幻境里的景象会同步到外面吗?” “不会。”容兮越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你有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事情?” 慕千寒反问,“说了还叫不能被人知道吗?” 那倒也是。 容兮越就是话赶话地问了一句,也没寄希望真能得到回答。 两人回来时就已是黄昏,讲完这一通后,天色更是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见时辰不早,容兮越索性收了话声,打发人回去休息。 慕千寒却没立刻离开,“我晚上住哪?” 容兮越随口答,“你以前在哪住?” 少年没吭声,容兮越后知后觉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才想起对方先前压根没在院子里住过,都是在峰上随意寻一处休息。 当初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现在呢? 容兮越挑眉看着慕千寒,等着他的回答。 慕千寒绷着表情和他对视半晌,垂下眼睫,“不记得了。” 这是认输了? “那就重新再选一间好了。”容兮越略微好笑,顺着给了个台阶,“你随意挑,左右绛云峰上就我们两个人,住腻了再换就是。” 慕千寒最终选了隔壁的院子,这距离说远,翻个墙也就到了,说近,中间也还隔了道墙,也算是折中。 容兮越对此没什么意见,帮着把院内的法阵权限划给他之后,便回去休息了。 一夜无话。 次日,容兮越如约带慕千寒去了藏书阁。 无极宗的藏书阁建立在内外峰的交界处,两边的弟子都可以进入,只是权限有所不同,内门弟子的要更多些,长老的则更全。 两人没多停留,只刻录了几本阵法玉简回去看。 时间流逝,很快到了诸峰排位这一天。 师徒二人抵达主峰后便分开,容兮越去找苏雁卿,慕千寒则带着报名玉牌去往弟子集结处。 慕千寒来的时间偏晚,阵法外已经有了许多弟子,按照所属峰头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处交谈。 许是看他眼生,弟子们不自觉止住了交谈,待慕*千寒走近之后,才有个人忽然出声,“慕……慕千寒,你是慕千寒对不对?” 慕千寒转眼看过去,依稀认出对方是当初和他一起参加过内门大比,曾对他拜入容兮越门下极为羡慕的庞子清。 五年过去,小胖子抽枝拔条,瘦了不少,显出了几分少年人的清隽。 借着当初聊过几句的交情,庞子清热情地拉着他聊天,“你这几年去哪了?我好像都没怎么在门内见过你。” “回家了一趟,之后在外历练。” 慕千寒并没有说得太详细,他在场内环顾一圈,除了庞子清外,又看到了一个当初一起通过外门大比的弟子,是个女修。 而这时,距离排位开始已经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了。 换句话说,该来的都来齐了。 慕千寒问庞子清道:“就我们吗?” “是啊。”庞子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名女修,恍然大悟,“你是想问游旭阳他们怎么没来吧,他们今年没有报名。” 庞子清一番解释,慕千寒才知晓这诸峰排位并不是所有峰内弟子都会参加的。 简单来说,是限制了初进内门二十年内的弟子方可报名,并不强制。但能取得名次的弟子,除了宗门内统一给的奖励之外,也会获得峰主单独给予的赏赐。 像庞子清所说的游旭阳,就属于专修炼器的修士,这样的修士在低修为时在对阵上并不强势,多会选择晚一两届再来。 而庞子清和那名女修一个专修符道一个专修阵道,都是可以在破阵上发挥出实力的派别,才会第一届就被派出来。 是以在场的弟子们除了慕千寒他们这些上届刚通过外门大比的弟子之外,还有前几届的内门弟子,其中修为最高的属一位专修炼器的男弟子,他是拖到了可以报名的最后一届才来的,已经到了金丹期。 庞子清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口水,问慕千寒道:“你现在是什么修为,我好像看不出来。” 慕千寒在坦诚和隐瞒之间迟疑了一下,选择了坦诚,“金丹初期。” “噗……” 庞子清一口水没咽多少,几乎全喷了出来,好在慕千寒心有防备,快速闪开,才没被牵连。 “咳……咳……” 庞子清被自己呛到,好不容易顺过气来,顾不得再喝水,拉着人躲到一边,瞪着眼睛压低声音,“你真的结丹了?” 慕千寒点头。 “怎么做到的?” 庞子清既羡慕又好奇,他如今是筑基中期的修为,在他们这一批入门的弟子当中算是快的了。 但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当初在外门时慕千寒就比他们修为升得快,但那时还不明显,没想到进内门之后,差距拉得更大了。 慕千寒见他似乎是真心想问,想了想后给了个回答,“多出门历练。” 危难之际的感悟,总是比无波无澜的平静更容易突破的。 庞子清若有所思,“好,等排位后我也要下山。” 他说罢又看着慕千寒啧啧称奇,“虽然陈师兄跟你一样是金丹,但他是器修,破阵速度肯定没你快,你们绛云峰这次肯定能登顶了。” 容兮越跟柳峰主的赌约是在五年前的晨会时立下的,两人虽未主动向外宣扬,几年间却也流露出一些痕迹,不少弟子们都听说过这件事。 原本慕千寒一直没有在门内露过面,他们都以为容兮越肯定是输定了,谁知峰回路转,慕千寒竟然回来了,还一跃成了金丹修者。 等会儿柳长老看见慕千寒在场,大概鼻子都要气歪了吧。 这句话在庞子清脑子里转过一圈,没有说出口,做弟子的,还是要给长老们留点面子。 他下意识往长老们所在的席位瞧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位黑着脸的柳长老。 “扑哧——” 庞子清没忍住笑了一声,见周围的人看向自己,又连忙肃容。 容兮越一直关注着慕千寒的方向,自然也没错漏他旁边的庞子清。 见到二人一起聊了半天,容兮越还有些惊讶。他一直担心慕千寒性子太独可能不太好与人相处,现在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咚——” 钟声响起,最后一炷香的时间也过去,到了诸峰排位开始的时间。 众弟子入场,步入传送阵。 阵法启动,灵光升腾间,容兮越看到慕千寒似乎回头朝他看了一眼。 容兮越想了想,灵力附着给他传了句音,“放平心态,不必为名次所累。” 慕千寒应该是听到了,上下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但还未出声,阵法就已启动,将他们尽数传送了进去。 容兮越莫名有些好奇慕千寒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时间多一些也没用,传音入密是化神期才有的神通,慕千寒如今还做不了,他又不懂唇语,对方说了他也猜不动。 正走神着,周围忽然响起一片惊呼,将容兮越的思绪拉回。 只见下方阵法外的基石亮起一道底色,竟是已经有人破了第一道法阵。 入阵弟子们在阵法内的景象不会同步,但外面的人却可以从基石亮起的颜色来看到他们的实时通关进度。 还没等他们派人探查这破阵者是谁,只听嗡嗡两声,那块基石又往上点亮了两层。 好家伙,这是破阵太快,连阵法反应都被延迟了? 以往也不是没出现过破阵快的弟子,但快到这种程度的还是罕见。短短一会儿时间,那人又连破三层,到了第七关。 容兮越心里隐约有些预感,等下方的弟子们将破阵者的名字报上来,果然如他所料,是慕千寒。 苏雁卿那日走得太匆忙,没想起来探查慕千寒的修为,虽从以往的了解上推断不会太差,却也没想到会这么高。 还真是意外之喜。 苏雁卿心理暗爽,欣赏够了柳长老一派阴晴不定的神色,方清了清嗓子道:“我宗后辈可期啊。” 这算是给慕千寒的评价定了基调,其余长老纵使心底有所腹诽,嘀咕也没见这人在门内修炼过几天,面上却还是都跟着附和了几句。 到达第七层后,慕千寒破阵的速度降下来了一些,但还是以远超平均用时的水平破了第七层和第八层,来到了最后一层的幻境。 而这时,其余弟子们的进度还大都在第三层和第四层,只有少数几个弟子来到了第五层。 只看这个差距,在场的众人就都明白,只要慕千寒别在幻境里耽搁太久,这次比试他都是稳坐魁首。 一旁的柳长老已经站了起来,他峰内的弟子虽然表现不错,是少有的进入第五层的几个弟子之一,但正所谓珠玉在前,瓦石难当,凡事就怕比较。 在他看来,有一个连破八层的慕千寒在,其他弟子的成绩都已经失去意义。 柳长老懒得再看,提前撤走了。 容兮越并没有察觉到柳长老的离开,正如他也没有将和对方的赌约放在心上。 从始至终,容兮越都没有在意过这件事,当初也不过是顺手为之,能给对方添堵最好,添不了也没什么。 他此刻的注意力都在慕千寒身上。 外人不清楚,容兮越却是知道慕千寒的情况的。 慕千寒并不太擅长幻境,容兮越前几日曾以藏书阁刻录回去的玉简为参考搭过几个幻境给他做练习,慕千寒每次破开的速度都不尽如人意。 这次也没例外,代表慕千寒破阵进度的基石在他进入第九层后就彻底停滞,迟迟未有动静。 其余长老也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余光暗暗飘向容兮越的方向,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容兮越却恍若未觉,人还在席位上坐着,心思却已经飘远。 是修为提得太快,心性跟不上吗?不然等过段时间下山,也带上慕千寒一起? 下山是容兮越早就有的计划,他不是喜欢宅着的人,之前五年在绛云峰闭门不出,其实是为了巩固修为。毕竟他这身修为算是从原主那里白得来的,若不融会贯通,来个境界倒退可就麻烦了。 如今五年过去,修为上已无大碍,容兮越自然也就开始考虑下山的事情,他总要开始习惯这个世界。 容兮越原本是没想要带慕千寒的,眼见着“主角”逐渐走上正途,他也跟着有了些放手的心思,但经过这次幻境的事情后,他那股操心的劲儿隐约又回来了一些。 难道他真是个劳碌命? 就在容兮越琢磨是不是该带人下山的时候,身处幻境之中的慕千寒也正凝望着眼前的景象。 不同于外界众人的猜测,慕千寒此刻并没有迷失在幻境当中。 自第一次进入幻境时为了观察而多花了些时间,出来后却被容兮越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半天后,慕千寒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种博关注的方式。 左右幻境里呈现出的东西都是他所思所想,多待一会儿也没什么。 也是因此,慕千寒没有第一时间将幻境破开,而之后幻境中的发展也出乎他的意料。 容兮越虽有化神期修为,但于阵道上并非擅长,做出的幻境层次较浅,大都是直白地映照慕千寒的内心,很容易堪破。 但这次的幻境却是由擅长阵道的长老亲自所布,虽也限制了难度,层次上却深入许多。 它呈现出的是绛云峰的景象,容兮越所做的那些幻境当中也出现过绛云峰,但大都是慕千寒成年后的场景,这次却不同。 当那条通往地下的通道出现在眼前时,慕千寒就猜到了这次幻境将要映照的场景。 是他第一次见到容兮越的那次。 慕千寒曾翻阅过容兮越从藏书阁刻录过的那些玉简,知晓幻境作用的原理,是以入阵人的内心映照为基础,加以放大。 简单说就是,当幻境中呈现的是现实中未有过的事情时,多半反应的是入阵人的期望或害怕的事情,也就是虚假的场景。 而当幻境中呈现的是过去曾发生过的真实情境时,它所呈现的画面大概率都是真实的,因为它是以入阵人的内心潜意识来投放的。 所以他内心的潜意识想见到的,是他和容兮越初见的那天? 慕千寒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很少会回忆过去的事情,即使有几次无意间想起,也会在意识到的时候主动掐断思绪。 但这次,他却主动回忆起了那天的景象。 当注意到其中的一个细节时,慕千寒眸光微凝,忽然明白了他内心想要确定的是什么。 他不再犹豫,迈步进入通道。 而在他踏上第一道台阶的同时,周遭场景瞬间变幻。 比意识更先苏醒的是痛觉,短暂的晕眩过后,慕千寒先感受到了周身挫骨般的疼痛,双臂被吊在了左右的架子上,因血液流通不畅而几近麻木。 幻境完美复刻了那一天的场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若不是心底尚留一丝明悟,当真会以为他重回到了那一天。 慕千寒深吸口气,缓缓睁开眼睛,透过被血液模糊的视线,看到了身前的那个人影。 或许是因为疼痛的关系,在他记忆中的这一幕是完全模糊的,只记得昏迷后再醒过来,容兮越就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说要收他为徒,还主动放了他,让他回去好好考虑。 而在如今的幻境当中,慕千寒是完全清醒的,也就没错漏掉眼前的“容兮越”看向他时眼里的陌生和探究,以及语气里藏着的谨慎和试探。 慕千寒心思一动,脑中忽地冒出个大胆的猜测。 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谁?” “容兮越”的脸色倏然变了,眸光微闪,左手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相互摩挲。 这是容兮越在思考的小动作,只看着,慕千寒就知道对方是在想该怎么糊弄过去。 他早领教过这人嘴上的忽悠功底,虽然不清楚幻境里的投影继承了外界本尊的几分本事,但慕千寒并没有忘记他此刻还在阵法当中。 他要第一个出去。 脑海里转过这个念头,慕千寒直接道:“不用想借口了,我知道你不是他。” 他盯着身前的人,微微加重语气,“你是谁,他去哪了?” “容兮越”哑然,似是没想到自己这般出师不利,还未开口便已被人看透底牌。 他似是有些无奈,“我确实不是他,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不然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 听到这个回答,慕千寒心底蓦然一松。 他凝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忽然笑起来,“……不用了。” 到这里就够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容兮越”动了动唇,似是还想再说什么。 但下一瞬,整个场景便如镜面般轰然碎裂,化作点点灵光。 慕千寒抬手拢住一枚灵光碎片,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夺舍也好,神魂分裂也好,管他之前是谁,他只要知道,他想要的是如今这个人就好。 通往出口的传送阵已经启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慕千寒由掌心间的灵光碎片收回目光,松开手,任由其消散在空气当中,进入传送阵。 “出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众人的目光都汇集过来。 慕千寒甫一出来,面对的就是这般场景。 他没去在意周围那些或惊奇或探究的目光,先去看阵法外的基石。大片被点亮了七八层高的基石光柱中,唯有一块点亮到了第九层。 确认自己是第一个通关后,慕千寒方移开视线,看向长老们所在的席位,搜寻容兮越的身影。 座椅是空的,容兮越不在? 他去哪了? 慕千寒怔了一瞬,还没待有更多反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发什么呆呢?”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容兮越已经到了他身前。 对方多半是在他刚出来的时候就从看台上下来,所以才没在上面,慕千寒眉心松开,“没事。” 人多眼杂,不是谈心的好地方,容兮越没有多言,“走吧,先回去。” 第53章 第53章(重修)想和他靠近一些…… 简单应付过其他人,容兮越带着慕千寒回到绛云峰。 他没有问慕千寒在幻境中遇到了什么,而是拉起慕千寒的右手,掐着手腕的位置注入灵力,沿着周身经脉检查,确认慕千寒有没有受伤。 慕千寒盯着他搭在自己腕间的手指,忽然间有些遗憾,若是容兮越愿意问就好了,他可以适当地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或许能骗的这人更多关注。 以前慕千寒不爱对别人提幼时的事情,开窍之后却觉得这实在是个博关注的好方式,可惜容兮越从来不问。 但容兮越不问,慕千寒反倒有些好奇,若是对方知晓他那些心思,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正胡乱想着,容兮越忽然开口,“他有没有说要你什么时候回去?” 慕千寒反应了一下,意识到他问的人是姬珏,但刚结束诸峰排位就提到这个问题,他不免有些敏感,“你要送我回去吗?” “你这是想哪去了?”容兮越哭笑不得道:“我是想问你,我过两天打算下山一段时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说着探查也到了尾声,灵力完整绕过一圈,确认过少年身上并没有暗伤,容兮越收回手,途中顺道屈指在人额间弹了个脑崩儿,打趣道:“人没多大,想的倒不少。” 力道不重,慕千寒没感到疼,倒觉出一股酥酥的痒来,顺着被碰触过的地方蔓延到心底。 他不自觉舔了下唇,嗓音因压抑着什么而带了些轻微的哑,“好。” 容兮越原以为这个问题抛出去,慕千寒多少会考虑一段时间,或者也该犹豫一下什么的,谁知对方几乎是立刻就给了回答。 半点停顿也不带有的,干脆且利落。 容兮越顿了一下才道:“你不用考虑下吗?” 慕千寒反问,“考虑什么?” 容兮越被噎了一下,有些费解,像这个年龄的少年,不是多少会有些抗拒跟长辈待在一起的吗。 然而慕千寒不仅不抗拒,甚至还主动询问,“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吧,待我跟师兄知会一声。” 容兮越说着又想起来,“你刚还没说呢,他有说要求你什么时候回去吗?” “没有。”慕千寒已经平复好心情,淡声道:“他不管这个。” 慕千寒没说谎,姬珏确实不怎么管他,只要他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定下的要求,对他做什么并不干涉。 就像这次回无极宗,姬珏甚至连原因也没有问过。 但慕千寒隐约感觉,姬珏应该是知道的。 比起家族中传承两端的前后辈,慕千寒觉得他和姬珏关系更近似于相互利用,他能感觉到姬珏在他身上是有所图谋,暗中有所提防。而姬珏似乎也能从他的态度中感受出这些,却对此不管不问。 这个人像一个大团的迷云,慕千寒暂且看不透,只能小心防备。 慕千寒不欲让容兮越知道这些,转移话题问,“我们去哪?” 容兮越道:“西洲。” 这是容兮越先前就定好的去处。 自五年前与姬珏定下协议之后,人族这边就开始了搜寻阵眼的行动,五年下来,进度已然过半。而在那剩余的未探查过的地界当中,西洲所包含的城镇最多。 左右都是要下山,不若顺道做些实事。 慕千寒对去哪里没什么所谓,只对随行的人员有些在意,确认过只有他们师徒两人后便没再多问。 但这个队伍组成到真正下山那日却有了变化,看着山脚下拼命在朝自己挥手的庞子清和其他几个眼熟的人,慕千寒抿了抿唇,心底涌出一股想把人扔出去的冲动。 一旁的容兮越解释,“师兄说你们这批弟子报名要下山历练的有些多,原先预留的长老们分不过来,我瞧着有你朋友,就带过来了几个。” 慕千寒:“……” 他现在说不是朋友还来得及吗。 至于为什么这批报名下山的弟子会突然多起来,说来也和慕千寒自己有关。 诸峰排位之后,慕千寒算是在宗门内出了名。不少人都好奇他是如何修炼得这么快的,苏雁卿和容兮越商量过后,把慕千寒对庞子清说的那套游历感悟的说法散了出去。 此举也是为了帮慕千寒隐藏身份,不管那些人信或不信,总之明面上是没有人再打听他的修炼方法了。 得知事情与自己有关,慕千寒也只得忍了下去。 被容兮越带来的弟子一共六人,四男两女,除了三个和慕千寒同届的筑基期弟子外,还有一名年纪偏大些的金丹期弟子,名叫陆桥。 陆桥是苏雁卿座下的三弟子,处事待人皆是上乘。 苏雁卿将他分给容兮越,一是他能帮容兮越看顾其他弟子处理一些琐事,让容兮越不至于那么费心,二也是想让容兮越帮忙磨砺对方。 算是互惠互利。 容兮越也明白苏雁卿的意思,没有推拒。 一行人离开无极宗地界,容兮越便将主导的位置交给了陆桥,自己躲了个闲。 他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入世游历,众人便没有以飞行法器代步,而是以步行和御剑穿插着来。 这批弟子里除了陆桥和慕千寒都是入宗后第一次下山,一个个都兴奋得不行,叽叽喳喳地闲不下来,甚至还来了场速度比拼。 容兮越没有多干涉,留了道神识附着在他们身上,先一步到前面的城镇上等人。 他对这些弟子的脚程掐得很准,金色的夕阳洒满城墙的时候,众弟子也到了城门外。 兴奋了一整日,到了晚上都蔫儿了不少,就近寻了间客栈休息。 为了保证安全,陆桥是将他们两两安排在一间房的,但容兮越身份不同,排除掉他的话,弟子就只有七个,多出一个人来。 原本陆桥是想安排三个男弟子在一起挤一挤,容兮越却说不用,点了慕千寒和他一起,这样就能安排开了。 安排好房间,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上次和容兮越同房,还是五年前在妖界的时候,慕千寒听到身后房门关合的声音,心底迟来地生出一丝紧张的情绪。 容兮越在身后问他,“要沐浴吗?” “……不用了。”慕千寒道:“清洁术比较方便。” 出门在外,清洁术确实比沐浴要方便很多,但这是他们第一天出来,几个少年兴奋过头,灵力多少都用空了,若就这么休息的话,第二天起来肯定要浑身酸痛。 容兮越有些担心,伸手搭上慕千寒的手腕,却惊讶地发现对方剩余的灵力竟然还有一半还多。 他有些纳闷,“你没跟他们一起玩?” “没有。”慕千寒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垂下眼睫,“我又不是第一次下山。” 言下之意,是怪容兮越不该把他和其他几个第一次下山的弟子列到一起。 容兮越莫名从他那一眼里品出些小情绪,忍俊不禁,“好吧,是我错怪你了,我们千寒最稳重了。” 这话听着像在哄人,却莫名含了些逗弄的意味。 慕千寒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容兮越抢先,“你把这些给其他人送过去吧,让他们睡前都泡一下,至少半个时辰再睡。” 容兮越拿出来的是几个分好的药包,是他等人时顺手配的,能够滋养灵脉,能让那几个白日里浪过头的弟子第二天不至于爬不起来。 “……” 慕千寒无言地盯着这些药包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听话地去了。 庞子清等人白日里浪得开心,晚上就开始受罪了,慕千寒过去的时候,他们正趴在榻上鬼哭狼嚎。 得知容兮越提前给他们准备好了药浴,几个半大少年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简直恨不得为对方当牛做马。 慕千寒被迫听着他们对容兮越的夸赞,心里有些骄傲,又有些不满。 骄傲这样好的人是他的,不满对方被他人觊觎。 如果容兮越只能被他看到就好了。 慕千寒心底莫名冒出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最后回房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第二天还要赶路,容兮越便让他直接吹灯休息。 一夜无话,随后半个多月,众人都是在赶路中度过。有时候来不及进入城镇,就临时在野外搭营。 经过第一日的放纵,少年们都学乖了不少,知道要在身上留些灵力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这一路也不是完全平静,遇到过几次邪修作乱的情况,容兮越平日里并不怎么说教,都是遇到对应的情况后再实例讲解。 他也不是一直跟着他们,有时也会故意放任他们闯进避世大妖的地盘,再看他们被追得抱头鼠窜。但真正遇到危险时,容兮越总是会给他们兜底。 这个方式无疑是最能加深印象的,待到临近西洲地界时,连修为最高的陆桥都自觉成长了不少。 慕千寒明显地感觉到,周围这些人对容兮越的态度已经不止是尊敬,而是近乎于崇拜一般,每次看容兮越时眼睛里都满是星星。 而这也令他愈发感到不满,恨不得能将人藏起来。 进入西洲前的最后一晚,容兮越特意让他们停在了最近的城镇当中,整顿休息一晚再进入。 依旧是最开始的分房安排,师徒二人一间。 吹过灯的房间一片黑暗,慕千寒安静地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却没有一丝睡意。 他知道容兮越也没有完全入睡,对方大概是自认担负着照看他们这些弟子的责任的关系,每日休息时都会留一道神识外放出去,一作警示,二也是防备可能发生的意外。 以容兮越的修为,十天半个月不睡觉都没关系。 但慕千寒却有些不高兴。 他知道他在不满,不满容兮越总是对别人那么好,和对他一样,好像他在他面前也没有一点是特殊的。 是的,他过去总觉得容兮越待他是特殊的,但经历过最近,似乎容兮越待他与待其他弟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人,好像只是习惯了照顾别人一般。 慕千寒闭着眼睛,平放在腹前的手指不自觉收紧,阴暗的情绪在寂静的黑暗里不断滋生。 “睡不着?” 容兮越忽然出声,慕千寒被惊了一下,下意识睁开眼睛,还未成型的念头蓦地消散。 片刻后,他迟疑着“嗯”了一声。 “那要不要聊天?”容兮越问。 慕千寒:“……聊什么?” 身侧传来些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原本平躺着的人翻了个身,朝他的方向转了过来。 “聊你最近为什么不高兴。” 容兮越声音里含着笑,只是听着,就让慕千寒想到了那人弯着眉眼看他的模样,“怎么了,是谁给我们千寒受委屈了吗?” 用词亲昵,像是在哄小孩。 明明说的不是什么实质性的话,却仿佛将他这几日的躁动都安抚了下去。 慕千寒不想承认自己被这简单的一句话就平息了不满,可他心底确实已经没了先前那些堆积的情绪。 半晌,他于黑暗中垂下眼睫,“没有不高兴。” “没有?”容兮越语调微扬,“那是谁整晚睡不着?” 慕千寒道:“你不是也没睡。” 容兮越似是觉得好笑,“你还知道我没睡呢,那不是为了方便照顾你们吗。” 慕千寒当然知道,就是知道,他才不高兴。 这句回答将他刚被平复的情绪又勾了一些出来,“你对谁都是这样吗?关心这关心那,照顾前照顾后?”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怼了一句,“你是要给他们当爹吗?” 少年甚少有这般恣意发脾气的时候,容兮越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才从对方话中冲天的酸意中回过味儿来,这是吃醋了。 他还当是这孩子担心被其他人的修为赶上来,压力太大。 青春期的小孩都独占欲过剩,慕千寒又经历特殊,容兮越只觉得好笑,倒是没有多想。 “他们都是无极宗的弟子,又是我带出来的,自然要多照看些,不过也只是临时的罢了,等回去后自然就不管了。” 解释过一句,容兮越正想要不要再补充点什么,就听少年低声问了他一句,“那我呢?” 容兮越没太明白,“你什么?” 慕千寒也转了过来,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等回去后,你还管我吗?” “怎么,你不希望我管你?” 容兮越故意曲解,慕千寒当然不是,但真正原因他又不能明说,半晌也憋不出个动静,倒是容兮越先忍不住笑了。 “行了,当然管你,你是我徒弟,我不管你管谁。” 可我不想只是做你的徒弟。 慕千寒无声地在心底答了一句,抿了抿唇,又问,“其他的呢?” 容兮越:“什么其他的?” 慕千寒抓着被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上面的绣纹,“你总会收其他徒弟的吧,有他们之后呢?” “还收?有你一个就够我操心的了。” 容兮越有些无奈,想起少年方才那句当爹的言论,没忍住笑了一声,“给他们当爹……我给你当爹还差不多。” 慕千寒:“……” 也不想当儿子。 少年默默在心底又补了一句,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泄气。 慕千寒对着容兮越的方向发了会儿呆,正想重新翻身回去,容兮越忽然朝他的方向靠了靠,贴近他问,“小祖宗,消气了没?” 因为姿势的变动,容兮越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隐约飘了过来,拂过脖颈,激出一片颤栗。 慕千寒脑海空白,回过神后只觉得头皮都快炸了。 他没忍住弓了下腰,气息不稳,“你叫我什么?” “小祖宗。”容兮越语调带笑,惯常的逗弄意味,“给你当爹呢,要哄你睡觉吗?” 这个人……这个人真是…… 慕千寒咬牙,几乎要按捺不住想把人拉过来吻下去的冲动。 他此时忽然有些庆幸,庆幸周围是一片黑暗,容兮越并看不到他的状况。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慕千寒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呼吸,“我说什么都行?” 容兮越“嗯哼”一声,示意他说。 “你睡觉吧,我们一起。”慕千寒顿了顿,解释着又补充了一句,“旁边有人醒着,我睡不着。” 居然是这样吗? 容兮越眨了眨眼,倒是没有怀疑,毕竟每个人的习惯都不一样。 前世在大学的时候,听闻学校里就有个隔着几道墙的说话声都能听到的狠人,连军训都没过完就搬出去住了。 他们如今是在城内不是野外,稍微放松一下也没关系,再说半个多月没怎么休息好*,他也确实该休息一下。等进入西洲地界,他就要有的忙了。 这般一想,困意也隐约跟着涌了上来。 容兮越放松神经,翻身正躺回去,抬手打了个哈欠,“那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熬了半个多月,容兮越确实是有些累,说到后半句时,语调已然变得有些含糊,嗓音里也有了些微的困倦气息。 慕千寒只觉得心底像是被什么羽毛般的东西扫了一下,不自觉恍了下神。 等回过神时,身旁人的呼吸已然变得平稳。 容兮越睡着了。 意识到这一点,慕千寒不再压抑自己,朝容兮越的方向挪了挪,又挪了挪,直至肩贴肩地挨在一起。 慕千寒半撑起身体,借着昏暗的光线用目光描绘容兮越的轮廓,脑中蓦地冒出和当年在妖界时一般无二的感受。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对他设防。 这个认知先是略微填满了慕千寒心底的空寂,很快却又滋生出更多的不满。 想和他靠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好呼吸交缠,密不可分。 * 许是太久没有完整地休息过,一场深眠过后,容兮越醒来时竟有了些恍若隔世之感。 他半撑着身体坐起来,毫不意外地看到身旁空着的床铺。 慕千寒一向起得很早,少年会用最短的时间收拾好自己,下楼到客栈大堂等候。 容兮越以为这次也是如此,但当他收拾齐整,绕过屏风来到外间,却惊讶地看到慕千寒还在房中。 少年脊背挺直,侧对着他坐在窗前,正垂着眼睫,低头看一本纸页泛黄的书。 那窗只开了一半,慕千寒原本坐在没开的那半边,只让摊开的书页暴露在日光下。 但随着时间推移,晨曦的浮光渐渐爬上了少年的半边身体,将之斜斜地切成了两半,沐浴在日光中的左脸恬静柔和,浸沉在阴影中的右脸冷淡锐利。 像是听到动静,慕千寒忽而抬起头,浓密如鸦羽般的眼睫向上掀起,朝内室的方向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于半空中撞到一处,容兮越怔了下。 第54章 第54章(重修)他感受到容兮越…… 慕千寒长得好,这是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公认的事情。 眉眼像是由功底最深厚的画者亲自绘制的,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寡,精致得恰到好处。 这种好并不受制于气质和外形,纯依仗其本身的基底,是以在他年岁尚小,气质尚未成型的时候,旁人看到他时最容易先注意到的就是他的脸,而后才是旁的东西。 也是因此,苏雁卿当初才总会将他认错。 但如今他气质逐渐成熟,面容长开,旁人再看他时,相应的就被分散了注意力,不再局限于五官的颜色,而是扩散到他本身的更多的东西。 兴许是分开的时间太长,重逢的时间又太短,容兮越对慕千寒的印象总还停留在当年那个惯于沉默的倔强小孩,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有了些吾家少年初长成的实感。 容兮越在走神,慕千寒自然是发现了。 刚发现容兮越看着他发呆时,慕千寒还高兴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想起苏雁卿口中那个疑似与自己长得很像的人,心情又沉下去。 这股沉重没有维持太久,转为了喜忧参半。 因为慕千寒仔细观察过后,最终确认容兮越只是单纯在出神,并不是在对他缅怀其他人。 忧的是容兮越看他的眼神里单纯只有欣赏,与看一朵漂亮的花没什么区别。 但若要仔细衡量,似乎还是喜占得多些。 慕千寒安慰自己,容兮越觉得他好看,总比对他的脸无感好。 