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安排妥当,苏敏也歇过劲儿来,看到旁边有一个新匣子,问道,“这是谁送来的?”这东西没和刚才清单混在一起,必然是相熟的人。
“是张主子,昨个儿就让人送来的。”
苏敏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整齐的放着绣好的帕子,用的是上好的杭绸,拿出来看,每一个都精致的像工艺品。
第一排绣的是春兰秋菊等应季的四种花,后面一排是小猫蝴蝶等动物,苏敏看着爱不释手,说道,“张主子的绣工就是好。”
把手帕放一边,起身说道,“把我在宫外买的纸鸢送过去。”
苏敏记得,张氏有一次提过隆记的纸鸢,她这次出宫就特意买了一个回来,刚好给她还礼了。
她还记得当时后宫选秀,她去凑热闹,在众多人中一眼就看到了张氏,她的美貌几乎碾压了宫中所有的人。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肌肤如凝脂,唇瓣含着浅浅笑意,真的是好一个倾城之色。和旗人的明艳不同,她的温柔婉转,低头含羞之间的颜色,是一种江南烟雨氤氲的朦胧。
苏敏觉得自己跟她交好,大概就是纯粹就是因为张氏太美了,看一眼都是享受。
她还以为皇帝会专宠于她,毕竟这样的美人,别说是皇帝了,就是她看着也觉得受用,但是皇帝待张氏一直都不冷不热的,这一次有孕也算是惊喜了。
和宝瓶闲聊了一会儿,苏敏就睡了。
她是被宝瓶摇醒的,梁九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喊道,“苏姑娘,我的祖宗哎,你怎么在这里?”
刚下过阵雨,地上都湿漉漉的,梁九功在前面引路,时不时说一句,“苏姑娘,小心一些,这里有水。”
虽然梁九功一直对她很客气,但今天这般还是第一次。
梁九功是真的服气了,刚皇帝喝了茶水,换了衣裳,放松了一些就问起苏敏,急的他小跑过来亲自请苏敏过去。
伺候主子伺候到这份上,让主子无时无刻都想起你,苏敏这才是本事。
从抄手游廊绕过来就看到了乾清宫的殿门,皇帝白天一般在东暖阁处理政务,晚上则是歇在西暖阁里。
他们从旁边的小门进去,苏敏脚步一顿,看到暴晒的日光下,钮钴禄氏直挺挺的站着,额头上红肿,应该是是磕头磕的,衣服早就湿透了,贴在身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钮钴禄氏怎么跪在这里?
梁九功就小声跟苏敏解释了一遍,原来钮钴禄氏来求皇帝,要见罪父遏必隆一眼,皇帝大怒,砸了许多东西,一时乾清宫内人人自危。
苏敏知道这件事,当时四位辅政大臣里,索尼早死,苏克沙哈被鳌拜杀了,遏必隆则是依附于鳌拜,虽然没做什么大的恶事,但是也算是纵容了。
这次清查鳌拜一案,遏必隆肯定是跑不了的。
不过遏必隆一家子虽然被押入了牢狱,不久之后,还是被皇帝赦免了。
忽然间,门内传来一声哽咽声,苏敏一回头,就看到两个太监捂着一个宫女的嘴,直接从里面拖了出来,苏敏再仔细一打量,居然是茶房的月娥。
再一看,兰琪站在门口,脸色惨败,一副战战兢兢的摸样。
梁九功没想到,自己这么出去了一趟回来,这月娥就被罚了?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宫女月娥,冒犯天颜,逾矩宫规,御前失仪,杖二十!以儆效尤!”
有太监搬了长凳,让月娥趴在上头,另一个太监拿着板子,直接啪啪的打了起来,月娥嘴被堵住,只能发出闷哼声的声音。
风裹着湿闷的热气贴地卷过,侍立的宫女们垂首盯着地砖,连呼吸都放轻了,竹板抽打皮肉的闷响混着死寂,压得人胸口发窒,连飞鸟都敛了声息。
苏敏走到门口的时候,只看到兰琪的手不住地的颤抖着,她就知道,这件事必然跟兰琪有关,一个茶房的宫女,怎么会去内殿?恐怕是兰琪指使的吧?
