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妹当童养媳?小农女逃荒杀疯了》 第1章 童养媳 “姐姐,我听说,当童养媳可苦了,每天都要挨打挨骂,和奴婢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好出路了。” 貌美的贵妇人牵着粉雕玉琢的五岁小姑娘,居高临下看着井底。 母女俩眸中是满满的轻视和恶意。 井底,有一个六岁左右小丫头,她身穿红嫁衣,身上却无半点装饰。 小丫头气鼓鼓的瞪回去。 “你嘴好臭,是不是吃泥巴吃的?” 说着,跟真的似的干呕两下。 王知韵小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哇’的一声就哭了。 “娘、她说我嘴臭,呜呜呜,我没有吃泥巴,明明是她……” 安氏的眉目立马拧起来,满眼心疼的把女儿揽进怀中:“韵儿,不哭不哭啊,她瞎说。” 她扭头,朝井底的小姑娘啐了一口,神情冷然:“你算什么东西,泥地里刨食的下贱玩意,还敢冒犯我的韵儿?” “看来,你该在这儿,好好反思反思。” 说完,安氏拉着女儿去漱口,四周一下安静下来。 井底,秋嘉禾眼眶早已通红,她忍住鼻头酸涩,努力不哭。 安氏,也是她亲娘。 她娘本来是犯官之女,被处置发作奴隶,被爹买回家成亲。 才生下她,安家就平反了。 安氏当即果断抛夫弃女,但她已经成亲生子过,回京也不能高嫁。 借高官娘家里的势力,也只能改嫁给王地主。 王知韵就是安氏和王地主成亲后,生的闺女。 秋嘉禾不过六岁,正是需要娘亲的时候,平日里没少被人骂有娘生没娘养。 她虽一一骂回去了,但心底不是不羡慕别人有娘疼。 但娘今天找上门,言笑晏晏的说要给她买鞋买衣裳,秋嘉禾第一时间就朝她扔了两大坨泥巴,然后撒丫子就跑。 可惜,泥巴没砸中安氏,倒是糊了她身旁的王知韵一嘴。 安氏彻底怒了。 秋嘉禾反应虽快,可她小胳膊小腿的,没跑多远,到底被一堆婆子家丁们抓住了。 一路被五花大绑的带走,又让婆子们按着强制沐浴,换了一身红衣裳。 说什么要让她冲喜,做童养媳。 她似懂非懂,一直挣扎,然后就被扔井里了,摔的她屁股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秋嘉禾把泪意憋回去,忍着疼,一骨碌爬从爬起来。 抬眼望向井口,只有那里有亮光,可太高了,她根本不可能靠爬上去。 井底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真切,秋嘉禾一点点摸索着墙壁,所碰之处滑腻阴冷,沾了她满手青苔和淤泥。 秋嘉禾试探性的迈小步,想爬上去,刚一用力,脚下一滑—— ‘噗通’一声,她摔进了泥里。 红嫁衣彻底全脏了,身上腿上全都摔的火辣辣的疼。 闷哼一声,她又带着满身泥巴爬起来。 不知是不是衣服全沾湿了的原因,秋嘉禾感觉周身越来越阴冷,让她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怵。 “不会的不会的,爹说了,世上没有鬼……” 才念叨着,脚踝一凉。 有莫名的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踝!! 意识到这一点,秋嘉禾浑身血液仿佛都凝住了,下一秒疯狂跺脚狂踩! 嘴里头还大喊:“退!退!退!我不怕我不怕!我有关二爷保佑,关二爷保佑脏东西远离我…… 这招是她跟爹学的,自家常年供奉关二爷像,关二爷最是正直,吃了她家那么多饭,肯定不会不管她的! “嘶——” 脚底传来男子吃痛的呻吟。 秋嘉禾踩地的脚一顿,还是男鬼! “啊啊啊!” 清冽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别叫,别怕,我不是鬼。” 听他这么说,秋嘉禾才冷静一点,但仍旧小心翼翼的不敢动。 那道声音提醒:“旁边有灯烛。” 秋嘉禾现在已经没那么害怕了,摸索着墙壁,还真让她摸到了灯烛。 手再往摸,旁边好像还有一个火折子。 她摸索着点灯。 微弱的火烛光亮在井底亮起。 入目,是个很瘦很瘦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白色锦衣,长发垂落,皮肤嘴唇都苍白,鼻梁高挺,眼睛被蒙了纱布,腰间坠着祥云玉佩。 如此华丽高贵的少年却陷入淤泥,清瘦的踝骨被锁链牢牢缠绕。 少年身上禁忌又诡异的美感,让人恍惚以为看到了话本中诱人心魄的妖精。 极具冲击力。 秋嘉禾看的呼吸一滞,瞪大眼,不禁后退好几步,眸中却满是好奇。 “你是井神吗?你能带我出去吗?” 爹说过,河里有河神,江里有江神,那井里出现的,肯定就是井神了。 只要供奉神仙,神仙就帮助你。 想到这,秋嘉禾有些苦恼。 早知道之前叫爹也供奉上井神了,现在井神没吃过她家的饭,会不会不帮她? 小丫头的话让少年沉默。 他算什么神? 他不过是被人厌弃的废物。 生母难产而亡,他生来大力被传是怪物,所以克亲。 父亲厌恶他,他不甘,为了得到认可,就发了疯似的学,把自己练到文武双全。 谁人见了都要满眼惊羡的赞他一句少年英才,却始终得不到父亲认可。 他十一岁中榜,本是喜事,却遭人陷害致眼盲,又突发疯疾杀人。 继母挑拨,他被父亲送乡下,说他疯了,说要找女子冲喜克制他身上煞气。 理由千万,实则都是家族放弃他的借口。 少年轻轻摇头。 秋嘉禾顿时就急的小手拍脑门:“你也出不去吗?那可不行,我爹就我一个宝贝闺女,找不着我,要着急的!” 娘有了新闺女,不疼她。但是她爹不一样。 她爹对她好,有啥好的都给她,她是爹的命根子。 爹也是她的命根子,不能让爹急。 少年面色微动。 听这声音,还是个年纪小的小女娃。 自己烂下去没关系,可没必要拉个垫背的。 她还该有大好未来。 “我帮你。” 少年轻颤着抬起细瘦的手指了一个方向。 秋嘉禾举着灯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边正垂落着一条长长的,血迹斑斑的荆棘,连带着井壁一并被干涸的暗红色血渍沾染。 第2章 把我闺女藏哪了 少年没有纠正她,点头:“荆棘直通井口,可以爬上去。” 秋嘉禾抬头看看洞口,又低头,看着自个脏兮兮但嫩呼呼的小手,没动。 少年没听到她回应,一想,也是,年纪这么小的女娃儿,当是不敢爬这么高的。 “别怕,掉下来也没事,我在下面接着你,可以多试几次。” 秋嘉禾小脑瓜摇了好几下,抓着荆棘爬,得多疼啊,手还能要吗? “算了,我等爹爹吧,我爹爹可厉害了,没必要让自己受伤!” 闻言,少年又不说话了。 前院,已经热闹起来,聚集了一堆人。 