他以往厌恶旁人盯着他的脸,如今却恨不得容兮越多看一会儿才好,最好突然一道天雷劈下来,对他一见钟情。 正胡乱想着,容兮越忽然朝他走了过来,停在桌前,“你站起来一下。” 慕千寒垂了下眼,依言站起身。 他仍站在座椅旁的位置,而容兮越站在桌边,两人中间隔了半张桌子的距离。 似是觉得这距离有些远,容兮越又朝他走近了一步。 这下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了。 慕千寒眉心一跳,手指攥紧,强行抑制住了想要后退的冲动。 他感受到容兮越呼出的气息拂过发顶,忽然想起昨晚挨在对方身边时许下的心愿:想和他呼吸交缠,密不可分。 这算是实现了一半吗? 不待他想出个答案,身前的人忽然开口,“你居然到我下巴了。” 慕千寒:“……” 再多的绮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散了。 然而还没完,容兮越摸着下巴又补了句,“小孩长得还挺快的么。” 慕千寒掐了下手指,再次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无力感。 他想说些什么,门外却忽然传来敲门声,是陆桥来问出发的时间。 容兮越的注意力随之转移,“走吧。” * 中西洲间的边界线是一条横跨数十里的山脉,跨过这条山脉,能看到两洲间明显变化,不止是地面植被的差异,就连周边空气中流动的气息也有所不同,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两个女弟子吸了吸鼻子,略蹙了下眉,“什么味道,好奇怪。” “这是铁树树叶的味道。” 身为一众弟子中最年长的一位,陆桥的知识储备明显比其他弟子多些,指了指众人下方的树林,“铁树是西洲独有的树木,因味道和颜色都和铁锈很像,所以干脆就叫铁树了。” 众人低头望去,果然看到了一片树林,树叶也正如陆桥所说是铁锈般的红褐色,但比起铁锈,似乎更像是血液干涸后的痕迹。 这般一想,连味道也更像了。 几个年纪较小的弟子有些不适地别开眼,庞子清倒是胆大,低头猛瞧了一会儿,“哎”了一声,“我好像见过这种树。” 陆桥问,“你来过西洲?” “没有。”庞子清苦思冥想一阵,想起来了,“是在书上看的。” 那是一本专介绍地方物种的博物志,每个物种间不止会配有插图,还会额外配上一段用于介绍的文字故事。 庞子清想起那个故事,神秘兮兮地道:“你们知道这铁树的由来吗?” 相处大半个月,众人之间熟稔许多,互相之间说话也就不再那么客客气气的。 见他这般,另一名男弟子道:“别吊人胃口了,快说。” “别急嘛,你们都听说过蛮族吧,就是那个小时候不听话时爹娘经常拿过来吓唬小孩的蛮族。” 庞子清道:“据传他们不分男女都有九尺高,不用修炼就能力达千钧,传说他们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西洲,流下的血液浸透了树林,最终形成了铁树。” 那名男弟子乐了,“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呢,就是那个异族传说啊,那不是哄小孩的吗,我五岁起就不信这个了。” 庞子清道:“怎么就是假的了,很多书都上都写了,蛮族是真实存在过的!” 这算是修真界一个很广泛流传的传说了,说的是在修真界与仙魔二界连通之前,修士还没出现的时候。 据传那时人族里就已经有了特殊的族群存在,其中修行体术的被称作蛮族,感悟天地自然的被称作灵族,还有一个最为神秘的巫族,留下的传闻最少。 这几个族群在一度盛极一时,直到仙魔二界界门打开,能够操纵灵气的修士随之出现,异族也就逐渐走向陌路,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当中,成为了难以辨别真假的传说。 那名男弟子坚持认为异族传说是假的,庞子清也坚持认为蛮族真实存在过,两人谁也不服谁,最终共同找上容兮越。 容兮越似乎是在走神,被他们叫了两声才回神,“嗯,什么?” 听两人争先恐后地说完,容兮越笑了一声,道:“嗯,庞子清说的没错,蛮族的存在确实是有历史记载。不过血液化林的传说没有依据,应该是假的,铁树的形成主要是受地质和气候多方面影响。” 两名弟子对后半句听得似懂非懂,但前半句是都听明白了,庞子清瞬时支棱起来,另一名弟子则有些懊恼。 两人吵吵嚷嚷地往前去了,容兮越收回目光,低头看下方的铁树树林。 “下面有东西?” 慕千寒的声音忽然响起,容兮越抬头,见少年不知何时落在了最后,正跟他保持着平行的位置。 “嗯。”容兮越撩起左边的袖子给他看了一眼,道:“阵盘有反应。” 只见他左袖中塞着一枚巴掌大的阵盘,此刻,那阵盘正微微亮着,散发着温润的灵光。 这阵盘是出发前苏雁卿给他的,专用来探查大阵阵眼所制,当周围百里范围内有阵眼存在时,就会发出动静提醒携带者。 其实这阵盘已经亮了有一会儿,差不多是刚踏进西洲地界时就有了反应,只是容兮越没有立时声张。 而经过这一路对灵光波动的频率判断,容兮越差不多可以确认,阵眼应该就在下方的铁树树林当中。 慕千寒问,“要下去吗?” 容兮越摇了摇头,“暂时不用。” 他打算先将慕千寒等人先送进城镇,等到晚上再独自过来。 这倒不是容兮越不想带他们一起,只是阵眼附近通常会有不同程度的魔气泄露,而这几个弟子里除了慕千寒和陆桥之外都还在筑基期,不好抵抗魔气侵蚀。 未免意外,容兮越才决定将他们都留在客栈里。 慕千寒看出了他的打算,当时没什么表示,但等到晚上,众人都回到各自房间,容兮越准备离开时,他却拦住了对方,“我也要去。” 容兮越有些奇怪,“你去干什么?” 慕千寒道:“我不放心你。” 容兮越:“?” 他眨了眨眼,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然而少年说得理直气壮,甚至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总之我要去。” 容兮越:“……” 看着少年堵在门口不肯让步的模样,容兮越有些后悔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他抬手抚额,有些无奈,“别闹,这里离那片铁树树林有数十里远,我一个人去两个时辰就能来回,带你的话,可能明早都不一定能回来。” 慕千寒却像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见一道灵光闪过,少年消失在房间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巴掌大的毛绒绒小狐狸。 小狐狸从散落在地的衣服里钻出来,抖了抖身上被蹭乱的毛,轻巧地摇了摇尾巴,口吐人言,“你可以把我塞进袖子里。” 容兮越:“……” 不想带人主要是怕出意外时护不过来,只有慕千寒一个人倒是没这个顾虑。 容兮越叹了口气,弯腰把小狐狸拎了起来,“那你听话点,我就带你去。” 小狐狸用尾巴卷上他的手腕,像是以此来回答他会乖乖听话。 容兮越忍不住被逗笑,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将之塞进了袖子里。 跟陆桥简单知会过后,容兮越带慕千寒离开了客栈。 虽然慕千寒主动说可以把他塞在袖子里,容兮越却也没有让他一直在里面待着。 等赶完路,抵达铁树树林上方,遁速降下来后,容兮越就将小狐狸从袖子里放了出来。 但慕千寒却没有选择变回人型,他用两只爪子抓着容兮越的衣襟往上跳了下,以狐狸形态蹲在了容兮越的肩膀上。 容兮越问,“你不变回来?” 小狐狸摇了摇头。 变回人型后一是没办法跟容兮越贴这么紧,二是还要容兮越分心照顾他,还不如就这样方便。 容兮越也能猜到他的想法,故意问,“你不是说不放心我才要跟过来吗?” 小狐狸瞥他一眼,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不放心所以跟过来,不想添麻烦所以不换回人型,两者并不冲突。 容兮越被它的模样逗笑,还想再逗两句,袖中的阵盘忽然发出一阵嗡鸣的声音,灵光大盛。 阵眼就在附近了。 第55章 第55章小狐狸安静地任他动作,…… 容兮越收了话声,取出阵盘辨别方位。 来回兜过几个圈,他在一颗铁树前停下。 这颗铁树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树干有几人合抱那么粗,站到树下的人几乎得将脖子仰成直角,才能看到它最顶上的树冠。 慕千寒问,“要挖树吗?” 容兮越道:“看起来是的。” 出来前苏雁卿大致跟他讲过一些注意事项,其中有一条就是尽量不要破坏阵眼周围的环境,否则很可能会破坏平衡,进而引发魔气泄露。 但这棵树位置不巧,恰好长在阵眼正上方,也只能挖开了。 不过也并非全是坏事,起码从这颗铁树的健康情况来看,底下的阵眼应该运行得很稳定,没有魔气泄露的情况。 既决定了便不再迟疑,容兮越退后几步,寻了个开阔的位置开始挖坑。确认周围没有危险,慕千寒也变回人型,帮着他一起挖。 未免破坏到下方的阵眼,两人全程都很小心,如此忙活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将铁树连根挖起,栽进新的坑里。 铁树原先的位置空置出来,余下一个黑黝黝的深坑,一眼望不到底般。 阵眼还未露出,容兮越掏出阵盘确认了一下位置,继续深挖。 如此又挖了一刻多钟,阵眼的一角终于露了出来。 和容兮越最初的判断一样,这个阵眼保持得很完整,并没有魔气泄露的情况。 按临行前苏雁卿交代的,像这样运行稳定的阵眼,无需做多余的处理,只需要记录下位置上报回去,等待最后统一修整就好。 容兮越刻录好位置,将挖出来的土重新填回去。 一番折腾,夜已深了。 现在回去,估摸还能睡半个觉。 容兮越掐了下时间,道:“回去吧。” 慕千寒应了一声,变回小狐狸的形态,撑起前爪预备往容兮越身上跳。 但动作之前,它的余光忽然瞥见自己的爪子,身形猛地顿住。 容兮越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动作,主动询问,“怎么了?” 小狐狸没回答,毛茸茸的脸上流露出人性化的纠结。 片刻后,它转过身去,低头开始舔毛。 慕千寒先前由人型变回狐狸时,原本的衣服落在了房间里,后来换成人型帮容兮越挖坑时,身上的衣服是由自身毛皮幻化而来。 挖坑难免动荡,慕千寒身上沾了些浮尘,变回狐狸的时候,这些浮尘也就顺带着沾到了他的身上。 若说脏其实也够不上,毕竟只是些连土也算不上的一些浮尘,但……总之慕千寒不愿意这么往容兮越身上跳。 容兮越觉得慕千寒多半是被妖体的兽性思维所影响了,但怎么说呢,就还挺可爱的。 他没忍住笑了下,捏着小狐狸后颈将之提起来,取了只手帕帮它擦够不到的地方,“这样干净了吗?” 小狐狸安静地任他动作,结束时却忽然低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温热潮湿的触感由指尖连绵向上,一路席卷至心口,容兮越条件反射地缩了下手指,心想,有点痒。 半个时辰后,两人悄无声息地回到客栈。 容兮越折了道灵符传给陆桥告知自己已经回来的事情,直接带慕千寒回了房间。 慕千寒第一时间从容兮越身上跳下来,钻进内间去换衣服。 他换回人型,想起自己妖体状态下的所作所为,心底迟来地生出一丝懊恼。 妖体状态会受一些兽性本能的影响,慕千寒一向以为自己没有这个顾虑,如今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草率了。 他在房间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没出去,但迟迟等不到容兮越进来,终于还是主动去找人。 容兮越正在桌前摆弄那只阵盘,听到动静后诧异地抬头,“你还没睡?” 慕千寒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不休息吗?” 容兮越摇头,“我今晚不睡了。” 抵达西洲的第一夜,慕千寒早有预料容兮越大概率会继续守夜,但以往容兮越即便守夜的时候也会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今日为什么却…… 难道是他先前在树林里的行为露了痕迹,容兮越察觉到了? 慕千寒心里一紧,脱口而出,“是因为我吗?” 容兮越点头,给的答案却不是他想的那般,“你昨晚不是说,身旁有人醒着你睡不着吗?” 只一句话的功夫,慕千寒就被迫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心脏仿佛被利爪攫住,高高抛起又轻轻放下,一时竟分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遗憾失落。 容兮越看他站着不动,以为是不好意思,笑道:“行了,回去睡吧,不用操心我,我累了会自己找地方休息的。” 慕千寒依然没动,抬眼盯着他,忽然出声,“那若我还是睡不着呢?只隔了一堵墙而已,该听得到的还是听得到。” 容兮越愣了下,没想到他睡眠障碍竟然到了这般地步,沉思片刻,不确定道:“那我换个房间?” 慕千寒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看容兮越,窥见到那张脸上疑惑的神情,躁动的心绪渐渐平复。 少年闭了闭眼,紧绷着的肩膀松懈下来,在心里想,他急什么呢?容兮越不就是这样的性格么,若非如此,他怎么会喜欢上他。 此番回来之前,慕千寒曾给自己定过策略,认为以容兮越的性格加上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可操之过急,应当温水煮青蛙,不动声色,总之是要徐徐图之。 但经过这两次,慕千寒发现容兮越在感情方面真的有够迟钝,若继续沿用之前的方式,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或许他该换一种策略,比如……可以再大胆一些? “其实我是骗你的。” 慕千寒忽然出声,容兮越愣了下,“骗我什么?” “我不是因为你睡不着,我是……在想事情。” 慕千寒垂下视线,半真半假地编,“下个月是我母亲的寿辰,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端阳帝姬的寿辰确有其事,只是慕千寒并未为此纠结过。 早在回无极宗之前,他便已经选了份礼物让人帮忙送回去了,但这并不影响他此时拿这件事来卖惨。 他知道容兮越最容易心软,而且他以前曾提到过和端阳帝姬之间的事情,算是有所铺垫,容兮越不会怀疑。 如他所料,容兮越虽有惊讶,但确实没有怀疑。 毕竟在妖界的时候,慕千寒就曾与他提到过自己幼时的事情。 寻常子女碰到父母的寿辰自然不会有为难或苦恼的情绪,该如何就如何,但慕千寒与端阳帝姬之间的关系却没那么简单。 说好吧,端阳帝姬待他并不像普通母子之间那般亲近,可若说不好,端阳帝姬也的确养大了他,并给了他足够优质的教育。 这种关系是最难处理的,爱不能全爱,恨不能尽兴,只能不尴不尬地勉强维系着,像熟悉的陌生人。 容兮越看着不远处垂首而立的少年,却仿佛隔着时空看到了当年那个形单影只的在宫道间行走的幼童。 他搭在桌前的手指动了动,忽然有些想抱抱对方。 “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容兮越站起身,走到慕千寒身前,“买份礼物送过去,就说我有事安排给你,走不开。” 虽然不应该,但容兮越必须承认,他有些帮亲不帮理。 “不喜欢的事情就不做,不必委屈自己。” 容兮越伸手抬起慕千寒的下巴,瞧见少年些微泛红的眼尾,用另一手摸了摸,半开玩笑地补了句,“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呢。” “我……” 少年忽然抱住他,羞于启齿般将下巴搁在他肩窝里,嗓音微颤,“师尊,你抱抱我吧。” 你这不是已经抱上了吗。 容兮越正要回,突然反应过来慕千寒话中的意思,抬手揽住他,在他背后拍了拍,“这样?” 少年维持着趴在他肩窝里的姿势轻轻“嗯”了一声,半晌,忽然又道:“我从记事起就开始自己睡了。” “?” 容兮越琢磨了一下,这是想要哄睡? 他开玩笑,“我昨晚说要哄你睡觉,你不是不愿意吗?” 那是因为你说你要给我当爹。 慕千寒默默在心底回了一句,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今天庞子清他们说蛮族的传说,其实我从来没听过。” 容兮越懂了,这是想听睡前故事。 所以是不想要爹想要娘? 他试探问,“我给你讲?” 慕千寒顺杆爬得飞快,挨在他颈窝里蹭了蹭,“谢谢师尊。” 容兮越:“……” 行吧。 容兮越认命地跟人回了里间,准备讲睡前故事。 原本他是想坐在榻边,这样也方便哄完人之后回去,但却被慕千寒以仰着脖子看他太累为由硬是磨得躺了下来。 容兮越觉得慕千寒今晚有点邪门,难不成是还在被妖体兽性影响?这影响持续有这么长时间? 只是走神了一会儿的时间,少年却好像是等不耐了般,挨在他耳边小声催促,“师尊。” 容兮越回过神来,察觉慕千寒不知何时已经贴到了他身边,仍旧是那个下巴搁在他肩窝里的姿势。 但这姿势站着时还没什么,一躺下来,对方呼出的气体全都落在了他颈侧。 容兮越不太习惯地往后靠了靠,“你不热吗?” “不热。”慕千寒挨得更近了,追着他问,“师尊觉得热吗?” 修真者不忌寒暑,热或者冷都是自我调节就能解决的事情,容兮越问慕千寒热不热,其实是委婉地提醒对方抱太紧嫌挤,谁知慕千寒还真顺着他的问题回了句不热。 容兮越怀疑他在跟自己装傻。 然而他刚冒出这念头,慕千寒忽地垂下眼睫,向后退开贴到墙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师尊的。” “我没有跟人亲近过,不知怎样的距离才是合适的……” 少年悄悄抬眼看他,神态间竟是有几分小心翼翼。 容兮越心里蓦地一软,打断他道:“没有冒犯,我就是不太习惯……” 这种话题怎么解释怎么奇怪,容兮越词穷了,索性放弃解释。 他直接拉着人的手臂把人拽回来,摁在怀里,强行拐了话题,“你还要不要听故事了?” 慕千寒埋首在他颈窝,掩住唇角勾起的微笑,悄悄环住他的腰,“听。” 容兮越挑着两个世界共有的睡前故事讲了两个,慕千寒倒也听话,没有耍“再来一个”的无赖,只要求,“师尊可以等我睡着再走吗?” 这算什么要求,容兮越没多想,直接答应了。 但等慕千寒真的睡着,他却发现了问题。 少年抱得太紧了,想起身就必须把他的手臂掰开,然而容兮越刚试着推开一点,少年的眉心几乎是立刻就蹙了起来,有了要醒的迹象。 “……” 罢了。 容兮越松开手,放弃了起身的打算,反正再过几个时辰天也就亮了,躺一会儿就躺一会儿吧。 第56章 第56章又撒什么娇? 这样干躺着不睡觉的夜晚容兮越近日来已然习惯,虽然身边较以往多了个人,也没受太大影响,维持着神识外放闭目养神。 灵力运转过几个周天,外界传来些许轻微的鸟鸣。 容兮越睁开眼,透过窗纸瞧见蒙蒙亮的天色。 以往这时慕千寒就该醒了,但许是因为昨晚出去跑了一趟的缘故,少年此刻还睡着,埋首在他颈窝,呼吸清浅,露出的半张侧脸沉静乖巧。 容兮越瞧着,忽然有点想去捏他的鼻子的冲动,摩挲了下手指,到底还是没有实施,干躺着给人又当了半个多时辰的抱枕。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外间的嘈杂声响也越来越多。 少年悠悠转醒,慢慢睁开眼睛。 看到容兮越还在,慕千寒似乎有些意外,呆了一瞬,迷茫着眨了下眼。 这样呆愣的表情甚少出现在慕千寒身上,容兮越没忍住笑,推了推他,“还不起来?” 慕千寒脸红了下,连忙起身退开。 容兮越撑着身体坐起,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下。 被压着不动半个晚上,肩膀麻了。 慕千寒注意到他的神色,很有眼色地伸手,“我帮师尊按按吧。” “不用。” 容兮越运转了下灵力,肩膀的麻痒随之散了大半。 他起身下榻,随口同身后的人道:“马上到出发的时间了,快点收拾吧。” 慕千寒目光落在他身上,薄唇微抿,慢半拍地“嗯”了一声。 他昨晚是有意抱着容兮越不放的,之后为了不被察觉到异常,也是强迫自己真的入睡。 但在慕千寒的预计里,容兮越至多给他抱半个多时辰应该就会离开,届时他睡熟了,也不一定会醒。却没想到容兮越当真就给他这么抱了一整个晚上,就为了不打扰他中途醒来。 这让慕千寒的心绪再次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情不自禁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容兮越身后。 容兮越整理好头发,回头就见他像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被逗笑了,“跟着我做什么?” 慕千寒不答反问,“以后也可以那样吗?” 容兮越问,“哪样?” 慕千寒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昨晚那样。” 昨晚?是说讲故事哄他睡觉,再加当抱枕陪睡? 容兮越想拒绝,但对上少年的目光,想起昨晚少年小心翼翼看他的模样,嘴上的话就拐了个弯,“……看情况吧。” 不等慕千寒继续追问,容兮越转移话题道:“都这个时间了,陆桥怎么还没来,我出去看看。你也快点收拾,别让人都等你一个。” 容兮越边说边往外走,话落已然到了门边,推门出去。 陆桥正在门外候着,见容兮越出来,站直身体行礼,“师叔。” 容兮越应了一声,“其他人呢?” 陆桥道:“还在房间里。” 陆桥知道容兮越和慕千寒昨晚外出的事情,不确定今早会不会推迟出发,便安排其他弟子留在房间,自己出来看情况。 如今看容兮越没有要推迟的意思,他便又折返回去叫其他人。 一行人在楼下汇合,再次出发。 西洲地广人稀,整块地界有中洲的近三倍大,人口却连中洲的一半都不到,再加上地界特殊,很多地方都人烟稀少。 他们此行的目的除了历练外还有探查阵眼,自然不能只一昧赶路,不可避免地也要往一些偏僻的地方去。 容兮越来前问苏雁卿要了地图,其上标注了已经被探查过的区域和剩余的空白区域。 将西洲按城镇地界划分为五块区域的话,撇去三块已经被探查过的区域,剩余还未探查过的地界还有两块。 容兮越提前做了路线规划,尽可能地用最短的路线将这两块区域内没有探查过的地界都覆盖进去,饶是如此,待他们抵达第二座城镇时,也已然过了一个多月。 连着在野外待了一个多月,再次回到人族城镇,不止几个小弟子有些兴奋,容兮越也放松了几分。 这一个多月里,他们一共发现了九处阵眼,其中三个阵眼较为稳定,六个有魔气泄露的痕迹。 对于那六个有魔气泄露的阵眼,容兮越按苏雁卿交代的方法阵眼周围做了简单的防护法阵,将位置刻录下来,传回宗门待专业维护阵法的人前来收尾。 他第一次探查阵眼时带了慕千寒,第二次就换了陆桥,接着是庞子清,几个弟子轮流着都带来见识了一遍。 弟子们轮番休息,容兮越却是连轴转,身体上还好些,精神却难免有些疲累。 定好住处,回身瞧见几个小弟子风尘仆仆的模样,容兮越道:“休整两天吧,大后天再出发。” 听到可以留下,几个小弟子兴奋起来,凑在一起讨论要出去逛逛。 容兮越无意干涉,交代好陆桥照看好其他人后,独自回到房间。 刚把发冠拆下来,旋即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回身一看,却是慕千寒。 容兮越问,“你不跟他们出去吗?” 慕千寒摇头,目光落在他散开的头发上,“你要休息吗?” “暂时不。”容兮越晃了晃手上的传讯符,“还有些事要处理。” 这传讯符是苏雁卿今日刚发来的,容兮越先前一直没来得及看,现在才有机会拆开。 看罢传讯符里的内容,容兮越挑了下眉,“我们可能得提前回去了。” 慕千寒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算大事。” 容兮越收了传讯符,随口解释道:“师兄他们准备派人过来,将西洲这边的阵眼先排查干净。” 他们在西洲这一个多月共发现了九处阵眼,其中六处都有泄露的痕迹,这算是一个极高的比例了。 容兮越注意到这一点后,主动与苏雁卿传讯,让对方和其他人族势力商量一番,看看是不是多派些人过来,先将西洲的阵眼排查干净。顺带也让几个擅长阵法的人过来瞧瞧,确认一下是西洲当地阵眼特殊还是有什么旁的原因。 这封传讯符便是苏雁卿给他的回讯,认同了他的看法,言明不日就会派人过来。 有专业的人过来,容*兮越等人自然就不用留下了,即便是要带着这几个小弟子继续历练,也可以往其他地方去。 等这边的事情交接完毕,他们可以先回宗门一趟,然后再…… 容兮越正想着,忽觉身后一沉,慕千寒不知何时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自一个月前的那次哄睡过后,慕千寒对他的亲近程度就又上升了一个等级,人前还好些,人后几乎到了小尾巴的程度,容兮越去哪他就跟着去哪。 不止要跟着,还时常凑过来贴贴抱抱。 容兮越刚开始还试着拒绝过几次,但只要慕千寒露出那种“我知道我没人疼”的落寞神态,他就忍不住心软,默许了对方的亲近,次数多了,也从起初的不适应到了习惯。 只是别人家小孩都是越长大越独立,怎么他家这个就是越大越粘人,难不成还有所谓的“逆生长”这种说法? 容兮越有些无奈地想着,侧过头去看身后的人,“又撒什么娇?” 这么些天下来,慕千寒早已消化了“撒娇”这两个字,毫无心理负担地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容兮越的后颈,“我不想回去。” 少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语气里带着些小任性,当真是应了撒娇那两个字。 一个平日里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人偶然耍一次小性子,非但不招人嫌,反而还挺可爱的。 “那就留下。”容兮越只当他在外面呆惯了不想回去受约束,哄他道:“等想回去了再回去。” 反正排查阵眼也需要人手,他们就留下来帮忙好了。 慕千寒本身也只是随便发发牢骚,在为回去后可能没法再像如今这般整日与容兮越待在一起而烦恼,并不是一定要留下,但见容兮越愿意为此哄他,心情顿时由阴转晴。 他环在容兮越腰间的手臂收紧几分,抬起头问,“休息吗?” “这个时间还太早了吧。” 容兮越瞧了眼外面的天色,月亮才刚刚升起,落日的余晖还未完全散尽。 他想了想提议,“出去逛逛?” 慕千寒不太想出去,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跟容兮越好好亲近了,现在只想跟容兮越两个人待着。 但容兮越想出去…… 算了,反正夜还长。 慕千寒答应了。 容兮越回内间换了身衣服,将散开的头发重新束好。慕千寒也换了身衣服,跟着他一起下楼出门。 进城时没注意,如今再出来,容兮越才发现这城中很是热闹,似乎是在庆祝什么节日。 陆桥等人也在街上,容兮越看几个小弟子聚在一起玩得开心,没有过去打扰,以免让人拘束。 两人和着人流行进,逐渐来到一处广场。 广场正中的高台上燃着篝火,身着异族服饰的少男少女们围着篝火跳舞,随着气氛到达最高潮,高台上燃着的篝火忽然散开,化作朵朵盛开的红色花朵飘然落下。 那花瓣形似流火,花蕊处一点灿金,灼灼夺目。远远望去,就像是流动的火焰一般。 容兮越好奇地接过一朵,拿在手上观察。 没等他看出个什么名堂,忽然听到周围一阵起哄的声音,抬头一看,就见一位异族少女站在他跟前。 少女怀里捧着花,面颊泛着薄红,眸光水润,羞涩而又大胆地瞧着他,用生涩的汉话问,“请问您愿意与我交换吗?” 即便再迟钝,容兮越此刻也意识到,他拿的这朵花估计对这些异族人有什么特殊含义了。 他正想着该怎么解释,慕千寒忽然伸手,将他手里的花拿了过去,又把另一朵花塞进他手中,对那少女道:“不好意思。” 那少女好奇地瞧着他们,见容兮越没有反对的意思,大方地朝他们笑了笑,“愿火神祝福你们。” 她说罢便捧着花离开,还没走出几步,另一名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异族少年忽然红着脸上前,将手里的花递给她,又结结巴巴地说了句什么。 少女惊讶地瞧着他,忽然笑起来,接过他的花,又将自己手里的花交换给他。 两人在周围人善意的起哄声中牵起手,相携离开。 容兮越:“……” 他大概知道这花是做什么的了。 未免沾染上更多事端,容兮越连忙拉着慕千寒快步离开,走到僻静处才停下,长松一口气,“还好你刚刚反应快。” 慕千寒抿了抿唇,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他刚刚完全是凭冲动行事,宣誓主权过了才开始担心会不会暴露心思,心怀忐忑地跟了一路,谁知对方压根没往那边想过。 慕千寒自觉自己最近的行为已经愈发逾矩,但容兮越也不知是天生缺了情窍还是什么,竟是半点也未察觉。 难道真要他把他压下去强吻了,这个人才能知道他并不是想乖乖做他徒弟吗? 第57章 第57章他觉得冷,又觉得疼。…… 慕千寒几乎有要坦白的冲动,但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峰。 以容兮越的性子,若是知晓他的心思,怕是连师徒都没得做,而一旦没了这层关系,他再想见他,定是难如登天了。 还是要等个合适的机会。 慕千寒单手掐了下指尖,将躁动的心情暂时按捺下去,“回去吗?” “嗯。” 经过方才的事,容兮越也没什么再逛的心情了,看时间差不多,便答应下来。 两人沿路返回,经过一处巷弄,容兮越忽然驻足,回头向后看去。 慕千寒跟着停下,“怎么了?” 容兮越没回答。 就在刚才,他忽然感觉有人在跟踪他们,然而回过头看,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难道是他的错觉? 容兮越不太能肯定,不过有他这一回头,那人应当是不会再跟上来了。 而且从他方才觉察到到的气息来看,那人似乎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恶意。 “没事。”容兮越摇了摇头,“是我感觉错了,回去吧。” 如容兮越所料,直到他们返回客栈,那道气息也没再出现过。 容兮越是真的有些累了,洗漱过后,几乎是刚沾到枕头就睡过去。 慕千寒却没什么睡意,在黑暗中盯了他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过来,挨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 一夜无话。 容兮越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临近中午才醒来。 慕千寒人不在屋里,却给他留了张字条,说要出去办些事情,晚些会回来。 人生地不熟的,会是什么事? 容兮越叫来陆桥询问。 “上午有个自称是云慕城属下的女修过来,说是慕师弟的家里人派来的,慕师弟也说认识,我就没多问。” 陆桥察言观色,“师叔,可是有什么不妥?” 云慕城?莫非是端阳帝姬的属下?慕千寒也认识的话,应该是了。 容兮越摇了摇头,“没事。” 他回屋给给苏雁卿写了封回讯,问即将派来西洲排查阵眼的负责人是谁。完事趁着休息,又让陆桥把庞子清等人带过来,一一查探他们的修为和心境情况。 待事情做完,已经到了傍晚。 慕千寒还未回来。 容兮越有些不放心,叫来陆桥询问,“千寒是什么时间跟那人出去的?” 陆桥道:“约莫巳时中。” 巳时中……距离现在也有四个时辰了。 容兮越问,“那人有留地址吗?” 陆桥点头,将对方留下的地址报了一遍。 容兮越道:“我过去看看。” 那地方离他们下榻的客栈不远,是一处单独的院落,静谧非常。 院外站着两名劲装肃容的女修,见到他后垂首行礼,“见过道尊。” 竟然认识他? 容兮越略微惊讶,客气地回了个礼,“我来找千寒。” “道尊请随我来。” 两人对他的来意毫不意外,一人继续留守,另一人带他进去,在内院前停下,“道尊且稍待片刻,容我进去向殿下通秉。” “有劳。” 容兮越道谢,留在院门前等候。 不多时,那名女修便又出来,带容兮越进了内院,来到正厅前。 房门开着,容兮越一眼就看到了侧座上的慕千寒。 似乎是听到动静,慕千寒偏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垂下视线,转头回去。 尽管少年面上没泄露出什么表情,容兮越却还是直觉地感受到他情绪似乎不太对。 容兮越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视线移动,落在正座的人身上。 看清对方的瞬间,容兮越出乎意料地愣了一下。 五年前还在妖界的时候,慕千寒曾问过容兮越一次,问他认不认识端阳帝姬,说她言语间对他很熟悉。当时容兮越翻了记忆,确认原主的记忆中没有对方,便回答说不认识。 如今真正见到端阳帝姬,容兮越才恍然明白过来,原主并非是不认识对方,而是在原主的记忆当中,对方并不是她所为众人熟知的那个身份。 在原主的记忆当中,端阳帝姬的身份……是晏陵玉的姐姐。 原主旧时同晏陵玉常一道外出历练,有次结束行程,恰到云岫城附近,便随之往府上拜访,顺道休息,便是那次碰巧见到了端阳帝姬。 当时晏陵玉并未介绍端阳帝姬的身份,只道对方是其阿姐,让容兮越也随之称呼。 因着是在世家为主的云岫城,即使容兮越后来翻顾记忆时有注意到这段,也因为无甚关联而略过了,孰料便在此处对上。 震惊之余,容兮越又有一丝恍然,难怪慕千寒的容貌会与晏陵玉如此相近,原来当真是有血缘关系。 他那一瞬间的怔愣实在太明显,慕千寒都注意到了,端阳帝姬却好似没察觉般,朝侧座示意道:“道尊请坐。” 容兮越回过神,朝二人各看一眼,到位置上坐下。 