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禾自然也察觉到了孙婆子的不对劲,但眼下,她顾不得这些。
听着陈四媳妇的呻吟声,沈青禾心里愈发清楚,自己此次不仅仅是在救两条命。
这次,更是他们医疗队推行接生新法,破除陋习的关键一战。
成功了,他们就能说服这些产婆。
要是失败了......
沈青禾不由得攥紧了拳。
这孙婆子虽然也跟着沈青禾学了几天什么消毒、体内旋转的手法,但那些东西于她而言,如同天书一般,远不如她烧香请神来的顺手。
在沈青禾看诊的间隙,她已经将一张画满符咒的黄纸丢在了盛了半碗水的搪瓷碗里搅了搅,转身就要往陈四媳妇嘴里灌:“胎神!胎神息怒啊!陈四家的,你再忍忍,心诚则灵!”
沈青禾一把抓住孙婆子准备强行灌下去的手:“孙大娘,我之前说过了,产妇是胎位不正导致的难产,需要纠正胎位,你烧香请神,只会害人性命。”
孙婆子见沈青禾当众不给自己留面子,气的浑身发抖:“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请神安胎,孩子就保不住!”
随即她又看向陈四媳妇:“你是信我还是信她?”
陈四媳妇早已六神无主,看了看沈青禾,又看了看一脸笃定的孙婆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青禾却打断了她:“信科学!信救命的法子!”
“你......”孙婆子还想争辩,盛屿之的声音却从房门外传来。
“沈医生,有什么问题吗?”他听到孙婆子和沈青禾的争执,故意放大音量,“沈医生,有什么问题尽管跟我们说,如果有人不配合工作,我们也绝不轻饶。”
想起盛屿之那冰冷的眼神,孙婆子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行,你本事大,你来,我看你怎么弄!”
沈青禾再次转身走到床前,用听诊器听过胎心后,迅速做出判断:“胎心过快,必须立刻纠正胎位,大娘!快!大量热水!准备干净的布!越多越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消毒洗手,早已做好了准备。
准备好一切,沈青禾深吸一口气,轻轻抚摸着陈四媳妇的后背,一点一点引导着她。
“胎位正了,现在听我指挥,来......吸气!用力!对!就是这样!”
沈青禾的声音中仿佛带着汹涌澎湃的力量,产妇也在尽全力的配合她。
“哇---”终于,在她的引导下,一声响亮的啼哭声驱散了大家心头的阴霾。
房门外的陈四激动的语无伦次,更是险些跪倒在地:“生了?这就生了?这么快?”
往常生完孩子,这产妇大都累的筋疲力尽,昏死过去。
可这陈四媳妇完全没有难产妇人那种被折磨的惨状,反而精神不错。
她虚弱地拉着沈青禾的手:“沈大夫,你这法子可真厉害,比我生老大的时候好太多了。”
听了陈四媳妇这句话,再看着她那还算是红扑扑的小脸,几个妇女面面相觑,随即又忐忑不安的看向沈青禾。
从前她们以为,这医疗队的人不过是小打小闹,闹着玩的。
可今天给陈四家媳妇接生,这事,倒让她们看出来了。
这沈大夫推行的法子,还真有用。
大家都是女人,谁不想生孩子的时候少遭点罪呢?
这孙婆子将清理干净的婴儿抱出里间,周围早已围满了闻讯赶来的村民和邻居。
盛屿之也跟着大步上前,低头看着襁褓中那个皱巴巴的小生命,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沈青禾站在距离孩子不远的地方,方才的紧张让她脸上布满汗水,几缕湿发更是凌乱的贴在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但此时她哪里还在意这些?
她盯着孩子的那双眼睛亮的惊人。
“哎哟!我的天爷呀!这......这成何体统啊!”陈四家门外,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呼声,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巨响。
闻讯赶来的田支书,一进院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小两口站得极近,温柔的看向孩子,而沈青禾还是一身的汗水。
这田支书脑子里已经瞬间脑补了一出“未婚先孕”的大戏,这才眼前一黑,一个趔趄摔倒在院里。
众人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去扶。
田学忠哪还顾得上这些?
他向前快走两步,指着盛屿之和沈青禾的方向,声音都劈了叉:“盛团长,沈大夫,你们这简直是......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孩子......孩子怎么都抱上了?我这怎么跟上级交代。”
看着田支书这急切的样子,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随即,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大笑了出来:“田支书,你想什么呢!这是陈四家的娃,刚生下来的。沈医生是接生的大夫,是陈四家的救命恩人。”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里,田学忠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天大的乌龙。
他面色尴尬,赶紧转移话题,一脸兴奋的看向沈青禾:“沈医生,陈四家的孩子是你接生的?说是很顺利?人也没遭太大的罪?”
沈青禾点点头,自然又“夸赞”了一下自己推行的“新式接生方法”。
听沈青禾说完,田学忠猛的一拍大腿:“沈医生!你这法子好!这效果在这儿,比说什么都强!”
“沈医生,你放心,你这套新法子,必须大力推广!我回去就开会,让各生产队都派人来学。”
田支书的确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很快就操办了起来。
但村里毕竟条件有限,好的产婆还是要保留下来,但以后,可不能再让女人们生孩子像过鬼门关了。
沈青禾这段时间又投入了培训产婆的忙碌中。
几天后,她和盛屿之带了些红糖、鸡蛋,又扯了几尺细棉布,再次来到陈四家。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孩子响亮的啼哭声。
一进屋门,见陈四媳妇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儿蹲在灶台边做饭。
而陈四本人,则大喇喇的坐在门口,嘴里还不满的嘟囔的:“哭哭哭!就知道哭!烦死了!快点做饭!”
盛屿之没说话,他高大的身影挡在陈四面前,脸上的笑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陈四,你这爹当的可真够清闲的?孩子哭成这样,你倒在这当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