大院门口,约莫二十多岁,身形略高,体型偏瘦的男人,此刻正拿了一根棍子,立在当扬。 别看人不壮,但气势十足。 “我闺女呢!赶紧把我闺女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姓秋的,你当我王宅是什么地方?居然敢擅闯民宅,信不信我对你不客气!” 王管家气势更足,双手叉腰,身后带了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小厮,正和男子对峙。 “哪来的泥腿子,赖人赖到我们王家来了!” “还不滚是吧,成,今个我就好好给你长长教训!”王管家大手一挥:“你们几个,上!” 小厮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不是他们打不过,实在是,这秋十六手里拿的是搅屎棍。 棍子下端沾的屎里还有蛆在动呢,隔老远的,都能闻见味儿。 这要是打在身上……光是想想,都反胃。 王管家气得不行:“废物,一堆废物,不过是脏了点,一个个这都不敢上,养你们有什么用!” 小厮们各个垂着头,看着老实。 心中几乎都在暗骂,老东西,说得好听,那你咋不去? 秋十六头昂的更高了,嗓门一扯:“别在这装疯卖傻,不少乡亲都瞧见了,就是你们抢走的我闺女,再不把我闺女还我,我现在就去告官,告你们拐卖幼童罪!” “什么拐卖,我这个亲娘接走女儿,无论到哪里去说,都是合情合理。” 安氏从院内款款走出,秋水眸一扫,端的是镇静与从容。 秋十六一愣,而后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夫人记错了,我闺女没有娘,当初和离时,早就写了母女义绝书!” 当初安氏怕父女俩纠缠骚扰,阻止她奔赴新的更好的生活,把话说的极其难听。 说秋十六不过烂泥里的泥鳅,癞蛤蟆走了大运,才咬了一口她这天鹅肉!至于女儿,更是她的耻辱、累赘…… 秋十六这个一向话多的男人,那天话却格外的少。 他打断女人,沉默利落的签下和离书,还有义绝书。 “今后,禾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许你说她半个字。” 算他看错人,还她自由身。 安氏轻笑,矜贵优雅:“义绝书?母女之间的血缘关系,又岂是一张纸断的掉的,我带她来,自然是女儿想我,以后要跟我生活。” 这些话,秋十六半个字不信。 安氏无利不起早,一直把闺女当做她曾经人生的耻辱,又怎会突然转性? 再者,他闺女多聪明,随了他了,怎么会被安氏哄骗去? 闺女肯定最稀罕他这个爹,不能没有爹。 “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把我闺女还给我!” 安氏玉手持蚕丝扇,轻轻捂嘴笑了声:“这怕是不行,女儿说了,不愿再见你这穷鬼爹,你也莫再纠缠我们母女了……” 谁纠缠她了? 秋十六才不听她胡诌,闺女一秒下落不明,他这心就落不下来。 男人直接高高举起搅屎棍开路往前冲:“少在那放屁,今个不管说啥,我都得见到我闺女,你们藏着掖着不让我见,肯定有鬼!” “都给我起开,我今个就好好搜搜,你们把我闺女藏哪儿了!” 搅屎棍来的太突然,小厮们下意识纷纷避开。 一下就让秋十六进去了。 安氏急得不行,在后面追着喊:“你别找了,禾儿跟着我是吃香喝辣的,穿的是绫罗锦缎,当得是千金小姐,跟着你,只能吃糠咽菜!何必非要带她走?!” 秋十六嗤笑一声:“禾儿是你叫的?你还不配当禾儿的娘!” “孩子是从我肚子里生的,我凭什么不配?秋十六!你停下……” 吵闹的声音一路从前厅闹到了后院。 井底,听到爹的声音,小丫头激动的不行,立马朝着井口大喊。 “爹爹!爹!我在这!我在井里——” 下一秒,井口那唯一的光亮全黑了。 两个小厮费力搬了块大石板,将井口堵得严丝合缝不说,还往上面压了块石头。 秋嘉禾懵了。 这任凭她叫破嗓子,爹爹怕是也听不见。 少年耳朵微动,继续面不改色的端坐在那。 外面,王地主现身,拦在了秋十六面前,戴满玉扳指的手随手一挥。 小厮立刻拿了一托盘银灿灿的银子盛了上来。 在阳光照耀下,银光更盛。 王地主人宽体胖,面对打搅乱的秋十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气势沉稳:“这是五十两,我夫人给秋丫头定了门显贵亲事,以后,她荣华富贵有的是,你若识趣,拿了这些钱,就走罢。” 这笔钱着实不少。 如今正逢灾年,九江郡连续下了两个月的大雨,雨水冲倒了庄稼,地里颗粒无收,粮价飞涨,有钱,秋十六才能活下去。 王地主笃定,秋十六定会知道怎么选才是正确的,毕竟只是个不值钱的贱丫头,又不是儿子,能卖出五十两,都是天价了。 下一秒,托盘就被男人毫不犹豫的一掌打翻。 白花花的银子登时散落在地,伴随着男人的怒斥:“我呸,姓王的,五十两你留着给自个买棺材吧!老子闺女的亲事,轮的着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做主?你们哪来的脸?还好亲事,骗鬼吧,好亲事,你闺女怎么不去?” 他骂了一通,转头喊:“闺女,嘉禾、嘉禾!你在哪儿呢,爹来找你了!” 秋嘉禾也在井里扯着嗓子喊:“爹爹!爹爹我在井里!” 俩人互相听不见,回应她的,只有井底自己的回声。 第3章 凭啥送走我闺女 “爹、我、我在井里呜……” 墙边,少年幽幽叹息:“过来。” 王地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秋十六猜对了,确实不算好亲事。 京城送来个烫手山芋,但这也是一飞冲天的机会,贵人指明要安氏生的女儿,和疯了的白家大少爷定亲。 夫妻俩舍不得女儿嫁给疯子,也舍不得和白家搭上关系的机会,就想到秋嘉禾了。 安氏突然就觉得,这个便宜女儿不是耻辱了,老天爷当初之所以让她生下秋嘉禾,正是为了如今这个机会呀。 王地主亦是如此。 他冷笑一声,霎时变了脸:“差不多得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话一出,小厮们蜂拥而上,把秋十六团团围住。 虽嫌弃搅屎棍,但这次可是老爷的命令……他们不敢违抗。 秋十六不仅没怕,反而也冷笑一声,他这么些年,也不是吃素的。 叉腰大喊了声:“兄弟们,都来了没有?” 再不来,他就要挨揍了! “来了来了!” 四五个流里流气汉子,背着里正闯进来了。 里正老头在汉子背上骂骂咧咧:“你们几个,这是做啥哟,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让你们颠散了,慢点,慢点…….” 