他的位置在慕千寒正对面,两人的目光短暂相触,慕千寒面无表情地垂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反应太不对劲,如果说刚进来时还只是猜测的话,容兮越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慕千寒心里有事。 端阳帝姬似乎说了什么,容兮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而后才反应过来,抱歉道:“不好意思,您刚说什么?” “没关系。”端阳帝姬很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关于有魔气泄露的那六个阵眼的,道尊可有详细记录?” 说罢又顺道解释了原因,说她此行是来排查西洲阵眼泄露的原因。 容兮越恍然,难怪端阳帝姬会在这时出现在西洲,原来她就是接下来要接手西洲阵眼的负责人。 他还当端阳帝姬是专程来找慕千寒,想把人带回去的。 可若不是这个原因,慕千寒为何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容兮越怀着疑惑,将先前准备好的资料交给端阳帝姬。后者依着资料里的情况又问了些细节,容兮越一一作答。 正事说罢,天色已然暗沉下来。 容兮越正想说告辞,顺便把慕千寒带回去,端阳帝姬先道:“我与千寒许久未见,还有许多事想问他,今日就让他先留下吧。” 这话容兮越没法拒绝,他转头看慕千寒,想听对方的意思。 慕千寒却像是与世隔绝了般,一声不吭地垂首坐着,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 容兮越不得不叫了他一声。 这算是极失礼的,端阳帝姬已经把话说过了,他还要问本人的意思,还是当着对方的面。而且从关系上来说,母子也要比师徒更亲近,他不应该在端阳帝姬已经说过的话上再去问。 只是容兮越知道慕千寒对端阳帝姬有心结,如果慕千寒说不想留下,容兮越会想办法带他离开。 慕千寒这次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看了容兮越一眼,眼眶似乎有些红。 但容兮越还没看清,少年便已再次垂首,低声道:“我留下。” 正主都说要留下了,容兮越也没法再说什么,只得提出告辞。 端阳帝姬召来先前带他进内院的那名女修送他。 容兮越抵达院门后便没再让送,客气地道了谢。 他离开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空,天边乌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 容兮越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房间里的母子二人却依然沉默着,无声对峙。 直到闷雷炸响,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端阳帝姬终于开口,“回去准备下,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听到这句话,慕千寒幅度极轻地动了下,嗓音沙哑,“我不回去。” “那你是还要留下?回去继续缠着他?” 端阳帝姬看着他,“我先前说的你是都没听到么,他……” “我听到了。”慕千寒打断她,“我听得很清楚。” 慕千寒极少见到端阳帝姬,母子之间相处时也多数都是沉默的,像这样的争吵还是头一次。 或许说争吵也不太恰当,毕竟端阳帝姬还是平静的,情绪起伏的只有慕千寒自己。 他是白日里见到端阳帝姬的,他被侍女带进来,低声叫了句母亲,便到位置旁坐下,进入习惯性的沉默。 以往这时候,端阳帝姬都会问他几句生活上的事情,恰到好处地了解一下,便会放他回去,这次却不然。 端阳帝姬问他容兮越的事情,问他对他这位师尊是什么心思。 这问题刚出来,慕千寒就知道她必然是已经确定了。 没有无意义地辩驳,慕千寒直接承认了。以他们之间这不冷不热的关系,慕千寒自认自己也不需要解释什么。 但端阳帝姬却没问他原因,而是同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师兄弟的故事。 故事听到一半,慕千寒就已认出来,这对师兄弟中的其中一人是容兮越。 而另一人…… 端阳帝姬说,“其实你还有个舅舅。” “阿玉比我小十多岁,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端阳帝姬道:“外甥肖舅,你们长得很像。” 她一直无法对慕千寒太亲近,除了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原因外,这一条也是其中之一。 见到慕千寒,她总是会忍不住想到晏陵玉。 她一个姐姐都是如此,更何况容兮越这个曾经和晏陵玉亲密无间的人。 端阳帝姬道:“趁着感情还不深,趁早断开。” “我不断!” 慕千寒猛然站起身,他已经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几个时辰,周身近乎麻木,刚站起来就控制不住地向下栽倒,碰倒一片桌案。 少年用手撑着地面,掌心被摔碎的瓷器碎片割出几道裂口,他却好像觉不出痛来,施力站起身,疾步冲入雨中。 事出突然,侍女没及时拦住,回来请示,“殿下?” 端阳帝姬摇了摇头,“随他去。” * 大概是因为下雨的关系,天完全黑了下来,街上没什么人,有也都躲在屋子里面。 雨下得太大了,又密又急,砸在人身上近乎到了冰雹的程度,不少人都是怕伞被砸坏才到屋檐下躲着的。 慕千寒是可以用灵力隔开雨水的,此刻却好像是忘了,又或者是存心折腾自己。 他就这样顶着雨回去找容兮越,把抹黑下来找吃的的庞子清吓了一跳。 “我……天呢!” 庞子清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你怎么了这是?” 慕千寒没答,绕过他上楼,走到容兮越的房门前推门进去,又“嘭”地一声把门合上。 容兮越正在给苏雁卿传讯问端阳帝姬的事情,瞧见他这么浑身湿透地进来也是惊了下。 “不是说不回来了吗?这是怎么弄的?” 容兮越瞧见他手上的伤口,走近想看看怎么回事,刚伸过去就被人抓着手腕拽住。 少年盯着他问,“你为什么收我为徒?”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容兮越却像是早有预料,“你知道了?” 慕千寒呼吸加重,攥着他手腕的力道更深,像是要把他的手腕捏碎一般,“我该知道什么?” 容兮越不自觉蹙了下眉,怕扯到他的伤口忍着没挣开,“我最开始注意到你的时候的确是因为你和师兄长得很像,但……” 他承认了。 慕千寒脑中嗡嗡地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钳在容兮越手腕上的手指力道一松,不自觉下滑。 他这一路全凭这口气撑着,如今气泄,被屏蔽了的五感逐渐归位,他觉得冷,又觉得疼,理智被妒火焚烧,掌心里被碎瓷片割开的伤口隐隐作痛。 慕千寒的忍痛阈值原本很高,但不知是不是泡过雨水的关系,那伤口疼得发胀,麻痒钻心,变得无比难以忍受。 他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自容兮越将他收入门下开始,对方就总是护着他无论什么都替他打理得一应妥帖。 但这一切都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愤怒夹着哀怨,痛苦掺着绝望,混合搅弄在一起,将慕千寒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撕扯得濒临破碎。 他再听不得容兮越说任何话了,拽着人的手臂反手将之按在墙上,欺身咬上他朝思暮想的那双唇。 第58章 第58章替代品没资格吻你吗? 有那么一会儿时间,容兮越的思维是完全停滞的。 他自认还算聪明,从端阳帝姬府上回来后,便想过对方可能会将他和晏陵玉的关系告诉慕千寒。 原主当初因晏陵玉陨落而性情大变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慕千寒又与晏陵玉长相相似,端阳帝姬会此有顾虑是人之常情。 这在容兮越看来不算什么大事,原著反派是想将主角炼制成傀儡替身才会被制裁,他又没想将慕千寒当替身。只要解释清楚他对慕千寒只是单纯的师徒之情,只是起初是因样貌相似才注意到他,事情也就圆上了。 慕千寒可能会有些别扭,至多也就是不满自己的“唯一”属性被破坏,他已经这么大了,应该不至于再像小时候那般容易钻牛角尖。 容兮越计划得很好,也准备好了说辞,但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开始,事情的发展却沿着他完全没想到的地方急转直下。 慕千寒现在是在干什么? 嘴唇似乎是被咬破了,有些轻微的刺痛,但比之更不容忽视的是另一种陌生的触感,压迫却柔软,令容兮越头皮发麻,察觉到对方有要往里的倾向,容兮越倏然回过神,猛地将人推开。 他这一下完全是本能的反应,没能控制好力道,慕千寒直接被他推得撞到了对面的墙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少年身体依着墙壁下滑,偏过头掩唇闷咳。 容兮越想骂人,但对少年狼狈的模样还是看不过眼,过去把人拽起来。 “你……” 说话扯到唇上被咬破的伤口,容兮越没忍住“嘶”了一声,“你发什么疯?”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慕千寒支着墙壁站稳身体,抬眼看着他,挑衅般舔掉唇上沾染的血珠,“你养着我,不是为了代替他吗?怎么?他没有亲过你吗?” 这是什么疯话? 容兮越脑仁突突地跳,一时间竟想不出该怎么回他。 这短暂的沉默落在慕千寒眼里就成了被戳破后的心虚,更加火上浇油。 慕千寒眸光沉沉地盯着他,嗓音冰冷,眼里却好似淬了火,“替代品没资格吻你吗?” 容兮越一向脾气挺好,此刻却也被气得控制不住心头冒火。 你那是吻吗?狗都比你会接吻。 他勉强压下些火气,咽下这不合时宜的话,挑着重点解释,“我没有把你当替代品。” 慕千寒冷笑,“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那是为了圆话。 容兮越既无奈又生气,“那是最开始,后面还有‘但是’。” 慕千寒根本不想听容兮越的“但是”,其实他隐隐有所察觉到,在最表层被当成替代品欺骗的愤怒之下,他内心更深层次的是另一种潜藏的恐慌,对容兮越已经心有所属的恐慌。 容兮越暂时对他无意他可以慢慢软化,可若容兮越已经心有所属,他要怎么办? 慕千寒被突如其来的茫然淹没,倚在墙侧,一时失了言语。 他忽然安静下来,容兮越便也跟着停住话声,思考要不要继续解释。 到如今这个地步,容兮越就是再迟钝,此刻也知道慕千寒究竟对他怀的是什么心思了。 再联系过去对方跟自己那些不动声色的亲近,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亏他还觉得对方除了有点粘人之外没什么坏毛病,分明是心机深沉,故意在他面前装乖。 生气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懊恼,懊恼自己太过心大,不该一直纵着对方,若是他能及时察觉,趁早引导,现在也不会是这么个结果。 慕千寒会这样,他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容兮越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些头疼,还是要先冷静一下,“……你先冷静冷静吧。”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原先的准备的说辞都被打乱,还憋了点火,怕自己在这个状态下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容兮越主动要求暂停争论。 看一眼身旁的少年,见他身上还穿着湿透的衣服,容兮越迈步往另一侧的耳室走,预备弄桶热水来给人泡泡,再处理一下伤口。 那耳室与门是同方向,容兮越刚走到门边,身后忽然又来一股力道将他拽回去。 容兮越猝不及防又被摁回墙上,慕千寒单手垫在他脑后,不由分说地再次吻下来。 慕千寒居然还敢亲他? 容兮越懵了一瞬,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被这一吻刺激得噌噌往上冒。 他抬手要把人推开,但才刚碰到对方,就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下来,砸到他脸上。 慕千寒淋得浑身湿透才回来,又堵着他说了这么久的话,身上的衣服早已凉透,他的头发一直在滴水,容兮越不用碰都知道都知道那水滴必然是冷的。 那什么是热的? 因为姿势的关系,慕千寒此刻跟他贴得很近,容兮越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更衬得脸上那一点温热滚烫。 容兮越被烫得心尖一颤,忽然忘了自己原本是想做什么。 慕千寒就在这时候侵入进来,裹挟着纠缠上他。 随着那点温热的液体落下,容兮越被咬破的下唇生出一丝刺痛,舌尖紧跟着尝到了隐约的咸涩味道。 少年吻得很重,带着要将他拆吃入腹的力道,环在他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将他压碎了揉进自己的骨血一般。 即使容兮越的修为早到了不用刻意维持呼吸的境界,此刻也莫名有了种临近窒息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慕千寒终于慢慢松了力道,从他唇间退出去。 少年松开他的腰,抬手抚上他的侧脸,眸光晦涩,“师尊看着我的时候,会想起来他吗?” 不等容兮越回答,少年又低低地笑起来,用鼻尖暧昧地蹭他的脸,语气流露出一丝病态的满足,“想也没用,他死了,师尊再想看他,往后也只能看着我了。” 慕千寒自认在戳容兮越的心,却把自己也扎了个鲜血淋漓,犹嫌不够,还要打着转往里面捅,再捧出来给容兮越看,“他有这么吻过你吗?” “……” 容兮越被压着吻了太久,开口才发觉舌根还是麻的,于是没说一个字又重新闭上。 然而这一下却好像刺激到了对方,慕千寒脸色忽然冷下来,抓着他的肩膀连声逼问,“他会咬你的舌头吗?” “力道轻还是重?” “我和他像吗?” “你们都……” “慕千寒!” 容兮越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我不管你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什么,又都联想了什么,我只说一遍。” 容兮越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晏、陵、玉。” 慕千寒怔怔地看着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砸昏了头脑。 他下意识松开手,动了动唇想问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容兮越一道禁言术封了口。 世界清净。 容兮越无视了少年急切的视线,拉着人进了耳房,找出浴桶用清洁术弄干净,往里扔了些药材,掐了引水诀灌进去,再用灵力加热。 试过水温,容兮越对慕千寒朝浴桶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进去。” 慕千寒没动,眸光紧盯着他,连口型带比划地想让他把禁言术解开。 容兮越没搭理,直接上手扒了他的外衣将人丢进去。 少年被迫呛了口水,只着里衣趴在浴桶边上抬头看他。 容兮越忽略他的目光,低头在浴桶上刻了个恒温法阵,把他的手捞过来,拿了药帮他处理伤口。 他知道慕千寒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更多的解释他现在还做不了。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不能用了,新的他暂且还没想好。 以他们如今的情况,不是说把真相和盘托出就能把事情解决了的。 从哪开始解释,解释到什么程度,以后跟慕千寒的关系要怎么处理,他都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只是怕慕千寒憋着会胡思乱想脑补出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容兮越还是先澄清了那句对晏陵玉无意的解释。 处理好伤口,容兮越故意把慕千寒的两只手都包成了粽子,搁回到浴桶边上,“别沾水,泡够半个时辰再出来。” 他说罢便准备走,但刚转过身就又被拽住,容兮越回过头,就见慕千寒用那两只被包成了粽子的爪子夹着他的手臂。 大概是怕他生气,即便夹得有些费劲,慕千寒也没把那两只粽子解开。 少年做了个口型,无声地问他,“你去哪?” 见他不说话,少年似是有些不安地垂了下眼,再抬起时,黑色的眸子里就含了些水汽,雾蒙蒙的,“你别走。” 到底是一手带大的,即便已经认清对方表面装乖粘人实际上心机深沉的本质,容兮越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很容易对少年心软。 就像方才被按住的时候,他明明可以把人推开,最后却因为那一点温热而放任了。 意识到这一点,容兮越颇觉心累,叹了口气,“只是到外面冷静一下而已,我能去哪?” 他用另一手点了点自己唇上被咬破后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出去让别人都知道我们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吗?” 确认他不会就这么丢下自己离开,慕千寒紧盯了他半晌,终于放开手。 容兮越返回外间,将被撞翻和弄湿的地方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洗了手,在唇上的伤口抹了点药,确保明天出去前能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容兮越才走到窗边坐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一会儿是自己穿越以来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会儿是慕千寒贴着他撒娇卖乖的场景,中间还夹着一点从原主那接收来的记忆。 直到另一具温热的躯体靠着他坐下来,容兮越才恍然回过神来,惊觉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过去。 慕千寒这次倒是记得弄干了衣服和头发,没有再拖着一身水到处乱走。 因为两只手都被包成了粽子的缘故,他的头发还是散开着的,外衣也只是简单地披在身上。 这番打扮,再加上有意做出的乖巧神情和因刚沐浴过而显得有些水润的眸子,乍看过去,竟是有种我见犹怜之感,全然不见先前那压着他连啃带咬的疯批模样。 容兮越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唇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转头移开视线。 “其实我之前神魂受伤,失去过一部分记忆。” 容兮越思虑过后,决定还是坦诚一些,从最初的开始说起。 但夺舍在修真界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他不可能随便坦白自己外来者的身份,那就只能拿失忆来解释。 “最近几百年的事情,我都记得不是很清楚。” 容兮越道:“我刚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是在绛云峰底的密室里看到你,你那时受伤很重,可能没有注意到,我当初是跟你套过话的。” 慕千寒沉默。 容兮越当初是不是套话他的确是没有印象了,但先前在诸峰排位中他最后经历的那个幻境里,那个代表容兮越的幻象言辞间的确是有跟他套话的痕迹。 只是慕千寒以为那是幻境基于他本身意念而产生的变动,没有深究。 容兮越没有理会他的沉默,继续道:“为什么抓你这件事我确实是不记得了,至于后来要收你为徒,其实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身份……”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慕千寒打断他,“我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你就当我能预知一些未来吧。” 对于“穿书”的事情,容兮越没有解释得太详细,只用特殊能力一笔带过。毕竟高阶修士谁没有几个压箱底的手段,他这也不算太突出。 “所以我当时只是不想把你得罪得太惨,才想收你为徒,以便跟你搞好关系。” 容兮越转头看向慕千寒,神色坦诚,“我其实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无私,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是怀着目的接近你的。” 这段解释除了要说清楚他收徒的目的并非是要把人当替身之外,还要解决慕千寒对他有意这件事。 容兮越认真想过了,觉得慕千寒应该就是幼时缺爱太过,才会对他这个陪伴包容的角色产生独占欲及一些特殊的情感。 简单来说,就是滤镜太重。 那么只要打破滤镜,让慕千寒知道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完美,问题应该就能解决了……吧? 容兮越也不太能确定,毕竟他也不是什么专业研究心理学的。 他等着慕千寒的回答,但慕千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是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还会记起来吗?” 容兮越怔了一下,有些没听明白,“什么?” 慕千寒语气平静,像是在问什么不相干的事情,只有攥紧的手指暴露了他的内心并不似表面那般淡然,“你说你不记得近些年的事情了,那你还会记起来吗?” 有关容兮越曾经性情大变的事情,慕千寒早前就隐约知道一些,来之前又从端阳帝姬那里获知了一些内情。 那些内情是真是假慕千寒已经不是很想再深究,事实上,对容兮越所说的“失忆”一事是否属实慕千寒也不是很在意。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总之晏陵玉已经死了,容兮越就算再想“他”,往后也只能看着他了。 容兮越既愿意用这一套“失忆”的说辞来给他解释,那么在能够证明这套说辞是谎言的证据出现之前,慕千寒愿意暂时相信。 之所以问容兮越还会不会记起来,其实是想知道,容兮越想不想记起来。 一字之差,其中的含义却天壤之别。 慕千寒是想借这个问题,探明容兮越对晏陵玉的态度。如果之后有机会恢复记忆,容兮越会怎么做? 若容兮越往后都能维持“失忆”,自此不再提起,他自然也可以与对方粉饰太平,但若容兮越想要记起…… 慕千寒垂下眼睫,遮住自己近乎阴郁的目光。 容兮越自然不知道慕千寒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连穿越这件事都不受控制,如何知晓将来会怎么样,也许明天他就会再穿回去,原主会再回来。 到时慕千寒会怎么样? 容兮越脑中蓦地闪过这个念头,不自觉蹙了下眉。他潜意识里不愿再想下去,将之暂时压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并不太能让慕千寒满意,但他也知道,若容兮越失忆的事情为真,这也的确是容兮越能给他的最真实的回答了。 就像慕千寒先前想过的那样,在能够证明容兮越失忆这个说辞是谎言的证据出现之前,他愿意暂时相信。 慕千寒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追问,换了个话题,“师尊说完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容兮越下意识点了下头,而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想说什么?” 少年倾身朝他靠近些许,神色淡淡,漆若深渊的眸子却紧紧盯着他,“说我心悦你这件事。” 刚被强吻之时容兮越还会本能生气,但可能是次数多了承受阈值上涨,如今听到慕千寒说心悦他,容兮越的反应竟是有些麻木了,有种果然是这人能干出来的事的感觉。 容兮越只是有些心累,还有些想不通,慕千寒是如何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跟他说他心悦他这件事的。 匪夷所思,无法理解。 这人是原本就这么肆无忌惮,还是他平日里太过随和才助长了这人在他跟前这么恣意妄为。 容兮越并非是第一次被人告白,也并不是没有被同性喜欢过,只是他对那些人都没什么感觉,因此都拒绝了。 现代社会大家都比较遵纪守法,被拒绝也不会多纠缠,即便有那么几个疯批,对上他的家世也做不了什么。 所以容兮越没有什么应对死缠烂打的经验,再加上他自觉是自己在相处之时没有把握好界限才会让慕千寒受到影响,应该要承担些许责任,也就没办法直接弃人于不顾。 也正是因为这份责任和愧疚,慕千寒第二次吻他时,他才会一时心神俱震,忘了将人推开。 略过那些被压着强吻的记忆,容兮越缓了缓情绪,决定还是不要刺激对方,先试着讲讲道理。 “千寒。” 容兮越向后跟人拉开些距离,换成平和的语气,谆谆善诱,“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许多种,有些感情比较相似,会让人一时分不清,比如倾慕和仰慕,你可能只是模糊了它们之间的概念。” 慕千寒道:“我从十三岁起,就很确定我对你是什么心思,没有其他的,我就是喜欢你。” ……你可真够早熟的,还挺自豪? 容兮越心里暗骂,面上却还是稳着,“那可能只是我们相处太久产生的错觉,你换一个人多待几年……” 慕千寒打断他,“我和你分开过五年,我也没喜欢上其他人。” 容兮越被噎了一下,“你才多大,一共才碰到过多少人,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喜欢别人?如果以后出现一个比我对你更好,长得更好看,修为更高,你不会喜欢上他?” 慕千寒歪了歪头,再开口却不是回答,“师尊是吃醋了吗?” “???” 容兮越盯着眼前的人,慕千寒毫不避讳地跟他对视,容兮越终于确认,这人是真的半点没有要认错的意思,死不悔改。 很好,没救了。 容兮越懒得再说,想起身离开,却忽然觉得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绕过来,缠上他的腰。 低头一看,却是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容兮越猛地抬头,果不其然看到身旁少年头顶上多出了一对狐耳。 因为显露妖身的关系,少年原本漆黑的眸子泛出些微金芒,将他本就稠艳昳丽的容貌衬托得更加浓墨重彩,漂亮得几近妖异。 “……” 容兮越恍然一瞬,旋即是难以置信。 疯了吧。 这是知道心思泄露,索性不装了,直接就着他的喜好引诱他吗? 容兮越被震惊地忘了反应,慕千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不动,干脆主动凑过来亲他。 这一下太突然,容兮越只来得及偏头躲避,却还是被对方亲到了唇角。 慕千寒没有硬掰着他转过来,却伸了下舌尖,在他的唇缝上若有似无地舔了一下。 容兮越:“……” “慕千寒。” 容兮越伸手抵住他,嗓音绷紧,语气里含着警告,“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少年动作顿住。 容兮越以为他听进去了,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完,慕千寒忽然将他的手拉开到一边,凑过来在他唇上又咬了下。 “……” 伤口还没愈合到一半就再次破开,容兮越略微吃痛,本能地蹙起眉。慕千寒顿了顿,在他唇上安抚地舔了下,同时掠去那唇峰上溢出的一滴血珠。 妖性嗜凶,这一点血气暂时抚慰了慕千寒心底压抑的暗黑念头。 少年惬意地眯起眼睛,尾巴向上攀越,在容兮越身上缠得更紧。 “师尊方才明明可以推开我,为什么不动手?” 慕千寒用额头抵着他,与他呼吸交缠,“为什么放任我吻你,若是讨厌,不应该会觉得恶心吗?” 距离太近了,容兮越甚至能感受到他上下唇开合时引动的气流,下意识偏开头,气息不稳,“那也不是喜欢。” “我知道。” 慕千寒模糊地笑了一声,薄唇有意无意地在容兮越耳畔蹭了蹭,轻柔暧昧,“师尊,你心疼我。” 少年指尖下移,隔着衣服在容兮越心口划了下,“你拒绝不了我,是不是?” 容兮越哑口无言。 他许久没有说话,脑海里空白一片 良久,容兮越终于转过来看慕千寒,声音很轻,“慕千寒,我是不是教坏你了。” 容兮越极少会有怀疑自己的时候,慕千寒能感觉到,容兮越此刻是真心感到困惑。 这让慕千寒短暂地为自己的行为迟疑了一瞬,心里像是被针扎了般,泛起细密的疼痛。 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放手。 所以他只是在容兮越唇上轻轻吻了吻,低声道:“不是,是我天生狼子野心,得寸进尺。” 第59章 第59章晏陵玉还活着? 容兮越不知该说什么,他一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处理办法,也说不出什么刺人心肺的狠话,只得眼不见心不烦地撇开眼,当人不存在。 慕千寒也知道不能把人逼急了,没有再继续追着他逼问什么,只换了个姿势从背后将容兮越圈在怀里,放松身体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容兮越不想再折腾,索性由他抱着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靠坐在一起,除了环境有些过分安静之外,倒也能称得上一句温馨和睦。 第一声鸟鸣响起,容兮越朝外看了一眼,将身后的人往外推了推,“起来。” 慕千寒不太想放手,装作没睡醒的模样收紧手臂。 容兮越不惯着他,直接推开人站起来,走到洗漱架上的铜镜前。 虽然昨晚已经上过一次药,但后来被慕千寒舔来舔去还又咬了一口,他唇上的伤口只愈合了一半,远不到能见人的地步。 容兮越重新取了药膏来涂,听到慕千寒在身后问他,“你要出去吗?” “嗯。” “去见我母亲?” 容兮越透过铜镜向后看了慕千寒一眼,没有否认。 端阳帝姬昨晚明确说了要留人,慕千寒却就这么任性地跑了回来,容兮越总得回去知会一声,其实按礼数来说,昨晚慕千寒刚回来时容兮越就该派人去的,只是被那突然的告白给震住,这才忘了。 而且容兮越也有一些事情想要确认。 昨晚没工夫细想,如今再回忆,容兮越才发觉慕千寒对晏陵玉的事情反应有些过于大了,如果只是知晓样貌相似,应该也不至于如此。 犹记得昨晚,也是在他明确说过不喜欢晏陵玉之后,慕千寒才开始听他解释的。 所以是慕千寒是在端阳帝姬那里听说了什么,误会他喜欢晏陵玉? 在容兮越所接收到的记忆当中,原主虽与晏陵玉感情深厚,却并没有什么超出师兄弟之间的暧昧关系。至少在原主的角度是这样,否则容兮越不会毫无察觉。 那是端阳帝姬受视角所限接收到的信息有误?又或者是她想借此断了慕千寒对他的心思有意夸大? 可若是如此,她为何要放任慕千寒跑回来,就不怕慕千寒跟他对峙吗? 以端阳帝姬的修为,慕千寒回来时她不可能不知情,而她要拦下慕千寒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她却放任了。 容兮越就不得不多想,端阳帝姬此举是否有什么用意。 他有心想问慕千寒都从端阳帝姬那里听到了什么,又担心提到晏陵玉会刺激到对方,打破现有的平静,纠结半晌还是决定放弃。 然而容兮越有意体贴,被照顾的人却并不领情,“你找她做什么?” “有些事情想确认一下。” 容兮越不欲说得太直白,慕千寒却不肯放过,“是那个人的事情吗?” 不待容兮越回答,慕千寒忽然逼近他,语气咄咄逼人,“你昨天不是说你已经不记得他的事情了吗?” 容兮越道:“就是因为不记得才要问……” “不记得为什么还要问。”慕千寒打断他,“忘了不好吗?” 容兮越就是再好的脾气如今也有些恼火了,“我是要问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慕千寒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容兮越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觉得慕千寒现在就好像只刺猬,平日里会翻过来露出软软的肚皮给人摸,但只要一遇到晏陵玉的事情就会立刻炸开,毫不犹豫地竖起浑身的刺。 只是寻常刺猬的刺都是在身上,竖起来也是只扎别人,慕千寒这是既扎别人也扎自己。 容兮越就不信让慕千寒说这些他能不难受,但既然他自己要求…… 容兮越盯了他两秒,点头道:“行,你说吧。” 大概是知道他生气了,慕千寒原本强势的气势忽然一滞。 容兮越看着他,“让你说,怎么又不说了?” 慕千寒抿了下唇,过了方才那个劲儿后,他此刻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冲动了。 