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宜宴饮。
大宣一年一度的春禧文会在上京城的文华苑举办。
宋和臻和三小只也跟着徐大儒去凑了个热闹。
这一场文会,不仅是随师会友,更是代表着徐大儒一脉的弟子第一次在世人面前正式亮相。
必须要漂亮!
而文会之中,竞争是无可避免的。
师父之间比弟子,弟子之间比才华。
弟子便是师父的面子!
……
文华苑的宴席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台上歌舞正盛,台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吟诗作对之声络绎不绝。
曲水流觞,飞花令……读书人玩的游戏都甚为风雅。
位置最好的几处,更是别出心裁,被花植屏风隔出来了几个较为清雅幽静的空间。
每一处都只摆了两三张桌子,桌子旁坐着的,都是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徐大儒今日高兴,难得多喝了几杯酒,脸上多了几分酒意。
唇角微勾,整个人的气质多了些放肆,往常那种淡然儒雅的气息竟是都消失不见。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
“曾兄,看来你今日是有备而来啊……”
徐大儒言辞之间满是意味深长。
“不过,想见我的弟子自然可以,但是见面礼可不能少啊,不然我可不依!”
被徐大儒唤作“曾兄”的,正是和徐大儒同一辈的人物。
在大宣“文学界”也称得上颇负盛名。
曾珙,字令岳,出身江南,寒门子弟,在诗词一道堪称翘楚。
因着当年处处被徐大儒压了一头,如今到了这个比弟子的年岁,自然是要和徐大儒较量一番的。
若是赢了,也能扳回一局,勉强算是弥补自己年轻之时的失意。
曾珙对徐大儒现在的话也不在意,他对自己的弟子非常有信心。
待会儿等徐为彬的弟子输了,他有的是“好”话送给对方。
曾珙笑道:“这是自然,徐兄你当初的眼光多高啊!”
“能入你眼的弟子,定然是文采过人、不同凡响,见面礼自然是不能少的。”
“而且听闻你这次一口气收了四个弟子,连当今幼弟东沂王殿下都……”
曾珙笑的一脸不怀好意,看笑话的心思就差写脸上了!
显然寒门出身的他对比他出身高的人都有偏见。
没看他的弟子都是寒门么,出身最低的甚至是一个乞儿。
只是曾珙看这乞儿天资还算不错,便将其收入门下,做了个记名弟子。
论迹不论心,曾珙此人虽然争强好胜了些,但人品还是不错的。
不然徐大儒也不会同他相交。
两人虽常有争执,矛盾也不少,可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样随意处着、闹着,二十多年也过来了。
徐大儒含笑道:“那就说定了!”
“曾兄,我们二人此次弟子比试,便都以最小的弟子出场如何?”
怕这激将法还不够,徐大儒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年纪小才能体现出我们二人教导有方啊……”
听到这话,曾珙当即便应下了。
周围人见此纷纷来了兴致,不过几息之间,徐大儒和曾珙周围便围了一圈人。
炫耀弟子嘛,向来都是文人圈一贯的作风。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家谁也不肯承认自己屈居人下,那可不就一直比较嘛!
比完了自己不算,这弟子也得比啊!
话又说回来。
虽然说这番“斗弟子”徐大儒有几分下套的意味,但曾珙也并非盲目答应。
能成为大宣文学泰斗地位的人物,哪里是傻的呢?
他最小的弟子蔺如奚也确实是他众弟子中学问最好的。
而且他对徐为彬的关门弟子早有耳闻,如今不过七岁稚龄。
便是再如何神童还能比得过十三岁便考中秀才的如奚吗?
曾珙得意洋洋的想着。
不多时,宋和臻来了,其余三小只还在别处凑热闹。
“见过师父,见过诸位……先生。”
宋和臻恭恭敬敬的行礼,没有丝毫公府小世子的桀骜和盛气凌人。
在灯光的照耀下,众人只觉得仿佛看到了一团雪玉。
小小年纪便已经初见风姿,雪堆玉砌似的小人儿让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曾珙:“……”
才华不才华的,这容貌上便是直接输了一筹啊!
“徐兄,小世子这般翩翩如玉的弟子都能让你得到,真是运气甚佳啊!”
徐大儒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镇国公偏爱罢了。”
众人喧笑道:“好你个徐晏,这是暗戳戳地显摆我们没有你的运道呢!”
众人闻言笑声更大了几分,都不吝惜见面礼,一个个大手笔地往宋和臻怀里塞。
毕竟方才徐大儒都开口了,他们哪里能不给他心爱的小弟子一个面子呢!
宋和臻悄悄看了一眼徐大儒,见他面色平淡,点头示意,才收下了。
不过是一些扇面坠子之类的,他堂堂镇国公府的小世子,什么好物不曾见过?
都是师父“友人”的一番心意罢了……
曾珙见“送礼”环节结束,当即便将自己的身侧的蔺如奚拉了过来,“小世子,今日你师父已经应下,你要和我的关门弟子蔺如奚斗诗。”
“你,可敢应战啊?”
宋和臻昂首一笑,“有何不敢?”
曾珙先是一怔,随即大笑道:“好,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小世子勇气可嘉。”
“今日春禧文会,文人骚客齐聚于此,饮酒作诗好不风雅~”
“你二人便以《酒》为题,作一首诗或词皆可,由在场诸公评判,如何?”
蔺如奚:“恭敬不如从命。”
宋和臻毫不犹豫,“先生既有意,小子莫有不从~”
蔺如奚抬手,思索了一会,吟道——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尽倾江海里,赠饮天下人。”
众人拍手叫好,“最后一句赠饮天下人实在是潇洒,不羁之意喷薄而出!”
赞叹过后,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了宋和臻身上。
宋和臻神色自若,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风华。
只见他拿起桌子上的一只夜光杯,笑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众人点点头,此乃写实之景。
葡萄酒,夜光杯,还有琵琶曲,皆是今晚宴席之景。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如果我醉倒在沙场上,请你不要见笑,自古以来奔赴沙场的人中有几个人能够平安归来呢?
直接从歌舞宴饮之乐升华到了边塞战场之悲? !
此句一出,众人讶异的目光如炬。
徐大儒当即便是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臻哥儿,你这诗,好啊!”
宋和臻抿唇一笑,显得很是谦和。
大家心中也已然有了计较,纷纷看向正笑着的徐大儒。
看来还是徐兄弟子更胜一筹啊!
这立意之高,想必明日这首诗便会传遍上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