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么的!时间线都乱成麻了!
更要命的是,穿越过来整整六年多了!
除了惹上一身疫病,被朝廷追杀,带着一群不法之徒东躲西藏。
现在还莫名其妙成了什么狗屁“南洋兵马司领队”——虽说那委任状八字还没一撇。
他李知涯,一个知道蒸汽机、知道工业革命、知道世界格局大变的未来人,混成这熊样?
老脸往哪儿搁啊?
这简直是穿越者之耻!
说出去都嫌丢人!
他暗自咬牙,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
幸好混过去了!
以后……
在老子没混出个人样,没干出点真正扭转乾坤的大事之前,这张破嘴,可得管住了!
那些历史、哲学、世界大势的玩意儿……
能不提就不提!
搞不好,说出来跟这条被搅得天翻地覆的时间线还对不上号呢。
那才叫自取其辱!
日子在耶稣会收容所这弥漫着霉味和廉价粥饭气息的地方,一天天过去。
曹香主被割喉的惨剧,阴魂不散地笼罩着众人,却也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继续赖在这里的理由。
但人不能总躺着。
吃了睡,睡了吃,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听着远处教堂沉闷的钟声,焦虑像收容所角落里滋生的霉斑,悄无声息地蔓延。
尤其是李知涯。
海捕文书上自己的画像和那虚无缥缈的南洋兵马司委任状,像两座大山在他脑子里轮番碾压,搅得他彻夜难眠,眼窝深陷,像只焦躁的困兽。
这天下午,阳光难得透过积灰的窗户,在通铺上投下几道懒洋洋的光柱。
大通铺是顺着窗户砌的一长溜土炕。
耿异就半躺在靠窗那头,脑袋枕着个硬邦邦的荞麦皮枕头,身子陷在干草铺里。
他手里捧着一本破破烂烂、连封皮都磨损得看不清字迹的线装书,正看得入神,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压抑的“嘿嘿”傻笑。
那笑声,在这片死气沉沉的焦虑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知涯正烦躁地在狭窄的空间里踱步(腿伤初愈,动作还有点别扭),被这笑声撩拨得心头火起。
他几步蹿到耿异跟前,没好气地俯身:“喂!耿大个!看啥玩意儿呢?乐得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啊?”耿异显然还沉浸在书里,慢了足有两拍才从字里行间拔出神,茫然地抬头。
看清是李知涯,才咧嘴一笑,扬了扬手里那本“出土文物”:“嗨!闲书!解闷儿!这可是近两年最时兴的话本子,火得一塌糊涂!”
“哦?叫啥名?”李知涯凑近,想看清那模糊的封面。
“《事后诸葛亮》!”耿异语气带着点兴奋,“讲的是一个跟咱现在差不多时候的火器匠人,不知咋的,一睁眼,嘿!魂穿到汉末诸葛亮身上去了!你猜怎么着?”
李知涯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耿异可不管他,自顾自说得唾沫横飞:“这位‘事后诸葛亮’可不得了!
凭着对三国那些事儿门儿清,再加上一肚子火药配方、机关术,那可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帮着刘关张三兄弟,一路开挂!
火烧新野?小意思!
草船借箭?直接上一窝蜂反攻襄阳!
七擒孟获?一擒就给他收拾服帖了——
火药开山炸得西南蛮子哭爹喊娘!
现在都连载到……”
耿异两眼放光:“……诸葛丞相带着汉家骑兵炮,一路向西,征伐大秦(罗马)去了!那场面,啧啧!”
李知涯的下巴,这次是真的差点脱臼砸到脚面上。
穿……穿越小说?
明朝?
还最流行?
他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稳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这也太……太无脑了吧?瞎编乱造也得有个度啊!”
“无脑?”耿异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反驳,“李兄弟,这你就不懂了!
写书的先生高明着呢!
有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开头几十回看着爽,是照着原来的历史改。
可等这位‘事后诸葛亮’真把历史搅得天翻地覆了,后面的故事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新冒出来的势力,意想不到的敌人,麻烦一茬接一茬!
精彩就精彩在这儿!”
接着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而且啊,最新的章回里暗示,大秦那边,好像也冒出来一个更狠的角色!
是从比‘事后诸葛亮’那个年代还要后面、还要未来的时代穿过去的!
懂的东西更多,更邪门!
啧啧啧,现在就看这‘事后诸葛亮’,怎么跟这个比自己还懂‘事后’的对手较量了!
你说,这能叫无脑?”
李知涯彻底石化了。
他呆呆地看着耿异唾沫横飞、一脸兴奋的样子,又看看他手里那本破书。
平行世界?
蝴蝶效应?
未来人VS未来人?
卧槽……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时代洪流冲刷的眩晕感席卷了他。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缓缓地直起身,心情复杂地又瞥了一眼那本破书,然后翻身躺下。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带着点自嘲,带着点被颠覆认知的震撼——
卧槽……特么的是我“封建”了!
明朝人的想象力,真他娘的野!
这接受度,杠杠的!
耿异那傻呵呵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书页翻动的窸窣声像小虫子一样钻进脑子。
李知涯躺在干硬的草铺上,瞪着积满蛛网和灰尘的房梁。
《事后诸葛亮》……
这破书像块石头,砸进了他原本就乱成一锅粥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水花,是滔天巨浪!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住了他的心脏——
除了我……会不会还有别的穿越者?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摁不回去了。
它疯狂滋长,瞬间连接起之前无数个被他忽略或刻意回避的“不合理”——
“天启”能中兴?
史书上那个木匠皇帝、被魏阉玩弄得团团转、最后疑似落水而亡的天启?
在这个世界线里,竟然成了力挽狂澜的中兴之主?
听起来就挺颠的好不好!
还有业石!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鬼?
还带放射性的?
这他妈是十八世纪该有的玩意儿?
更别提那邪门的“大衍枢机”,能逆转净石、显像经络、衍化物质……
玄学?科学?界限未免太过模糊。
净石骗局……玉花树(场)吸人精气……五行病……
一切都透着股“人为设计”的刻意感!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手,在某个关键的节点上,狠狠推了一把!
我身处的……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什么“原装”的十八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