僵持片刻,慕千寒垂下眼睫,“对不起。” 容兮越缓缓呼气,“为什么道歉?” 慕千寒道:“我不该质疑师尊……” 容兮越打断他,“不是,你可以质疑我,但是你不该在我解释之后,还毫无根据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我。” “我昨天已经说过一遍了,我不喜欢晏陵玉,你若是不相信……” 说到这里,容兮越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句“我也没办法”的渣男名言,跟着卡了下壳。 慕千寒却因他这突然的沉默心慌了下,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我相信你。” 他抓得有些紧,容兮越挣了下没挣开,“松手。” 慕千寒当然不敢放,软了语气道:“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容兮越即便还有气,见他这样也发不出来了,“行了,松手。” 慕千寒小心觑着他的神色,见他当真不似先前那般冷脸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 容兮越收回手,思索着待会儿再见端阳帝姬后要说什么,却听慕千寒道:“你要问她什么,我告诉你吧。” 容兮越偏头看了他一眼,“现在不跟我生气了?” 慕千寒垂眼避开他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慕千寒并非笨人,相反还很敏锐,从冲昏头脑的嫉妒心脱离出来后,就慢慢冷静下来,进而想到了容兮越舍近求远、不问他而去从端阳帝姬那里探听消息的真正原因,以及容兮越真正想知道的事情。 想到容兮越愿意照顾他的感受而去舍近求远,慕千寒也就没了先前那么多的抵触之情。 “她告诉我说你们少年相识,默契天成……” 慕千寒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容兮越却莫名有种被现任当面追溯过往情史的诡异错觉。 他暂时忽略这股错觉,注意力集中在当下。 正如容兮越先前所猜测的那般,慕千寒在端阳帝姬那里听到的过往和他记忆里的并不一致,大方向上虽没什么出入,细节上却有许多偏差。 比如在原主记忆中一次普通的历练,在端阳帝姬的描述里就成了两人关系变化的转折点,又或者是某次秘境,明明原主记忆中一同出行的还有其他人,但端阳帝姬的描述里却只有他和晏陵玉两个……种种不一列举。 再联系端阳帝姬后来放任慕千寒回来找他一事,容兮越几乎可以确认,对方是有意如此。 其实容兮越也想过会不会是他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端阳帝姬说的才是真的,但容兮越仔细回忆,确认他接收到的记忆只有近年的比较模糊,往年的都是十分连贯且清晰的。 两相对比,容兮越更倾向于是端阳帝姬那边出了问题。 容兮越忽然想起昨天和端阳帝姬见面时的场景,他因乍然发现对方的身份而难掩诧异,端阳帝姬却未有什么表示,好似从未见过他一般。 似乎更早的时候,慕千寒也曾提到过端阳帝姬打听他的事情。 她放任慕千寒回来跟他对峙,难道是为了……试探他的记忆? 容兮越不自觉蹙了下眉,他可以理解端阳帝姬对他有所防备,不愿打草惊蛇才设计试探,但她不该利用慕千寒。 她难道不知道她这样做会对慕千寒有什么影响吗? 容兮越极少有生气的时候,毕竟中医讲究修身养性,在家族熏陶下,容兮越早习惯了平心静气地看待任何事,很多事情都触动不到他生气的阈值点,可这次,容兮越却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大概是他情绪波动实在太明显,慕千寒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忽而问道:“你生气了,因为我?” 容兮越不愿让他知晓端阳帝姬的意图,矢口否认,“不是。” “撒谎。”慕千寒毫不留情地戳破,蓦地又笑起来,“不过我很高兴。” 他极少有这般笑起来的时候,如冰雪消融,乍暖回春。 视线交错,容兮越晃然被烫了一下,略微不自在地别开眼,“有什么好高兴的。” 慕千寒不答,只看着他笑,眉目间的炽热情意几乎满到要溢出来。 他高兴容兮越的情绪会被他牵动,喜欢容兮越这样将注意力投放在他身上的模样,喜欢那双桃花般的眸子里盛满自己的倒影,他为此而着迷,忍不住想要索求更多。 至于旁的,慕千寒并不在意。 即便知道端阳帝姬利用了他,但或许是原本就没什么期待值的缘故,慕千寒得知这件事后也并没有什么感觉,生气谈不上,难过更没有。 与其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他更愿意去想该如何借此事哄得容兮越对他更纵容一些。 慕千寒唇角不自觉勾起,主动询问,“你什么时候过去?” “待会儿吧。” 容兮越瞥了一眼铜镜,见唇上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便答了一声。 慕千寒道:“我跟你一起去。” 容兮越没有拒绝,顿了顿道:“我这次过去预备跟帝姬辞行,你是跟我走还是?” 慕千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他问,“你想我留下吗?” 容兮越反问,“你想留下?” 慕千寒当然不想,但比起自己单方面强硬跟着人走,他更想知道容兮越的回答。 容兮越道:“想跟着走就说,我还能把你扔下不成。” 听到这个回答,慕千寒心情瞬间由阴转晴,“那我去收拾东西。” “也去跟陆桥他们也说一声。”容兮越道。 其实知晓慕千寒对他有那样的心思之后,容兮越是想跟他分开一段时间好让人冷静一下的。但在发现端阳帝姬对慕千寒的利用之后,容兮越又觉得把人留在端阳帝姬身边也不是个什么好的选项。 思来想去,也只有先把人带回去再做打算。 将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容兮越带着慕千寒一道出门前往端阳帝姬所在的别院。 院外的侍从似是早知道他们会来,直接放了行。而内院前的侍女看到容兮越后,原本已经抬手,但在看到慕千寒后,又忽然停下了进行到一半的指引动作。 “还请尊者在此稍待。” 容兮越注意到她的动作,果然对方返回之后,只说了让他一人进去,让慕千寒在院外稍候。 慕千寒并不听她的,“我跟你一起进去。” “不必。”容兮越制止了他的动作,瞧见他面上不情愿的神色,安抚道:“别叫人为难,听话。” 慕千寒抿唇,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又松开,“我等你出来。” 容兮越应声,跟随侍从进了内院。 与昨日不同的路线,容兮越被带到了一处园子,圆内栽种着许多本不属于西洲地界的植物,此刻正争奇斗艳地开着花。 端阳帝姬坐在圆中心的亭子内,正在桌后煮茶。 比起昨日,她今日换了身常服,妆容素净,手里只拿了一把团扇,显得整个人随性而放松。 似乎是听到动静,端阳帝姬抬首望来,手中团扇幅度极轻地扇了一下,“请先坐吧,茶还要等一会儿。” “茶就不必了。” 容兮越到进到亭中,开门见山,“我昨日从千寒那里听来一些旧事,仔细回忆,却与印象里并不相符,特来向帝姬求证。” 这话问得毫不客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尖锐,端阳帝姬却并未生气,反而干脆地承认道:“我是故意要骗他的。” 容兮越早已猜到,毫不意外,也懒得再问她为什么,直接表明态度,“帝姬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不必牵扯旁人。” 说到后半句话,容兮越刻意加重了语气,端阳帝姬察觉到他话中对慕千寒的回护之意,微微挑眉。 她先前还以为慕千寒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如今看来似乎却不是如此? 端阳帝姬惊讶的神色实在太明显,容兮越无法忽视。 有些事情他原本没打算提起,此刻却有些压不住了,“帝姬是如何看待千寒的呢?” 虽然慕千寒曾提过,端阳帝姬是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才不得不选择生下他的,但若是实在不喜欢,为何不远远送走,给他寻一个普通家庭,偏偏要放在身边,这样不尴不尬地处着。 若只是单纯的冷待,容兮越一个外人也无从指摘什么,毕竟端阳帝姬对慕千寒也算是生恩养恩俱全,可如今还掺杂了利用。 正是这份利用,让容兮越冲动之下问出了这句话。 端阳帝姬沉默片刻,看着他道:“道尊如今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的呢?” 不等容兮越回答,端阳帝姬又道:“你明知道他对你的心思,却还放任他留在你身边,你又是如何看待他?” 容兮越道:“我自然是将他看做徒弟。” “可他却不只是将你看做师父。”端阳帝姬道。 厅内一时陷入沉寂,只余茶水煮沸后顶着壶盖翻腾的轻微声响。 端阳帝姬轻扇了下团扇熄灭火焰,执起壶柄倒出两杯茶,用灵力将其中一杯送至容兮越身前,“就像道尊因为各种原因最终决定将他留下一样,我也有我的原因。” 容兮越没有去碰,他不接受这个答案,但话到此处,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下去。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已然完全平静下来,“某离宗已有数月,如今也是时候回去了,帝姬有什么事想问,还请尽快。” “也好。” 端阳帝姬并未受他态度影响,从善如流地放下杯子,问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你有没有什么血脉相近的兄弟姐妹?” 容兮越没想到她问的会是这个,愣了一下才道:“我不确定。” 端阳帝姬挑眉,“不确定?” “不确定。”容兮越道:“我入道前曾在市井间流浪过几年,有关生身父母的事情不太清楚。” 原主是少年时被无极道人带回山门的,在此之前,他一直流浪于市井之间,于各城镇间辗转。而兴许是性情所致,原主长大后也没想过去探寻自己的亲人,所以这个问题,容兮越的确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端阳帝姬调查过他许久,自然也知道他入道前曾流浪过,没有过多失望,换了个问题继续,“你还记得你最早生活的地方在哪吗?” 容兮越道:“我只记得似乎离海不远,别的没什么印象了。” …… 端阳帝姬又问了几个问题,皆是有关原主早年的事情,容兮越依着接收到的记忆一一作答,心里对端阳帝姬真正要探寻的事情也有了些许猜测。 但猜测归猜测,容兮越却并未打算多问什么,他知道端阳帝姬并不信任他,既如此,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最后一个问题。” 端阳帝姬停顿了下,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知道巫族吗?” 容兮越道:“是说那个存在于传说中最神秘的上古人族?听过一些传闻。” 端阳帝姬道:“除了传闻之外呢,你还知道什么?” 容兮越摇头。 端阳帝姬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神色坦荡不似作伪,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我没有别的要问了,多谢。” “那我便告辞了。” 容兮越起身欲走,却被端阳帝姬出声叫住,“我还有些话想交代给千寒,劳道尊待会儿让他过来一趟。” 容兮越不太想让慕千寒再跟她独处,正想着该如何拒绝,端阳帝姬又道:“只几句话的时间,不会很久的。” 话说到这份上,容兮越不好再推拒,只好应下。 在里面时未有察觉,一出来,容兮越才发现时间已然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西洲天干,虽刚过午时,空气里也已然有了些许燥热。 想到慕千寒还在等他,容兮越加快了些步伐。绕过最后一道回廊,一眼看到了内院门前等待的身影。 烈日当空,少年身姿挺拔,站立如松,已然有了临近成人的模样。 他神色原本是漠然的,却在触及到容兮越的瞬间变得鲜活起来,顾盼间神采飞扬,语调轻盈,“师尊。” 瞧见他汗湿的额发,容兮越不自觉拧了下眉,快走过去将他拉到一侧的树荫下,“不知道热吗?” 慕千寒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直白不加掩饰,“我想第一眼看到你。” 容兮越再次有了那种被烫到的感觉,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转移话题,“帝姬让你过去,说有话要交代你。” 慕千寒“哦”了一声,目光却仍落在他身上,隔了一会儿见他没什么要说的了,才道:“那我去了。” “等等。” 容兮越取了张帕子给他,“把汗擦擦。” 慕千寒接过帕子,随便擦了两下就准备走,容兮越看不过眼,把人拽回来收拾齐整了才放开。 想了想又有些放心不下,“我送你过去吧。” 话虽如此,容兮越也只是将人送到了花园外,停在了一个能够看到人影却听不到谈话声音的距离。 再近的话,多少就有些不识趣了。 慕千寒独自进到亭内,垂首行礼,“母亲。” 端阳帝姬“嗯”了一声,目光却并未看他,而是遥遥望向停在院门处的容兮越,“你决定好要跟他回去了?” 慕千寒道:“是。” 端阳帝姬的目光落回到他身上,“虽然我昨日所说的话有几分夸大,但关于他们相识日久情谊深厚的部分却是确有其事,你何必还要硬挤进去。” 慕千寒垂眼,“他已经不在了。” 端阳帝姬道:“那若我告诉你,他还活着呢?” 晏陵玉还活着? 慕千寒愣住,下意识抬眼看向远处的容兮越,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攥紧。 端阳帝姬视线扫过他手背紧绷而浮现出的青筋,心下微叹。 她说这些,自然是为了打消慕千寒的心思。她并不看好慕千寒这段单相思,即便没有晏陵玉的存在,二人之间也还有师徒身份这道阻碍。 虽然容兮越对慕千寒多有回护,但也很明显不是慕千寒所想要的那种感情。 端阳帝姬道:“一边是可为佳话的同门师兄,一边是有悖人伦的师徒禁忌,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那就让他没得选就好了。 慕千寒脑中忽地冒出这个念头,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他下意识垂眼,掩住眸底的沉郁之色。 想起容兮越昨日对他说过的不喜欢晏陵玉的话,躁动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别说容兮越对晏陵玉不是那种感情,即便是,他也不会放手。 “母亲若无别的事要说,孩儿就先告退了。” 慕千寒不想再待下去,转身欲走,却又被端阳帝姬叫住,“你有没有想过,若你们在一起,旁人会怎么看你们?” 慕千寒背对着她,“我不在乎。” “你可以不在乎,那他呢?” 端阳帝姬道:“他是你师父,若你们在一起,旁人不会说你什么,却会指责他为师不尊,德行有亏,这是你要的吗?” 第60章 第60章我喜欢师尊,对师尊来说…… 从别院出来,容兮越问慕千寒,“帝姬跟你说了什么?” 慕千寒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问我是不是要跟你回去。” 容兮越道:“还有呢?” 慕千寒垂眼,“没有了。” 没有了? 容兮越有些怀疑,慕千寒进亭子的时间少说也有一炷香,端阳帝姬就问了一句话就没说了? 但看慕千寒明显不愿多说,容兮越也就没多追着问。 二人返回住处,陆桥他们已经收拾好了。 虽然回程的通知下达得有些突然,但出来已经这么久了,知道要回去,弟子们还是表现得很兴奋。 待到城外,见容兮越直接取了飞行法器出来,这种兴奋就更上达到了顶峰,蹬蹬蹬地都跑了上去。 只剩陆桥还稳重些,问容兮越道:“师叔,是门内出了什么事情要急着回去吗?” “没有。”容兮越道:“来时是为了历练才叫你们御剑行走,回程不必那么麻烦。”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容兮越下意识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慕千寒。 若是像来时那般回去,待到夜间休息分配房间时,他肯定还会跟慕千寒分到一起,飞行法器上有空间阵法,房间众多,如此就可以省掉这个麻烦。 慕千寒不知是没发现还是怎么,默然接受了安排。 飞行法器的遁速自然非御剑能比,他们来时花了月余,回程却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 苏雁卿提早接到了消息,出来迎接。 容兮越令弟子们各自回去复命,随苏雁卿返回主峰,路上简单说了西洲的事情。 得知接手他在西洲封印阵法的人是端阳帝姬,苏雁卿很是惊讶,“帝姬亲自去的?” 容兮越问,“师兄不知道?” 苏雁卿摇头,他只知道是云慕城派人接手,并不知道端阳帝姬会亲身前往。 容兮越若有所思。 苏雁卿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是阵法的事情。”容兮越犹豫了一下,问苏雁卿,“师兄可知道帝姬和五师兄的关系?” 苏雁卿丈*二摸不着头脑,“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容兮越道:“我见过五师兄唤她阿姐。” “真的?” 苏雁卿比容兮越刚发现端阳帝姬身份时还要吃惊,“可能是家里有什么关系吧,我记得前朝时那些世家互相都娶来嫁去的。” 或许吧。 见苏雁卿也不是很清楚内情,容兮越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当年那次秘境的事情。 虽然端阳帝姬问他的都是关于原主早年的事情,但容兮越直觉她要探查的事情应该与晏陵玉有关,而若是要提到晏陵玉,就必不会忽略那次秘境之行。 想到端阳帝姬的态度,容兮越忽然有了个猜测,晏陵玉会不会还活着? 容兮越越想越觉得可能,毕竟原著里从来没真正提及过晏陵玉的生死,他完全有可能还活着。 如此也可以解释,端阳帝姬为何会对原主那么关注了。 容兮越问,“那处秘境最近有什么状况吗?” 苏雁卿对当初那次秘境的事情很警觉,担心容兮越是不是又受了什么刺激,“怎么问起当年的事情了?” “是帝姬问起,我想那里会不会是有了什么动静。” 毕竟还是猜测,容兮越没有贸然说出来,借口是端阳帝姬所问。 苏雁卿稍微放心,摇头道:“没听说有什么情况。” 那处秘境自那场意外后就再没开启过,当年的幸存者也都随着时间或老或死,十不存一了。 但也不排除有疏漏,苏雁卿道:“不若我派人去查查?” 容兮越道:“那就有劳师兄了。” “小事。” 苏雁卿说着叫来弟子,将事情安排下去。 完事看容兮越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又主动询问,“可是还有什么事?” “是还有一件事情。” 短暂迟疑过后,容兮越下定决心,“师兄,今年的飞花宴是不是快开了?” “好像是吧。”苏雁卿扒拉了一下桌面,从中翻出飞花宴的帖子来,“巧了,就是这个月。” 容兮越道:“给我一张吧。” “给师侄准备的?他年龄够了吗?” 飞花宴是专为年轻弟子所设的宴会,起初是为了互相切磋交流,但几乎每届都有互相看对眼的弟子,渐渐也就成了年轻弟子间的相亲盛会。 以容兮越的身份即便要找道侣也不会是去飞花宴,那就只能是给慕千寒要的。 苏雁卿说着掐指算了算,发现还真够了,不免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 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谁能想到当年满眼依赖的少年,后来会用那样充满占有欲的目光看他呢。 容兮越默默接过帖子,告辞返回绛云峰。 慕千寒已然早他一步回来,正在院外等他,听到动静后第一时间看过来。 容兮越脚步微顿,回过神后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怎么不回房间?” 慕千寒看着他,“我想看师尊今晚会不会回来。” 这几日在飞舟上,慕千寒能感觉到容兮越在有意回避与他见面,实在避不开的时候,周围也会有旁人,总之不会与他独处。慕千寒当然也可以主动过去找他,但每当要迈出那一步时,脑海里却总是会想起端阳帝姬和他说过的话。 “旁人不会说你什么,却会指责他为师不尊,德行有亏,这是你要的吗? 慕千寒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可他无法忽视旁人对容兮越的,这般踌躇着,就拖到了今日。 飞舟上可以回避,绛云峰上却只有他们两人,想避也避不开,慕千寒想过容兮越会不会干脆躲出去,但容兮越却回来了。 慕千寒有预感,容兮越对他的“判决”要下来了。 果然,容兮越取了张帖子道:“云岫城最近有场飞花宴,你过去看看吧。” 慕千寒垂眸看着那张帖子,没有去接,“师尊是要打发我走吗?” 容兮越道:“只是同龄人间的切磋交流而已,别想太多。” “切、磋、交、流……”慕千寒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他的话,被气笑了,“师尊当我不知道飞花宴是做什么的吗?” 容兮越的确没想到慕千寒常年待在妖界还会知道飞花宴的事情,他原想的是先把人哄过去,让慕千寒多见些同龄人,等慕千寒见的人多了,眼界一开阔,注意力应该就会转开了。 是的,容兮越这几日想了许久,觉得慕千寒会喜欢他,跟慕千寒见的人太少有关系。飞花宴是年轻弟子间的盛会,自有和慕千寒同年龄段的适龄男女参加,说不准哪个就能令他转变心意了呢。 但既然慕千寒已经知道他的目的…… 容兮越犹豫了下,还是不打算改变计划,“多和同龄人切磋有助于修为进境。” 慕千寒眸光冷下来,“师尊一定要我去?” 容兮越避重就轻道:“你就当去见见世面好了。” 慕千寒好一会儿没再开口,就当容兮越以为他要一直这样和自己僵持下去时,他伸手接过了那张帖子。 夜凉如水,少年嗓音却比月色更冷,“师尊有令,徒儿莫敢不从。” * 随后几日,慕千寒都没再主动出现在容兮越面前,直到宴会前两日,才来辞行下山。 明明只是几日未见,容兮越却莫名有种两人间相隔甚久的生疏感,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好久才找出来一句,“不和人一起走吗?” 无极宗内自然也有其他弟子参加飞花宴,定的却是明日出发,慕千寒这是提早了一日。 容兮越本意是担心他第一次独自下山会不适应,慕千寒却好似误会了什么,冷冷道:“弟子早些过去,师尊不应该更安心吗?” 容兮越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让慕千寒误会一下也没关系,也就没有解释。只是慕千寒下山之后,他到底还是悄然跟了一段,见人平安抵达才放心返回。 然而刚回到无极宗,容兮越就听闻了慕千寒在飞花宴上搞出来的动静。 飞花宴虽然已经被众人默认成了年轻弟子间的相亲盛会,但在明面上,它还是为切磋交流所举办的。 通常情况下,年轻弟子们都是互相看对眼后,再向对方发起挑战,借着切磋的机会彼此交流。又或者是单方面看中谁后,以挑战之名表明心迹。 慕千寒却不然,他看到一个挑战一个,赢过之后马上换目标。 被他这么一搅和,原本为了相亲而来的其他弟子也都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纷纷下场比试。 是以宴会进行到最后,竟真成了最初刚设立时那般的切磋交流大会。 听说结束时主办方某个长老还对慕千寒发出盛赞,言其不坠青云之志。据说这位长老早看烦了如今飞花宴上那腻腻歪歪的粉红泡泡,一心想有个人来肃正风气,如今可算是偿了夙愿。 一时间,修真界好战之风盛行,众弟子们纷纷都忘记了儿女情长,全神贯注地开始修炼。 容兮越沉默了,待慕千寒回来,把人叫过来问,“你故意的?” 慕千寒垂眼,“师尊让弟子去见见世面,弟子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容兮越无言以对。 他有想过慕千寒会不配合,但也没想到对方会搞成这样。 看着底下满身倔强的少年,容兮越忽然有些心累,“你确定不会改了是吗?” 慕千寒直视着他,“如果师尊是说我喜欢你这件事的话,是。” “随便你吧。” 容兮越不想管了,说到底,慕千寒喜欢谁,关他什么事,有谁规定他被喜欢就要给回应的,他不同意,慕千寒还能按头他答应不成。 慕千寒从他的话音里感知到什么,抬眼看他,“师尊不会再见我了是吗?” 容兮越没有回答,他不会答应和慕千寒在一起,那就不该再给人希望,保持距离是最好的做法。不是说完全不见,但肯定不能再像如今这般。 慕千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迈步朝他走了过来,两人间的距离被迅速拉近。 离慕千寒坦诚心思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容兮越一直有意忽略那天晚上的记忆,他原本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慕千寒一靠近,那些被强压下去的回忆几乎是瞬间就涌了出来。 那些潮湿的、炙热的、滚烫的触感再次裹挟上他,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 他仿佛再次被那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包围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慕千寒看到容兮越退的这一步,也跟着停住了。 他垂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短短几步,却让他觉得有如天堑,“我喜欢师尊,对师尊来说很困扰吗?” 容兮越不知该如何回答,慕千寒却好似从他的反应里看出了答案。 少年的眼眶红了,看着他,鼻翼嗡动,嘴唇上下开合,似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他垂下头,向后退了一步,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弟子礼,“天色不早,师尊早些休息。” 60-67 第61章 第61章禁止飞升 慕千寒走了,不告而别。 容兮越初时没察觉,毕竟之前飞花宴那几日慕千寒也不主动在他面前出现,直到那日他忽然感觉近几日绛云峰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放出神识没在峰内感受到慕千寒的气息时,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他不知道慕千寒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何况也没有名义和立场寻找。 “师弟,师弟?” 苏雁卿一过来,就看到容兮越正坐在廊下望着远处出神,他连叫了两声才回神,“师弟这是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容兮越含糊了一句,勉力打起精神,“师兄怎么来了?” “是你之前交代我查的事情。” 苏雁卿道:“那秘境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动静。不过我听人说,帝姬似乎派了人在海州找什么遗迹。” 容兮越问,“遗迹?” “是啊。”苏雁卿道:“好像是跟上古遗族有关的,我没打听太多。” 容兮越想起端阳帝姬问他的那几个问题,直觉应该有什么关系。 “还有一件事。” 苏雁卿忽然出声,打断了容兮越的思路,他四下环顾了一圈,“师侄在吗?” “……不在。”容兮越道:“师兄找他有事?” “不是找他,但跟他有点关系。” 苏雁卿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道:“我刚从妖界那边得到些消息,好像是说妖帝的身体……” 他没有将那几个字说出来,而是做了个口型。 姬珏身体出问题了? 容兮越回忆了一下,似乎也是快到原著里妖帝陨落的时间节点了。 苏雁卿道:“你看这事要不要跟师侄说一声?” 自然是要说的,慕千寒如今虽生活在人界,却也还是妖族皇室的嫡系血脉,这种事情理该让他知晓。 可慕千寒如今不在绛云峰,他怎么说呢…… 对了,慕千寒会不会回妖界了? 容兮越想了一下,又不太能确定,毕竟慕千寒和妖界的关系也算不上好,可他能去哪呢? 想到不知在哪的人,容兮越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烦闷。 “等我见到他跟他说罢。”容兮越道。 不然怎么说呢,说慕千寒跟他告白,他婉拒想保持距离,然后慕千寒不告而别了吗,他现在找不到人了吗。 明明这个结果也算是他促成的,但容兮越午夜梦回,却总是会想起少年离开前红着眼眶看他的那最后一眼。 容兮越不知道自己这样算怎么个事。 苏雁卿不知内情,以为容兮越说的见到后说指的就是寻常的晚些见面后便说。 “也好。”苏雁卿道:“师侄到时若是要回去,师弟你就陪着走一趟吧。” 容兮越微怔,“我也去?” “自然要去。”苏雁卿理所当然,“阵眼的事情还没结束,万一妖帝……总得有个人在那确定一下后续,以防有什么变动,也好及时调整。” “还是说师弟你有什么别的事情?” “也没有什么事……” 其实是容兮越还没有想好该不该去找慕千寒,他不知道见到人后该说什么,毕竟他们之间横亘着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容兮越最终还是答应苏雁卿会往妖界去一趟,虽然慕千寒这么大人了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但总归要看一眼才放心。 他也没拖延,隔日就出发了,但与他所期望的不同,慕千寒并不在妖界,姬如霜说他离开后就没有回来。 听他问起慕千寒的去向,姬如霜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之前不是你把他接去人界的吗?” 容兮越意识到自己问得莽撞了,但他也没打算继续隐瞒,“我们先前闹了些矛盾,他不告而别了。” “什么?”姬如霜皱眉,“慕阳知道吗?” 容兮越道:“还未报予帝姬。” 姬如霜问,“为何不报?” 容兮越解释道:“我想先来妖界看看,免得虚惊一场。既然千寒不在,那我回去就与帝姬传讯。” “不必了。”姬如霜道:“我正好有事要去找她。” 既然姬如霜愿意跑这一趟,容兮越也就没跟他抢,“听闻妖族间有血脉感应,不知殿下可否告知千寒现下的方位?” 姬如霜看他一眼,“你要去找人?” 容兮越道:“我想确认一下他的安危。” 姬如霜道:“他没事。” 血脉感应除了彼此的方位之外,还有危险预警,姬如霜这边既然没有反应,那慕千寒就是没事。至于方位,在没弄清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之前,姬如霜并不打算告诉容兮越。 他急着去找端阳帝姬,说罢就要端茶送客,容兮越只好跳过话题,问起苏雁卿安排的事情。 听他打听姬珏的身体情况,姬如霜明显不愿多谈,“帝君无事。” 容兮越道:“还有阵眼……” 姬如霜道:“阵眼之事不会有变动,按计划推行。” 提到阵眼,姬如霜的情绪有了一瞬间的波动,容兮越细心观察到,有心想问,姬如霜却已召人来带他离开,容兮越只得告辞。 送走容兮越,姬如霜直接启程去找端阳帝姬,他说正好有事要找端阳帝姬不是随口而为,也已经提前让人确定了她的位置,知道端阳帝姬如今刚从西洲回来,正在云慕城。 对他的到来,端阳帝姬表现得十分意外,“有事?” “自然是有事。”姬如霜被问得脸上一黑,“千寒失踪的事情你不知道?” 端阳帝姬挑眉,“失踪?” 姬如霜把容兮越来找他问慕千寒位置的事情说了,得知慕千寒不告而别,端阳帝姬若有所思,低声喃喃,“倒是比我想得要快。” 姬如霜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端阳帝姬摇头,“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你明明可以直接感应到他在哪里不是吗。” 还是这样平静的语气,这样平静的双眼,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令她变色,姬如霜控制不住的感到暴躁,想到自己的来意,他勉强压下情绪,“我来找你,是为了确定一件事情。” 姬如霜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她,沉声道:“慕阳,当初在秘境里,你是不是故意的?” 端阳帝姬微微偏头,“什么故意?” “你别装傻。”姬如霜道:“千寒的身世,你是故意要生下他的是不是?” “你知道了啊。” 不同于姬如霜所预料过的惊讶、心虚,端阳帝姬的反应堪称平淡,“是的,如你所想。” 姬如霜为她的反应感到荒谬,还有巨大的被欺骗的愤怒。 如果不是近期妖帝身体状况不好,他在偶然情况下多接触了一些妖族传承之中的秘辛,他恐怕还不知道,慕千寒的出生竟然是一开始就被计划好的。 想到端阳帝姬的计划,姬如霜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你利用完我,还要继续利用他?