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在东华门前出示令牌,便畅通无阻。
今日虽官员休沐,但周璟仍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
通往御书房的长径如今绿意正浓,远远便见一位姿态端淑的女子被几名宫女的簇拥着,婷婷而立。
她身边是伺候在周璟身边的掌事太监叶慎。
叶慎躬得几乎与底面平行,但寸步也不让。
阖宫上下能配得起叶慎如此大礼的,除了当今陛下,便只有皇后齐恒嘉。
齐恒嘉的父曾在翰林院供职,是个名不经久传的文官,但其母却是当今太后的表妹,她唤太后一声姨母。
周璟是在继位不久,被太后钦点了婚配。
各中曲折,也是难以明言。
沈砚走来时,叶慎如遇救星,忙道:“娘娘您看,皇上哪能不记挂着您,这不说沈大人,沈大人便到了。”
沈砚心中一顿,但面色不改,揖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颔首,但未与他言语,又望了一眼叶慎,便拂袖而去。
身后拎着各式食盒的宫女急急跟上。
叶慎唱了声:“恭送皇后娘娘。”后,便对沈砚笑脸相迎,“沈大人随杂家来。”
仿若方才的波澜不曾发生。
叶慎轻碎的脚步踏进殿中,便传来周璟几分低沉的声音:“她还不肯回去?”
叶慎扬声:“陛下,是沈大人到了。”又补道:“皇后娘娘已回去了。”
周璟应了一声。
沈砚上前见礼。
周璟的面色不虞,眉目里缀着浅霾。
沈砚心里有了几分明晰,躬礼的姿态未动道:“臣为陛下添扰了。”
周璟抬起眼帘,叹了一声,“你倒能揽责,但哪里是你为朕添的扰。就算你不出手,朕也是要与他们金家说道说道。
只是朕的法司前脚才关了人,后脚就捅到朕的后宫来,朕的周遭是绕不开他们金家了不成!”
沈砚沉吟:“皇后娘娘也是为亲族所困,一时心急。”
“一时心急?沈怀庭,这些年,朕给了她多少机会?”周璟将奏折丢在案头,声色清冷道:“就包括上次,你给朕的画像,朕交由她处理,也不过是在给她选择的机会,可是她呢?”
此前沈砚在宫中受到一个小太监的蒙骗,便将此人画下,交与周璟探查。
而那个小太监,亦是暴毙井中。
周璟继续道:“查是查了,人也是死了,可这人偏生就是在画像交由她后才死的,沈怀庭,若是你,你可会不疑?”
沈砚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唯有缄默,任由周璟倾述。
周璟也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应。
年轻的帝王抬手撑在额前,半晌后,才重新将视线投向沈砚,“你来见朕,必不是为了那金家恶子而来。”
“陛下,臣感念陛下抵挡,金家公子如今涉案,无论何人求情,臣属实难以从命。”
周璟点头,“你且按律法所需行事便是。”
沈砚又是恭敬一礼,旋即目中凝神,“陛下,今日臣来,是有要事禀明。”他轻顿,“臣在坊间,发现了私火。”
周璟瞬时坐得端正起来。
沈砚将前情简要报述后,周璟神色瞬变。
他道:“你可还记得,朕在五年前,交由宴大当家运输之物?”
沈砚点头。
周璟目光幽长,一字字道:“便是制火炮的细料。”
沈砚一怔。
周璟道:“未与你言明,其实是不知如何宣之于口。”他苦笑了下,“五年前你在外替朕拼搏之时,朕的处境远比告知你的要恶劣许多,那时朕……曾是做了最极端的准备的。
只是不成想,那艘满载着朕之辛密的船只,竟再未抵港,朕曾认为,许是天意使然。
然而没想到的是,五年后,这艘船竟又有了踪迹。
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
“臣自会替陛下查明。”
周璟点头。
“陛下。”沈砚犹豫片刻,终还是开口:“五年前,臣未能替陛下分忧,问心有愧。”
周璟淡然一笑,“沈怀庭,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一时室内斗静。
沈砚心中有些涩意不愿触及,下意识移开话头:“陛下,听闻宴大当家身体不济,夜里传出来危机之信。”
“什么?”周璟一惊,“如今如何了?”
“暂时还未有新消息传出,不过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你且探且报。”周璟急道。
他与宴平山忘年之交,晏平山是他窥见快意江湖的唯一一线出口。
做皇子时他曾数年遇冷,人情冷暖自知。
为夺功名,在外征战时,意外受伤,被晏平山所救。
他隐姓埋名,与晏平山结交,毫无身份所拘,只寄情漫漫山水。
而同时,于他而言,还有另一个无法言明的秘密。
周璟禁不住微阖双目。
记忆中,晏平山身侧跟随的那道蹦跳身影若隐若现。
几年未见,为何她的面容却在梦中愈见清晰。
时而是她怒目而瞪,怪他不劝晏平山带她出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时而是她埋头大快朵颐,还对他一板一眼的姿态加以嘲讽。
时而又是他在即将入宫前,见她的最后一面。
她难得对他露了个灿烂笑容,说:“凌缜,等你回来,我有话要说与你。”
那时他已将真相告知晏平山。
晏平山在离他们几步之遥外,目光里的情绪不断翻涌,却终是一言未发。
任由他骗了她。
他之于她,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
许的不日而归的承诺也是假的。
而在不得不迎娶那位太后属意的女子时,他甚至不曾有过一丝挣扎与迟疑。
他没有选择。
当初父皇在病榻边,死死攥住他的手道:“璟儿,朕不是一位好帝王,也不是一位好父亲,未将这江山安安稳稳递到你的手上。”
他深知从此背负在身上的责任。
他自此再没有选择。
只是在挑起喜帕时,端坐面前的女子目光直现,全然没有成为新妇的欣喜,有的只是对地位的明晰。
他便想,这个女子是注定要坐在后位的。
只是,若是她呢?
若此时,十里红妆尽头,端坐的人,是她。
若他挑起喜帕,露出的面庞,是她。
会不会如戏文里唱的那般,新妇是会含羞带怯,展颜而笑的。
而这些年来,他不敢再听晏平山的近况。
知情人只道他因当年托付之事害晏平山丧子而愧疚。
无人知晓他是怕再听见她的名字。
怕她已改对别人展颜。
如今再闻,却是昔日至交或将离世的噩耗。
周璟盯看沈砚,“若当真有那一日,朕需你助朕隐密出宫,亲上一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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