现在家家户户缺粮,他也饿得不行,正搁家躺着省力气呢,莫名就被这几个不知轻重的后生仔强行背过来了。 秋十六立马换了副模样,好不可怜的喊:“里正叔啊,您可得为我做主呀,王家偷孩子啊!我来找我闺女,瞧瞧,他们一个个的,还要把我围起来打!” 王地主面色微变,给小厮们使了个眼色。 小厮们散开了些。 里正老头对两家恩怨很是清楚,听完来龙去脉后,当即蹙眉。 王地主笑呵呵开口:“关里正,不是他说的那样,我家夫人也是为了秋丫头好……” 秋十六听不下去,直接打断:“好个屁,让六岁丫头当童养媳是好事?” 这话,就算王地主都不能厚着脸皮应。 就算再不看中闺女,也很少有人家送去当童养媳的,因为在婆家没地位,一辈子抬不起头。 里正老头叹了口气,看向王地主:“你这和拐孩子有什么区别?人人都学你,岂不乱了套了,差不多得了,抓紧把孩子交出来。” 秋十六和秋丫头,都是自个村的,该帮的时候还得帮。 况且,这事确实是王地主越界了。 王地主之前想用钱打发秋十六,就是不想引出里正,把事情闹大了。 别看他是地主,在这村里待着,也得和里正打好关系。 可让他把搭上贵人的机会拱手让出去,不可能。 等亲事一结,好处下来,什么里正,他都不用放在眼里。 “关里正,这当童养媳是不是好事,也得看是给谁家当啊!”他压低了声音,凑近手指往天上指了指:“对方,那是上面京城的大人物,住的是好几进的大宅院,秋丫头嫁过去,也不用做活,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秋丫头现在已经被送往京城了,怎么能回来呢……” 秋十六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连话都听不真切了。 手中的搅屎棍“咣”的一下敲到王地主脑门,目眦欲裂:“谁让你把我闺女送走的?谁让你送的!!把我闺女还我!” 王地主本就脾气不好,刚才就想收拾秋十六,没收拾成,现在反倒被打了一下,霎时大怒。 “你敢打我?!给我上,打死他!” 小厮们面露凶光,齐齐冲了上去。 秋十六跟看不见似的,额头青筋暴起,红着眼紧盯王地主,发了疯似的举着打屎棍揍他! 嘴里嘶吼着:“还我闺女,还我闺女!你凭啥送走我闺女!” 搅屎棍上的屎,几乎全落在了王地主头上,他被打懵的同时,也被熏懵了,生气的狼狈闪躲。 “都是废物吗,还不快打死他!” 小厮们发了狠,提起拳头往秋十六身上招呼,有的还蓄力朝着他腰上、后背猛踹。 无数拳打脚踢落在身上,秋十六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不理会他们,只盯着王地主揍。 秋十六的狐朋狗友们,见兄弟被欺负,嚎叫着冲了进来,撸起袖子就帮忙,嘴里嚷嚷: “十六,你专心揍,剩下的哥几个帮你!” 钱串子躲过小厮挥来的拳头,喊:“对,打死姓王的缺德种!” 话落,他将双指插进对面小厮的鼻孔里。 小厮痛苦的哀嚎一声,忙躲开,鼻孔鲜血直流。 不等他骂人,身边传来更加撕心裂肺的哀嚎。 另一个小厮捂着裆部,眼底泛着泪花,表情痛苦而惊恐。 马石头掏裆,朱全咬人耳朵,另外俩也全是下三路手段。 小厮们再勇猛,也扛不住这路数,双方人马乱作一团。 里正老头急得不行,伸手试图阻拦:“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有话都好好说,想想法子,怎么把秋丫头接回来……” 秋十六红着眼,招招朝王地主脑门招呼,就是想接他闺女,也得知道人在哪儿吧? 不把姓王的打服了,他能老实说吗? 一个小厮瞅准机会,猛地伸手,要抢他的搅屎棍。 秋十六干脆松手,那小厮还在用力,一下失去重心,抓着棍子往后摔! 秋十六则一把扑到王地主身上,面目狰狞,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眼中杀意盎然! 王地主瞪大眼,拼命挣扎,整张脸都红了。 秋十六竟然动真格的! 眼瞅着夫君要被掐死,安氏慌了,想去拉人,可看到夫君头上、身上满是屎黄色粑粑,刚一凑近,就有浓浓的屎臭味儿,实在无从下手。 她只得大喊:“老爷、老爷,快来人救老爷啊!” 井底,少年背着秋嘉禾,抓着荆棘,也到了井口。 他运气,一拳轰出,震得井口大石板呼呼落石灰。 紧接着又是一拳,“嘭”的一声,石板和石头碎开一块,零落的石块纷纷往下掉。 白浔背着小丫头立马闪躲在一旁。 等石块窸窸窣窣的掉完,猛地借力翻了上来,将小丫头放到地上。 少年身侧的手已经鲜血淋漓。 秋嘉禾一眼就看到自己爹爹,当即激动跳起来:“爹、爹!我在这!” 第4章 我以后再也不想娘了 他闺女还在,还没被送走!! 男人这才松开手,三两步直奔闺女而去,紧紧抱着她。 秋嘉禾感觉自个快被亲爹勒死了,小手赶忙拍拍他:“咳咳、喘不上气了。” 秋十六立刻松开手:“闺女,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秋嘉禾小嘴扁了扁,委屈涌上心头,当即就要告状:“吓着了,爹爹,你不知道那些婆子可凶了,抓着莫名其妙给我洗澡,还把我的铜葫芦抢了,把我扔井里……” 秋十六是孤儿,铜葫芦,正是他被发现时身上唯一戴的东西,算是传家宝,后来就给了闺女戴。 小丫头珍惜的很。 听完,秋十六当即拽着闺女坐地上,拍大腿嚎哭。 “老天爷啊,没天理了,王家把我闺女扔井里,这是要杀人啊!” “不仅抢孩子,还抢了我闺女的铜葫芦,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乱,地主比官还要厉害,要是地主每看中一个可爱活泼的孩子,想绑就绑了,想扔井里就扔井里,想抢什么就抢什么,那得多少孩子遭殃啊,里正叔,您一向公正,可得管我们啊!!” 里正老头无语凝噎。 这会儿子知道让他管了,刚才打架时候咋不听他的? 但这事,他还真必须管。 “行了,都消停的。”里正老头讲道理:“有什么账,咱们,好好、挨个理理清,动不动就动手像什么样?” 王地主这会儿,也缓过来了,怒气冲冲的:“对!算账!秋十六刚才差点掐死我,关里正,这账可一定得算个明白!” 秋十六气势同样不弱,冷笑:“可不,你抢我闺女的事儿,我是得和你好好算账!” 眼看俩人几句话又要吵起来,里正冷着脸喊:“那就闹大了好了,走,都去公堂算去吧!” “朝廷律法,拐卖孩子者,皆处磔刑。杀人未遂者徒三年,致人受伤者绞刑,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判进大牢,成不成?这交代够不够!?” 