慕阳,他是你儿子。” 端阳帝姬平静道:“所以这是他生来就该承担的。” 姬如霜道:“他会死的。” 端阳帝姬道:“也有可能不会死。” “你明知道那可能有多低。”姬如霜说到这里忽然明白过来什么,“难怪你一直不亲近他,你也怕跟他有感情是不是。” 姬如霜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自己今日才是真正认识了她,他想起当初秘境里的相处,不知那时的人为何会变成这样,又或者当初秘境里的人本就是假象,如今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她。 没什么好说的了,姬如霜转身就走,端阳帝姬在身后叫住他,“你要去哪?” “去找真正肯为他好的人。”姬如霜头也不回地道。 端阳帝姬一听就知道他是要找容兮越,直接瞬移闪现挡在他身前,“不能找容兮越。” 姬如霜并不理她,跟着瞬移绕过去。 虽然还不知道容兮越跟慕千寒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容兮越对慕千寒的关怀总不是假的,若容兮越知道端阳帝姬的计划,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端阳帝姬见状,抬手升起结界挡住他的去路。 姬如霜被迫停住,转身看她,“你要跟我动手?” “我只是不让你去找他。” 知道不解释清楚姬如霜恐怕不会听她的,端阳帝姬索性把慕千寒喜欢容兮越的事情告诉了他,姬如霜听罢皱眉,“他才多大,他怎么会喜欢容兮越?” 想到二人间的年龄和阅历差距,姬如霜第一反应就是容兮越的问题,端阳帝姬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先一步道:“是千寒先动的心思。” 得知是慕千寒先动的心思,姬如霜的态度又变了,“容兮越不答应?” 语气是询问,表情却活像是他凭什么不答应。 端阳帝姬看他这样,颇觉好笑,“他凭什么答应?” “连你这样对他们熟悉的人,听到第一反应也是他的问题,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凭白坏了自己的风评。” 姬如霜不以为然,“你们人族就是爱看重那些有的没的。” 端阳帝姬懒得跟他争执,“总之你不要去找他。” 姬如霜讥讽她,“你对他够维护,对你儿子倒是心狠。” 端阳帝姬不为所动,“我只是把被牵扯到的人降低到最少而已。” 姬如霜真是看不懂她,说她有情,她能从慕千寒出生就预备着送他去死,说她无情,她倒是懂得不多牵连无关之人。 他看一眼结界,“若我非要去呢,你这结界能拦我几时?” 端阳帝姬不语,她与姬如霜修为相当,若要拼尽全力,加以结界辅助,确有几分把握能够拦住他。 可问题是,她为什么要为另一个人拼尽全力。 布局已成,只差时间。即便容兮越知晓,也无从更改,最多只能从如何保住慕千寒的性命入手,那样对她的计划也无碍。 想到这里,端阳帝姬问姬如霜,“你当真一定要去找他?” 姬如霜冷冷道:“你总不能让我看他去死。” 两个“他”,指代的却并非是同一人。 端阳帝姬叹气,抬手卸去了结界。 看她放弃得这般轻易,姬如霜反倒有些狐疑,“你不拦了?” 端阳帝姬背对着他,低声道:“我也并非不愿他能活下去。” 姬如霜真不知该说她什么,索性闭嘴走了。 他先去了无极宗找容兮越,却扑了个空,得知人还在妖界没回来,又连忙赶回妖界,终于是找到了人。 容兮越留在妖界没走,是想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见到姬珏,问到慕千寒的方位,他还是想知道慕千寒在哪。 但拜帖刚递过去,还未得到回音,就得知姬如霜已经回来,要再见他。还不是那种把他请进宫的慢悠悠的邀请,而是直奔他下榻的住所,上门来见。 看他这么急切,容兮越略微惊讶,“殿下找我有事?” 姬如霜没答,只上下打量着他,眸光隐含审视。 从姬如霜的视角来看,他对容兮越这个“儿媳”自然是不满意的,样貌勉强过的去,但年龄太大,处事又太圆滑,滴水不漏的感觉,慕千寒又是一根筋的性子,两人要在一起,慕千寒必然是弱势的一方。 但如今不是人家追他儿子,而是他他儿子上赶着要追人家。 姬如霜默默地把挑剔的心思收了起来,客气道:“是有些事要和道尊商量。” 容兮越并非没感受到姬如霜的目光中的含义,想到对方应该是从端阳帝姬处回来,容兮越对这目光的来源有了些猜测,但既然姬如霜不提,他就就没戳破,故作未觉道:“殿下客气了,有什么用的上我的,自会尽力而为。” “是关于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姬如霜刚开了个话头,常跟在他身边的随侍江总管忽然进来。 江总管朝容兮越歉意地笑了一下,附耳到姬如霜身边悄声道:“殿下,地宫里方才来令,帝君要面见道尊。” 帝君要见容兮越,还是地宫来令? 姬如霜闻言大惊。 外人不清楚,他们这些内人却是清楚的,帝君已经很久不见外人了,这是其一,其二是地宫来令…… 自千年前起,帝君的真身就挪进了地宫,此后只以化身示人,地宫来令说面见,难道帝君是要用真身见他? 姬如霜从江总管的眼神里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心下一沉。 他忽然想起,连他在得知那些秘辛后都能猜到端阳帝姬的计划,帝君只会更清楚,恐怕帝君在知道慕千寒的身世时,就已经知道端阳帝姬的打算了。 那帝君对此是什么态度? 这么多年了都没做什么,想必是默许了,赶在这个时间召容兮越过去,是要阻止他向容兮越说明真相吗? 对端阳帝姬姬如霜可以硬闯,但对姬珏…… 姬如霜久久做不出决定,江总管不得不小声催促,“殿下,帝君的人还在外面等着……” “我知道了。” 姬如霜烦躁地打断,深吸一口气,作出决断,“你也去一趟,在外面随时盯着,等他出来就通知我。” 江总管连忙应下,转过身去找容兮越,堆着笑道:“帝君有请,道尊请随我来。” 容兮越方才就在猜测是有什么变故,听江总管一说才知道是姬珏要见他,是看到了他先前递过去的拜帖? 但看姬如霜的反应,似乎这次的会面不太寻常。 姬珏要见他? 是收到了他先前递过去的拜帖,还是跟姬如霜要跟他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容兮越方才就注意到姬如霜的反应,觉得这次的会面似乎不太寻常。 他没有过多考虑,起身跟江总管离开。 从房间出来,容兮越才发现外面还有另一位侍从带着马车在等,见他出来后行礼道:“请道尊上车。” 容兮越点头谢过,抬脚上了马车,。 为了方便,容兮越下榻的住所离帝宫不远,是以马车启动不久,容兮越很快就察觉到它走的似乎并不是往帝宫去的路线。 他撩起帘子,发现外面已经到了宫墙之下,却不是他上次来时所走的正门。 江总管在外跟着,看他撩起帘子,连忙上前解释,“道尊,这次去的是在地下的地宫。” 容兮越问,“地宫?” 江总管应了一声,别的却不肯再多解释了,容兮越只得暂时按下好奇心。 随着马车行进,周围愈发安静,最终在一处偏僻的宫门前暂时停下。 守门的侍卫仔细检验了那名侍从的令牌,这才放行,江总管这次没再跟进来,而是留在了外面。 马车又行了一会儿,停在一处宫殿之前,容兮越下车,在侍从的带领下来到正殿,殿门打开,里面却是一条向下的楼梯。 侍从先走进去,容兮越也很快跟上。 通道内很安静,一时只听得到他们的脚步声,容兮越感觉这楼梯上应该是布了什么阵法,看着很短,但依他默数的心跳来算,应该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出来。 随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扇刻着繁复纹路的石门,侍从上前在门板上扣了三下,石门应声而开,发出沉重的闷响。 侍从侧身停在旁边,“道尊请进,帝君就在里面。” 看这意思,应该是让他一个人进去了。 容兮越扫了一眼石门上的纹路,迈步走进去。 门里门外两世界,容兮越只觉得眼前一晃,就来到了一处星空当中。 “你来了。” 一道声音从侧方传来,容兮越循声望去,看到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泛着微光的虚影。 这虚影面容陌生,但扫见他那双金色的眸子,容兮越还是很快猜到了他的身份,“见过帝君。” “不必多礼。”姬珏道:“我身体不便,只能暂时以元神相见了。” 容兮越直入正题,“不知帝君找我何事?” “从哪里说起好呢,我想想……” 姬珏沉吟半晌,道:“你应该知道,九转回天大阵下封印的魔气,其实是万年前仙魔大战后所遗留在此界内的魔气吧。” 见容兮越点头,姬珏继续道:“其实除了那九转回天大阵外,仙族离开前还在此界内留下过另一道封印。” 容兮越问,“什么封印?” 姬珏道:“在此界魔气完全被转化干净前,禁止飞升。” 禁止飞升? 容兮越完全没想到修真界外还会有这样一道封印,“那这一万年来?” 姬珏道:“是的,没有人飞升过。” 容兮越沉默。 难怪姬珏这么多年了还在下界。 “那其他人呢?”容兮越问,“总有人修为到渡劫期吧。” 自然是有的。 姬珏道:“每有修士到达渡劫期,当年仙族留下的‘监察者’就会找到他们,说明真相。” 容兮越问,“他们愿意接受?” 姬珏道:“监察者会说服他们。” 那那些没有被说服的呢? 容兮越没问,他怀疑这个说服可能不只是字面意思,还有姬珏的身份,多半姬珏就是那个监察者。 “我还未到渡劫期,帝君为何提前告诉我这些?” 姬珏道:“因为千寒。” 容兮越有股不祥的预感,“跟千寒有什么关系?” 姬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修魔吗?” 容兮越忽然想到了慕千寒的混血身份,旁的混血都不能修炼,但慕千寒却是生来就可以。而慕千寒最初会来找他,也是担心自己血脉有异。 姬珏道:“他不是简单的二族混血。” 这是前朝皇室很久之前就开始了的计划,他们先融合了所有传承上古遗族的世家,最后一步才找上了妖族,他们认为,只有融合了所有遗族血脉,才能承受得住魔气侵蚀。 事实上也的确是的,魔界里的那些魔族,最初也是这般来的。 姬珏道:“待他修炼到一定程度后,他的身体就会开始自发吸收魔气。” 容兮越的面色很不好看,“吸收魔气后会怎样?” 姬珏道:“或在过程中承受不住爆体而亡,或熬过魔气灌体飞升魔界。” 容兮越瞳孔微缩,手指无意识掐紧,“怎样才能熬过去?” 姬珏道:“很难,以他目前的情况,二成概率吧。” 作为监察者,姬珏很早前就发觉了人族的计划,但他并没有阻止,他为什么要阻止呢?这事对他又没什么坏处,若是成功了,他还能提早些离开下界,待了一万多年,他也确实是待够了。即便失败也没什么关系,大阵内封存的魔气即便只能被慕千寒吸走一分,界外的封印也能早一天解开。 同样的,他如今会和容兮越说这些,也有他自己的打算。反正姬如霜已经准备告诉他了,不若顺水推舟。 容兮越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没有问一些姬珏为什么不阻止的废话,直接道:“帝君跟我说这些,总不是单纯无聊,有什么要我做的,还请明示。” 言下之意,是让姬珏别卖关子有什么办法就快说。 姬珏微微笑起来,“我这里确有些合适他用的功法,道尊可要听听看?” 第62章 第62章异化原型 江总管在外等了一天一夜,站得腿都麻了,终于看到容兮越出来,连忙迎上前,“道尊留步。” 容兮越似乎在想事情,直到他跑到身前才发现,“总管怎么在这里?” 江总管道:“殿下特别吩咐要在这等您出来,应该是还有事要跟您说。” 姬如霜啊。 容兮越沉默了一下,点头道谢,“正好帝君有封信让我转交给殿下,劳烦带路了。” 江总管忙道不敢,上前引路。 他路上顺道给姬如霜传了讯,是以等二人来到姬如霜的宫殿时,姬如霜已经在门口等了。 “帝君有信给我?” 容兮越取了信交给他,姬如霜迫不及待展开,看罢后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姬珏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反而将事情主动告知给容兮越,省了他一番口舌,还交代了他帮容兮越找慕千寒。 姬如霜对此没什么异议,转头看向容兮越,“那我们明日出发?” 容兮越道:“殿下今日有事?” 姬如霜:“倒是没什么事……” 容兮越道:“那为何不今日出发?” 个外人比我还急。 姬如霜忍不住腹诽,拉过江总管吩咐一通,跟容兮越离开皇城。 两人一路出了妖界,来到人族北境的龙行山脉。 容兮越自靠近龙行山脉起就微微蹙眉,见姬如霜在停在附近,眉心更是拧紧。 姬如霜对人族地域了解不多,见状主动询问,“这里有什么问题?” 容兮越默然片刻,回答道:“我师兄当年出事的秘境便在附近。” 晏陵玉早年在修真*界很有名气,姬如霜虽未见过,也是有所耳闻。 他此前只知道容兮越和晏陵玉是同门师兄弟,并不清楚二人感情如何,但慕千寒离开无极宗后哪都不去偏来这里,容兮越发现后又是这个反应…… 姬如霜隐约猜到什么,忽然感觉有些牙疼,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不管说什么都很怪,最终还是闭嘴了,只是表情忍得十分扭曲。 容兮越没有管他在想什么,率先落了下去。 妖族间的血脉感应只能感应方位,离得近了反而效用不大,这也是他们在山脉外围停下的原因,剩下的只能进去找了。 龙行山脉占地不大,灵气却很足,周围也有几个小型的修真世家,还建了几个坊市。 两人没有惊动那些修真世家,自外围绕着圈慢慢往里,以保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角落。要说他们速度也挺快,神识一扫便能覆盖大半座山,然而龙行山脉里最不缺的就是山。 如此找了大半个山脉都没找到人,姬如霜有些沉不住气了,“到底跑哪去了。” 他想起容兮越先前说的话,又问,“你之前说的那个秘境在哪?” 容兮越道:“那处秘境已经关闭了。” 姬如霜不死心,“那它之前开启的地方呢?” 容兮越头也不抬地回道:“找过了。” 在发现落点是龙行山脉时,容兮越就想过慕千寒会不会是去找那个秘境了,因此进入龙行山脉后,容兮越第一个找的地方就是那里,然而慕千寒并不在那附近。 不过容兮越也注意到,那附近有些被人踩踏过的痕迹,说明慕千寒应该来过,只是之后又离开了。 二人继续寻找,很快来到山脉中心。 龙行山脉之所以被称作龙行山脉,就是它的外形从远方看去很像是一条正在腾飞的龙,而它最中心的位置,就是龙首处的一处寒潭。又因这处寒潭四周都被高山所围,被称作为困龙渊。 困龙渊四周都是高山,想要下去,只有爬山这一条路。 两人来到山顶,容兮越正要下去,姬如霜却忽然拉住他,“等等。” 他皱眉感应了一会儿,忽然面色大变,拉着容兮越瞬移出去。 而就在二人离开的那一瞬间,原本平静的潭水忽然炸开,一道黑雾冲天而起,瞬间笼罩住整个山谷,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吞噬。 “是魔气。” 姬如霜经历过一次魔气泄露,一眼就认了出来。 也多亏是他有经验,才能在还未爆发时就迅速反应过来,拉着容兮越离开原地,“这魔气是哪来的,这附近有阵眼? “没有。” 容兮越连放了几个讯号给山脉附近的人示警,盯着下方还在扩散的黑雾,“你现在还能确定他的位置吗?” 姬如霜感应了一下,盯着困龙渊的位置皱眉摇头,“感应不到了,奇怪,之前明明还有。” “下面应该出事了。” 容兮越迅速做出决断,抽了张传讯符出来给苏雁卿说明情况,边写边道:“待会儿我下去,你留在这里。” 姬如霜道:“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得留在这里维持秩序。” 容兮越扫了一眼远处慌乱逃窜的人群,语速飞快,“而且这里的魔气泄露也需要控制,等师兄他们来了,你把事情交接好再下来。” 姬如霜道:“那也是我下去比你合适,我有经验。” 容兮越没理他,把给苏雁卿的传讯符写好发送,直接瞬移下去,身影转瞬没入黑雾当中。 姬如霜压根没反应过来,想拦的时候已经晚了,瞪眼看了一会儿,只得转身往远处去救人。 另一边,容兮越下来后不久就发现了魔气的源头,一个正在开启中的秘境。 四周的树木像是被暴风席卷过,倒折了大半,谷底的潭水也比之前下降了一半有余。 容兮越看着周围乱糟糟的景象,想起下来前姬如霜说感应不到慕千寒位置的话,心下一沉,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慕千寒,该不会是被卷入秘境当中了? 以防万一,容兮越先在周围找了一圈,无果。 那就只剩下这一个可能了。 容兮越没有过多犹豫,来到秘境前,闪身进入。 一阵晕眩,容兮越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树林当中。 只是不同于寻常树林的郁郁葱葱,这里的树木像是都被什么腐蚀过,俱已枯死,空气中也弥漫着枯朽腐败的气息。 谨慎起见,容兮越先放出神识小范围地查探了一番,并没有在附近发现第二个人的气息。 有的秘境进入后的落点固定,有的秘境却是会将进入的人随机传送,容兮越所进的这个便属于后者。 确认周围没人,容兮越干脆腾空而起,向远处眺望。 这一望,容兮越忽然看到远处有斗法的动静,连忙瞬移过去。 看清下面的人,容兮越有些失望。 是两个陌生人,应该是秘境开启时恰巧在附近被卷进来的,修为都在金丹上下,受魔气影响失了神智,才会打斗在一起。 但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容兮越直接出手震晕了两人,再用捆灵索限制住灵力。暂时没空送他们回去,又不能丢着不管,只能先捆着了。 容兮越一路找一路救,很快绳子上就捆了一大串的人,但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什么,他一直没能找到慕千寒。 只是随着他在秘境越找越深,容兮越也逐渐发现,这处秘境,似乎很像原主记忆里曾和晏陵玉来过的那一处。 容兮越关于原主在秘境里的记忆并不完整,但还是有一些碎片画面。 如果将他落下来的那片树林换成绿色,再将眼前这片干涸的沙地换成湖泊…… 是巧合吗? 还是确实是那处秘境又开启了? 容兮越在秘境里找了整整两天,还是没能找到慕千寒,但是碰到了接到传讯赶过来的苏雁卿。 “外面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秘境的出口也找到了,帝姬正和人研究秘境的传送落点,等确定后就能固定位置稳定传送。” 苏雁卿叭叭地把外面的情况说了,担忧地看着他,“师弟,你已经在秘境里待了两天了,先出去吧。” “我还要找人。” 容兮越摇头,把捆来的那一串人交给他,“劳师兄把这些人先带出去。” 苏雁卿不肯,“你带他们出去,我留下来帮你找。” 容兮越拒绝,坚持要继续找。 苏雁卿忍不住道:“师弟,你是不是知道了?” 容兮越问,“知道什么?” 苏雁卿道:“五师兄在这里。” 容兮越微怔,他先前只是怀疑,没想到竟然猜对了。 苏雁卿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是帝姬先发现的,说这里就是五师兄先前失踪的那处秘境,她还说师兄还活着。” 关于晏陵玉有可能还活着的事情,容兮越先前就猜到过,如今也不算太惊讶,“那帝姬能确定师兄在哪吗?” 苏雁卿摇头,“秘境里感知混乱,各种追踪术都不起作用,只能慢慢找。” “我知道了。” 容兮越没说什么,只是又取了几只瓷瓶出来给苏雁卿,“这是紫菱花的花粉,可以留香很久,我找过的地方都洒过了这个,如果后续有人进来找人,也让他们在沿途洒一下。” 苏雁卿原先以为容兮越执意留下来是发现了秘境的问题,想留下来找晏陵玉,如今看他反应平淡,才松了口气,但也不免有些奇怪。 师弟如今这样子,难道是真的已经放下师兄了? 苏雁卿怀着疑问暂时出去了,容兮越则留下来继续寻找。 在满是魔气的秘境里待了两天,容兮越不是不难受的,他必须小心再小心,才能减少魔气对身体的侵蚀。 是减少而不是抵抗,魔气对修士的侵蚀是无法完全抵抗的,只要修士身处魔气当中,就会不可避免地遭受这些,而即便出去之后,这些侵蚀过的痕迹也不是立刻就能清除干净的,需得修士用自己的灵力慢慢消除,通常需要很长时间,还会损耗自己原本的修为。 容兮越对修为损耗并不在意,反正他又不着急进阶,而且有那么一条禁止飞升的禁令在,也压根飞升不了。 他只是一想到姬珏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心里就隐约感到不安,需得尽快找到慕千寒才好。 又过一日,进入秘境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容兮越碰到时问了句,得知外面已经完全稳定下来,进入秘境后的落点也已经固定,这些人都是受端阳帝姬和姬如霜招募进来寻人的。 当然,报酬不菲。 兴许是人多力量大,次日晚上,容兮越刚排找过一处山谷,出来后就碰到了一个修士。 那人一看到他就兴奋起来,“容道尊,你快回去吧,苏掌门让我告诉你,说你师兄和徒弟都找到了。” 找到慕千寒了?还有晏陵玉? 容兮越道过谢,迅速往秘境出口的方向赶去。 刚出秘境,一眼就看到了外面的苏雁卿。 “师弟。” 苏雁卿似乎是特意在这等他,迅速上前,压低声音道:“你先做好准备。” 容兮越问,“出什么事了?” “最先找到五师兄跟师侄的是几个散修,他们是在一起被发现的,都受伤昏过去了。” 苏雁卿压低声音,“那几个散修还说,现场有打斗过的痕迹。” 容兮越第一反应就是两人被其他人偷袭了,而后才反应过来苏雁卿的意思,“不可能,五师兄是化神期,千寒才刚结丹。” 换言之,慕千寒怎么可能伤得了晏陵玉。 苏雁卿道:“五师兄身上有旧伤,而且,师侄的情况也不太对,他是原型被抬回来的。” 容兮越沉默。 苏雁卿道:“现在五师兄在帝姬那边,师侄则被殿下带回去了……” 其实端阳帝姬原本是想把两个人都带回去的,但姬如霜怎么也不愿意把慕千寒交给她,端阳帝姬也不愿意把晏陵玉交给姬如霜,最后就这样了。 苏雁卿也觉得尴尬,咳了一声,“师弟,你看要先去哪边?” 容兮越犹豫了一下。 从本心出发,他自然更担心慕千寒的情况,但晏陵玉毕竟救过原主…… “先去帝姬那里吧。”容兮越道。 二人去找端阳帝姬,却来晚了一步,侍女告知端阳帝姬已经带着晏陵玉先回云慕城了,只留了几个人在这里处理后续事宜。 容兮越问,“五师兄可醒了?” 侍女摇头,“听闻还未醒。” 容兮越道谢,折到另一边去找姬如霜。 姬如霜没急着走,因为他给姬珏传讯回去后,姬珏让他把容兮越跟慕千寒一道带回来。 他有派人关注容兮越,自然知道他先去了端阳帝姬那边的事情,心有不爽,有些想挑刺,但想到慕千寒如今的情况,姬如霜暂时忍了下来,带他去见慕千寒。 慕千寒醒了,但情况却比没醒更不好,他失控了,甚至无法保持人型。 容兮越见到慕千寒后,才明白苏雁卿的那句“被抬回来”是什么意思。 在西洲时,容兮越曾见过慕千寒的兽形,白白的小小的一团,像没长大的幼崽,眼睛也是灿金色的,璀璨如宝石一般。 但现在的慕千寒,却要用足有一人高的笼子才装得下,他四肢俱被缠上了压制灵力的锁链,原本雪白的皮毛全部异化成了黑色,暗金色的兽瞳里充满冰冷的暴虐情绪。 察觉到有人进来,他开始在笼子里焦躁地来回踱步,脊背弓起,时不时朝人群发出威胁的低吼。 “看来他现在连你也不认识了。” 姬如霜心里稍微平衡了点,既然容兮越都不能让慕千寒稍微清醒一点,那他这个亲爹被咬也就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容兮越根本没听到姬如霜说什么,他看着被锁在笼子里的黑狐,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揪住了,喘不过气,“为什么把他关在笼子里?” “不关不行,他现在见人就咬,已经伤了好几个人了。” 姬如霜捞起袖子给他看,“喏,连我都让他给咬出血了。” 苏雁卿探头瞧了一眼,“嘶”地吸了口冷气。 只见那小臂上一排参差不齐的咬痕,最深的地方几乎可以看到骨头,姬如霜确实没夸大,这伤势说见血都是轻的,怕是连骨头都快要咬到了。 “不然你以为我愿意用笼子关他?困灵锁我都不乐意给他上呢。” 姬如霜放下袖子,嘴里念叨,“我原本还想他见到你后说不定能清醒一点,也好把他从笼子里放出来,看来还是不行。” 容兮越望向笼子里的黑狐,他不知何时缩到了笼子的角落,半趴在地,一双暗金色的兽瞳却还是盯着他们的方向。 但与他所熟悉的目光不同,那双兽瞳里满是冷漠、警惕与防备。 他不认得他了。 容兮越再次认识到了这个现实,他忍不住朝笼子走近一步,黑狐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朝他警告般地低吼一声。 姬如霜抱臂看着,“你最好别离太近,他现在好不容易安静点了。” 容兮越不得不停下来,“帝君怎么说?” 姬如霜道:“让我把你跟他一起带回去。” “那就走吧。” 容兮越说着转身,不再去看笼子,姬如霜斜眼看他,“你不用去云慕城?” 容兮越看向苏雁卿,“劳师兄代我去一趟,有什么事再传讯给我。” 苏雁卿自是应了,左右他本来就是要去云慕城看晏陵玉的。 姬如霜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但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挑刺理由,暂时放过,安排手下回程。 要带这么大一个笼子回去,自然没法像他们来时那样说走就走,姬如霜也不想让慕千寒关在笼子里被人看,特意安排人弄了辆豪华飞车过来装笼子。 如此一番折腾,两日后,一行人终于回到妖界。 路上平静,临下车时却出了桩小意外。 黑狐连着两天都安静地待在笼子里,下车时却忽然暴起,想要撞开笼子逃跑,所幸容兮越一直留神盯着,及时拦下,只是也受到波及,被他隔着笼子咬到了左手。 兴许是容兮越阻拦了他逃跑的计划,黑狐咬得很重,生扯了一块肉下来。 “这也能找到机会跑。”姬如霜在笼外又加了一道封印,过来瞧了他一眼,“你先上个药?” “不用。”容兮越扯破袖子草草包扎了下,“先去见帝君吧。” 姬如霜提醒道:“你这两天还是离他远些,我看他挺记仇的。” 容兮越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人却没动位置。 姬如霜不再多劝,带他和慕千寒去见姬珏。 姬珏提前接了传讯,特意用了化身在上面等他们。 看到笼子里被锁住的黑狐,姬珏微微挑眉,走近了些细看。 和姬如霜以及容兮越一样,黑狐对姬珏的靠近也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只是他似乎感觉到了姬珏实力的强横,没有威胁或挑衅,只是半弓着身子警惕地盯着他。 姬珏看了半晌,直起身子摇了摇头,“我没办法。” 姬如霜没想到,忍不住问,“帝君也没办法?” 姬珏道:“若他只是失去理智,尚能保有化形,我有办法帮他散去魔性。若他是无法保持人形,理智尚存,我也有办法帮他恢复。” “偏他如今两者皆无……” 姬珏说着又忍不住摇头,“若是上界,有足够的天材地宝辅助或许能让他恢复神智,但这里……”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容兮越和姬如霜二人已经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姬如霜看向笼子,神色犹疑,“那他以后就一直这样了?” “倒也不是。” 姬珏道:“他现在这样是被魔性影响了神智,等时间久了,魔性散去一些,应该就能恢复神智或者回到人形了。” 容兮越来之后一直在听,到这里才第一次开口,“如果用外力帮他散去魔性呢?” 姬珏道:“可以是可以,但你看他现在这样像是能安分接受人辅助的吗?” 确实,但凡有想靠近他的,没有不被咬的,连容兮越都不例外,甚至还因为阻拦他逃跑被咬得最狠。 姬如霜叹气,“那在他恢复之前,也只能这样先关着他了吧?” “不行。” 姬珏还未回答,容兮越先反对道:“他是人,不能一直这样关着他。” 姬如霜道:“那他再伤人怎么办?” “我带他走。” 容兮越转头看向笼子里的黑狐,望进那双暗金色的兽瞳,低声道:“我会看好他的,不会再让他伤人。” 第63章 第63章“给你梳毛,好不好?”…… 姬如霜不太想答应,姬珏却同意道:“这样也好,你多和他相处看看,说不得他就愿意亲近你了呢。” 容兮越没再耽搁,连着笼子一道带走了黑狐。 离开皇城,容兮越一路向东,寻了一处远离城镇,周围又没有什么大妖的山谷,在外围布下结界,确保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后,将笼子放到地面打开。 黑狐在笼子被放到地面时就站立起来,笼门打开后,更是如离弦的剑般冲了出去。 许是察觉容兮越没追上来,到达树林边时,黑狐忽然回头看了容兮越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而已,暗金色的兽瞳毫无波澜地在他身上划过,很快便收了回去,身影没入丛林当中,转瞬消失不见。 容兮越没有阻拦,关了这么些天了,让他跑跑也好。 考虑到将来大概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容兮越决定先把住处收拾出来。 他选了一处靠近水源的位置圈了个院子,砍来木头简单盖了个房子,也幸亏是有各种符咒,不然还要考虑防潮防虫之类的问题。 花了一个白日的时间收拾好住处,看天色即将日暮,容兮越起身去找慕千寒。 在选地方的时候,容兮越就考虑过黑狐要跑出去的情况,特意限定了结界的范围,刚好够他神识覆盖住的大小。 如此没费什么功夫,容兮越就找到了慕千寒,但待他看到黑狐的状况,却是一愣。 黑狐正在进食,他身前躺着一只幼鹿,喉颈被咬断,血流汩汩,已经没了气息。 察觉到有人到来,黑狐撕咬的动作停住,抬首望来,暗金色兽瞳满是警惕和被打扰的不快。 容兮越停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忽然想起在西洲的时候,慕千寒为了能跟他出去主动化成原型,之后因为弄脏了爪子,低头舔了很久的毛才往他身上跳。 可现在…… 容兮越垂下眼,慢慢退了出去。 隔一会儿再过来,那片草地上已经没有了黑狐的身影,那只幼鹿也不见了,只有沾染了血迹的草叶随风摇晃,提醒容兮越这里先前发生过什么。 天色暗下来,容兮越回到院子,进到隔壁的房间。 这间房间比正房要大一些,是容兮越特意给黑狐做的,还用储物空间里以前收集来的禽羽材料搭了个软窝,原以为他会喜欢,但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更喜欢睡在外面。 容兮越并没有在房间里待太久,很快便转身出去了。 慕千寒如今的状态变了,他也需得尽快调整过来才是。 * 次日,容兮越起了个大早,进山打猎。 他捉了几只兔子和野鸡,又猎了一头鹿,还特意打了一头野猪,回来的路上又顺带摘了些野菜和蘑菇。 鱼清蒸,兔子剥皮烤肉,鹿下锅炖,野猪红烧,野鸡和蘑菇煮汤…… 容兮越变着花样地做了一桌的菜,装进食盒里去找慕千寒。 黑狐正在捕猎,他蹲在湖边的草丛里,金色兽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岸边正在喝水的兔子。 容兮越故意没掩饰自己的脚步声,惊走了那只兔子。 黑狐不满地看过来,朝他发出一声低吼,容兮越没理会,自顾自地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摆出来。黑狐就盯着他看,然而每次容兮越抬眼时,他又迅速别开头。 容兮越也不在意,将菜放好后离开。 晚一会儿再来看,只剩空盘了。 嗯……饭量还挺大。 容兮越收了盘子,隔日继续来投喂,这次兔肉红烧,鹿和鸡则换成了烤的…… 连着投喂了一个月,容兮越慢慢把投喂地点从湖边一步步挪到了小院门口,也总结出一些黑狐的喜好。 比如他口味更偏麻辣,不爱吃草爱吃肉,尤其最喜欢吃烤肉,但比起烤猪肉更喜欢红烧肉,吃烤兔子时最喜欢先啃脑袋……诸如此类。 而比起一开始只有容兮越离开后才会去吃东西,黑狐如今也不再排斥当着他的面进食了,偶尔吃完还会趴在院门口眯一会儿。 容兮越观察了两天,试着在他吃饱后走近了些,拿出提前磨好的梳子,“给你梳毛,好不好?” 黑狐偏头看了他一眼,甩了甩尾巴,没动。 这就是默许的意思了。 容兮越坐到他旁边,用梳子慢慢给他梳毛。 黑狐的皮毛很顺,油光水滑,摸起来像缎子一样,一点也不扎手,许是最近吃好睡好的缘故,连掉毛都没几根。 容兮越耐心地帮他把全身都梳了一遍,又把掉下来的毛收拢起来,和着之前剩下的兔毛一起搓了个毛球给他。 狗都喜欢玩球,狐狸应该也差不多。 黑狐看起来确实挺喜欢的,起初还谨慎地只用爪子扒拉,后面逐渐开始上嘴,又抓又咬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半下午才停下。 容兮越看他滚了一身土,又问,“要不要洗澡?” 黑狐歪着头看他,像是不理解是什么意思。 容兮越试着把他往水边带,黑狐初时还跟着,但等到水边就不肯再往前走了,容兮越就先脱了鞋子挽起裤脚下水,黑狐这才慢慢跟了上来。 黑狐如今的体型很大只,四肢着地也和容兮越差不多高,容兮越必须得让他蹲下,才能顺利给他洗澡。 洗完一圈,自己身上也湿了大半,好在太阳还没下山,晒晒也就干了。 晒干身体,又重新梳过毛,黑狐站起来甩甩尾巴,再次钻进林子。 他不在这过夜,至多待到太阳下山,他就要回去了。 容兮越也不着急,比起最开始,现在的状态已经很好了,起码黑狐已经肯让他洗澡梳毛了。饭要一口一口吃,狐狸也要一点一点哄,总有一天能哄到院子里的。 连续投喂了两个月后,容兮越忽然发现黑狐身后跟了一只陌生的赤狐。 容兮越开始捕猎时,特意筛选过山谷里现存的动物,凡是开了灵智的都放了出去,留下的都是普通凡兽,这赤狐本也该是没开智的一员,但现在瞧着,不知怎的似乎通了点灵性。 