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是以为,如果一个人的生命无法与世界相连,那么ta就不配称为人,也不配在这个世界上苟活。
这当然是傲慢的过分的想法,但我这么说其实并不是想拿它去攻击他人。
因为这只是我对自身的嘲讽罢了。
我不知道我是谁,在意识区分出“我”这个概念之前,是深邃而悠久的混沌。
茫然中,看不到边际,不曾知晓是否有“其他”,无法确定“自己”。
直到某一刻睁眼沐浴到了月光。
看到了在皎然光辉之下倾颓的城市,哀鸿遍地,尸横遍野。
有翼的生物自天际降落,冲入惊慌的人群,撕咬尚未来得及拿起武器反抗的人。
到处都是血,腥味和燃烧的硝烟一并涌入鼻息。
我仿佛在天上,隔着雾眺望遥远的花。又似乎沉沦,置身迁徙中魔鬼鱼的海洋。
总之,我无法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对我眼前发生的一切产生概念上的认知。
耳边的声音被无形之物撕扯,传到耳中未可名状,光怪陆离。
我似乎漂浮,似乎躺下,似乎沉梦……
这时,有人递给我一把铁锹,推了我一下问我发什么呆:“还不快跑?”
在我人生的尺度上,如果非要寻找某种“成为人”的契机,那么我想一定就是现在了。
在灾难中,处于生死一线的某个不知名的人,将我从悬浮的状态中推离,让我的眼直视眼前的火与光,让我的耳摆脱呓语缠绕,真正的,将我双足、肌肤、乃至灵魂,一并锚定,为我刻下了,生命的最初。
于是,我回到了现在,回到了这具躯壳之中。
如今,我已经无法回忆当时的很多事了。
我忘了我如何拥挤在抗争的人群中,如何第一次用利刃制敌,如何目睹一场死亡。
苍白的月光被赤红攀染。
奋死相博的人们,在一颗赤红的星星降临之后,反复生死。
他们的躯体长满叶子,他们的精神开始丢失,蠕动的肉块宣告了一座城的毁灭,同时带走了无数期盼着生存之人的尊严。
我眨了眨眼,第一次意识到,何为生而为人的尊严。
重复构解的人们无能为力,有些人趁着还能控制自己,奔赴死亡。
无法经历他们的痛苦,无法明白他们的渴求。
我明明身在其中,却如局外人一般。
枝条穿透了士兵身上的甲,当我蹲下试图为她做点儿什么的时候,她却死死的攥住我的手说:“救她。”
她?
我看向一旁失去意识躺在地上的女孩。
她的胸膛仍有起伏,巨变暂时没让她变成怪物。
但这种安全脆弱如薄纸,生死的界限并不比任何人想象的更深厚。
异变的甲士又用力了些,仿佛不等我答应绝不松手。
怪物的尖啸,蔓延的血肉,我眺望了一眼迫近的威胁,抱起那个女孩就跑。
生命显而易见是在某条道路上长途的跋涉。
我生来就明白这一点,因此并不排斥行走的动作。
可明白和践行是两码事。
事实上,我既无感于造成惨剧的巨星和他的走卒,心中也没有丝毫悲哀或愤怒产生。
至于我本人是否在这样的浪潮下被毁灭,那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但那个变异的甲士抓住了我,明明深受折磨却仍希望他人能远离这份苦痛。
我看到了她的眼睛,恳求的、绝望的、愤怒的……
原谅我无法用尽言语来形容一个心存死志之人情绪的复杂。
在她的注视下,鬼使神差的,我抱起了那个女孩。
应该说,这就是故事的最初了。
地上的生命,没有翅膀的我们,如何摆脱紧随其后的敌人呢?
我不知道。
我只是极力奔跑,尽量向前。
呼啸而过的风混杂着一切大脑能想象的秽臭,我的大脑迟钝,我的双眼模糊。
汗湿了身上衣衫,双腿已然失去知觉。这具躯体仍在奔跑,不知疲倦。
我无法停下,我背负的生命也令我无法选择停下。
有那么几秒,我似乎听到了箭破空的声音。
一双手臂接下奔跑的我,冰凉的盔甲让我短暂找回意识,视线回归,看到了眼前打扮与异化前士兵们如出一辙的人。
“援兵已至,你安全了。”
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救她。”抬手将女孩递过去,在对方伸手堪堪接住的时候,我的思绪断开,躯体向后倒去。
“你怎么了?医士!医士!”