安氏讪讪开口:“里正叔,怎么能说是拐卖孩子呢,我是孩子亲娘……” 里正瞥她一眼,直接打断:“当初那份母女义绝书,一共三份,有一份还在我家,难道想让我拿来?” 意思很明显,是你自己签了义绝书,那就不是亲娘,就是拐卖幼童! 安氏没话说了,双方都老实下来。 里正老头心中怒气这才平息点:“王地主,你们抢孩子在先,甭管什么理由,这事儿做的就是不对,也不能怪人家爹找上门。 “还有你,秋十六,不管怎样,都不该先动手!” “如今你俩人都受了伤,勉强算是扯平。只是一声不吭抢走孩子的事儿,确实是王家的问题,该赔的,都得赔。” “对,赔我家粮,我要二石粮!”秋十六抓住机会接话。 王地主一听就恼火:“我呸,你做梦呢!好意思要这么多!” 两石粮是二百四十斤,这会儿闹水灾,两石粮能卖小八两银呢。 “够了!行了!”里正老头一声呵斥:“就赔一石粮,今日这事儿,就到此为止,王家不许再抢秋丫头,秋十六,你也不许再来这赖。” 王地主心有不甘,可没办法,当着里正面,那丫头从井里出来的。 他没法狡辩什么,只得挥挥手,让人拿粮来。 不一会儿,小厮们便带着粮和秤,当着里正的面分出来一石的粮。 秋十六受了伤,几个狐朋狗友十分有眼力见的帮着把粮食搬起来,脸上都笑嘻嘻的。 一看他们那样,王地主心里就来气:“没见识的,滚滚滚,拿着粮食都赶紧滚!” 秋十六才不滚,他抬手:“不急,你们抢我闺女的铜葫芦,也得还我!” “你胡说什么,我们,抢贱丫头东西?” 安氏嗤笑,红唇轻启:“我王家要什么没有,谁稀罕你的破铜烂铁?要讹人,也别找这么差的借口!不如你们跪地上磕两个,我和老爷高兴了,兴许还能赏你俩铜板。” 这态度,纯把秋十六当要饭的了。 见她还要继续说,身旁一个婆子额头冒汗,扯了扯安氏的衣袖,在她耳旁低声道:“夫人,铜葫芦被小姐拿走了。” 安氏面色不变,话锋一转:“不过,也保不准是丢到哪儿了,我这人向来心善,可以让丫鬟们给你们找找。” 说罢,转身就带着丫鬟走。 秋十六脸色铁青,却小心翼翼捂着闺女的耳朵,他倒是不在乎挨几句骂,就怕闺女听到亲娘的话伤心。 小丫头回头,对爹露出笑。 这一刻,父女俩之间有种难言的情绪。 关里正看在眼里,心底叹了口气。 王知韵正在屋子里吃糕点,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铜葫芦。 “韵儿,把铜葫芦给娘。” 安氏还没走近,小丫头立马把铜葫芦握住护在怀里,扁嘴:“不要,娘,这是我的铜葫芦。” 一开始她抢了这个铜葫芦,就是觉着这个花纹好看,想随便玩玩。 但是现在摸着,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个东西,对自己很重要。 安氏嗔怪的点点她鼻尖:“你总拿着下等人的东西,也不怕脏了手?听话,娘以后给你买个玉葫芦,比这个破铜葫芦好多了。” 一听说娘要给她买更好的,王知韵才不情不愿的把铜葫芦给娘。 前院,安氏回来了。 妇人隔手帕,两指指尖捏着铜葫芦的一点点链绳,递了出去。 “找到了,给你。” 秋嘉禾伸出两只小手去接,还没碰到,安氏突然不经意的松了手。 “哎哟,掉哪儿了?” 她说着,作势要帮忙找似的,故意在铜葫芦上踩了一脚。 妇人又笑着挪开脚:“看我,真是不小心,在这呢,你捡吧。” 秋嘉禾两只小手还悬在半空,她没说话,默默收回手,弯腰捡起来,而后盯着她,童声稚嫩坚定。 “你确实不是我娘,我以后再也不想娘了。” 第5章 葫芦 “闺女,走,跟爹回家。” 兄弟几个抱着两袋子粮,秋十六抱着闺女,一伙人就这么走了。 临走前,秋嘉禾回头看了眼井神哥哥。 白浔似有所觉,朝她的方向转身。 等一行人脚步声消失,白浔才开口:“我要一间屋子。” 王地主吃了一肚子闷亏,正郁闷着,这才注意到这位大神。 立马笑呵呵赔罪:“白小少爷,不是我们不准备,是这寒井里能克制您的病情……” 白浔根本不听,转身就走。 另一边,秋十六也抱着闺女回家了。 他一向是个会来事的,刚进家门,秋十六立马回身把大门关上,又拿了大木盆,和几个布袋子。 当扬就拆开一袋米,往木盆里倒了一半,将剩下半袋子米往里正怀里一塞。 “里正叔,折腾您一趟,帮了我大忙,我这心里啊,是真感激您,多亏了您,不然,我闺女怕是回不来了,这些,您拿着。” 说完,他又指了指木盆里的米:“来,二狗、石头、老钱、全弟,剩下这些,兄弟几个分一分,拿回家了记得把袋子还我啊。” 哥几个身上都都因为他挂了彩,就算他们不张口要,秋十六也得给。 二狗长得五大三粗,他咧嘴一笑:“嘿嘿,没白来。” 兄弟几个都没跟他客气,当即就分好了。 一旁,里正老头感受着手中粮袋,约莫三十多斤重,放以往,他还真不一定看得上。 但现在正闹灾荒呢呢,谁家不缺粮,自家都一天一顿饭省着吃了,这些粮拿回家,省着点吃,能撑半个月呢。 里正很心动。 可他浑浊的视线,落在一旁穿红嫁衣满身泥巴的小姑娘身上时,还是摆摆手,就要把粮放地上:“主持公道是我该做的,十六,这粮,你拿回去。” 秋十六立马往回推:“不行,这粮,您说啥都得拿着!” 两人撕吧好几个回合,秋十六干脆道:“好了,这天都黑了,兄弟们,辛苦你们,给咱里正叔送家去。” 几人从小玩到大,早有默契,知道秋十六的意思,石头帮里正拿着粮,其他人架着里正就往外走:“走,里正叔,我们送您回家。” 里正老头无奈极了:“放我下来,你看你们……” 秋十六把人送走,锁好院门。 回来拉着闺女进屋,一边絮叨:“闺女,井底那么黑,怕没怕?” “还好,我胆子可大了。” 秋嘉禾把怎么被丢下井,又遇到了帮她的井神哥哥的事情,细细说了。 “井神哥哥好厉害,”她举着小拳头比划:“砰!大石头就碎啦!” 秋十六蹙眉:“那可不是井神。” “不是井神,是什么?” 秋十六想到晃了一眼的少年,那出尘的气质,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八成就是王地主口中,找童养媳的大户人家少爷。 虽说他帮了闺女,可若没他,闺女根本也不会遭这一趟苦。 秋十六对他,也没什么情绪,顶多算扯平了。 “是人,总之,以后离他和王家的人,都远点。” 秋嘉禾小眉毛皱起,她不太明白,但她听爹爹的话。 小丫头身上沾满了泥巴,秋十六去烧热水,没一会儿,便拿了大木桶进来,往里面加兑好的温水。 弄完这些,秋十六便出去,在门外吆喝:“闺女,你先洗,爹去给你找药,洗好了叫爹。” 秋嘉禾爽快应声,忍着疼脱掉沾满泥土的红嫁衣,熟练又有些笨拙的避开伤口给自个擦洗。 从小没娘,以前都是爹帮忙洗澡。 可五岁以后,爹说厉害的小孩子都能自个洗澡,小丫头就学会啦。 没一会儿,澡盆里的水已经变成浑浊的黑色,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小丫头简单擦干,换了一套干净衣裳。 