而这赤狐跟着黑狐的原因…… 看它又是在黑狐跟前翻肚皮,又是试图用尾巴去勾黑狐的尾巴的动作,容兮越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去看黑狐的反应。 黑狐似乎很不耐烦,不住地回头低吼警告让它不要跟着自己,但那赤狐却还是锲而不舍地跟着他,大着胆子勾他的尾巴。 这一下把黑狐弄炸了毛,一步跳进了院子里,回头目光不善地盯着它。 赤狐犹豫了一下,没敢跟进来,它如今通了点灵性,知道这院子里住了个顶厉害的人,轻易就能捏死它,不太敢冒犯,只围着院子转圈。 黑狐也发现它不敢进来了,炸着的毛慢慢放下来,扭头去找容兮越。 容兮越还是照往常那般喂他,看着黑狐埋头猛吃,心里有些犹豫。 一方面,容兮越不想慕千寒被一只仅通了一点灵性的普通赤狐纠缠。 但另一方面,容兮越又想看看外面有这只赤狐在的情况下,黑狐今晚会不会选择留下。 两相权衡过后,容兮越暂时没有把那只赤狐送出结界。 到了晚上,黑狐探头看了一眼,见那赤狐还在门口蹲着,把脑袋又缩了回来,原地转了一圈。 容兮越哄他,“我给你做了个窝,要试试吗?” 他说着把黑狐往隔壁房间带,黑狐犹豫了一下,跟了上来。 把黑狐带进来后,容兮越才发现自己这个房间还是盖得有点小了,所幸黑狐并没有不满意。 他似乎还挺喜欢容兮越专门给他做的那个软窝,趴上去就不下来了,还用爪子去勾房梁顶上垂下来的毛球。 容兮越悄悄松了口气,慢慢退了出去。 如此,容兮越第一次成功把黑狐留在了院子里。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几日后,容兮越把那只赤狐送出了结界,而在发现赤狐离开之后,黑狐也像是习惯了住下似的,没有再往外跑。 随着时日渐久,黑狐也渐渐习惯了容兮越的存在,偶尔还会主动跟他玩闹。 容兮越不止一次在给他洗澡时被他扑腾得满身是水,以往他都是等给黑狐梳过毛后再回房换衣服。 但这次黑狐下水前,突然兴起在岸边的浆果丛里滚了一圈,于是就连带着把帮他洗澡的容兮越身上也弄得黏糊糊的。 等晒干再梳毛怎么也要半个多时辰,容兮越干脆趁黑狐晒毛的时间里把自己也洗了一遍,反正这里除了他们一人一狐也没外人。 在水里时没注意,上岸穿衣服时,容兮越才发觉原本在岸上趴着假寐的黑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双暗金色兽瞳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容兮越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又盯着看了多久,下意识披上衣服。 黑狐歪了歪头,暗金色兽瞳隐约闪过一丝迷茫,慢慢又转了回去,探头去咬灌木另一边长着的刺果。 容兮越照往常那般过去给他梳毛,他也只是偏头看他一眼,就又低头自己去玩自己的。 看他这样,容兮越也不知是好是坏。 离开皇城之前,姬珏曾说慕千寒是受魔气影响导致兽性占据思维,等他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性的一面了,就说明他开始有好转的迹象了。 容兮越也不确定他方才那样算不算人性流露,也可能只是对不同族类身体的好奇心? 这天晚上,待黑狐睡着之后,容兮越来到他的房间,尝试探查他体内的情况。 这一看,容兮越才发现黑狐身体里的情况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好。 正常修士体内只有灵力的存在,慕千寒却在秘境里被动吸收了许多魔气,而魔气与灵力互不相容,在他经脉里几乎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从数量上看,慕千寒体内如今的灵力是大于魔气的,但那魔气虽是外来,却霸道强横,不仅不显颓势,还稳占上风。 只是那灵力到底也是慕千寒之前一点一点修炼出来的,一时也看不出颓势。 也难怪慕千寒难醒过来,照这样的情况,恐怕还要许久慕千寒体内的魔气才能完全消化灵力。 其实若能让慕千寒回到秘境里那样充满魔气的环境,他体内的这个过程会被缩短许多,但那样对慕千寒的神智的影响也是巨大的,很可能会再也醒不过来。 容兮越不希望那样,他宁可慢一点,反正目前黑狐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好。 确定好黑狐体内的情况,容兮越开始着手帮他疏散魔性。 早在发现黑狐愿意吃他做的饭时,容兮越就未雨绸缪地问姬珏传讯要了疏散魔性的功法,如今正好用上,虽然比他预计花费的时间略长些,不过也不晚。 所谓疏散魔性,其实指的就是炼化魔气。 慕千寒体内的魔气都是在他失去意识时被动吸入体内的,没有经过炼化,所以才会压制住他本身的意识。 类比一下的话,就像是晚辈被长辈灵气灌体一般,虽然也增长了修为,但到底不是自己修炼出来的,没有那么听话,需得好好炼化,才能收归己用。 至于灵气灌体为什么不会出事,则是因为灵气本身就比较温和,不似魔气那般蛮横,最多只是不那么好用罢了,不会把主人的意识压得醒不过来。 所以容兮越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灵力注入慕千寒体内,帮他炼化魔气,消弭那些魔气里的凶性。 这个过程无疑是十分缓慢的,甚至从理性的角度上来说有些得不偿失,容兮越需得花近五倍于魔气的灵力,才能消除其中的魔性。 但也没别的办法了,想慕千寒能早点醒过来的话,只能这样。 容兮越熬了一整夜,到天亮时才打着哈欠回房,他精神全程高度集中,乍一松懈下来,几乎是刚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是傍晚。 意识到自己起晚了,容兮越连忙起身,刚要下床,就看到了床边趴着的黑狐。 容兮越的房间对黑狐的身形来说小了一些,他只能半弓着身体趴在那里。 似乎是听到声音,黑狐仰起头来看他,见他醒了,又凑过来在身上轻轻的嗅。 “抱歉,我起晚了。” 容兮越摸了摸他的脑袋,“饿了吗?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他说着要下床,黑狐却又用脑袋把他抵了回*去,接着离开房间,很快又叼着一包荷叶进来。 容兮越伸手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些果子,也不知是他从哪里弄来的,各种各样的堆成一团。 “给我的?” 黑狐点头,伸爪将一颗果子推到他手边。 容兮越也不嫌弃他,就着吃了,另一只手摸他的头安抚,“抱歉,下次不会起晚了。” 这次是他没把握好时间,下次有经验就好调整了。 简单吃过东西,容兮越带黑狐出去洗澡。 因为太阳已经下山了,容兮越就干脆在房间后面挖了个大池子,布下维持温度和清理污物的法阵,再把水引进去。 刚下水时,黑狐还有些不习惯池水里过高的温度,但很快他就适应了,扑腾得欢快。 容兮越试图让他安静,没能成功,也就随他去了。 黑狐见他不管,又凑过来舔他。 容兮越被他舔得发痒,笑着躲开,“别闹了,还没给你刷牙呢。” 说着又给黑狐按住刷牙,里里外外都洗干净了,才让他上岸。 黑狐上岸后就转过来看他,见容兮越也跟着上来了,微微偏了偏头。 容兮越没注意,用灵力直接帮他烘干,又把自己的衣服也弄干,接着让他蹲下帮他梳毛。 这如今算是他们之间的日常活动了,只是以往都安安静静趴着任他打理的黑狐,今晚不知为何莫名躁动,总是想要回头看他。 容兮越摸了摸他的头,安抚地问,“怎么了?” 黑狐自然回答不了他,低头舔他的手,又用爪子扒拉他往下。 容兮越顺势坐下,黑狐站起来换了个姿势趴下,将脑袋搁在他腿上,又把尾巴绕过来堆在他身后。 这次他终于满意了,不再来回折腾。 容兮越整个人被圈在里面,活动范围有限,索性就着这个姿势把能够到的地方梳了一遍,至于够不到的,就没放着等下次了。 这天晚上之后,黑狐主动把洗澡的时间改到了晚上,地点也挪到了房间后面的大池子。 只是每次洗澡前,他都要去浆果丛里滚一圈,导致被沾了一身的容兮越也不得不陪着一起洗。 容兮越有点疑心他是故意的,但对上那双明显未通人性的兽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最近每晚都会在黑狐睡着后帮他疏散魔性,从黑狐体内现存的魔气来看,慕千寒还远不到能醒来的时候。 所以应该只是觉得好玩? 就在容兮越逐渐打消疑心时,黑狐忽然又出现了异常。 自从被容兮越哄进院子里住下后,黑狐已经很久没有再主动离开院子附近了,即使偶尔出去,也不会离开超过半个时辰的距离。 但最近,他却开始整日整日地往外跑,虽然晚上的时候还会乖乖回来,但白天却总是泡在外面。 容兮越悄悄跟了一次,发现黑狐在不远处的山壁深处挖了一处洞穴做窝,每天泡在外面就是寻各种东西在装饰他的新家。 怎么突然就准备搬出去了? 容兮越试图给黑狐现在的房间改装以挽留他,换了装饰,还用材料特意打造了一张足够装满整个房间的水床。 黑狐皮毛很厚,水床能够辅助降温,他几乎是刚躺上去就不愿意下来了。 但第二天容兮越再去看,就发现黑狐连着那张水床也一起拖进了新家,别的新装饰也是毫不客气地搬过去。 容兮越:“……” 见黑狐还是整日整日地往外跑,容兮越放弃了,反正黑狐的新家离他的院子也不远,他想搬出去就搬出去吧。 大不了他把院子往山洞那边挪一挪? 容兮越勉强说服自己接受了黑狐要搬出去这件事,盯着山洞里的布置计算黑狐准备哪天搬家。 这天黑狐回来得格外早,以往都是天黑了才回,这次却是太阳还没下山就跑回来了,只是还惯例地往浆果丛里滚了一圈,主动拖着容兮越去大池子里洗澡。 黑狐今日似乎格外兴奋,尾巴来回甩着,不住地回头想要舔容兮越。 容兮越大概能猜到原因,从洞穴里的布置来看,黑狐应该很快就能搬家了。 也许就是今晚? 原本他算的是明天来着,不过今天就今天吧,早一天晚一天也没差。 容兮越照往常那般把他里里外外都洗干净,又把毛毛梳顺。 黑狐站起身,却没像容兮越以为的那样跑出去,而是尾巴一卷把他放到了背上。 嗯? 容兮越坐直身体,刚要问话,黑狐已经跑了起来,他只能抱着黑狐的脖子稳住身形,以防自己掉下去。 黑狐一路把他背到了洞穴里,放到最里面的大水床上。 水床很软,容兮越几乎是刚被放下来就陷了进去,还没等他找到支力点坐起来,黑狐已然跟了上来。 黑狐用一只前爪虚虚地按着容兮越不让他起身,低头舔他的脸,垂在他身后的尾巴则缠上他的腿,向上攀伸。 “痒……” 容兮越没太反应过来黑狐想要做什么,偏头想要躲开,黑狐却向下压了下来,将容兮越进一步困在他围困出的狭小的空间里。 动物的体温本就比人类的高出许多,更何况黑狐身上还有那么多毛,即使有水床垫在底下,容兮越也还是被闷出了汗。他想屈腿起来,却碰到了另一样明显不属于他的东西。 容兮越不自觉睁大眼睛,他忽然想起来,即便被魔性压制得失了意识只剩兽性,动物也是有需要的。 慕千寒……不是,黑狐是想…… 容兮越知道一些动物在发情期求偶前会先筑巢,但黑狐为什么会找上他? 他下意识想要把黑狐推开,但在手掌触碰到黑狐身体的瞬间又停住。 推开然后呢? 他是能去给他找只母狐狸,还是能给他找个女人? 没等容兮越做出选择,黑狐已经覆了下来,身体完全盖住他。 容兮越不自觉绷紧身体,但他很快发现,黑狐似乎并不知晓要如何做,贴了好一会儿,也只是随着本能在表面磨蹭。 算了…… 容兮越抵在黑狐身前的右手手指伸直又合拢,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他闭上眼等时间平复,然而事情却并没有那么顺利。 长时间的不得而入让黑狐忍不住变得焦躁起来,呼吸变得粗重,磨蹭的力道也逐渐变大。 容兮越扶着他的身体向下看了一眼,微微蹙眉。若是任它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要弄伤自己了。 黑狐见他看向自己,哀哀地叫了一声,湿漉漉的鼻尖蹭了蹭他,慢慢从他身上站了起来,暗金色眸子却一直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容兮越迟疑了下,到底还是伸手下去,另一手绕到后面摸他的后颈安抚,“别急,很快就好了。” 第64章 第64章特殊的发情期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里终于再次安静下来,黑狐用他毛茸茸的脑袋蹭容兮越的下巴,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容兮越洗干净手,没忍住把他的脑袋拨开了点,但没过一会儿,黑狐就又贴过来蹭他。 这家伙是不知道热吗? 容兮越受不了了,掐诀弄了些冰块和风过来,山洞里的温度才终于降了下来。 黑狐探头去瞧那些堆在一起的冰块,伸爪子扒拉,又舔了一口,“呸”地吐了出来。 容兮越被逗笑了,他往周围瞧了瞧,发现黑狐还在山洞里堆了一些果子和肉,就拿了几颗黑狐往常爱吃的果子洗干净,和着冰块一起切碎弄了只冰碗。 黑狐似乎很喜欢,闷头吃了个干净,完事又回来想舔容兮越,不过被容兮越拒绝了。 “刚吃过东西,没刷牙前不能舔我。” 以防他听不懂,容兮越特意点了点旁边的空碗和他的牙齿。 黑狐围着他转了两圈,又用尾巴把他卷起来放在背上,一路奔回了院子,停在池子边上。 容兮越:“……” 算了,怎么说也是培养了个好习惯不是。 容兮越下来给他刷牙,不过也就到这了,在黑狐再次蠢蠢欲动试图用尾巴把他卷起来时,容兮越表示了拒绝。 他要休息了,晚上不能睡在山洞里,他要睡床。 黑狐勉强理解了他的意思,没有再把他往洞穴里带,不过自己也没回去,也没去容兮越一开始给他准备的另一间房间,而是直接趴在容兮越床边睡了。 看他趴得缩手缩脚,容兮越犹豫了下,干脆把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挪到了黑狐原本的房间里。 这间房间是以黑狐的体型建的,比容兮越自己的房间要大一些,反正这里之前准备的东西都被黑狐搬到山洞里去了,现在也是空着。 一人一狐的生活再度恢复平静,只是每隔几天,黑狐都会背着容兮越往山洞里跑一次。 容兮越也想过要不要拒绝,但每当黑狐用那双湿润的金色眸子看着他,他就会想起慕千寒离开前红着眼睛看他的那一眼,然后忍不住心软,跟着半推半就了。 随着次数增多,容兮越慢慢习惯,就是觉得每次都要往外去有些麻烦。 但黑狐似乎认定了只有洞穴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即便容兮越在帮他洗澡的时候主动了,他也会忍到洗完澡把容兮越背回山洞再继续。 尝试过几次发现掰不过来后,容兮越也就不折腾了。 山中无岁月,眨眼就是两年过去。 这天晚上,容兮越在黑狐睡着后习惯性地帮他疏散魔性,灵力运转到一半,忽然发觉手掌下的身体似乎有了变化。 容兮越下意识睁开眼,就见黑狐不知何时变回了慕千寒的样子,正伏在他腿上无知无觉地睡着,墨色长发如缎般披散在玄色长袍上。 比起容兮越记忆中的少年,眼前的慕千寒明显又长大了一些,外表已经是完全的青年模样,五官似刀裁般的俊美深刻,即使在睡中,也锐利到令人无法逼视。 若是此时再让苏雁卿见到他,一定不会再将他错认成晏陵玉,甚至连半分联想都不会有。 因为气质实在是差太多了,晏陵玉就像是一块暖玉,待人接物如春风拂面,温暖和煦。 而慕千寒就像是一柄寒刃,还是由极寒之地最深处取来,经千百次锤炼才最终凝结而成,世间最顶尖的凶器,即便收在鞘中,也能让见到的人遍体生寒。 容兮越不自觉放轻呼吸,指尖轻轻碰了碰身前的人,略加速了些的心跳随着时间慢慢平复下来。 他没有叫醒慕千寒,也没有起身,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等待慕千寒自然醒来。 天慢慢亮了,逐渐接近以往黑狐醒来的时间。 临到时了,容兮越却又忽然坐立不安起来,手指微微抬起,想去摸慕千寒的头发,但还没碰到就又收了回来。 他开始回忆以往黑狐醒来的时候有什么表现,来回核对时间,又觉得是不是该去准备些什么吃的和水…… 没等容兮越纠结出个结果,慕千寒醒了。 察觉到腿上的人有了动静,容兮越下意识低头,望进一双暗金色的眸子。 慕千寒本就面容俊美不似常人,如今再配上这双暗金色的眸子,更是显得无端妖异。 容兮越不自觉怔了一瞬,回过神后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眼前的青年看他的眼神太陌生了,眼底并没有任何他所熟悉的情绪。 “千寒?” 容兮越微微蹙眉,试探着叫了一声。 慕千寒微微偏头,撑着身体坐起身,他盯着容兮越看了许久,喉咙上下动了动,却只发出了一道模糊的“咕噜”声。 容兮越的心沉了下去。 连着观察了几日,容兮越最后确认,慕千寒并没有恢复意识。 他虽然外表恢复成了人型,意识却大半都还维持着黑狐时的状态,不会说话,偶尔才能蹦出几个字,更多时候还是黑狐那样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而之所以说是大半,是因为他如今也不像是黑狐那般爱闹腾,总是粘着容兮越要用尾巴圈住他,更多时候都是像以前人型时那样跟在他左右。不过容兮越偶尔回头,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但总体上来说,还是兽性的思维占据主导,到了该带容兮越去洞穴的时间,也照样还是拖着他去。 容兮越对着黑狐时可以坦然,但对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他下意识别开眼,慕千寒却好似不满,伸手又给他转了过来。 他现在不是以前那样只能用爪子扒拉的时候了,一只手抓着容兮越的手下去,另一只手就空出来扣着容兮越的后脑吻他。 说是吻也不对,黑狐并没有该如何与人类接吻的知识,如今继承了黑狐意识的慕千寒自然也不会,所以也还是像黑狐以前舔他脸那般舔他的唇。 容兮越任他像小猫喝水那般舔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慕千寒动作停住,身体挪后了些看他,微微偏头,似是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容兮越话出口就意识到自己是犯蠢了,叹了口气,正要把话题绕开,却忽然看到慕千寒暗金色眸子的边缘漫起一抹黑色。 随着那抹黑色出现,慕千寒表情也有一瞬间的怔仲,嘴唇上下开合,“师……尊……” 很轻的一声,但容兮越还是听清楚了,且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刚要回答,就眼睁睁地看到那抹黑色很快又被重新升起的暗金色覆盖过去。 身前青年的表情重新变回了茫然,他盯着容兮越的唇看了一会儿,忽然俯身凑了过来。 起初依然是像小猫喝水般的舔舐,但很快就变了味道,他不知是怎么在这短短一会儿的时间里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接吻,压着容兮越不断尝试。 容兮越被他吻得微微气喘,但却没有躲开。 他一直盯着慕千寒的眼睛,试图再找到那一抹黑色,但一直到结束,那一抹黑色都没有再出现。 这天回去,容兮越立即传讯把慕千寒如今的情况告知给姬珏,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姬珏接到传讯后很感兴趣,用化身亲自过来找他们。 慕千寒对姬珏的出现很防备,拦在容兮越身前不许他靠近。 姬珏挑着眉看了他一会儿,转头问容兮越,“他之前发过情了?” 容兮越没有立即回答,“跟这个有关系?” “有。”姬珏道:“他第一次发情是什么时候?你帮他多久了?到现在一共几次?” 容兮越沉默了一下,回答道:“两年,一个月六七次吧。” “一个月六七次?每个月都?” 姬珏被惊讶到了,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没了解过妖族的发情期?” 容兮越确实没有,他知道动物会固定季节发情,但妖族不同于普通动物,慕千寒又有一半的人族血统,所以虽然黑狐每隔几天就拖着他去山洞,他也没有多想。 姬珏无语,“就算是妖族也不会频繁发情好吗,还隔几天一次,他这不是频繁发情,他这是进了发情期一直没结束。” 容兮越怔了一瞬,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慕千寒。 慕千寒一只手攥着他,虽然看着是没有听懂他们的谈话,但却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神色隐有不安。 容兮越安抚地摸了摸慕千寒的头,把他送回房间。 慕千寒似乎不太想让他再出去,容兮越哄了好一会儿才让他听话,再独自出来见姬珏,“所以他的身体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么跟你解释吧。” 姬珏道:“妖族的发情期分为两种,一种很普通,成年后随着时间固定出现,自己熬过去或者在伴侣的帮助下过去都可以,不是一定要有结合,另一种却比较特殊。” “当妖族在确认自己的终身伴侣之后,身体会自发进入最终的发情期,需要与伴侣完全结合,你可以看做是你们人族的结契。” 姬珏道:“度过这次特殊的发情期后,妖族就再不会有固定的发情期了。” 容兮越问,“所以千寒现在就是在这个特殊的发情期?” “是的。”姬珏道:“不过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像他这么久的,如果迟迟不能完全结合,妖族一般会自我判定当前对象并非合适的终身伴侣,主动退出这次结契,寻找新的对象。” 所以慕千寒这个发情期能维持两年,姬珏还真的挺惊讶的。 “其实也算是好事吧。” 姬珏说着看了容兮越一眼,“我刚才看他体内魔气的状况,应该还不到能够恢复人型的时候,他这次会提前恢复人型,应该是身体基于现状主动调整的结果。” 原本照慕千寒的恢复速度,他是不应该这么早变回人型的,但他发情期迟迟无法结束,身体自主判定原先的黑狐状态无法与容兮越正式结合,所以才会主动调整恢复人型的状态。 容兮越听懂了,眉心微蹙,“会对他意识恢复有影响吗?” “你之前传讯不是说他有恢复的迹象么,我想应该会提前吧。” 姬珏说罢顿了顿,“发情期的事情,你最好还是做好准备,如果不愿意,也趁早解决。” 送走姬珏,容兮越刚回到房间,就被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的慕千寒扑到了门上,急切地吻下来。 慕千寒边吻边在他身上轻嗅,似是对他身上的气息不满意,又拉着他进了池子清洗,洗干净换成原型把他背到洞穴放到水床上,又换回人型压过来吻他。 他吻得又凶又重,压得容兮越唇舌发麻,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摸着他的后颈慢慢安抚。 许是安抚起了效用,慕千寒原本有些急切的吻逐渐放慢了些,托着容兮越下巴的左手也松开些许,尾指无意中划到他的脖颈。 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不过于咽喉,这样的地方被另外的人触碰,容兮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下,喉咙里溢出一道模糊的轻喘。 慕千寒顿了一下,从容兮越唇间离开,低头看向先前无意中碰到的那块区域。 被尾指无意划到的地方微微泛红,在周围一片白皙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惹眼。 慕千寒试探着伸手,用拇指摩挲那块皮肤,感受到掌下身体蝶翅般的轻颤,低头吻下去。 容兮越没忍住哼了一声,抬手想把人推开,但刚碰到对方就被捉住手腕带了下去,另一只手则还没来得及动就被圈在臂弯里压住了。 慕千寒一只手捉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背不断驱使着他贴近自己,落在他颈间的吻逐渐加重。 “千寒……” 察觉到他的吻有再度向下的趋势,容兮越试图叫停,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居然变成了这样,哑得他自己几乎都要听不清了。 但慕千寒却好像听到了,吻他的动作忽然顿住,抬头看过来。 容兮越在他眼里看到了熟悉的黑色,但和上次一样,这次的黑色也没有存在太久就被暗金色覆盖了。 慕千寒神情再度陷入迷茫,但很快就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做什么,低头吻下来。 只是这一次,没有再试图向下了。 容兮越提着的心慢慢放下,如今他已并非不愿意,但他希望慕千寒能先醒过来。 这次之后,容兮越发觉慕千寒再拖他进山洞时,已经不再满足于只是被帮助。 他开始试图挖掘容兮越身体的反应,每每都要容兮越克制不住叫他的名字才能停止,不过容兮越也随之发现,每次当他因为容兮越叫他的名字而停下时,他眼里的黑色总会比上次更多一些。 容兮越能感觉到,慕千寒应该是快醒了。 这一天并没有来得太晚。 又是一天晚上,容兮越被慕千寒困在山洞里。以往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回去,但这次,慕千寒却迟迟不肯结束。 他把容兮越按在墙壁上亲吻,吻过唇又低头吻他的脖颈,吻得那一小块皮肤泛红,听到容兮越喉咙里控制不住地溢出声音了,才放过这片区域向下。 比起最开始被限制的那一小块地方,慕千寒如今探索到的范围大了许多。 他像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土一般慢慢吻下去,然后把容兮越翻过去,伸手摸他的后颈。 这是慕千寒先前未触碰过的新领域,他的手初碰上去,容兮越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以往黑狐情绪焦躁的时候,容兮越也会摸他的后颈安抚他,但容兮越不知道,原来这里被触碰竟然会是这样的感觉。 容兮越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反应,没有打扰身后的人。他知道每次慕千寒探索过他之后眼底的黑色都会更多一些,他希望慕千寒能早点醒过来。 然而后颈被触碰的感觉实在太难熬了,容兮越又是第一次被碰到这里。 幸好慕千寒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很快就把手指移开了,容兮越不自觉放松些许,但很快,他的身体就再度紧绷起来,有另一个更为滚烫却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慕千寒在吻他的后颈,容兮越清楚地感觉到了,而随着这个吻落下,容兮越感觉自己的脊骨似乎也在跟着融化。 “千寒……” 容兮越忍不住慕千寒的名字,想说今天够了,以往只要容兮越喊他的名字,慕千寒就会停下来,但这次却没有。 慕千寒含混地应了一句什么,就沿着他的后颈继续吻了下去。 容兮越也是脑子被烧得有些混沌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慕千寒方才好像说的是人话。 没等容兮越的脑子转过弯来,慕千寒已经又把他翻了过来,一手拉他的手下去,另一手托着他的后脑低头与他接吻。 容兮越看到他眼底的黑色,如无边的黑夜般不断向外伸展,最终将被挤到边角的暗金色尽数吞没。 第65章 第65章“我怕师尊把我惯坏了。…… 结束之后,容兮越靠在山壁上平复呼吸,慕千寒用了引水诀打湿帕子帮他擦手。 他似乎在有意回避容兮越看他的眼睛,一直微低着头垂眼向下看。 容兮越没有逼他,刻意等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道:“你……” “我不记得秘境里的事情了。” 慕千寒忽然出声,截停了容兮越原本要说的话。 “我起初……是不知道该去哪,想起听母亲说过他还活着,无意识走到那里。但到那附近之后,我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我,再后面的事情,我就都不记得了。” 像是怕被容兮越打断般,慕千寒一口气说完,而后飞快地抬眼看了容兮越一眼,又垂下去,低声道:“我不是有意要弄伤他的。” 容兮越道:“你还记得这件事?” 慕千寒停顿了一下才回答,“秘境里的事情不记得,出来后的事情都记得。” 所以他会知道晏陵玉受伤,是因为黑狐状态时听到过? “也没有人看到是你打伤的师兄。” 容兮越客观道:“那些人只是看到你们都昏迷着,周围有打斗的痕迹而已。” 慕千寒依然垂着眼没说话,但容兮越隐约能感觉到他紧绷着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些。 “我刚才也不是要问你这个。” 容兮越伸手抬着他的下巴让他和自己对视,语气放轻,“我是想问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师尊……” 慕千寒的眼眶在他的注视下迅速红了起来,嗓音轻颤。 容兮越忽然想起他离开前的那一天,似乎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傻子……” 容兮越微不可察地念了一句,倾身过去吻他。 慕千寒微微睁大眼睛,仍旧是不敢置信的语气,“师尊?” 只有一点气声,像是怕惊扰了他般。 容兮越贴在他唇间应了一声,低声道:“张嘴。” 慕千寒下意识启唇,容兮越就探了进去。 这是容兮越第一次主动吻他,无论是清醒还是不清醒时候的,充满怜惜与温柔。 慕千寒僵着身体任容兮越亲了好一会儿,仍是一动不敢动,他怕自己是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幻梦,只要轻轻一动就会从中醒过来。 直到他感觉到舌尖轻微的刺痛,是容兮越咬了他一口。 这一下让慕千寒重新活了过来,他意识到这不是梦,抬手扣着容兮越的后脑回吻过去。 慕千寒的吻比容兮越凶很多,又重又狠,他总是这样,开头急切又凶狠,要过一会儿才能慢慢平复下来。 容兮越已经习惯了,仰头回应。 他以往都只是承受,这是第一次主动回应,不料却加重了慕千寒的凶性,到了以往要结束的时间还不肯放开。 等容兮越回过神来,已经被换了姿势躺在下面。 慕千寒双手撑在他两侧,耳边几缕散开的发丝滑落下来,墨色的眸子迷离地望着他,“师尊喜欢我吗?” 容兮越道:“喜欢。” 慕千寒又问,“真的喜欢吗?” 容兮越抬手抚上他的脸,“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不知道怎样才算真的喜欢,但我听到你的事情会怜惜,看到你哭会想吻你的眼睛,知道你难过我会心疼,如果这不算真的喜欢,那我不知道怎样才是真的喜欢了。” 慕千寒听到一半的时候就没忍住俯身下来,欢喜地在他唇上啄吻,“师尊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不知道。”容兮越低声道:“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就已经总是梦到你了。” 慕千寒问,“梦到我?” 容兮越“嗯”了一声,“梦到你离开前看着我哭的时候。” 慕千寒默然片刻,小声辩解,“那时没有哭。” “我知道。” 容兮越摸着他的眼睛,声音轻不可闻,“但在我的梦里,你已经哭很多次了。” 如果早知道结果,他那天一定不会让慕千寒走。 他会把慕千寒带回房间,吻慕千寒的眼睛,再告诉慕千寒说,“我也喜欢你。” * 容兮越并没有和慕千寒躺太久,很快就推着他坐起来,问他道:“你知道你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慕千寒隐约知道一点,“师尊,转修魔道的话,以后飞升是会到魔界吗?” 虽然慕千寒没直说,容兮越也能猜到他在担心什么,安慰他道:“不管是到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的。” 慕千寒垂下眼睫,他并不想劳累容兮越冒着不可知的风险去找他,但转修魔道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是注定不可更改,除非他以后都不修炼了。 但若是不修炼,他离容兮越就会更远,起码寿命上就不可能匹配。 容兮越不想这件事情影响慕千寒的心情,转移话题道:“还有你发情期的事情……” 看慕千寒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起来,容兮越没忍住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尽快,你觉得呢?” 慕千寒忽然磕绊,“我……我都听师尊的。” “那就回去吧。” 容兮越站起身,看慕千寒没动,微微偏头,“还是你想在这里?” 慕千寒确实想在这边,虽然他已经恢复了人性,但黑狐的兽性思维还是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 比如现在,他的意识就会觉得自己亲自打造出来的洞穴更安全,尽管理智告诉他两边都在结界里没有区别。 不过容兮越并不答应,“我要睡床。” “而且这边不方便洗澡。” 慕千寒屈服了,跟着容兮越站起身。 容兮越使唤他,“变成原型背我回去。” 慕千寒听话地变出原型。 一人一狐回到院子,容兮越先下来,瞄了一眼院里的大池子,“你在这里洗。” 他又补充,“把原型也洗了。” 黑狐用标准的狗狗坐的姿势蹲在池边,乖巧点头,目送容兮越回到房间,再跳进池子。 慕千寒用生平最严格的标准给自己洗了个澡,里里外外检查过好几遍,才上岸回房间。 容兮越已经在等他了,他是在房间里沐浴的,隔间里有浴桶,以往不跟黑狐一起洗的时候,就是在房间里洗。 听到慕千寒进来,容兮越转过视线来看他,“怎么这么慢?” 