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晃了下。
才慢悠悠地转身，露出半张脸。
楼梯到走廊尽头不过二三十米，一向以视力自豪的顾咏。
却有些看不清吴慧娟的脸。
正常人在发现有东西看不清楚时，都会下意识往前靠近。
顾咏却退了半步。
她快速往脚边看了一眼，确定逃跑路线。
危机时，可以越过栏杆，跳到下一层。
宽度够她侧身跳下去。
这一眼不超过一秒。
等她再看向走廊，吴慧娟已经站在几米外的505门口。
顾咏不由得放大了声音：“吴姐，你找我有事吗？”
吴慧娟站在灯侧方，昏暗的灯光让她脸一明一暗。
明处，她好像在笑。
“是啊，找你有点事……”
声音不大，却似被一阵阴风吹到顾咏耳边。
半边头皮都开始发麻。
而她脸的暗处，嘴角却好像在慢慢往下弯。
顾咏抓紧栏杆，笑着道：“找我什么事啊？”
吴慧娟不说，而是略带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过来啊？”
她语气变得有点急，“你不是刚回家吗？”
话语中，甚至带着催促，“你站在那儿，我们也不好聊，快过来吧。”
顾咏瞥了眼501和502，房门紧闭。
也不知道那两人是真睡着了，还是躲在门后判断情形。她摸向衣兜，一张扑克牌出现在指尖。
“害，看我，忙了一天，脑子都忙懵了。”
顾咏装作犯糊涂了，一边笑着，一边往吴慧娟走去，说着，“吴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是你儿子同意让我送饭了吗？”
“儿子”这两个字似乎戳中吴慧娟某个开关。
她又变成那个苦情女人，大大叹气，“是啊，我儿子太喜欢你做的蛋炒饭，非让我跟你说，明天中午再给他送两份饭。”
顾咏微讶，“那七份他都吃完了？”
吴慧娟脸上流露出尴尬之色，“是啊，他饿了一天，而且胃口一直比其他人大。”
顾咏没过多追问，而是点头应下，“行啊，我都是晚上出摊，白天不忙。”
两人聊的这过程。
顾咏已经尽量放慢速度，还是走到吴慧娟身边，距离不到两米。
那种森冷的气息更浓。
吴慧娟就像个假人，装作人类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其实很怕老板你不答应呢。”
顾咏说着，“我叫顾咏，吴姐你喊我一声小顾就行。”
吴慧娟嘴角还是带着笑，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顾咏。
“顾老板你和其他人很不一样呢。”
这话不太像是好话。
顾咏疑惑地笑着问道：“是吗？我觉得我和大家都差不多。”
“呵——”
顾咏第一次听见吴慧娟发出如此嘲讽的笑声。
“其实我都知道，他们在背后说我老公跟人跑了，是因为我的原因，我还太溺爱孩子，才把他养得这么懒。”
说着说着，吴慧娟脸上流露出凄然的表情。
她看着顾咏，泪都快掉下来。
“顾老板，你是女人，也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你最能明白我对吗？”可只要细看，就会发现。
吴慧娟的眼底根本没有一丝悲伤。
顾咏点头，“我明白，你很不容易，现在变成这一切，也不是你的错。”
“是啊……”
吴慧娟立马应和着，脸上也浮现出被“认可”的笑容。
可眼眶的泪已经掉下来。
形成一幅诡异扭曲的画面。
“我从小就被父母抛弃，连老公也跑了，工作的老板也欺负我，我已经很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为什么还要被人说有错？”
吴慧娟很苦。
没感受过父爱和母爱，被无数次抛弃，卖苦力挣来的三瓜两枣还被老板剥削，周遭人的闲言碎语也快将她淹没。
她唯一能掌控的只有……
吴慧娟突然被盯住一般，表情僵住，视线也凝固在顾咏的身上。
“顾老板，我儿子……真的很喜欢吃你做的炒饭呢。”
顾咏使劲儿盯，也没从吴慧娟的头顶上看见好感度。
她不是鬼。
那是副本所说的危险住户吗？
顾咏不认为一个中年妇女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但对方身上，的确有很多古怪的地方。
所以她将对象从单个跳到了大众，回道：“大家好像都挺喜欢吃的，都很给我这个新邻居面子，我在其他地方摆摊的时候可不这样。”
吴慧娟又盯了顾咏一阵，笑道：“顾老板你真的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顾咏还未说什么。
吴慧娟突然抬手，圈着一个小铁环。
环上挂着一把有些生锈的钥匙。
“顾老板，我儿子不喜欢出卧室，劳烦你明天把饭放在他门口，钱的话得我晚上回来再给你。”这钥匙代表的可能是生，也可能是死。
顾咏有些拿不准，但想到衣兜里还捏着的扑克牌。
大不了，不提升好感度。
直接让小宝大宝，或者慧慧杀了对方就行。
她伸手去接，“吴姐你要不介意的话，我送进去，其实也就是顺手的事。”
吴慧娟终于彻底变成之前那个辛苦又充满忍耐的自卑模样。
她疯狂表示感谢。
说顾咏能搬来真是太好了。
可指尖相碰时。
顾咏却看见她的指缝有血迹。
不过对方收得很快，还没等她看清楚，就拧动门把进了房子。
“谢谢你啊顾老板，我先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顾咏刚点下头。
门就“哐”一声关了。
她只来得及看见里面漆黑一片，连灯都没有开。
看来吴姐儿子是真不出卧室活动。
顾咏看着手里的钥匙，又看了眼依旧紧闭的501和502。
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子。
走廊静了许久。
501的门才被轻轻打开，从里探出于贵俊的脸，他往外快速扫了一圈。
都不知道有没有看清。
就赶紧又将门给关上，“咔”地一声，走廊彻底回归午夜的寂静。
而505房内。吴慧娟在黑暗中站了一段时间。
才抬步走到从门缝中透出一点光的卧室前。
门锁昨天被她砍坏。
她轻而易举地推门走了进去。
地上堆满了外卖盒，还有各种零食的垃圾袋。
最显眼的是那七盒炒饭。
被吃得干干净净，却又十分仔细地摞在一起。
吴慧娟的脸上露出不知是笑还是什么表情。
语气明明温柔，却十分瘆人，“小宝，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女人做的炒饭啊，吃得这么快，都吃光了。”
坐在角落的身影，沉默不语。
只是低着头，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
吴慧娟似乎闲聊一般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主要是她受到的不公，受到的委屈。
“他们不知道，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辛苦又怎么样？痛苦又怎么样？只要你好好的，就是妈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那团身影依旧没说话，像一个任由发泄的垃圾桶。
不过手，试探性地摸向一旁还剩下的零食袋里。
吴慧娟注意到，眼睛里突然发出光，“对了小宝，楼里又住进来几个新住户，最近妈没挣到什么钱，不够你吃，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那团身影就语气慌张地拒绝道：“够，够了，妈你少买一些吃的也可以，我……够了……”
吴慧娟被打断，脸上露出愠怒。
她慢慢走到那团身影面前。
无视对方开始轻轻颤抖，高举起手，狠狠甩了一巴掌下去。
指甲轻易划破肌肤，渗出鲜血。
“什么够了？！你每天不停地吃，不停地吃！哪里够？！别人一个月吃的东西，我买回来，你一天就能吃完！”
吴慧娟怨毒地看着那团身影，缓缓摇头，“不够，你一个人吃光我挣的钱，怎么可能够？没有我，你迟早饿死，你一点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