最后,秋嘉禾顺手摘下铜葫芦,放进盆里洗。 还碎碎念:“对不起呀小葫芦,让你被踩了……” 她没注意到黑色洗澡水下,一股诡异的吸力将水中的血凝聚,流入了铜葫芦中—— 眼前白光一闪,秋嘉禾再睁开眼,面前是一块黑土地,地头放着一颗成年人拳头那么大、金灿灿的种子。 旁边还有碧绿的水潭。 眼前一切出现太过突然,小丫头受惊叫出声。 “啊!” 外面,秋十六听见动静,吓得赶紧进来。 “闺女,咋的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闺女找回来,可不能再出一点事! 洗澡盆旁边,秋嘉禾仍保持着洗葫芦的姿势,只是脸上神情惊魂未定。 “爹!我刚才到地里了,旁边还有一颗金色的种子,还有小湖!” 秋十六松了一口气:“你这丫头,是洗一半睡着做了个梦吧,没事的,梦都是假的。” “不是,是真的,爹,不信你看!” 话音才落,秋嘉禾原地消失了。 秋十六吓懵了。 他是出幻觉了?不应该啊,洗澡水还在这呢! 他心脏狂跳,不可置信的去抓空气,着急喊。 “不是,闺女?闺女!” 他那么大一个活蹦乱跳的大闺女呢? 听见爹着急的声音,秋嘉禾心念一动,又凭空出现了。 秋十六吓得赶紧抓住闺女,上下摸了摸,这才安了心。 两次进去,秋嘉禾已经从害怕变成兴奋了。 “爹,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是不信,我再进去一下!” “我信!我信!先上药,先别进去了!”秋十六赶紧拉着闺女上药。 药粉才撒胳膊上,小丫头就皱眉,有点疼,但还能接受。 没关系,她是坚强的小孩,上药而已,她绝不会掉一滴眼泪! 秋十六没注意到,失神的念叨:“闺女啊,你说的地,和种子什么的,到底咋回事?哎哎,说归说,别又进去啊,爹有点受不了,太刺激了。” “我就洗小葫芦,突然就进去了,后来小葫芦又到脖子上了……爹,我感觉,只要我想就能随时进出。” 秋嘉禾一五一十的告诉爹。 秋十六陷入沉思。 这么说来,空间八成是和葫芦有关。 葫芦他也带了二十多年,怎么什么也没发生? 想着,他也好奇的拿过葫芦,按照闺女说的那样,在心里默念,进进进,让我进去! 葫芦没有任何反应。 他干脆念了出来:“小葫芦,让我进去!” 片刻后,仍然无事发生。 第6章 重生秋老太太 但他多少能接受点了。 “要不,你进去把那个种子种了?看能种出个啥?爹就在这守着你。” 秋嘉禾立马点头。 下一秒,又凭空消失。 一进空间,这次有了目标,小丫头朝着金灿灿的种子去。 地约有半亩左右,土质格外黑,没有杂草石头啥,是已经开出来的。 秋嘉禾心里想着挖坑,手上凭空出现一把小锄头,她兴奋起来。 撅着屁股抡动锄头开挖,约莫有十寸左右深,小丫头擦了把汗,这才撒种、填土。 至于浇水,她看向一旁的水潭。 大小和小水洼似的,只不过里面深不见底,水也格外清澈。 她把手伸进去,水清清凉凉的,十分舒服——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传进空间。 外头的秋十六立马警惕起来。 闺女能凭空消失,这要是让人看到,必把她当妖怪抓起来烧了。 好在秋嘉禾也听到了,赶紧出来。 只是她出来时候,试了试,想把锄头带出来,失败了,锄头又消失了。 她看着空空的小手,惊奇的发现,手上划出的小伤口全没了。 咋回事呢?是水潭? 外面敲门声停了:“十六,开门,是我。” 听见熟悉的苍老声音,秋十六立马过去开门。 门前,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太太正站在那。 秋老太太眉发皆白,面貌看着不算慈祥,甚至有些锐气,一进来就问:“我听说禾儿被王家抢走,你还被打了?严重不?家里还有没有药?” 她面上满是担忧,回身关上门,才掀开手中盖着篮子的布。 里面是满满当当一筐鸡蛋。 “这鸡蛋,你们爷俩拿着补补。” 这么多鸡蛋,着实惊呆了父女俩,俩人嘴巴都惊讶的张大。 如今灾年,家家户户都节衣缩食,人都养不起了,更何况鸡,几乎都是能卖的买了换粮,卖不出去的杀了吃肉。 就算有鸡蛋,也都是以前攒的,该拿去换粮食才对,拿鸡蛋补身体,着实浪费了。 “干娘,我俩伤的不严重,都是皮外伤,没事。鸡蛋多金贵,您攒了这么多,给我们吃白瞎了,您还是拿回去换点粮,或者自个吃都行!” “行了,别磨叽,我说留就留!”秋老太太不由分说的把鸡蛋往他怀里塞,态度十分强势。 秋老太太重生了。 上辈子,她早早便守了寡,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给他们细心养大,娶媳妇,带孙子,跟着他们一起躲水灾逃荒。 大儿子,自诩是读书人,拉不下脸乞讨,她去。 二儿子,因为媳妇怀孕要吃点心,他去偷,被一家子当扬抓住,她这个老婆子去赔礼道歉,被人家活生生打断腿。 三儿子,为富贵入赘后,翻脸不认他们一家。 四闺女,嫁给地主,三天两头被打,打的受不住了,她帮着闺女和离,养着她。可后来逃荒,因为地主家有粮,自家天天饿肚子,闺女怪她瞎管闲事,不然她现在还是地主媳妇,也不会饿肚子,抢了她压箱底的银钱跑了。 彼时,逃荒路上,秋老太太断了腿,生着病,悉心照顾拉扯大的四个子女没一个管她,心寒至极。 只有干儿子和干孙女——秋十六和秋嘉禾耐心照顾她。 在最落魄时才能见人心。 秋十六拗不过,哄着:“干娘,这鸡蛋,我拿俩成不,就这么多就行了,不然家里大哥他们知道了,定要和您生气。” 秋老太太也不是软性子,冷哼一声:“怕他们做什么,没一个孝顺的。” 随后看向秋十六,状似无意的试探:“等我老了走不动,要是我这几个儿女都不管我,十六可愿意养我这老太太?” 秋十六想都不想,干脆道:“愿意。” 他是弃婴,不知被谁扔到山路,是干娘捡他回来的。 干娘虽没收养他,但也奶了他几年。后来等他记事了,能自己走了,就在村里吃百家饭,收成好的时候,就有心善的乡里乡亲给他吃口饭,但也是干娘帮的最多,经常省了自己一半饭分给他。 还会给他缝衣服,虽然是家里孩子们用不上的破布缝的,但也洗的干干净净,对他和亲娘不差啥。 所以,他给自个起名时,就随了秋姓。 秋嘉禾伸出小手拉她:“我最喜欢阿奶,阿奶来家和我住!” 看着父女俩,秋老太太心中触动万分,又十分复杂。 精心养的子女,却比不过自个糙养大的干儿子孝顺。 上辈子,得了无子女照顾的结局,她不是没反思过,是不是她哪里没教好孩子? 可她自认从小就是一碗水端平,始终没有头绪。 老大有天赋,便送他读书。 老二老三也送去读,两人调皮捣蛋,全都是自个被学堂除名的。 