她心里沉甸甸的,在宫中许久,她也见了不少这样的事情,你说宫中繁花似锦,正是象征着权势,但是同样,稍有差池,就是粉身碎骨。
进了暖阁,里面非常安静,绕过屏风,走到了里面,透过多宝阁的缝隙看到皇帝正伏在御岸上写字。
梁九功通禀道,“陛下,苏姑娘来了。”
皇帝换了一件织金的常服,神态安静,似是没有听到,也或者听到了,却是没有反应,苏敏老实的走过去,站在御案旁边,见墨汁有些少了,就挽着袖子给皇帝研磨。
梁九功原本还想通禀两句,最后还是默默的退了下去。
钮钴禄氏看着已经晕死过去的宫女,只觉得这板子不是打在宫女身上,而是打在她的身上,看着满地的鲜血,只觉得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差一点就吐了出来。
她捏着拳头,好容易才忍住,却没有止住打颤的牙齿。
有宫女来清洗石板,凉水一冲,那地方又变的干干净净的,但是钮钴禄氏知道,上面曾经躺着一个半死的宫女。
她的下场会怎么样?
得罪了皇帝的主儿,没人会怜惜她,甚至给她找药,除非她家里还有人,能找到关系打点。
茶房里,月枝眼睛通红,要强捂着嘴,才能忍住泪水,她恨恨的看向门口方向,那是兰琪站的地方,她和月娥一起入宫,她能分到这里来,也是托了月娥家里的关系,两个人虽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
刚才要不是兰琪怕皇帝发怒,让月娥去送茶,她会被罚吗?肯定不会,也亏的月娥对兰琪言听计从,她就是这么对待月娥的?
一旁的王嬷嬷冷声骂道,“找死的东西,哭给谁看?你想死就直接一头撞在柱子上,别拖累我们。”
月枝这才强忍着泪水,求饶道,“姑姑饶命。”说着掏出一个荷包来,恭恭敬敬的递过去,那王嬷嬷的脸色这才好了。
王嬷嬷叹了一口气,提点了一句,“这乾清宫的风向变了,自己机灵一点。”说罢看了眼暖阁方向。
月枝心领神会,微微点头,却不再言语,认真的开始做起事来。
屋内,苏敏老老实实给皇帝磨墨汁,原本懒散的她,第一次这么认真,也没躲懒,皇帝正心口憋着一股气。
怎么还有人要压在他上头?
钮钴禄氏,她父亲遏必隆那颗墙头草,当初鳌拜编造理由杀了苏克沙哈的时候,一句话没说,甚至没有为苏克萨哈说过一句话。
钮钴禄氏既然入了宫,那就是他的人,如何还能去见这等知而不言的废物?
皇帝直到写了一摞纸这才缓了一口气,再一看苏敏,往日里那个爱躲懒的人,如今态度极为恭敬,神态也是前所有的认真。
苏敏手快断了,往常这时候都会喊了一旁的小宫女来帮忙,今天可真是磨了全程,但是她也是有眼色,知道今天皇帝是真的气到了。
“今日怎么就不喊累了?”皇帝抬眸问。
苏敏听他发声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气消了,倒也不想忍了,手一松就停了动作,说道,“累的,但是必万岁爷生气了,奴婢不敢喊累。”
苏敏见皇帝消了气,就出门让人沏了新茶来,又走到门口,见兰琪脸色发白的站在外间,两个人恰好对上了视线,往日里傲气疏离的兰琪,此刻却悄然的错开视线,低下头来。
苏敏心里却毫无波澜,对一旁的小太监说道,“沏一壶新茶来,上两碟子糕点,绿豆糕,还有荷花酥,你跟李多福说要甜一点。”李多福伺候皇帝多年,熟知喜好,提点下就懂了。
片刻之后,茶水和糕点端了上来。
东暖阁分三段,外间,次间还有里间,外间召见大臣,次间则是用来处理政务的,里间有床,是休息用的,不过皇帝晚上一般都睡在西暖阁。
其实皇帝两年前就亲政了,但是鳌拜一直把持着朝政,不肯让步,如今鳌拜一除,所有的折子都已经送到了这边来,次间的大御案上摆了一摞。
除了这个大的有点离谱的御案外,旁边还有个稍小的案桌,上面摆着笔墨砚台,一些闲书,是东西摆不开的时候拿来备用的。
刚才皇帝就在这张小案桌上写字。
苏敏让人把东西放在炕桌上,小太监一开始还是战战兢兢的,但是想着有苏敏在,就觉得胆子大了起来,刚才兰琪进去没多久,月娥就被拉了出来,但是苏敏在里面待了许久,都无事。
苏敏端了茶水给皇帝,说道,“陛下,喝茶。”
皇帝接过,喝了一口就坐在炕上,然后指了指一旁的位置让苏敏坐下,说道,“怎地这么不爱喝茶。”
苏敏苦着脸,喝了一口,目光留恋在糕点上,尤其是绿豆糕,她是真的爱,外皮酥软,里面馅儿甜而不腻,还带着一股绿豆的清香,别提多好吃了。
皇帝看着苏敏眼馋的样子,笑着说道,“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