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崔卓华的声音不高,却像毒蛇吐信,清晰钻入两个孩子的耳朵,“偷盗业石,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说,其他同伙,藏在哪儿?
你们的主子,是谁?”
他停顿了一下,释放出更重的威压,“说出来,万事好商量。不说?”
他直起身,嘴角那丝冷酷的弧度再次浮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哼哼。”
随即,他眼神朝押着孩子的两个校尉一扫。
两个校尉心领神会,同时发力,狠狠将大头和志哥掼在滚烫粗糙的石板地上!
“啊——!”
“妈呀——!”
膝盖骨砸在硬地上的剧痛,让两个孩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还没完!
两个校尉动作如电,一人抓住一个孩子的胳膊,手指精准地扣向关节筋络——赫然是要当场上演“分筋错骨手”!
凄厉的哭喊和骨头被错位的可怕声音,瞬间撕裂了码头上沉闷的空气!
就在这惨绝人寰的拷问即将加码的瞬间——
就在两个孩子痛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刹那——
一声饱含惊怒、穿透力极强的暴喝,如同炸雷般从人群外围响起:“住手——!”
声音炸响的瞬间,耿异那双经历过王府血雨腥风的鹰眼,已如雷达般扫过全场。
他身子微侧,压低嗓门,语速快得像迸出的火星子:“李兄,不对劲!光百步之内,正经的练家子不下二十个!瞧那步伐,都不是泛泛之辈!”
耿异的话,像块冰,猛地砸进李知涯刚被怒火烧热的脑壳里。
他觉得刚刚听到小聪话时的一个猜测立刻被验证——
大头和志哥,果然是被这些专门来查寻经者的锦衣卫鹰犬逮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攥住了他的心。
妈的!逞什么英雄?嫌命长吗?
对面可是厂卫!他李知涯不过是个被五行病判了死缓、还被当成寻经者嫌疑犯的市井小民!
狗屁英雄!
他呸了一口。
但脑子里却像有根弦被拨动了——
那些戏文里、评书里顶天立地的家伙,不也都是从第一次犯浑开始的吗?
管他娘的!
畏怯?让它滚蛋!
李知涯眼神一厉,不再犹豫。
他朝耿异和常宁子猛地一甩头,低喝:“走!”
三人不再遮掩,迎着那圈凶神恶煞的目光,排开稀疏的围观人群,大步流星直插场中!
崔卓华正享受着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意,这声突兀的“住手”让他动作一滞。
他扭过头,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愠怒和……玩味。
居然有不怕死的敢捋厂卫的虎须?
他嘴角扯出一个阴冷的弧度,抬了抬手。
两个正拧着孩子胳膊的校尉立刻松劲。
崔卓华踱到瘫软在地、浑身抽搐的大头和志哥面前,居高临下,声音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瞧瞧,睁开眼看看!是不是你们的同伙,来搭救你们这对小英雄了?”
地上的两个孩子,脸上涕泪血汗糊成一团,五官因剧痛扭曲着。
志哥嘴唇哆嗦,大头更是疼得直抽冷气。
但听到“同伙”二字,两人竟都死死咬住了牙关!
“不……不认识!”志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大头更是把脸死死埋进泥地里,闷吼:“不认识!谁……谁要他们救!”
义气!
张姐平常挂在嘴边的“义气”,此刻像根烧红的烙铁,烫在他们心头!
“好!好得很!”崔卓华鼻孔猛地一张,像要喷出火来!
他怒极反笑,猛地一挥手,如同驱赶垃圾:“丢开!”
两个校尉狞笑着,像扔破麻袋一样,将两个孩子重重掼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噗!”
“呃啊……”
两声闷哼夹杂着压抑的痛呼,两个孩子蜷缩成团,只剩下低微的、痛苦的哼唧。
崔卓华不再看地上的“诱饵”。
他整了整衣襟,在两名贴身校尉和几个闻声聚拢、眼神锐利的便衣簇拥下,像一堵移动的墙,迎向李知涯三人。
一个机灵的便衣立刻抢前一步,指着李知涯,声音拔得又尖又高,充满官威:“大胆刁民!什么人?竟敢阻拦朝廷查案?!”
李知涯心里冷笑:好么,咱们双方终于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他迎着那几道能把人剐了的目光,声音同样提了起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查案?我看你们分明是在虐待孩童!”
旁边的常宁子立刻用他那口浓得化不开的蓬莱腔帮腔,老道气得胡子直抖:“无量那个天尊!尊老爱幼懂不懂?朝廷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崔卓华差点被这老道的口音和质问逗乐了。
他强压笑意,脸上却摆出十足的官威和肃杀,目光如刀子般刮过李知涯三人,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你们,可知我们是谁?在做什么?
这两个劣童,私通匪类,刺探漕情,罪证确凿!
尔等不明就里,就敢跳出来横加阻挠,是何居心?
是想造反吗?!”
他一顶顶大帽子不要钱似的砸过来,字字诛心,句句上纲上线。
最后,那冰冷的矛头,直指李知涯心窝:“我看你们三人形迹可疑,鬼鬼祟祟!定是那伙无法无天的寻经者同党!来人——”
这边的争执声浪越来越高,终于惊动了码头前沿真正干活的劳工。
人群纷纷停下,伸长脖子张望。监工们立刻扬起鞭子,破口大骂:“看什么看!作死啊!”
“皮痒了是不是?还不快给老子卸货!”
“妈的,晦气!耽误了船期,扣光你们的工钱!”
鞭梢破空声和污言秽语交织。
李知涯被正午的毒辣日头直射着,额角却凝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寻经者?这顶帽子扣下来,真是要命的快刀!
他心念电转,正思忖如何应对这恶毒指控。
万没想到!
一个洪亮、带着几分江湖气、又刻意压着点官腔的声音,猛地插了进来:“都他娘的急什么急?!”
只见漕帮刘把头刘大亮竟排众而出。
他先是冲着那些扬鞭的监工一声暴喝:“镇抚司的大爷们没查完账,一艘船也甭想挪窝!再急有用吗?都给我停下歇着!”
吼完监工,他那张肥黑的凶脸,竟硬生生挤出一丝近乎谄媚、却又带着点强硬的笑,转向崔卓华:“哎哟,崔百户!您消消气,消消气!”
他手指着李知涯,“他?寻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