至于老四,村里都不稀罕闺女,可她想着,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没动辄打骂,很少叫她做活,精心养着,不知怎么养大了心,非要高嫁。 过往种种如海浪般让她感到窒息,秋老太太收敛了情绪,笑着点头应下:“成,那我可就等着干儿孝敬我了。” “这些鸡蛋,你们俩留着,不准送回去给白眼狼吃。” “过些日子,我再送点东西过来,绝不叫你们父女俩白养我。” 秋十六懵了。 听老太太这语气,似乎已经定下跟他们父女俩一块过了? 干娘愿意来,他自然是高兴的,但好端端的,咋突然说这些话,莫非是出啥事了? 不等他问,秋老太太继续暗示:“十六,你得做好准备,现在,村里不少人家都没有多少余粮了,这人啊,饿急眼了,日后八成会乱起来。” “这粮价以后也一天比一天高,到时候,怕是一粒米都难求。六儿,你信干娘的,以后八成咱们得出去逃荒寻活路了,你抓紧把能卖的都卖了,存钱换粮,咱提前做好准备。” 秋十六听的心里打鼓。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可不是说说的,更是因为老一辈人遇见的事儿多,经验多。 第7章 潭水的妙用 这两三天,雨已经彻底停了,太阳也大,村里家家户户虽然挨饿,但都仍有些余粮,大伙都觉着,捱一捱,忍过这段时间,水灾很快就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似乎看出了秋十六的想法,秋老太太也不恼,笃定的开口:“我这么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看等今年过后朝廷收税,有多少人家都交不起,到时候四处是流民,等乱起来再走,可走不掉了。” 最后,秋十六下了决定:“成,我听您的,这几天就准备起来。还有,要是真要逃荒,您只管来就成,无论拿不拿东西,儿子都愿意养着干娘。” 这话是真心的,不知为啥干娘不想和亲生儿女过了,但肯定是受委屈了,他愿意做干娘的后盾。 秋老太太是既欣慰又安心。 送走阿奶,关上门,秋嘉禾就忍不住问了:“爹爹,我们真的要逃荒了吗?” 小丫头满脸凝重。 她虽然岁数小,但也听村里的叔伯婶子们说过逃荒是什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重新安家,路上还要担心被抢粮,是很危险的。 秋十六面色沉凝点头。 “可能会,闺女,咱先把家当收拾出来,万一真开始逃荒,那是说走就走,就来不及细细收了。” 秋嘉禾乖巧点头:“好!” 说干就干,两人立马行动起来。 首先就是被褥,父女俩一共四套被褥,全拿着。 衣裳,秋十六有两身麻衣换着穿,上面打了不少补丁,一件冬天穿的旧厚褂子,这褂子还是秋老太太给他缝的,十分暖和。 秋嘉禾有一套棉布淡蓝色的衣裙,两身麻布衣裳,还有两身秋老太太缝的冬衣,嗯……还多了件红嫁衣。 秋十六看着那抹红色碍眼,干脆剪开了,以后就当一块红布用。 再就是锅碗瓢盆、木臼、杵、火箸、火钳…… 最重要的是口粮,王家赔了的糙米还有六十斤,自家还有二十多斤。 剩下的,就是半筐野菜,一包野梅子,秋老太太刚送来的一筐鸡蛋属于最贵重的。 调味品,油盐醋都快见底了,也得装上。 再就是木桶、水瓢、锄头、生锈的菜刀等工具。 等收拾完行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空中有二三星星闪烁。 父女俩身上都出了一层汗,衣服黏腻的贴在身上,晚风拂过,带来一阵凉意,抚平身上的燥热。 院中,一大一小愣在那,看着眼前几乎堆成一个成年人那么高的大包小包。 这根本没法拿。 秋十六张嘴就来:“闺女,你也长大了,该帮爹分担分担,拎拎包袱——” 秋嘉禾头摇得拨浪鼓一样:“爹,我才六岁,六岁。” 说着,小丫头还伸出六个手指头,有理有据:“这么多包包,哪是我拎包,分明是我驮着包走!” “我是驴吗?爹,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好闺女吗?” 秋十六长叹一口气,一言不发,大步走了。 爹生气了?不应该啊。秋嘉禾忙问:“爹,你干嘛去?” “给驴热饭。” 月光下,小丫头傻笑着颠颠追上他,边喊:“爹爹,你的驴来啦!” 秋十六唇角微勾。 厨房,还剩两个馍馍,秋十六热了一下,顺道弄了个野菜粥。 一边做饭,他一边寻思。 东西收拾好,再剩下就是房子,田地了。 两间房和院子,都是秋十六亲手盖的,但要逃荒肯定带不走,卖也卖不出去,村里没人买,有钱人家看不上。 然后就是地了。 秋十六是捡来的孤儿,是秋老太太帮他和里正运作,才落户大河村的。 成年后,他也能在村里分田。 分了十亩旱田,勉强算是开出来的熟田。 这个可以想办法卖出去,咳咳,当然,逃荒前买他地的人指定挨坑了,那他得好好寻思寻思人选。 简单吃过晚饭,父女俩草草洗漱,便准备睡觉。 夜晚屋内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秋嘉禾躺在床上,迷蒙的咂吧小嘴,刚要睡着,突然想起什么。 “爹,对了,葫芦里小水潭的水,好像能让伤口好起来!” “啊?” 只见小家伙把小手伸出来。 “爹,你看,是不是全好了!” 秋十六将信将疑凑过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清,那双小手上一个伤口都没有。 他是给闺女上药了,但也自家用最便宜的金疮药,哪有这效果? 秋嘉禾眼睛亮晶:“爹,我进去取点水给你用!” 说完,小丫头就消失了。 她直奔潭水,才发现没有工具,干脆拿手捧了些出去。 “爹、给你——” 秋十六凑过去,就看闺女小手白嫩嫩,空空的,连个水滴都没有。 秋嘉禾也发现了,有点失落,看来水是带不出来了。 秋十六摸摸她脑瓜安慰:“没事,你能用来疗伤,咱已经占了大气运了,人不能贪心。” 见闺女还是不说话,他转移话题:“对了,闺女,你种的南瓜用不用施肥?” 秋嘉禾愣了一下,没人和她说啊。 “施一下,也行?” 父女俩摸黑出门。 秋十六从后院拎来一桶农家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人粪尿、枯草叶、草木灰混合发酵出来的极其复杂的臭味。 小丫头屏住呼吸,小手摸住木桶,心念一动。 【安检中——检测小农人携带物品与农事相关,可带入空间。】 下一瞬,她连人带桶出现在空间内。 一进来,秋嘉禾看呆了。 空间内也是黑夜,但亮如白昼。 黑沉的天空之上,一大片璀璨的星河缓缓朝着天际边流动,比外面的星星明亮数倍! 