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坑我!”
周易毕竟是京师住坐匠的徒弟,像是立刻反应过来这东西可能涉及了不得的禁忌!
李知涯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甚至带着点欣赏的笑容,他缓缓摇头:“怎么能说我们坑你呢?周兄弟,你是明白人。”
他目光灼灼,仿佛能看透对方的心思,“当初,你把那本画满玄奥图纸的册子拿回家仔细研究的时候……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觉察?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的部件?”
他逼近一步,声音带着蛊惑般的低沉,“我想……你是明知道此物非同小可,还抱着侥幸心理,悍然复刻出来的吧?富贵险中求,不是吗?”
周易脸上的惊怒瞬间凝固,随即像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心思的复杂表情。
紧张、释然、算计……
最终,竟也化作一个同样颇具意味、带着点惺惺相惜的苦笑。
“嘿……”他干笑一声,眼神恢复了不法商贩的精明,“李老板好眼力。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他坦然承认,“其实我猜到你会讲价,所以嘛……”
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皮箱,“故意抠下了一个小零件,没装上。
就想着你拿回去以后发现不好用,功能不全,自然会再来找我。
到时候嘛……补齐款项,我才能满赚这二百两银子。”
周易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小算盘。
破局了。
双方都是明白人,都亮出了底牌。
一个捏着关键的零件,一个握着致命的把柄。
剩下的,无非是谈条件。
周易显然早有预案,他看着李知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们要是实在凑不出这么多钱,也好办——”
他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好奇与求知欲,“让我看看,你们拿这东西究竟作何用?也给我用一用。”
高级匠人弟子的本能,让他对能驱动如此精妙部件的“主件”充满了渴望。
李知涯心头一紧。
最担心的事情来了!
他深知周易眼光的毒辣,做东西的过程中肯定就看出五行轮是附属部件,无法独立使用。
让他“用一用”,必然要看到大衍枢机!
这等于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和依仗暴露给一个刚刚还在互相算计的陌生人!
风险巨大!
但……五行轮就在眼前,就差这临门一脚!
营救计划、逃亡之路,都系于此!
李知涯脑中念头飞转,权衡利弊。
时间紧迫,不容犹豫。
他盯着周易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深处。
最终,牙关一咬,做出了决定:“好!”
他声音斩钉截铁,“但只能你一个人看!其他人,包括你那位同伴,”他瞥了一眼摊位外焦急张望的许猴儿,“都不行!”
周易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毫不犹豫地点头:“行!就我一个人!”
他随即转头,对着正站在摊位外竖起耳朵、一脸紧张和期待的许猴儿喊道:“猴儿,帮我看一会儿摊子!”
许猴儿脸上瞬间写满了失望,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
周易赶紧使了个眼色,那眼神分明在说:放心!等我看了那宝贝,回头原原本本讲给你听!少不了你的!
李知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眼神交流,心头警铃大作!
他察觉到这种风险——
秘密可能被二次传播——
但为了更大的目标,只能甘愿冒险!
“那你跟我们来。”李知涯沉声道,示意耿异等人拿起皮箱。
周易答应一声,就要跨出摊位。
许猴儿却猛地冲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周易的胳膊,神色焦急,凑到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嘀咕了几句,还想把他往回拉。
显然是在担心此行的安全。
耿异走在前面,察觉到身后的拉扯和低语,有些不解,小声问旁边的曾全维:“他们在吵什么?”
曾全维经验老到,冷哼一声,正要解释。
李知涯却抢先一步,头也不回地给出了答案,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担心我们灭口呗。”
耿异脚步一顿,恍然大悟,随即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而走在李知涯身侧的常宁子,闻言猛地转头看向他,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那眼神分明在无声地呐喊:无量天尊!你不会真有这个打算吧?
李知涯感受到了常宁子那灼热的、带着惊恐的目光。
他心中一凛,猜到常宁子的心思,但尽力控制住表情,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决断。
然而,在耿异、常宁子看来,这种刻意维持的、不带一丝波澜的平静神情,在昏暗的黎明微光下,反而透出一种令人心寒的残忍与深不可测的算计!
就连曾全维此刻看向李知涯的眼神,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骇异。
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个被五行病折磨的人,其心志之冷酷、手段之果决,远胜于当初那个只知道捞油水的自己!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猜忌和寒意弥漫在几人之间,比清晨的雾气更浓。
李知涯感受到了这份沉重。
他必须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于是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越过周易,直接望向还在拉扯的许猴儿,声音刻意提高,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冷硬:“你还来不来?”
他盯着周易,“不来的话,东西我可不要了!你们自己留着当传家宝吧!”
这是最后的通牒。
周易脸色变了变。
五行轮的诱惑,压过了心底最后一丝对同伴劝告的犹豫和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他猛地用力甩开许猴儿的手,不再看同伴那焦急担忧的脸,抱着装着五行轮的皮箱,快步跟上了李知涯等人。
“来了!”
五人迅速离开依旧喧嚣的鬼市,借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和渐起的晨雾的掩护,如同鬼魅般穿行在寂静的街巷,朝着西门义庄的方向潜行。
回到义庄,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腐朽木头和野狗腥臊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知涯没有回他们常待的破屋,而是特意挑了之前老张头住的那个相对独立、也更为僻静的小屋子(眼下自然空无一人)。
他示意周易跟上。
小心地闩好破败的院门,走进小屋,又仔细闩好屋门。
李知涯才摸索着找到一盏落满灰尘的油灯,用火折子点燃。
豆大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让屋子里的阴影显得更加摇曳不定。
压抑、紧张的气氛在小屋内弥漫。
李知涯走到屋子中央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破木桌前,示意周易把皮箱放下。
随后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一个神圣而危险的仪式,缓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