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的一面:得益于巡防营采用的是三排轮射的薄阵型,这轮齐射造成的实际伤亡比例,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吓人。
而更多的炮弹,呼啸着飞越了人群,狠狠砸进了码头后方那些堆积货物的库房、储物间里。
实心铁球撞碎木墙,打穿货包,破坏力惊人,但引发的实质性火灾和经济损失相当有限。
“蛮夷安敢!”
巡防营那把总眼见对方非但不投降,竟还敢还炮,尤其看到自家儿郎被炮弹撕碎,眼珠子瞬间就红了,额头上青筋暴跳如雷。
“装填!给老子继续打!瞄准了打!平射!轰烂他们的船壳!”
未受损的火炮旁的兵丁们慌忙再次装填。
“不够!不够!”把总咆哮着,“把咱们压箱底的家伙都给我拉出来!快!”
旁边一个脸上带疤的旗总猛地想起什么,急忙喊道:“头儿!岸防炮!那边,那个劲儿大!”
把总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猛地一拍大腿:“对!怎么把那几个老宝贝忘了!快!都给老子掀开来!”
命令一下,几十个兵丁立刻冲向码头一侧几个被巨大油腻盖布蒙着的隆起物。
他们奋力扯下积满灰尘的盖布——
霎时间,六尊钢铁巨兽狰狞的身影暴露在晨曦之下!
那是六个用巨大青石垒砌的坚固炮台,每一座上面都安静地躺着一尊庞然大物!
炮身长约一丈五(约4。8米),壁厚看起来惊人,几乎有二尺(约0。64米)。
那黑洞洞的炮口内径,目测绝对超过了一尺(约0。32米)!
漆黑的金属表面带着陈旧却依旧令人胆寒的压迫感,仿佛沉睡的洪荒巨兽被惊醒。
“康乃馨号”上,曾全维只瞥了一眼,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倒吸一口凉气:“云雀炮?老古董啊!”
李知涯一怔愣:“这么大个家伙居然叫‘云雀’?”
旁边的耿异看着那巨物,下意识觉得笨重,问道:“老古董了……应该不厉害吧?”
“放屁!”曾全维声音都尖了,“你知道个卵!
当初天启爷憋着劲要犁庭扫穴,收复建州,本来是想多造些轻便的马拉佛郎机。
结果广东佛山那帮军器匠人不知怎么搞错了图纸,愣是给他娘整出了十几门这种吓死人的玩意儿!
刚造好要往福建拉,好家伙……
一门炮就得几十匹马拉!
一路走一路陷,还没出广东就累死了一百二十多匹好马!
有好几门直接陷烂泥地里,挖都挖不出来!
后来实在没法子,大部分扔厦门了,就这六门,死拖活拽好不容易快到松江府了……”
常宁子眨了眨被炮声震得发直的眼睛,问:“然后呢?拉到关外了?”
“拉到个屁!”
曾全维一拍栏杆,“刚在松江码头卸下来,准备换漕船走水路,辽东邸报就到了——
赫图阿拉降了!
仗打完了!
这六门云雀炮,从‘孵’出来到现在,就只在佛山试射的时候打过一发实弹……”
耿异和常宁子几乎同时追问:“打了一发怎样?”
曾全维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咽了口唾沫:“一炮干出去三里地!炮弹挖了三天!”
耿异和常宁子瞬间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瞠目结舌。
李知涯则看着那六尊开始被兵丁们费力清理炮膛、搬运药包和巨型弹丸的钢铁怪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同时一颗心也和那黄浦江的水一样,彻底凉了下去。
好家伙,这特么要是挨一发,指不定能穿越回去了就!
万幸的是,那六尊“云雀”的装填过程,繁琐得让人恨不得上去帮他们推两把。
清膛、装药、填弹、压实、插引线……
一整套流程下来,慢得像是老太太绣花。
就趁着空档,迭戈拼死指挥。
四艘大帆船借着清晨江心还算通畅的水流和逐渐鼓起的风帆,玩命地往外蹿!
等那六尊巨兽终于吭哧瘪肚地准备就绪,最近的一艘船离那吓死人的炮口,也差不多有五百多尺了。
“轰——!”
第一发测距弹带着地动山摇的声势出膛,巨大的后坐力让整个石质炮台都似乎跳了一下。
炮弹呼啸着划过一道低平的轨迹,最终却“噗通”一声,砸在舰队侧后方几十米的江心里,溅起一团冲天的白色水花。
声势骇人,但连船板的漆皮都没蹭到。
“吁——”康乃馨号上不少人下意识松了口气,擦了把冷汗。
但巡防营可不只这点家伙什!
那些之前推上来的、口径小得多的车载佛郎机炮和将军铳可没闲着。
“砰砰砰”一阵乱响,实心铁球嗖嗖飞来!
虽然准头一般,但架不住数量多!
落在最后那艘中型武装商船倒了血霉。
好几发炮弹几乎是擦着船尾飞过,更有两发结结实实砸中了左舷!
“咔嚓!哗啦——!”
木屑横飞!
两个炮窗连同后面的挡板被直接砸烂,变成两个狰狞的大窟窿。
里面正在操作火炮的水手猝不及防,当场就被炮弹放倒了七八个。
另一发炮弹则地钻进了下层甲板的通道,又造成数人死伤。
这一下,这艘船左舷的火力顿时哑火了四分之一。
“咯啦六!”
迭戈一拳砸在船舷上,脸色铁青。
但逆境反而激起了他这个代理舰长的凶性。
他彻底放开了,脑子异常清醒,语速快得像爆豆——
“左满舵!之字形前进!避开他们的瞄准线!
右舷火炮暂时待命!
左舷换葡萄弹!瞄准岸上那些蚂蚁!给老子狠狠地轰!
瞭望哨!估算距离!随时报告!”
命令被迅速执行。
四艘船开始在水面上走出不规则且略显笨拙的“之”字路线,让岸上的炮手难以瞄准。
很快,左舷幸存的火炮再次发出怒吼。
但这次的声音更散更爆裂!
“轰——噗!”
无数颗小铅弹如同死亡的暴雨,从炮口喷涌而出,劈头盖脸地砸向码头!
正在忙碌装填、试图追击的巡防营兵丁和徐家家丁顿时倒了大霉!
这玩意儿根本不讲道理,覆盖面极广!
惨叫声瞬间压过了炮声!
像是被无形的镰刀扫过,岸上的人群成片倒下!
有的被打成了筛子,有的被削断了手脚,有的捂着脸在地上疯狂翻滚嚎叫……
刚才还组织有序的码头阵地,瞬间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