此处不似人间景。 如果能忽略掉农家肥的臭气的话。 小丫头抬着头,眼中倒映着璀璨星河,不过她也没忘记正事。 上次她还没来得及浇水,想着,她一边看,一边捧一把潭水浇地上,然后屏住呼吸,小手一边捏起粪桶里的瓢,舀起一勺黄黑色液体状的农家肥,浇在土地上。 耳畔响起声音。 【叮!——检测小农人第一次施原始肥,获得奖励——农作物催熟*1。】 第8章 巨型贝贝南瓜 结出了一个超级大的南瓜。 南瓜整体深绿色,部分地方透出黄色,足足有一米宽,半米高。 她惊奇的张大嘴,试探性伸出手,摸了摸南瓜,咽了咽口水,好大啊!南瓜她吃过,甜甜哒! 才触碰到南瓜,南瓜瞬间脱落,根茎渐渐发黄枯萎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拳头大小,散发着绿色光晕的种子。 与此同时,那个声音又响起。 【叮,检测小农人收获巨形贝贝南瓜,获得收获奖励——现随机打开一个直播间。】 天空突然冒出白光。 秋嘉禾小手遮挡着眯眼仰头看去。 天空上有一个方框,框内,有一个漂亮的姐姐。 姐姐微笑,欢快道:“欢迎大家来到我们6060手工直播间,今天主播教大家做一个古法手工板车!简单好学!” 突然出现人影,秋嘉禾吓得赶紧往后退,直到被绊了下,一屁股坐地上。 再一看姐姐,没追她,或者说根本没看到她。 倒是天上,方框里,有源源不断的东西从她脸上飘过去。 [月色:又来了又来了,这么漂亮小姐姐每次直播都手搓工具,太反差了,上次做个小麦脱壳机,震撼我三天!] [我爱上班:学啊,这得学!学会了穿越用!] [唔西迪西:别人穿越都学香皂、火药,赚的盆满钵满,你学板车,怎么?重生之我到古代当木匠?] 秋嘉禾瞪大眼睛看,她知道这些是字,但她零星认出“学”“人”几个字。 是要她学的意思吗? 爹只教会她十个字,别的她不认识啊。 当然,这也不怪秋十六,做为孤儿,能长大他就挺不容易了,想方设法就偷学十来个字。 直播里,姐姐站在桌前,桌子上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 “接下来,我们要制作底盘,需要用到这些工具。” 秋嘉禾能认出的很少,大部分都不认识,小家伙急了:“这些是什么?” 没人回答她,她急得伸小手去摸天空直播间:“姐姐,这些都是什么呀?” 周边传来嗡的一声【小农人直播权限不足,目前直播弹幕互动、连线、打赏等直播功能全部禁止,需继续升级空间等级方可解锁。】 【什么是升级?】 【需要小农人不断播种、收获哦!种植达到10次,将开启弹幕功能!20次,将开启直播连线……】 【种植达到100次,将空间整体升级,宿主将拥有自行选择直播间的权利!】 秋嘉禾听的半懂不懂,弹幕、连线是什么? 还想问,那声音又消失了。 方框里,漂亮姐姐又动了,她拿起一个长条扁扁的铁铲,底端是木头手柄:“现在为大家挨个介绍,这个是工凿……” “工凿。”小家伙认真记,之后那姐姐每拿起一个奇形怪状的工具,她都念叨:“画线刀、笔……” “工具准备齐全后,我们要制作底盘,首先便是先在横梁两边开口。” “首先,我们得画长度线和榫肩线。”漂亮姐姐说着,拿出铅笔,在一块长木板两端画线。 秋嘉禾凑进去看,小手也跟着比划,嗯,大约画了她一个手指节那么宽。 “接下来,制作它们,这个步骤要用手锯……” 全程看完,秋嘉禾脑海中浮现出第一个想法是——她不用驮包袱走了! 外面,秋十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正守着呢,闺女突然带着一个大南瓜原地出现,给他吓了一跳。 秋嘉禾欣喜:“爹,种出来了!是大南瓜!你看,这么大呢!” 太重,她抱不动,但手摸着,心里想着带出去,就能出来。 “够咱们吃半个月了!” “这么快种好?”秋十六都看傻眼了,这南瓜,少说有四五十斤,他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南瓜。 “要不、闺女,你先试试能不能收回去?这大南瓜,拿出去有点太显眼了。” 秋嘉禾点头,小手摸着南瓜,下一秒,再次连人带南瓜回到空间。 下一刻又自个出来了,她兴奋的小脸红扑扑:“对了,爹,我还学会怎么做板车了!” “啊?”秋十六懵了。 小丫头解释了一遍。 说是她收获了南瓜,突然有神仙和她说话,奖励她看直播,然后天空突然出现一个漂亮姐姐,教她做板车,他们可以照着学做一个。 秋十六感觉十分荒诞,但眼前的一切,又是真的。 闺女现在就是说天上能掉馅饼,他都信。 “做一个?” “好!” 大半夜的,秋十六也不睡了,兴奋的在仓库里乒乒乓乓的翻找。 秋嘉禾则又回了空间。 绿色种子,仍静静的在黑土地中央。 小家伙美滋滋的跑过去,挖坑,放种,埋土,浇水。 然后小手拿起施肥的瓢,舀了一大勺黄色农家肥,均匀浇在黑土地上。 小脸上满是期待。 片刻后,无事发生。 小家伙挠挠头,农家肥浇少了? 于是又浇了一瓢,同时大声轻咳:“咳咳咳,我施肥了!” 那个声音怎么还不出现? 秋嘉禾倒腾着小腿儿折腾了好久。 譬如一边浇水,一边大喊,她浇水了! 还和种子说话。 然而,一点用也没有。 只好失落的出去,一点也不美了。 院子里,秋十六已经把木板都堆到中间。 他算了算,想做板车,还差几个板子,约摸着再砍一棵大树就足够。 晚上上山不安全,但秋十六不敢懈怠,当即决定明个一早上山砍一棵。 天才蒙蒙亮,山上,一大一小的身影小心的往上走。 秋十六背着铁锹、斧头,麻绳,往山上走,秋嘉禾背着小背篓,蹒跚的跟在爹爹身后。 她人小力气小,砍不了树,但都浪费体力上山了,看看能不能找点野菜蘑菇啥的。 毕竟浪费体力就是浪费食物,她找野菜相当于补回来。 暴雨才停两天,上山的路还有些湿滑,踩上去有些黏腻,上坡的地方太过用力,还会打滑,父女俩只好放缓速度,小心前行。 第9章 砍树 秋嘉禾记住这棵树的模样,然后点头:“知道了,木王!” 她以后也要当人王! 秋十六已经拿出斧头,嘱咐闺女:“你去边上些玩,别砸着你,也别走太远。” 秋嘉禾很乖,就在不远处看有没有能捡漏的野菜挖。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别说野菜,山腰到山脚一片,杂草都被冲没了,侥幸幸存下来的,根也泡烂了。 秋十六已经拎斧头开始咣咣砍树,树大是好,也有缺点。 太硬了,不好砍。 秋十六砍了好一会儿,也不过砍了一个小口。 他擦擦额上的汗,喘均气就继续,刚一用力,脚底泥土湿滑,整个人重心不稳,猛地往山坡下滑去! 秋嘉禾就在不远处,吓得心脏砰砰跳,赶紧跑过来:“爹!” 