不像责怪,却莫名让慕千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而容兮越似乎也准备没要他的答案,朝他道:“过来。” 慕千寒依言走过去,就见容兮越朝侧边的桌子上的玉简抬了抬下巴,“要看看吗?” “这是什么?”慕千寒边拿起来边问。 容兮越道:“双修功法。” 慕千寒手一松,差点没给摔了,好险接住,下意识道:“我传承记忆里有。” “是吗?” 容兮越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那你比我有经验。” “……” 慕千寒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看着他一副手脚不知该往哪搁的模样,容兮越“扑哧”笑了,抬手朝另一旁的架子点了点,“帮我擦头发。” 慕千寒这才注意到容兮越的头发还是湿的,连忙过去把架子上的布巾取下来。 明明一个术法就能解决的事情,两个人却*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慕千寒转到容兮越身侧,伸手把容兮越的头发撩起来,而后发觉容兮越身上只穿了一层里衣,被水痕浸透的布料薄薄地贴在身上,透出底下如玉般的肌肤。 黑狐时的记忆蓦地浮现出来,慕千寒下意识垂眼,耳根微微泛起热意。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慕千寒犹豫了一下,偷偷用术法加快擦干头发的进度。 容兮越好像发现了,慕千寒听到他笑了一声,但他低着头假装没听到。 迅速解决掉擦头发的工作,慕千寒终于得以把人推到榻上。 容兮越任他亲了一会儿,微喘着将他推开些许,从枕头下摸出个瓷瓶给他,“打开。” 慕千寒顺手拨开瓶塞,闻到一股异香,“这是什么?” “能让我不受伤的东西。” 容兮越顿了顿,“或者你让我来?” 慕千寒面上闪过一丝迟疑,撑在他身侧的手臂力道微松,似乎真的打算躺下去。 “傻子,逗你的。” 容兮越把他拉下来吻他,在他唇间低声呢喃,“我怎么舍得让你疼……” 到底还是进行到了最后一步,慕千寒却忽然停了下来,撑在他身上犹疑地道:“师尊……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种时候还问这种话,容兮越在心底叹气,“我给你的药……” 容兮越微微气喘,断断续续地道:“里面有……助兴的成分……” 慕千寒浑身一震,低头看容兮越,就见他眼尾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薄红,逐渐晕开散出漂亮的胭脂色,眼底含了一层薄薄的水汽,雾蒙蒙地看着他。 “你若不来的话,我就只能去找别人了。” 慕千寒本身就是强忍着,想要最后确认一次,如今听了这话再等不下去,低头吻下来。 容兮越有预料过妖族的发情期可能没那么好过,但真正开始后,他发现自己的心理准备还是做少了。 他们是夜半时才回来的,但一直到天蒙蒙亮,慕千寒才抱容兮越去清洗,接着折腾去了半池子的水,回到房间后又继续…… 第三次被抱去清洗时,容兮越终于受不住了,“我要休息一会儿……” 容兮越勉强支撑着说完这句,就闭上眼睛靠在慕千寒肩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再醒过来,就见慕千寒在他床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师尊,你睡了一天一夜。” 容兮越也没想到自己能睡这么久,撑着身体坐起来,正要开口,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抬手用手背碰了碰额头,“我好像有点发热。” 他嗓子哑得厉害,说着没忍住咳了一下,觉得自己实在柔弱。 慕千寒慌忙把温在一边的水给他端过来,又学着他那样用手背在他额头贴了贴,“真的有点热……怎么办?” “不是大事。” 容兮越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储物袋,没找到什么能对症的现成的丹丸,毕竟修仙者能够发热也是着实稀罕的事情。 索性挑了几株药草出来,让慕千寒去现给他熬药。 慕千寒忙不迭地去了,很快捧着药碗回来。他想学着以前看过的别人那样一勺一勺地吹凉了喂容兮越,却被容兮越无情拒绝。 “我看你是想苦死我。” 容兮越支使他又弄了一碗清水过来,给药碗降温后一口饮尽,接着猛灌清水。 慕千寒盯着他看完了全程,“原来吃药是这样的。” 容兮越知道慕千寒以前怕是专门学习过别人是怎么跟周围的人相处的,才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应对方式。 他没有说破,故意凑过去要亲他。 慕千寒要躲,容兮越又把他拉回来,哑着嗓子道:“怕什么,这个又不会传染。” “我不是担心这个……” 慕千寒忍不住磕绊,“师尊,我……那个还没结束……。” “还没结束?” 这次轮到容兮越磕绊了,“为什么?” 慕千寒道:“正常都要一个月的。” 居然要一个月? 容兮越觉得自己失策了,他应该早问清楚,他迟疑着向下看了眼,“那你现在想要吗?” 慕千寒默了默,“还在可以忍的范围。” 那就还是想要的。 容兮越看他这样,忽然就忍不住想逗逗他,“听说发烧的人里面都会很热,你要不要试试?” 慕千寒:“……” 他站起来出去了。 到晚上才又回来,容兮越看到他就支着下巴笑,“我还当你不回来了。” 当然是不可能不回来的,慕千寒根本就没走远,就在外面随便寻了处地方待着,容兮越也知道,只是故意想要逗他。 慕千寒过来贴了贴他的额头,确认不热了,松了口气。 刚要说话,就被容兮越拉了下去,“良宵苦短,我们快点。” 慕千寒当然不会客气,反手把他压下去,挨在他唇间不住轻吻,“师尊,不用药……可以吗?” 容兮越抬起眼看他,“怎么了?” 慕千寒伏在他身上,声音很低,“我不想师尊是只能用药才能跟我……” “傻子。” 容兮越又忍不住这样叫他,“那是第一次怕你心急才准备的,你不想用的话,耐心一点就好了。” 慕千寒转瞬欢喜起来,认真许诺,“我一定会小心的。” 容兮越随他去了。 慕千寒这次确实很小心,全程都很克制,中途还反复询问容兮越的感受,容兮越被他问得心烦,索性直接吻过去堵住他的嘴。 终于是消停了。 但没消停太久,清洗的时候,慕千寒又没忍住凑过来亲他,把他按在池壁上黏黏糊糊地亲吻,一声声地喊师尊。 “别喊了……” 容兮越无奈,但慕千寒却不肯停。 “……你就是想让我主动吧。” 容兮越叹气,认命地过去吻他。 确实是又消停了。 惦记着容兮越先前发热的事情,慕千寒这次没让他在水里待太久,很快就把人抱回了房间。但也没立刻就放过他,直到天亮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然后乐极生悲,傍晚醒来,容兮越又发热了, 慕千寒手足无措,“为什么?这次明明没有在水里……” 容兮越思索了下,“应该在不在水里没关系,是你弄得太里面了。” 慕千寒:“……我下次会注意不在里面。” “倒也不用。”容兮越没那么严苛,“洗的时候注意点就行。” 慕千寒又忍不住想出去了,他在容兮越身边的时候真的忍得很艰难,尤其容兮越还总是喜欢说一些让他招架不住的话,有时是故意,有时是无意。 但他今天还没去给容兮越熬药,慕千寒缓了缓,还是先去给容兮越熬药了。 容兮越这次没怎么逗他,喝过药就躺下,看慕千寒要出去,又往里面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陪我躺一会儿。” 慕千寒迟疑了下,依言过去躺下,小心地跟容兮越隔开一掌宽的距离。 容兮越直接把他拽过来,“我身上长刺了还是怎么?” “……没长刺。” 慕千寒虚虚地揽着他,不太敢动,身体悄悄往后挪了挪。 “放心吧,今天不动你。” 容兮越也知道慕千寒在顾忌什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自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闭上眼睛假寐。 慕千寒却不敢懈怠,仍是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直到听他呼吸逐渐变得绵长,似乎是睡着了,紧绷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下来。 他虚环在容兮越肩上的手臂落实了些,低头看向怀里的人,目光在他的脸上描摹。 虽然容兮越总说他长得好看,但私心里,慕千寒还是更喜欢容兮越的脸。 在慕千寒看来,再没有比容兮越更适合清风朗月这四个字的了,风是夏日晚间的清风,月是高悬穹顶的明月。 风触摸不到,月也毛衣坠子。 离开无极宗那日,慕千寒原以为自己此生都只能仰望,但现在,这缕月光却奔他而来。 像做梦一样…… 慕千寒看着容兮越忍不住想。 真的就像做梦一样,容兮越不仅接受了他,还告诉他说也喜欢他,甚至还愿意与他一起度过发情期。 即使在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的现在,慕千寒也仍会疑心自己是否还在梦中,不知何时就会醒来。 他忍不住想要触碰怀里的人,又怕会惊扰到对方,抬到一半的手在空中停住。 最终也只是极轻地碰了一下,就准备收回去,但在这时,容兮越却忽然睁开眼睛,语气含笑,“怎么不摸了?” 慕千寒:“……师尊,你没睡着?” “一开始是快睡着了,但谁让你一直盯着我看。” 容兮越凑过去用额头贴着他,尾音微微上挑,“我还想看看你在我睡着后会干什么,就这点胆子?” 慕千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感觉到容兮越额间的温度似乎退下去了,但不太能确定。 “呆子。” 容兮越翻过去坐在他身上,轻轻抚摸他的眼睛,“刚刚看我那么久,在想什么?” 随着话声,容兮越由他的眼睛摸到嘴唇,再到颈间。 慕千寒呼吸不稳,下意识说了实话,“想是不是在做梦。” “做梦?” 容兮越俯身下来含住他的唇,话声隐没在唇齿间,“你做过这样的梦吗?” 慕千寒再无暇他顾,容兮越真凭实据地告诉了他,现实可以比梦境更美好。 * 沐浴过后,容兮越懒洋洋地坐在镜前,支使慕千寒帮他擦头发,还特别要求了不能用术法作弊。 慕千寒心甘情愿被他支使,禁止用术法也没有半分不满。 待擦到鬓边,看到墨发间露出的那一截莹白如玉的耳垂,没忍住低头吻了一下,“师尊为何对我这么好?” 容兮越闭着眼睛任他沿着那点耳垂亲吻,嗓音里尚还存着一丝沙哑,“对你好还不好?” 当然好,只是…… 从很早之前,慕千寒就知道这世间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亲生父母也是如此。只有容兮越,对他几乎是予取予求。 慕千寒低声道:“我怕师尊把我惯坏了。” 容兮越睁开眼睛,隔着镜子看他一眼,转身过来,“千寒。” 慕千寒对上他的目光,猛然回神,心底生出一丝懊恼。 为什么要这样不满足,容兮越已经对他很好了,他还要要求什么? “对不起师尊,我……” 慕千寒想要道歉,容兮越却抬手按在他唇上,止住了他后续的话,“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容兮越知道慕千寒的心结在哪,他个人的成长经历是一部分原因,容兮越先前拒绝时的态度太果决是另一部分原因。 慕千寒虽然继承有黑狐时的记忆,但到底不是正式经历过的,在他的视角里,等于是刚被容兮越拒绝离开无极宗没几天,容兮越就又突然愿意接受他了。 这样的转变太快又太突然,慕千寒会患得患失是很正常的情况。 “原本我想,等时间长了,你自然会相信我的心意,但现在想,还是应该直接告诉你。” 容兮越道:“我之前拒绝你,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感情这回事,你走之后,我总是担心你,又开始梦到你,我才慢慢意识到,我对你也不是全无感觉的。” “知道你出事之后,我一直很后悔当时没有拦住你。” 看到慕千寒被迫变回原型被关在笼子里是痛心,看到黑狐为了进食吃生肉想起他以前洁癖舔毛时是心疼。 从这时起,容兮越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情感。 他抬手抚摸慕千寒的眼睛,低声道:“我说梦到你哭,是真的梦到过很多次,每次醒来的时候,我都在想,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哭了。” “如果不是你在发情期的话,我原本是想跟你慢慢来的。” 慕千寒顺着想了一下,觉得有发情期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他明智地没有说出来,心底因容兮越的话而慢慢安定下来。 容兮越见他放松下来,也问出了自己之前一直想问的问题,“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无极宗?” 慕千寒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了他,“她说如果我们在一起,师尊会被人议论,说师尊为师不尊,德行有亏……” 虽然慕千寒没指明,容兮越也已然猜到这个“她”是端阳帝姬,“你怕我被人议论?” 慕千寒无声默认。 “那现在呢?”容兮越问,“你不怕了吗?” 慕千寒当然怕,只是想到容兮越将来可能会因此而被人议论甚至指责,他都要难受死了。 只是容兮越不喜欢他的时候,他还能勉强说服自己放弃,可如今容兮越愿意喜欢他了,他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我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容兮越慢慢道:“当然如果你介意……” “我不介意!” 担心容兮越会因此而不要他,慕千寒几乎是立刻就道:“我会挡在师尊前面的。” 看他反应这么大,容兮越蓦地笑了,“我只是想说我们可以不公开而已,你想到什么了?” 不是不要他就好,慕千寒松了口气,想到容兮越的话,又莫名兴奋,“还可以公开吗?” 容兮越道:“你想公开吗?” 慕千寒纠结起来,一方面他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容兮越已经是他的了,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让容兮越因他而遭人非议。 “慢慢想吧,此事也不急。” 容兮越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离出去还有些时日呢。” 慕千寒的发情期结束要一个月,且还早着呢,况且发情期结束之后,也还有别的事情在等他们。 接下来的时日,两人相处愈发和谐。 天气好的时候,容兮越偶尔会让慕千寒变回原型,靠在黑狐身上晒太阳。黑狐的毛皮很厚,压在身上会热,做垫子却很舒适。 午后的阳光暖而不烈,晒起来正好。 容兮越靠在黑狐身上昏昏欲睡,余光瞥见他晃来晃去的尾巴,忽然想起,“你这个颜色,以后还会变回去吗?” 黑狐晃着的尾巴一停,扭过头来看他,“师尊喜欢白色?” “都可以吧?” 容兮越摸了摸他的毛,顺着思考了下,“白色显眼,不过黑色也更特别些。” 慕千寒吃不透他这意思到底是喜欢哪个,“师尊想看的话,我可以变一下。” 那本体应该就是定在黑色了,容兮越想想以前的小白团子,忽然有些怀念,“能像之前那样变小吗?” 慕千寒:“……” 可以是可以,但比起变小后被容兮越抱,他现在更喜欢变大了用身体把容兮越圈起来。 但既然容兮越想看…… 慕千寒还是答应了,等容兮越从他身上下去后,支着前腿站起身。 只见灵光一闪,高大的黑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狐狸。 小白狐矜持地蹲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翘着的尾巴轻轻晃了晃。 容兮越被萌化了,立刻就弯腰把他抱了起来,捏捏耳朵,揉揉尾巴,亲亲鼻尖,再埋头到他身上猛吸。 天知道容兮越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以前这样做很像骚扰,现在嘛…… 容兮越一口气吸了个够。 小白狐蹬了蹬后腿,勉强按捺下恢复人型的冲动,一直等到太阳下山,容兮越差不多尽兴了,才恢复人型把容兮越带到了屋后的大池子里收取报酬。 他给容兮越吸了一下午,容兮越当然也要还他一个晚上,很合理。 自从确认下水不是发热的原因后,这个大池子就成了慕千寒第二喜欢的地点,原因是离房间近,清洗方便。 至于第一喜欢,则是洞穴里的大水床。 容兮越到底还是陪着慕千寒去了几次洞穴,只是每次过去,他都很后悔当时为什么要给黑狐做那么一张大水床。 很凉快是没错,但也太软了,几乎找不到支力点,需得把人抱得很紧才能保证不被顶出去。 容兮越几次都想把那张水床换掉,但没能成功,因为慕千寒特别喜欢,怎么都不肯答应,容兮越拗不过他,只能作罢。 好在他们去的次数不多,勉强还能接受。 时间如水流逝,很快到了最后一天。 容兮越面上不显,心底却是松了一口气。修士的体质经过灵气的淬炼已经算是不错,但要跟本体强横的妖族来比却还是差上一截。 虽然慕千寒有意识体贴没有一直粘着他,但容兮越偶尔也会有觉得吃力的时候,好在就要结束了。 想到是最后一次,容兮越对慕千寒也就纵容了些,默许对方把地点选在了山洞里。 慕千寒依然是先亲他。 自那次帮容兮越擦头发后,慕千寒就多了一个新爱好,喜欢咬他的耳垂。容兮越不懂他这爱好是怎么来的,反正那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也就随便他了。 将旧的咬痕覆盖成新,慕千寒舔了舔犬齿,把容兮越翻过来,黏黏糊糊地亲他,“师尊,这次会有点不一样。” 容兮越问,“什么不一样?” 慕千寒小声,“我可能要用原型。” 容兮越下意识想了一下黑狐的体型,往下看了一眼,沉默了,“不行的吧?” 慕千寒小心地抱着他,“我会缩小一点的。” 这不只是缩小的事情吧,容兮越觉得有点困难,“一定要吗?” 慕千寒迟疑了下,“最后的时候需要。” “……那就最后再换吧。” 容兮越到底还是答应了,不答应也没办法吧,都最后一天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担心容兮越对黑狐的体型有压力,慕千寒用发带暂时把他的眼睛蒙上了。 视觉被剥离后,其他的感知反被衬托得更敏锐,容兮越只觉得这一天的时间像是被单独放慢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先是陡然升高的体温,容兮越在掌下摸到了熟悉的毛茸的触感,下意识地绷紧。 他听到头顶蓦地加重了的呼吸,紧接着被翻了过去,后颈随之传来熟悉的被舔舐的触感,却比以往的吻更加煎熬。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难受,慕千寒用尾巴缠上他的脚踝,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却是弄巧成拙。 像被钉住的蝴蝶,容兮越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 他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他自己了,每一点轻微的触碰,都会在他身上激出一连串的反应,想要出声催促对方快点结束,开口却都是不成语句的破碎音节。 容兮越隐约有点后悔,不该这么草率就答应,至少该做些限制,不能让慕千寒这么无所顾忌。 这种情绪在容兮越察觉到某个异状后到达了顶峰。 发带之下,容兮越微微睁大眼睛,他知道犬科的过程比较特殊,可他明明记得狐狸没有这个流程的。 不是错觉。 那感觉越来越分明了,容兮越本能地挣扎起来,“不……不行……” “可以的,师尊,很快就好了。” 慕千寒不断地安抚他,容兮越还是摇头,想要停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容兮越很快没空再思考别的问题了,他的思维被尽数侵占,瞳孔微微涣散,被刺激得发红的眼尾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在发带上洇出点点湿痕。 第66章 第66章再见晏陵玉 慕千寒刚恢复人型,勉力靠他支撑的容兮越就瞬间滑了下去,慕千寒连忙把人捞起来,摘了发带慢慢给容兮越喂水。 容兮越浑身都湿透了,几乎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 他累得连根手指都不想抬,靠在慕千寒身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积蓄出一点气声,“回去……” 慕千寒连忙给他穿好衣服,变回原型背他回到院子。 他知道容兮越生性喜洁,不用指挥便自觉地把人带进池子帮他清洗。容兮越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一点轻微的触碰都能在他身上换来一阵细密的颤动。 慕千寒既心疼且心虚,小心翼翼地唤他,“师尊。” 容兮越没有回应,他还在整理脑海里突然多出来的记忆。 这是一份有关妖族发情期的记忆,详细列举了妖族发情期的注意事项以及应对策略等等…… 从形式上看,容兮越判断它应该是一份传承记忆。 想起姬珏说的特殊发情期的结合类似于他们人族的结契,容兮越也大致能猜到这份记忆是怎么来的了。 至于为什么都到结束了才出现,容兮越翻了一下记忆,也从中找到了答案。 其实按正常流程来说,应该是第一次就会出现原型,然后容兮越就会得到这份记忆,但慕千寒可能是怕他有压力又或者是有什么别的考虑,就给延后了。 理清前因后果,容兮越平复了一下呼吸,睁开眼睛。 看到身旁目光忐忑地望着他的慕千寒,容兮越的心一下就软了。 虽然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没什么区别,但能延后自然还是比提前要好的,况且那份传承记忆说白了也只是一个介绍说明的作用,提前获得了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怎么这么看着我?” 容兮越开口,嗓音里含着几分哑,慕千寒听他语气里没什么怪罪的意思,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放松些许。 想了想,他如实回答,“怕师尊在生气。” 容兮越明知故问,“生气什么?” 慕千寒道:“……气我自作主张。” 其实慕千寒原本是想照流程走的,但第一次时太兴奋疏忽了时间,容兮越到后面撑不住说了句要休息就靠在他身上睡着了,慕千寒就被迫中止了。 再后来,就是担心容兮越的身体状况,一拖就拖到了最后…… 不过怎么说都是他的错,想到容兮越方才的情况,慕千寒老实道:“师尊罚我吧。” 容兮越微微偏头,“真的要罚?” 慕千寒点头,罚他总比不理他要好,方才容兮越一直没说话,他当真是提心吊胆,就怕容兮越之后都不理他了。 “也行,那就罚你……” 容兮越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薄唇轻启,“没有下次吧。” 慕千寒:“……” 他有心想跟容兮越确认这个没有下次是指没有原型的下一次,还是连人型也一起没有了。 但看容兮越的表情,慕千寒又不太敢开口,就怕容兮越本来没那个意思,听他这么问反要给他禁了。 “反正你后面也不会再有发情期了。” 容兮越欣赏够了他纠结的表情,慢悠悠地又补了一句,起身上岸。 见他穿好衣服要回房间,慕千寒连忙跟上,但刚进房间就又被容兮越支了出去,“去帮我熬药。” 慕千寒下意识往外去,而后又反应过来,回过身问,“不是清理过了吗?” “你原型那个程度,心里没数?” 容兮越打了个哈欠躺下,闭着眼睛道:“以防万一吧。” 见他要休息,慕千寒半点不敢再拖延,火速去了。但即便他已经尽力赶快,等回来时,容兮越也还是已经睡着了。 慕千寒迟疑了下,狠心把人给叫醒了,担心拖到明日会变严重。 容兮越没什么起床气,只是不太清醒,“唔”了一声才慢慢坐起身,就着他的手把药喝完,漱口后又躺下。 这次却没有直接睡着,容兮越翻了个身侧躺过来,闭着眼睛朝他的方向伸出手,“尾巴给我。” 大概是太困了的缘故,容兮越嗓音里含着几分倦意,听起来比寻常时候软了许多,令慕千寒莫名想到了猫。 理解过来他的意思,慕千寒没说什么就变回原型在床边趴下,尾巴向上递过去。 容兮越伸手抓住,满意地往怀里团了团,抱着睡了。 慕千寒用原型趴着给容兮越当了一夜的抱枕,直到次日容兮越醒来才站起身。 休息了一晚上,容兮越重新恢复精神,那一碗药很好地起到了预防的作用,他并没有发热。 让慕千寒换回人型,容兮越伸手搭上他的手腕,用灵力探入他体内查探情况。 一个月前慕千寒刚恢复意识的时候,容兮越曾为他检查过一次,那时慕千寒的情况比之他们刚来这里时好了许多,却也还有近一半的灵力未能转换完全。 但隔了一个月再看,容兮越惊讶地发现他体内剩存的灵力已经只剩下了一小半,其余的则都已经转化成了精纯的魔气。 容兮越问,“你最近也在修炼?” 他们不是一直在过发情期吗,慕千寒哪来的时间? 慕千寒默了下,“用了双修功法。” 双修功法? 容兮越已经不记得这回事了,也是这东西对他用处不大,毕竟双修本就是对双方里修为偏低的一方作用更多些。 既然找到原因,容兮越也就不纠结了,收回手道:“这样也好,你恢复得快些,我们也可以早些离开这里。” 慕千寒闻言微怔,“离开这里?” “这里只有灵气,于你修炼并无助益,我们要换一处更适合你修炼的地方。” 容兮越停顿片刻,将自己当初从姬珏处听来的关于慕千寒身世的信息告诉了他。 慕千寒只是从身体内的情况,以及听来的只言片语中判断出自己往后应该是要转修魔道,还不知其中有这些原因,一时无言。 “修者子嗣不丰,这个计划应该是已经进行了有几代人,帝姬也是其中一环,姬如霜我看着似乎是不知情,当时也是他最先想告诉我这些。” 容兮越说这些并非为维护端阳帝姬或者姬如霜,也无意为他们洗白,他只是客观地陈述了这些事情。 在容兮越看来,慕千寒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有属于他自己的判断。 “我知道了。” 慕千寒没有在端阳帝姬和姬如霜的事情上多纠结,“所以我是应该尽快修炼到渡劫,然后飞升开启界门?” 容兮越摇了摇头,“修炼到渡劫是必要的,但要不要开界门,且先看看再说。” 虽未放到明面上,但容兮越心里一直有一项隐忧,修者自渡劫期开始就要经历雷劫,不仅进入渡劫期要经历九九天雷,飞升更是要经历九重天劫,中间还会伴有天火。 而雷劫和天火皆是魔修的克星,寻常修士经历雷劫都要元气大损,更何况魔修。 且姬珏也说过,以慕千寒的情况,能过飞升雷劫的几率不足二成,即便加上他后来告知容兮越的那些信息,概率也至多五五之数。 从安全上考虑,能停止修炼自然更好。但走到这一步,已经不是慕千寒想不想修炼的事情。 如今禁止飞升的禁令还不被大众所知晓,若公诸于众,总会有那慷他人之慨的人会“仗义执言”。 容兮越不想走到那一步,即便要面临,也要将主动权握在手中。 而修真界便是以实力为尊,是以容兮越觉得,无论最终是否要去渡那飞升雷劫,修为的提升都是重中之重。 所以容兮越才会让慕千寒将目标暂时定在渡劫期上,首先容兮越比慕千寒修为高,要经雷劫也是容兮越先来,若是劫雷太猛,就让慕千寒卡在化神后期也可以。 届时他们二人一个渡劫一个化神,修真界也难寻敌手,而即便有人想要胁迫慕千寒去修炼,对上一个化神后期也没那么容易得手。 容兮越没有那种为了大我牺牲小我,奉献己身的想法,他奉行的是休戚与共。 世界不是为了一个人而存在的,人有多大能耐就办多大事情,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伸出援手是可以的,但断没有说为了救世就要强迫别人去牺牲的道理。 担心慕千寒会钻死胡同,容兮越道:“你不必有太大压力,修真界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若真到那绝境之处,那也是所有人共同的命运。” “我明白的,师尊。”慕千寒道。 许是幼年经历的缘故,慕千寒觉得自己本性其实是有那么几分凉薄在的,虽不与人为敌,却也极少会有主动帮助他人的想法。 若为容兮越他甘愿付出一切,但对其他人,慕千寒只能说他没那么无私。 两人就修炼一事达成共识,生活再度恢复寻常。 为了加速修炼,容兮越半推半就地解除了之前随口定下的处罚,不过也稍微限定了下时间和频率,基本控制在了十天一次。 修者大都不重欲,何况双修来的修为虽然提升较快,却也需要额外*花时间巩固。 容兮越自觉自己定的时间还算合理,直到他惯例检查慕千寒的情况时发现他火气有些旺。 “……” 当晚,容兮越主动拉着慕千寒去了一次山洞,坐在他身上问他,“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 慕千寒呼吸已经乱了,但还没忘记单手扶着他的腰帮他保持平衡,“我以为……师尊不想。” “想不想的,要看跟谁了。” 容兮越低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是你的话,就都可以。” 正所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慕千寒喜欢的话,容兮越不介意多纵容他一点。 时间如水流逝,转眼又过了半年。 确定慕千寒体内的灵力已然转换结束后,容兮越便着手准备离开。 山谷里的东西容兮越大都没动,说不准以后还会有机会回来看看,慕千寒则不然,他特意去山洞里把他那张大水床搬走了。 容兮越略微好笑,“出去再弄一张不就好了?” 慕千寒摇头,“这张是师尊给我做的。” 意义不一样。 其实如果可以,慕千寒是想把整个山谷都搬走的,然而不太方便,只有渡劫期以上的修士,才有能够炼化一地为芥子空间的能力。 看他这么宝贝这里,容兮越索性把外围的结界又加固了几层,确保没人能够在他们不在的时候闯进来。 将一应事务安排妥当,两人便离开了山谷,前往皇都。 这一趟是去见姬珏和姬如霜,慕千寒有话要跟姬如霜说,容兮越也有些事情想和姬珏确认。 二人来到皇城,容兮越将慕千寒送到姬如霜处,给他们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独自去找姬珏。 依然是在地宫,姬珏也依然是用化身来见他,“你们要回去了?” 容兮越“嗯”了一声,打量着他的化身,忽而问道:“监察者只有一个人吗?” 姬珏抬起眼来看他,饶有兴致,“为什么这么问?” 容兮越并不在意他的目光,淡声回答,“修者子嗣艰难,千寒身世的培养要以数千年记,中间必然是有人一直在维护和调整。” “而你说你此前并不知晓这个计划,那我只能猜测是另有其人了。” “不错。” 姬珏给他鼓掌,笑盈盈道:“的确是还有另一个人,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没办法告诉你他在哪里。” 容兮越问,“为什么?”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不是自愿要待在这里的。” 姬珏环顾着这座地宫,即便外表被他以幻术改造成了星空的模样,也无法改变它实际上深处地底的事实。 “就像我为了延长寿命要把本体放在这里一样,那个人也是做了一些改变才得以继续存活下来的。” 这次不用容兮越开口,姬珏便告诉了他自己所知道的部分,“据我所知,他一直在世间轮回,有时是王侯将相,有时却只能做匹夫草芥,有时能修仙,有时却只能做凡人。且不能随意更改命数,只能按着既定的命运行动,哪怕知道前路会死也是一样……” “最大的限制,是他无论当世是什么身份,寿命最长都不会超过百岁,且最后一定会死于非命。” 容兮越问,“每一世都是?” “起码在我还和他有联系时是这样。” 姬珏举了个例子,“我记得有一世他不过百岁就修到了化神,偏出门撞上别人在他洞府渡劫,凭空被牵扯进去给劈死了。” 容兮越:“……” “不过我上次跟他有联系也是三四千年前的事情了,他那功法现在有没有改进,我是不知道的。” 姬珏说着摊了摊手,“所以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的确不知道他现在轮回到了哪里。” 确认姬珏无法再提供更多消息,容兮越便准备告辞了。 “还真是用完就扔啊。” 姬珏假模假样地感叹了一句,送他出去,“友情提醒你一下吧,那家伙是个特别狠心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只会更狠。” 这点其实不用姬珏说,容兮越也已经了解到了。 最初知晓慕千寒的身世时,容兮越就曾为这个谋划牵扯之大而忍不住皱眉,如今再听过那人为了存活而创出的轮回功法,他更是无话可说。 没有人不想长生,但世人所期望的长生,大都是和亲友相伴,平安顺遂的长生,而不是与苦痛为邻,独身行走于黑暗之间。 从地宫出来,容兮越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慕千寒。 容兮越以为慕千寒会跟姬如霜多谈一会儿,才趁着这个时间出来,没想到人这么快就来找他了。 “等很久了吗?怎么不等我过去找你?” “只是刚到而已。”慕千寒道。 在见到姬如霜前,慕千寒也以为自己会有话跟对方说,但真正见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想说的。 姬如霜似乎也是觉得尴尬,听他道过谢后客气地说了句没什么,便让人送他来容兮越这里了。 “那就走吧。” 容兮越大致猜到了始末,体贴地没有多问。 二人便离开皇城,去往人界,这次的目的地则是云慕城。 