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
朱里正压下烦躁。
“放心,人是跟我伤了的,我一定给大伙个交代。”
朱里正眼中闪过了寒芒。
朱继业在院外大喊一声:“爹,官爷们请回来了。”
三沟子村,日头高照,大伙忙的热火朝天。
秋嘉禾今天学认字,有点走神,试不试往村口看一眼。
白浔察觉了。
“十六叔要回来,最快还得半个时辰。”
秋嘉禾嘟嘟嘴。
“我不是等爹,哥哥,你说余爷爷怎么还不回来?还有招娣她们。”
后半句才是重点。
她觉得很奇怪,余爷爷被送去看病了,余光宗兄弟俩却不去,今早他们俩睡懒觉,被官差踹醒,逼着他们干活去了。
余家女眷都不在,他们就不能偷懒了。
秋嘉禾担心,余家是不是把孙女卖了换钱,救余爷爷。
这事,他们又不是没干过。
白浔不知道,只能陪她等。
只是没等来余家人,见朱里正父子俩又来了,这次倒没带太多人,只有七八个带刀的官差。
官差们个个冷着脸,气势汹汹,一看就不好惹。
秋十六不傻,拉着哥哥往回跑。
“不好了,朱里正又来啦!”
关老爷子正盯着娃子们捏坛子,听见后第一时间让周小树,去把河里干活的汉子们都叫上来。
还有盖房子的人、附近开荒的都慢慢聚在一起。
其他几户人家,倒是不敢停下手上的活,只是一边盖房子,一边瞄着情况。
程序然蹙眉起身。
其他官差也从石头上起来。
朱里正带来的官差,身上衣裳和程序然他们不太一样,是浅蓝色的。
程序然他们是深蓝色。
这些是铜冶县的官差。
都是官差,郡城的官差自然属于上级。
因此,朱里正带来的官差先给他们拱手行礼。
“几位大哥,我们是奉命来抓一个叫秋十六的,听说他很不安分,撺掇流民暴动,伤了不少百姓。”
一个大长脸,肤色很白,看着就一副奸相的官差道。
程序然装傻:“哦,什么流民暴动?这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言外之意,他们天天在这儿守着都不知道,你们哪来的消息。
“程大人,说来话长,这是昨晚的事,我带人过来清点人数,不过几句话不对付,他们就动了手,我带的人可伤的不轻,都是那个秋十六指使的。”
当着官差面,朱里正已经不能说给余老爷子做主,余老爷子死了什么的话。
他问的很清楚,昨天余老爷子的事,程序然他们就在场,谁对谁错,很明显,容不得他胡编乱造。
程序然挑了挑眉。
“哦?是吗?我今早过来倒是看见不少老人,伤的不轻。”
长脸官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片空地上,齐刷刷躺着十几个老头老太太。
要不是有哀嚎声,还以为人全没了呢。
长脸官差的目光落在朱里正身上。
朱里正黑着脸:“大人,他们这是装的。”
长脸官差不知道是信了没有,敷衍点头,朝着程序然赔笑。
“不管有没有这回事,我们是奉了县尉的命令,来带秋十六回去问话的。”
程序然心一沉,他再强势,也只是个官差,不能干涉铜冶县县务。
“哦?可有文书?”
“事情紧急,县尉大人没给文书,不过人还在县衙等着呢。”
长脸官差道。
“大人您也知道,近来安排下来的流民不少,总有些不安分的刺头,四处挑事,县衙正想找几个典型,好好处置一番,杀鸡儆猴。”
程序然听懂了。
现在秋十六就成那只鸡了。
他目光落在朱里正身上,这老东西没少走关系啊,这是要一次摁死秋十六。
可他区区一个官差,知道是知道,难道还能和铜冶县县尉对着干?
再说,就是他愿意,他的同僚也不愿意。
为个流民,又不是亲兄弟不值得。
不等他纠结太久,已经有同僚开口。
“你们自去就是。”
长脸官差点头哈腰赔笑。
朱里正心下得意,带人朝着土窑那边走。
程序然有些放心不下,下意识抬脚跟上。
同僚拉了他一把。
“老程,知道你重义气,但这事不是咱们能管的。”
八成是朱里正动用关系,找个由头要把秋十六处理了。
而县衙想要震慑安顿的流民,县尉或许正缺杀鸡儆猴的人选,干脆就一举两得,一面得个大人情,一面得个大功劳。
也就是说,秋十六跑不了了。
程序然一个官差,改变不了啥,何必去染一身泥。
程序然也知道。
“我去看看,总不能让他们伤着老人孩子。”
他大步流星就走,其他同僚见了摇头,先前老程就对那伙人照顾,也没啥,可总得在能力范围内吧。
路是人选的,其他官差不想强求,去盯着剩下的人干活了。
“秋十六呢?纵容流民暴乱,倒是胆子够大,还不快出来?”
长脸官差吊儿郎当吆喝。
对聚起来的人群,一点不在意。
人多咋了?还想对官差动手?那可真是全不想活了,要造反啊。
关老爷子胳膊肘还被白布包着,不得不从草席坐起来,晕乎乎道:“谁啊,是官差来了?”
“是,爹。”关大郎‘贴心’扶着他爹另一个胳膊。
关老爷子眼泪不知怎么,一下就出来了,甩开儿子,爬着往前,就抱住长脸官差的大腿了。
“呜呜呜,大人啊,你们可来了,你们真是青天大老爷啊,知道我们受了大委屈,就来了。”
“大人啊,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逃荒过来不容易,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要受气啊。”
“呜呜呜,大人啊,我就知道,河南郡收流民,就是把俺们当成自家人,和本地百姓一样的,不会不管俺们,你们一定会帮俺们主持公道吧?”
这哭的,搞得长脸官差都蒙了,不是他们来抓刁民的,怎么成给人做主了?
他使劲想把腿抽出来。
但关老爷子用了大劲,哪能让他挣脱。
而同时,躺着的老头老太太们哀嚎声,哭声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