再次醒来,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从同病房的人口中,我慢慢拼凑着周围的一切。
名为巡猎的命途追逐丰饶而来,名为丰饶民的群体掀起战争,名为苍城的仙舟坠毁……
是吗?很多人不复存在。
我暂时没有睡眠的需要,总是一个人坐在原地发呆。
我想我应该去思考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
短暂的生命经历太少,不足以让我想到太多,大多数时候,即使是在有太阳的时刻,当我抬头,我总能回忆起月光。
可,为什么会想到月亮?
桌旁不知谁人放的诗册懒得去看,病友有人苦中作乐弹一种名为阮的乐器。
可惜我不识音律,最多只能从曲调中听得音律之美,至于寄托了何种情感,对我而言太复杂了。
夜间病友大多睡去,门被轻轻推开。
抬眼望去,与拥有白发的少女对视。
移目,看到了她手中握着的剑。
“……”
“……”
她关上门,缓缓走了过来。
“……医士说你这两天可能会醒。”
我点头,开始复读:“已经醒了。”但这样显然过于生冷,因此我又补了一句:“你还好吗?”
她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我打算加入云骑军。”
是仙舟联盟的正式军队。
目睹家乡——虽然还不清楚她究竟是不是苍城本地人,但姑且这样说吧——目睹家乡沦陷而无能为力,做出这种选择并不意外。
火,一团火在她的眼中燃烧。
不需要向她确认她是否决定好了,她的眼神告诉我答案为何。
不需要劝告放下仇恨,即使是我也明白,仇恨是必然。她暂时需要某个信念活下去,走到更远的地方。
至于未来——
那是很遥远的事了。
不过,她的眼睛一定能看到更多吧。毕竟,她是个被命运眷顾的人。
因此我只是说:“是吗?那很不错。”
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教我剑的云骑告诉我,是你把我背出了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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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出声了,于是我明白这就是理由。
这真的是理由吗?
故园倾覆,已死的变为敌人的饵料,未死的,难道就能更好吗?
故国孑遗,何尝不是一个个有思想的遗物,痛与怒从闲暇间隙伸出触角,如附骨之疽,变成难以斩去的病灶。
我闭了闭眼。
“……有个已经异化的人,对了,你们管那叫魔阴。拉住我的衣角,让我带你走。”
她握着剑鞘的手紧了几分。
“任何人,在那个时候都不会无视这种请求。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希望你知道,她大概是想要你好好的活下去。”
“你……”
“每个人都有权力对自己的生命做出选择。我不会对你说无需在意过往,但我要你明白,我和她都对你没有期待。如果你想,就去做,过你想要的生活。”
她没有立刻接话。
而是思考片刻突然问我:“你呢?”
“嗯?”
“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我不知道。
什么能给我答案?是断裂的骨还是损伤的肌肤?
那是令我愈发迷茫的东西,无法回馈我丝毫有价值之物。
见生命凋零悲哀吗?当然。
见侵犯者怨愤吗?似乎也不。
说到底,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一个无法找到自己位置的人,真的有资格去产生相应的情绪吗?
我究竟为何睁眼,为何有了自己的意识?我的道路在哪里呢?
苍城,我记忆最初那个推了我一把的人长什么样?让我带走这个女孩的甲士,她真的毫无期待吗?
仅凭自己,我无法得到答案。
但我想,倘若过分执迷于这未来所谓的意义,那不反倒失去了能立足的现在吗?
反正,已发生的事,一切由我理解。现实的面貌在我眼中被我需要的部分解读。
至少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
我看向女孩。
是了,我对她并无期待。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她能好好的活下去,找到真正属于她的位置。
淡笑一声。
不必去找寻模糊的道路了,我从苍城走出,仅此而已。
既然现在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
就像我说的,未来很长。
“我不知道。”我说:“但苍城给了我生命最初的意义。”
因此,我必然、必须站在苍城的立场上。
女孩眨了眨眼睛,似乎理解了我的话。
我知道她想的和我说的绝对不是一个东西,但哪又如何,如果她的理解可以让她紧绷的心稍微放松一二,那我就没必要解释。
女孩,也就是镜流告诉了我她的名字。
“你呢?”她问。
我思考片刻,一无所获。
恰逢疾风吹开了窗,一旁的诗册被翻得哗哗作响。
镜流去关窗户,我拿起诗册看了一眼,正翻到写有“不知行路者,谁有听琴心”?这句。
我放下书,对正朝我走来的镜流道:“琴心。”
顿了顿,想到仙舟人自我介绍似乎有说姓氏的习惯,又补充了句:“阮琴心。”
为什么是阮呢?
大概是想和同为乐器的琴凑一下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听过的阮十分动听。
呵呵,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