这近三年的时间里,容兮越虽然一直待在山谷里陪慕千寒,却也一直保持着与外界的联系。 他知道当年那处秘境暂时被端阳帝姬派人管控,也知道晏陵玉近些年一直在沉睡,尚未醒来。 此去云慕城,一是与端阳帝姬借秘境令牌以助慕千寒日后修炼,二是探望晏陵玉。 第一件事进行得很顺利,端阳帝姬没问什么便将令牌给了他们,还吩咐侍女安排秘境外留待的侍卫往后全听容兮越调令。 第二件事则有些小波折,容兮越到来之后,才清楚晏陵玉沉睡的原因是因为神魂受损,端阳帝姬把他安置在了特殊的阵法当中养护,每逢十五月圆之夜方可进入。 不过离这个月的十五也只差两日了,容兮越便决定暂留两天。 两日之后,容兮越随端阳帝姬进入法阵探望晏陵玉,当然,也带了慕千寒一起。 容兮越想见晏陵玉,其实是想确认他是否会是除了姬珏之外的那另一位监察者。 在原主的印象里,晏陵玉虽性情温和,但行事颇有原则,决定了什么事情一定会去做。 这一点与姬珏所描述的那人性情相符,且晏陵玉出事那年,也恰好是不过百岁之龄。 虽然他如今还活着这一点似乎与姬珏所说的活不过百岁相冲,但姬珏毕竟也三千多年没见过对方了,说不准对方这几千年也对那轮回功法做出了什么改进呢? 毕竟姬珏都能用化身出来钻空子,那人能假死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怀着这样的想法,容兮越见到了晏陵玉。 和原主记忆里一样,晏陵玉有一副令人见之难忘的好样貌,即使睡着了,也给人以温静而安和的印象。 容兮越仔细端详了一番,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些草率了,单这样看着根本无从看出对方到底会不会是那位监察者。 只是来都来了,容兮越还是去给晏陵玉检查了一下,毕竟原主虽然更擅长炼丹,但于医道上也是有些了解,不上去看一看怎么都说不太过去。 和其他来看过的医修一样,容兮越的判断也是神魂受创,只能好好养着。 至于什么时候会醒,那就是说不准的事情了,可能要养个十年八年,也可能明天就会醒。 端阳帝姬闻言略微有些失望,她还以为容兮越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意见,又或者晏陵玉见到容兮越后能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般想着,端阳帝姬下意识看向晏陵玉的方向,然后眼睛就睁大了。 慕千寒也注意到了,停顿片刻,伸手拉了场上唯一还背对着晏陵玉的容兮越一下,“师尊。” 他示意容兮越回头,容兮越顺势转过去,就看到方才被他说可能十年后才会醒,也可能明天就会醒的晏陵玉真的醒了…… 不是,真这么灵啊。 第67章 第67章合籍结契 晏陵玉醒了,端阳帝姬立刻就把留在府上的医修们都召集了过来,轮着给他做检查。 容兮越拉着慕千寒退到外围,见没什么能用得上自己的,索性带着慕千寒先出去了。 慕千寒素来话少,除了晏陵玉醒来时为了提醒容兮越而叫过他一声,其他时候一直都是沉默着。 但沉默和沉默也有区别,晏陵玉醒来后,容兮越明显就感到慕千寒似乎变得紧张了一点,拉着他的手也有些紧,且从那之后就没再放开过。 容兮越把慕千寒带到了廊后,见四下无人,便就势在这里停下,晃了晃自己被抓着的手,“醋性这么大?” “没有。” 慕千寒下意识否认,对上容兮越促狭的目光后顿了顿,垂眼道:“对不起。” “有什么好道歉的。” 容兮越倾身过去亲他的眼睛,“我只喜欢你。” 随他这句话落下,慕千寒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慢慢地放松了。 两人在外面待了半个时辰左右,看医修们陆陆续续都出来了,容兮越便又拉着慕千寒回去。 端阳帝姬正在低声问着晏陵玉什么,听到他们进来的动静,二人同时看过来。 端阳帝姬是早猜到他们在一起了,看到他们牵着手也没什么异状,晏陵玉却是一顿,而后先看了慕千寒一眼,再看向容兮越。 容兮越没错过他那一瞬的停顿,心下一动。 晏陵玉会不会喜欢原主? 端阳帝姬曾故意拿原主和晏陵玉的关系刺激慕千寒,以试探过容兮越一次,也是那次试探,容兮越才知道慕千寒对他有意。 虽然原主记忆里并未发现过晏陵玉喜欢他,但人的视角本就有所限制,或许是端阳帝姬曾无意中发现过什么? 容兮越心里想着,面上却半分没有表露出来,神色如常地拉着慕千寒过去,“师兄觉得怎么样了?” 晏陵玉朝他笑了下,道:“只是有些疲惫而已,没什么大碍。” “我帮师兄看看吧。” 容兮越松开慕千寒的手上前,伸指搭在晏陵玉翻过来的手腕上。 凝神听了片刻,容兮越收回手道:“思虑伤身,师兄平日里还是要少费神才是。” 晏陵玉掩唇虚咳了一声,“我明白的,只是刚刚醒来,有些舍不得睡罢了。” “休息还是必要的。” 容兮越顺着劝了两句,回头让慕千寒上前过来,“还未与师兄介绍,这是我徒弟,叫千寒。” 晏陵玉温声问好,慕千寒垂眼叫了声师伯。 容兮越看他们互相打完招呼,又道:“且还有件事要与师兄和帝姬说明,我与千寒已互通心意,待过段时日会结契合籍。”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不止端阳帝姬和晏陵玉惊讶地看着他,连慕千寒也被他突然说要合籍的事情给震住了。 慕千寒听容兮越肯向端阳帝姬二人说明与自己的关系已经很知足了,万万没想到容兮越还会说到合籍的事情,整个人完全懵在了那里。 容兮越半分也没被他们反应影响,笑意盈盈地将自己准备好的后半句话说了出来,“届时还要请师兄和帝姬来观礼,师兄和帝姬若是方便,不若一道来做个见证。” 两人一时都忘了答话,最后还是端阳帝姬先问,“你们当真要办合籍大典吗,届时来人可能会……” “只请些亲近之人来观礼就是了,余的那些散一散帖子就成。” 容兮越很早就想过了,他知道慕千寒比起遮掩还是更希望公开的,只是怕他会遭世人非议罢了,容兮越自己并不在意旁人会说什么,索性就满足他。 当然容兮越原本是没打算这么早就说出来的,之所以这么突然,是想借机试探一下晏陵玉的反应。 从结果来看,容兮越这一下确实是有些效果的。晏陵玉愣怔了好一会儿,才与他道了一声恭喜,答应若是有空会去贺喜。 容兮越见状便没再多停留,拉着慕千寒先告辞了。 直到出了城主府,慕千寒仍是没完全回神的模样,不住地转眼看向容兮越。 见他这样,容兮越索性没急着离开云慕城,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 进到房间,隔绝了外人的视线,慕千寒便再按捺不住地抱住容兮越,“师尊。” “师尊,你真的要跟我结契吗?” 看着慕千寒状若镇定却隐含不安的表情,容兮越忍不住笑了,“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得到肯定的回复,慕千寒不可抑制地欢喜了一瞬,很快又浮上一层阴霾,“可是,结契会……” 人族意义上的合籍结契可不似妖族发情期那种结契,而是要昭告天道的那种。 一旦合籍结契,双方便气运共享,生死与共,一方若是身死,另一方也无法独活。 慕千寒自然不是不愿与容兮越结契,他是怕他自己会死。 虽然容兮越并未与他谈及过魔修渡劫时要面对的东西,但慕千寒也是在无极宗进修过的,多少也是知道一些。 慕千寒担心自己会无法顺利度过雷劫,届时不仅自己会死,还要害得容兮越也受他牵连。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慕千寒对容兮越也已经有些了解,知道容兮越会向端阳帝姬二人说明与他的关系属于正常,但忽然提及要结契便是临时起意了。 慕千寒不太清楚容兮越提及此事是为了探寻什么,也无意深究,但他不希望容兮越因此而受限。 想到这里,慕千寒握着容兮越的手紧了紧,“师尊肯与我公开,我已经很高兴了,至于结契就……” “千寒。” 容兮越打断他,“结契一事,是我很早就想过的,只是之前没有与你说起,想要给你个惊喜罢了。今日虽是仓促间提起,但也是我认真考虑过后做的决定。” 慕千寒呼吸一轻,看向他,“师尊不担心吗?” “担心你会死吗?” 容兮越忽然笑了,亲昵地过去蹭他的鼻尖,“千寒,你若死了,我是不会给你守寡的。” “到时若是有别人追求我,我看他顺眼,兴许就答应了,那他就会对我做你做过的事情,他会和你一样抱我,和你一样亲我,还有……” 容兮越边说边用手指摩挲慕千寒身上相应的部位,没等他的手从慕千寒唇上移开,慕千寒已然反手扣住他的后脑堵住了他后续的话。 这个吻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凶,恨不得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 似是嫌这单纯的亲吻不够宣泄内心的情绪,慕千寒又把容兮越抱了起来,快步走进内室。 “只有我能碰你,师尊。” 慕千寒反复吻他的唇,在他身上宣告自己的所有权,“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只有我能碰。” 容兮越是故意要刺激慕千寒的,但没想到会把人刺激得这么大,他甚至在慕千寒眼里看到了熟悉的暗金色。 察觉到慕千寒体温有升高的趋势,容兮越连忙就要喊停,但已经晚了一步,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脚踝。 慕千寒低头吻住了他,在他唇间最后道:“师尊是我一个人的。” 临近天亮,容兮越才终于被慕千寒从浴桶里抱了出来。 水洒了一地,所幸提前布了阵法,不用担心会漏到楼下去。 容兮越靠在慕千寒身上平复呼吸,庆幸慕千寒到底还是留了丝理智在,没有完全变回原型,否则他真要担心自己明天能不能出这个门了。 哦,或者应该说是今天? 容兮越脑子里胡乱想着,看向身前的人。 比起刚才怒气上头时一直逼容兮越承认自己只能被他碰的时候,慕千寒事后明显沉默了许多,方才是闷不吭声地帮他清理,如今也是一言不发地抱他回床上。 容兮越知道,这是生气了。 虽然事后造成的后果有些严重,但容兮越却并不后悔,他必须要让慕千寒清楚地意识到,他们如今已经完全的、彻底的绑在了一起。 容兮越凑过去贴他的额头,“还在生气?” “没有生师尊的气。” 慕千寒伸手把他揽进怀里,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我是在气我自己。” 如果不是他的出身,容兮越就不必这般费心了。 “但若不是这般,我也不会遇到你了。” 容兮越只看表情就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慕千寒没说什么,只是更加抱紧了他。 两人在客栈里休息了一天,次日离开云慕城。这次他们没再在途中停留,一路抵达龙行山脉内的秘境入口。 驻扎在这里的侍卫们已提前得了消息,确认过容兮越的令牌后便恭敬地将入口让了出来。 容兮越让他们还按先前那般值守,带慕千寒进入秘境。 秘境里和容兮越离开前区别不大,看得出端阳帝姬应该只是派人封存了这里,并未做什么更改。 容兮越拉着慕千寒四处转了转,“你看一下,想选在哪里修炼?” 慕千寒没什么所谓,“师尊决定就好,我都可以。” “不行。”容兮越拒绝,“这是我们两个要住的地方,当然要我们一起选。” 上次的山谷是容兮越自己选的地方,但那是慕千寒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没那个条件,这次容兮越还是想跟慕千寒一起选。 慕千寒原先以为进了秘境开始修炼后就要跟容兮越分开了,如今才知道容兮越也打算留在秘境里,一时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但师尊是灵修,留在这里可以吗?” “没关系。” 容兮越随手掏出一个阵盘来,“我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一个小型的九转回天大阵的阵盘,能够将一定范围内的魔气转换为灵气,是容兮越离开山谷前做的准备之一。 身为灵修,容兮越是无法长久待在满是魔气的秘境里的,但他又不可能让慕千寒单独留在秘境里。 况且长久在满是魔气的地方修炼,对慕千寒的意识也有一定影响,需得每隔一段时间就离开休整调理。 是以容兮越便打算在秘境里寻一处地方布一个小型阵法,这样不仅他能有地方修炼,慕千寒也能固定时间回来休息。 确定容兮越会一起留下,慕千寒一改先前无所谓的态度,跟着一起认真挑选起来。 平地不行,风景不好,树林不行,虫子太多,山谷不行,旁边瀑布太吵…… 容兮越后来都懒得看了,就等慕千寒先选出满意的再来挑。 如此挑挑拣拣了两天,才最终敲定了一处湖心岛,其实这里慕千寒也不是很满意的,觉得空气太湿了,但别的地方又实在没什么入眼的,也就矮子里拔高个了。 安顿好之后,容兮越便开始着手准备合籍结契的事情,特意腾出时间往无极宗跑了一趟,找苏雁卿谈想借绛云峰做结契地点一用。 苏雁卿听后直接喷了茶,跟容兮越再三确认,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心情很是复杂。 他跟容兮越是从少年时就一起走过来的,见证过容兮越身上的许多事情,他原本以为容兮越最终会跟晏陵玉走到一起,听闻晏陵玉醒了后还暗搓搓地期待了一下,却没想到…… 但既然容兮越已经决定了,苏雁卿自然也不会再说这些自讨没趣的话,“绛云峰本就是你的,谈何借不借的话。” 说罢又问容兮越需不需要他帮忙请人布置,被容兮越拒绝了,“我跟千寒关系特殊,不必做那般大排场,只告知一些亲近之人就可以了。” 苏雁卿想到什么,试探着问,“那五师兄那边?” 容兮越神色如常,“我已与五师兄传讯过了,他会来观礼的。” 苏雁卿就没什么说的了,人家当事人都商量好了,他一个旁观者掺和什么。 确定好地点,容兮越便又告辞,继续去准备别的事情,至于请帖,则全都交给慕千寒了,让他想请谁就请谁。 慕千寒研究了一下人族的大婚流程,发现高堂这一项在人族观念里很是重要,便决定先请端阳帝姬和姬如霜。 龙行山脉处于人界,离云慕城比妖界更近些,慕千寒便先去了云慕城。 得知他的来意,端阳帝姬沉默半晌,拒绝了请帖,“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只是往那枚仙胎里提供了一滴精血而已,并不算是你的母亲。” 至于养恩什么的,端阳帝姬觉得自己并未尽职,也就不提及了。 是的,慕千寒并非交合而生,而是从仙胎孕育出来,这也是他生而知之的原因。在慕千寒还很小的时候,端阳帝姬每次看到他的眼睛,都会有一种他什么都知道了的感觉,所以才会一直与他亲近不起来。 而等到慕千寒再大一些,端阳帝姬确认他并不知晓自己的计划时,隔阂却已然产生,再难缝补上了。 慕千寒也是第一次知晓自己的来处,但他也并未惊讶太久,毕竟这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见端阳帝姬不愿前往,慕千寒便留下给晏陵玉的请帖准备告辞。 听慕千寒说请她帮忙将请帖转交给晏陵玉,端阳帝姬看了他一眼,“你不亲自交给他吗?” 慕千寒垂眼,“离下次十五还有半个多月,我还要往妖界去送帖子,不好多留。” 晏陵玉身体尚未好全,是以端阳帝姬还是让他住在阵法里温养魂魄,每逢十五进去看他。 当然不好留下来等只是个借口,真正原因是慕千寒并不想见晏陵玉,虽然晏陵玉表现得不明显,但容兮越都能看出来他喜欢原主了,慕千寒自然也看得出来。 可能别人会觉得把失败的情敌请来自己的婚宴上是种成功的炫耀,但慕千寒并不是这般,他也并不觉得晏陵玉会接下请帖。 但心里觉得人家不会来是一回事,送不送帖子是另一回事,况且当初容兮越还特意跟晏陵玉说过要请他来,所以慕千寒还是准备了给他的帖子。 从云慕城出来,慕千寒继续按定下的行程往妖界去。 不同于端阳帝姬的态度,姬如霜答应得很爽快,还说会给他们准备一份特大的贺礼。 贺礼大不大慕千寒不在意,他表示姬如霜人能来就可以,姬如霜却说他这是看不起自己,言说一定会准备一份超大贺礼闪瞎来宾的眼,慕千寒只好闭嘴。 待慕千寒这边将预定好的帖子都送出去,容兮越那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收到请帖的各方回讯也都陆陆续续地传了过来。 因他们请的都是亲近之人,是以除了一些被事情绊住实在来不了的,其他人都答应会来参加。 出乎慕千寒意料的是,晏陵玉也答应会来。 容兮越对此倒是不怎么惊讶,他早猜到晏陵玉会来了,且他还十分确信,晏陵玉一定不会在婚宴上做什么。 如果晏陵玉当真是那位监察者,以那位监察者的心狠程度,在他的计划顺利完成前,他一定不会做多余的事情改变慕千寒的人生轨迹。 而若晏陵玉不是,只凭他与原主之间的感情,他也不至于在原主的婚宴上做什么破坏的事情。 相比起来,容兮越倒是对端阳帝姬所说的话更感兴趣些。 慕千寒竟然是从仙胎里出来的,那这枚仙胎是从哪来? 在跟姬珏确认另一位监察者的存在时,容兮越曾以修真者子嗣艰难,培养血脉要耗费多代人的精力为由推测有另一位监察者的存在,姬珏当时并未反驳,也因此向他承认了确实有另一位监察者。 可若慕千寒是从仙胎里培育出来的,那他的培育计划便没有容兮越所以为得那么久,可能是近几百年才开始执行的。 姬珏没有戳破这一点,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还是刻意模糊? 其实容兮越也想过跟端阳帝姬询问监察者的身份,但不同于姬珏的中立态度,端阳帝姬是计划的直接执行者,她与监察者的关联必定十分紧密,容兮越觉得她很大概率不会坦诚地告诉他。 而直接去跟晏陵玉确认的话……容兮越觉得还要等他再多做些准备。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合籍结契大典的日子。 绛云峰已经被容兮越拉着慕千寒提前布置好了,他入乡随俗,没有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只对一些流程的细节做了些更改。 比如双方婚前不能见面这件事情,就没什么必要,还有男方迎客女方在婚房等,他俩都是男的,这条也可以划掉…… 所以到了迎宾之时,两人是一起去的。 容兮越也见识到了姬如霜送的那份据说要闪瞎来宾的贺礼,是真的很闪,一看就财大气粗,看得容兮越不由担心起了姬如霜往后的经济问题。 晏陵玉送的是一对双鱼环佩,模样看着寻常,材料却极为特殊,是他从一处上古洞府中得来的,据传是仙人之物,惹得周围人不住探头来瞧。 “谢过师兄。” 容兮越面无异色地道谢后收下了。 和容兮越所预料的一样,晏陵玉安静地坐完了全程,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没做,最后离开的时候也是十分寻常。 看他这般,容兮越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先前对他喜欢原主这个推论是否是正确的了。 但当将宾客全部送离,绛云峰上只余他们二人时,慕千寒却忽然道:“他是喜欢你。” 容兮越一怔,“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慕千寒垂眼,“我只是感觉师尊一直有在注意他。” “我注意他是想观察他的反应,好确认一些事情。” 容兮越解释后又好奇,“你怎么确认出来的?” 慕千寒道:“他上山来时见到你后一直在看你的衣服,我们结契完成后其他人起身来道喜时他站的位置也偏后,但其实他是最早站起来的。” 容兮越:“……” 真是观察入微。 不过站起来早却在人群后这点很有依据,看衣服有什么奇怪的吗? 容兮越想着,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慕千寒这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他抱了起来,走进内室放到喜床之上,解开他的头发,倾身过来吻住了他。 “师尊,你穿红色很美。” 第68章【全文完】 第68章 第68章全文完 容兮越惯常爱穿素色,或白或青,慕千寒曾觉得用清风朗月来形容他最适合不过,直到今日。 慕千寒第一次看到容兮越穿红色,才猛然发觉容兮越竟然如此适合穿红色,让他半分也移不开眼。 不,不是容兮越适合穿红,而是红色衬托衬托出了他。 像岩浆里开出的花,色彩的对比鲜明到极致,令人沉醉其中,流连忘返不知往日。 容兮越原打算结契完成后次日便回龙行山脉的,但被慕千寒缠着,不多不多留了半个月。 且这半个月里,慕千寒一次也不许容兮越脱下那婚服,每次趁人不注意悄悄换了,就又被慕千寒掘地三尺给找出来。 也是仗着有清洁和修复术法,每次刚被弄脏就又恢复干净,折腾了半个月那婚服竟然都没坏。 而等半个月后再回去,容兮越就收获了一大堆红色的衣服,各种款式皆有。 那件婚服也被慕千寒郑重其事地收了起来,挂在特意腾出来的衣柜里,时不时就要翻出来让容兮越再穿一次。 容兮越看他实在喜欢,又不影响修炼,也就随他去了。 回到龙行山脉后,二人便正式投入到了紧密的修炼当中,慕千寒要尽快从金丹修炼到化神,容兮越也是要把修为提升至渡劫。 原以为在这满是魔气的秘境里,会是慕千寒先达成目标,但没想到,慕千寒才刚到元婴后期,容兮越就已经先到了渡劫的关卡。 要知道修炼一事越往后越难,不知多少人卡在化神的关卡上近千年不得突破,容兮越却只在这秘境里专心修炼了不到百年就到了。 容兮越研究了一下,觉得应该跟他布置的这个小型九转大阵有些关系。 这秘境里魔气充裕,大阵转换出的灵气就多,更何况整个大阵内的灵气都几乎是只供他一人取用,自然源源不断。 再有就是原主的体质问题了。 容兮越回顾原主的修炼历程,发现原主在修仙一途上的运道一直都很好,即便分心兼顾炼丹,修炼上的速度也没有慢下来过。若不是他经常因为别的事情停下修炼,说不定早就到渡劫了。 简直就像是天道给他开了挂一样,想到这里,容兮越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一眼。 既然到了关卡,容兮越便开始着手准备渡劫的事情。 容兮越对渡劫这件事并无什么担忧,慕千寒却很忧虑,也比他上心得多,不仅专门停了修炼来帮他一起准备,甚至还病急乱投医地开始研究一些旁门左道。 “真不至于。”容兮越哭笑不得地制止了他,“放心吧,只是个小事而已。” 容兮越冥冥间有所预感,自己这次渡劫恐怕会很顺利。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九*九八十一道劫雷,容兮越几乎还没怎么感觉到就要结束了。 看着头顶即将消散的劫云,容兮越忽然开始思考,劫云后面有什么呢? 如果这个世界当真被封闭,那么他这个异世之魂又是怎么来的,谁放他进来的呢? 这般想着,容兮越不自觉朝劫云飞去。 而在旁观的众人眼中,则是看到容兮越自劫雷消散后就停在了那里,闭着眼睛,对外界似乎没了反应。 修真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渡劫期修士,皆不在外行走,他们在世间最后出现,基本都是在渡劫时请人旁观。 容兮越也不例外,确定要渡劫后,他便向认识的人发出了邀请,这也是此时附近会有许多人围观的原因。 “这是怎么回事?”苏雁卿忍不住道:“雷劫不是已经过了吗?” 晏陵玉看着空中容兮越的身影,没有说话。 他旁观过许多人渡劫时的情景,知晓劫雷后就是结束,按照常理,容兮越此时也应该要回来了,为何会停住? “会不会是心魔劫?” 姬如霜忽然出声,众人闻言,俱都转头看向他。 “我在族内的一些旧籍上看到过,说上古修士渡劫时偶尔会遇到心魔劫。” 姬如霜虽是化神,但妖族内所藏典籍众多,他也看过不少,见识多些,如此解释道:“虽然心魔劫很多年都没出现了,但他从化神到渡劫的修炼方式和现在大众的修炼方式不一样,我觉得说不定跟这个有些关系。” 听他这么说,众人又下意识看向慕千寒。 在场的人都知道,容兮越是因为要陪慕千寒才要留在秘境里用九转回天大阵修炼的。 众人注视下,慕千寒的神色逐渐苍白,苏雁卿看得不忍,正要说些什么,晏陵玉忽然道:“不是心魔劫。” 他目光在慕千寒身上一扫而过,平淡收回,“心魔劫不是这样的。” 姬如霜质疑,“你怎么知道?” 晏陵玉道:“我见过。” “你见过?” 姬如霜一愣,正想问晏陵玉是在哪见过,停在半空中的容兮越却忽然有了动静。 他睁开眼睛,眸中似有流光闪动。 众人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们又不太能说得上来。 容兮越朝他们看了一眼,飞身落下。 他先看慕千寒,见他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询问,“怎么了?” 慕千寒摇头不欲说明,苏雁卿却见不得这个,帮着把方才的事情解释了一下。 “不是心魔劫。”容兮越顿了顿,“我只是发现了一些事情而已。” 苏雁卿问,“什么事情?” 容兮越没答,却是朝一直没有说话的晏陵玉看过去,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想跟师兄谈谈,不知师兄近日是否有空?” 晏陵玉与他对视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两人约定好三日后相见,容兮越便带着慕千寒先离开了。 他并没有拉着慕千寒走太远,到无人之处便停了下来,回过身看向对方,“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慕千寒不说话,容兮越就过去亲他,只亲得人忍不住把他翻过来按住,才轻声笑了出来,“吃醋了?” “师尊故意的。” 过去这么多年,慕千寒身量又长高了些许,比容兮越高半个头左右。 平日里这点身高差距不明显,但当他从后面抱容兮越的时候,这点差距就显得格外分明,容兮越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轻微的震动,声音从头顶传下来显得有些闷闷的。 容兮越并不挣扎,任他这般从后面圈着自己,只侧过头去亲他的脸,“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要从他身上确认一些事情吗?” 慕千寒自然记得,他们当时结契的时候,容兮越就一直在暗中观察晏陵玉,他还为此吃过一些闷醋,只是没有说出来。 见他点头,容兮越便道:“就在方才,我已经确认了。” 在那层劫云之后,容兮越见到了天道,又或者说是界灵。 是的,这修真界是有界灵的,它一直存在于这世间。容兮越的穿越,也是因它安排所致。 在发现仙界当初留下的九转回天大阵无法在既定的时间内将魔气转换完毕后,界灵就开始了自己的自救之路。 它把容兮越从异界召来,打算在他飞升时送他回去,同时连通魔界界门把多余的魔气也一并送走。 在界灵的安排下,容兮越的修行会很顺利,至多百余年就能修到渡劫进而飞升。 但界灵没想到的是,容兮越并不热衷于修行,反而一直在研究炼丹的“旁门左道”,也幸而他为了保证炼丹的成功率也在同步提升自己的修为,这才没让界灵气得呕血。 就在界灵已经接受容兮越的龟速修行,掰着手指算他什么时候才能飞升的时候,容兮越被人搞失忆了。 是的,容兮越跟界灵接头后终于能够确认,他就是原主,原主就是他。 之前容兮越虽然偶尔也能感觉到自己与原主的相似之处,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还是持对此保留意见,直到界灵肯定了他的身份。 至于把他搞失忆的人,自然也就是晏陵玉了,又或者说,是除了姬珏的那另一位监察者。 他本名叫什么容兮越不知道,界灵也是以“人族监察者”的名义来称呼他的。 界灵说它知道人族监察者一直在设法开启界门,但它觉得两人的筹谋并没有冲突之处,反正都是为了开门,它是如何也没想到对方会把它安排下去的容兮越给搞失忆了。 偏生容兮越到下界后它就再无法插手他的事情,于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幸好容兮越没辜负它的期望,还是顺利修炼到渡劫了。 虽然花费的时间有点多。 提到时间,界灵的神情很是幽怨,一再嘱咐让容兮越回去后一定要加快修炼,它是真的等得快要头秃了。 也是因此,它才会在容兮越渡劫的时候给他开了个小小的后门,让容兮越能够见到自己,不然按正常流程,容兮越要到飞升渡劫时才能见到它。 是以答应界灵会好好修炼尽快飞升后,容兮越就被界灵迅速放回来了。 这一切说起来简单,但要解释清楚其中的关系还挺复杂,尤其容兮越先前为了不让慕千寒担心,并没有跟他提过监察者的事情,于是还要从头说起,着实费了一番口舌。 慕千寒倒是接受得挺快,“所以师尊是从外面来的?” 容兮越“嗯”了一声,简单解释了一下现代世界,“我们那边没有修仙的,不过有各种高科技,生活起来也挺方便的。” “我问过界灵了,等飞升的时候,它会把你跟我一起送回去。” 知道慕千寒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容兮越直接把自己跟界灵确认过的事情告诉了他。 “所以现在就看你了。” 容兮越轻轻挣扎了下,从慕千寒怀里转过身来,捧着他的脸问他,“千寒,你要不要跟我走?” 慕千寒当然是同意,他此前一直担心自己会无法撑过雷劫连累得容兮越要跟他一起死,如今确认自己可以不用渡劫,哪还有不答应的。 至于要去另一个自己没去过的世界生活,慕千寒说实话,他对现在的世界也没什么喜爱,更何况他成功飞升后也是要去魔界,那就更不想去了。 “那就跟我走吧。” 容兮越亲昵地用额头贴着他,“我很有钱的,养你足够了。” 两人说开后,容兮越便拉着慕千寒回秘境里继续修炼了。 没办法,他答应了界灵会尽快飞升,况且离开这么久,容兮越也有些想念自己原本的世界了。 两日时间很快过去,到了和晏陵玉约好的时间,容兮越准时从修炼中醒来,启程赴约。 这次没有带慕千寒,容兮越让慕千寒尽快提升修为,最好能在他飞升前进阶到渡劫,还能让界灵再开一次后门。 关系什么的,不用白不用。 抵达跟晏陵玉约定好的地点时,容兮越发现晏陵玉已然比他提前到了。 “师兄来得这般早。” 容兮越上前跟晏陵玉问了声好,坐在了他对面。 再见容兮越,晏陵玉确认他的确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了。 先前容兮越见他时,话里总含着试探,想要从他这里确认什么,隐约有所防备。而现在的容兮越,却好像是已经确定了答案一般,自信从容,越来越像他记忆里的人。 或者不应该用像这个字,毕竟容兮越本来就是。 既然容兮越已然恢复了他记忆里的模样,那么就说明…… “你都想起来了,是吗?” 晏陵玉顿了顿,还是唤了他一声,“师弟。” 容兮越不意外晏陵玉能看出来,毕竟他从未想过隐瞒,“是。” “那你是要阻止我吗?”晏陵玉又问。 “我无意阻止师兄,但我也不希望师兄这个计划再进行下去。” 不等晏陵玉开口,容兮越继续道:“师兄不必急着拒绝我,我知道师兄筹谋这么些年,想求的不过是开界门一事,我会帮师兄达成的。” 晏陵玉眸光微动,“你?” 容兮越颔首,“待我飞升之时,界门便会开启。师兄若是心有疑虑,可静候等待,若界门到时没有打开,师兄再继续计划不迟。” 晏陵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容兮越,他有些想问容兮越为何要这般费心维护慕千寒,又觉得自己想问的这个问题十分没有意义。 而他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我答应你。”晏陵玉最终道。 容兮越笑了下,“多谢师兄。” 事情谈定,容兮越便准备告辞离开了,但他隐约感觉到晏陵玉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于是又等了一会儿,但直到他离开,晏陵玉也依然什么都没说。 随后的日子就在无边的修炼中度过了,容兮越只在中间抽空和慕千寒出来了一次,去了妖界那片他们曾暂居过的山谷。 修士修为到达渡劫期后,便有了能够将实处炼化成为芥子空间的能力,他们以后要回现代,容兮越便决定把这处山谷炼化后一并带回去。 除此之外,便再没别的事情了。 时间如水流逝,眨眼间就过了许多年。 慕千寒成功渡劫的那一天,容兮越也同时放开了自己的修为。 还未完全散开的劫云再次积聚,雷光涌动,不多时,一道紫金色的雷霆伴着天火骤然劈了下来。 修真界万年没再出现过飞升雷劫了,几乎所有人都被惊动,仰头望向雷劫之处。 一定要度过啊。 他们同时在心里这般期望着,而看着那一道比一道更猛烈的雷霆落下,他们心里的期望便逐渐转成了疑问。 真的能度过吗? 有些人已经忍不住移开了目光,不忍再看,但雷劫却还在继续。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八十一! 随着最后一道雷霆落下,乌黑色的劫云骤然消散,紧接着的是彩霞漫天。 如有仙乐在耳畔响起,众人不自觉失神,再醒过来时,空中已然不见了容兮越的身影,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慕千寒。 有人开始忍不住寻找他们的身影,但也有人注意到,大阵之下,魔气正朝着一道不知何时被打开的门汹涌而去。 …… …… 容兮越是被一阵闹钟声吵醒的,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 外间朝阳初升,恰是晴天。 界灵真的把他给送回来了,那千寒呢? 容兮越坐起身,下意识往房间里看,却没发现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难道界灵没把人给他送回来? 容兮越正要下床去找,忽然感觉被子底下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狐狸从中钻了出来,本能地先甩了甩脑袋,而后抬起头,暗金色的眸子就锁住了他。 容兮越不自觉笑起来,伸手把他抱到面前,低头在他湿漉漉的鼻尖上亲了一下,“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