杂草石头划的身上生疼,秋十六想停下来,身体却根本不受控制直往下滚,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他猛然往下坠。 坑底,秋十六摔懵了,脑子里嗡嗡的。 莫非是掉哪个猎户挖的陷阱里了? 想着,他缓缓撑地坐起来,等看清周围后,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这就是个大坑,陷阱没这么浅的,不过还好有这个坑,不然,他怕是会滚到山下去。 他撑着疼痛的身体勉强起身,余光却瞧见半米之隔的地方,一堆腐烂的枯树枝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他上前扒拉开树枝,树枝后是一个浅浅的洞口,而里面,是一个大铁箱,箱边雕刻着一团火焰似的图腾。 他好奇下意识打开,在看清箱内东西后,瞳孔放大,心头狂跳。 箱内寒光凛凛,摆放着各种武器。 长刀、短刃、红缨枪……秋十六使劲眨眨眼,颤抖着手去触摸,手中冰冷的触感告诉他,眼前的一切,不是在做梦。 他继续往下翻、流星锤,长弩、长弓、箭矢,袖箭,还有许多他连名字都叫不上的武器,这些东西,绝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藏的! 挖出这东西,被人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稚嫩的童声将他的思绪拉回。 “爹!刀!好多刀啊!” 秋嘉禾探出个小脑袋趴在洞口,惊讶不已。 过后,小丫头才想起来什么事,她道:“爹爹,你还好吗?” “爹没事!”秋十六立马回答,一扭头,看小丫头伸脚试探的要从洞口下来,吓了一跳,忙阻止:“你下来干啥?你别下了。” 秋嘉禾试探的小脚又缩了回去:“爹,我想看看那些刀。” “这刀……晚点再说。”秋十六一时心里也有些乱。 这洞不过一米多深,秋十六借力蹬了两下,轻松翻了上去。 秋嘉禾见爹魂不守舍,哪怕心里还想摸摸亮晶晶的武器,也老实听话,点点头,不再追问。 父女俩再次回到刚才砍树的地方,地上还有他脚滑出的泥痕。 正是正午,太阳晒的林中有些闷热, 秋十六肚子饿的咕咕叫,干脆寻了处干燥点的地方坐下,从包袱里拿出早上带的窝窝头。 “闺女,先吃饭。” 秋嘉禾对吃饭一向积极,当即就坐在爹身旁开始啃窝头。 旁边,秋十六心不在焉的啃着窝头出神。 他在想那一箱子武器。 临近逃荒发现这样的东西,拿还是不拿?就怕拿了烫手山芋啊。 吃完午饭,秋十六拎着斧头站起来,准备干活。 这次,他长了教训,谨慎了许多,寻了一处地势平稳的地方才继续砍树。 他一个人,工具也不齐全,硬是干了一天勉强给砍倒一棵树。 秋十六又将用不上的树木的枝丫砍断,整理一下树木形状,便于搬运。 他熟练将树用绳子绑上,然后拖着滚动着树木往山下走。 一直到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父女俩才到家。 才一进院子,秋十六就累的靠着大树根瘫坐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秋嘉禾颠颠的跑进灶房,不一会儿,抱着个水囊过来,小手一递。 “爹爹,喝。” 秋十六心里一暖,大口咕嘟嘟喝了一半下去。 秋嘉禾喝了另外一小半,感觉肚肚都饱了。 小丫头正摸小肚子,秋十六猛地站起身来。 “走,闺女,上山。” 秋嘉禾疲惫的小脸上有几分迷茫和呆滞。 “还上山?” “去拿东西!” 俩人很快便到了地方。 夜晚的月亮很明亮,地面上,树影婆娑。 怕闺女摔着,秋十六先把木梯放了下去,自个先下来,然后才道:“下来吧,慢着点。” 秋嘉禾一骨碌的就爬下去了,刚一落地,就直奔大箱子旁。 在看清那一箱子刀剑兵器后,惊奇的瞪大眼,伸出小手去摸。 这些东西,她只在官爷们身上见过,不少人都怕。 官爷们拿着刀,别人就怕他们,她和爹爹拿着刀,别人也怕他们! 爹说了,逃荒带上这些,别人就不敢抢她家的粮! 光是想想,莫名的,有一种兴奋在血液里流淌。 秋十六把一些大件的砍刀、长刀、长枪,全部放进背篓里。 又在小丫头的强烈要求下,把小些的武器,箭矢、袖箭,放进她的小背篓。 最后把俩人的背篓都盖上一块布,捂的严严实实。 小丫头心满意足背上,又看看爹的大背篓,好家伙,堆得都冒尖了,一走路叮了咣啷的响。 俩人当即就往山下运。 秋十六其实有些紧张。 放在平时,发现这东西,必须得躲远远的,谁知道是什么人放的?会不会找来? 但眼瞅着要逃荒,官府都乱了,他拿了能保命,再被追究到的可能性也低,他才下了决心动的。 黑夜,路上静悄悄的,除了父女俩,没有一个人影,他们十分顺利的到了家。 秋十六立马关门,父女俩将背篓里东西都倒地上,紧接着,毫不停歇,继续背着背篓,往山上去。 第二趟,有了经验,这次父女俩配合更加默契。 最后一趟,装上所有武器,临走前,秋十六还把坑填上了。 一路上,秋十六不忘探头看,确定没人看到,他这才放下心。 第10章 偷奸耍滑小张氏 “闺女,咱俩搬这些武器的事,你可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不然咱俩都得掉脑袋。” “知道,知道!”秋嘉禾立马答应,她才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小屁孩呢。 精神上放松下来,父女俩困意上涌,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天蒙蒙亮,秋嘉禾是被爹叫醒的。 小丫头迷迷糊糊的睁眼,被爹用湿布巾胡乱擦了下脸。 “起来吃饭,吃完咱去找你阿奶。” 一听吃饭,秋嘉禾一下就精神了。 水灾后,自家每日就两顿饭,早上吃干,夜里吃稀的,多数时候她都半饿着。 昨日能有晌午饭,都因为砍树树体力活,不吃点怕扛不住。 早食是掺了麦麸的馍馍和一个鸡蛋。 秋嘉禾认认真真吃完,还舔了舔手指,舔没味了,还意犹未尽。 秋十六看不下,给她擦了手:“走!” 闺女先前才被抢一次,在这个节骨眼,秋十六不敢单独把闺女放家里。 但赵家也必须去一趟。 赵家那几个,要是知道老太太把那么多鸡蛋送给一个干儿子,不给亲生的,肯定不乐意,他去看一眼,别让干娘被为难了。 要真有啥,也好把鸡蛋还回去。 他知道,干娘对他好,心疼他,他更得孝顺干娘。 再就是,他们要逃荒的话,他准备卖地,得去顺道问问干娘要不要一起卖。 约莫半炷香时间,就到了赵家。 刚到院门口,就听到秋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声。 “我倒八辈子霉,娶了你个懒货当儿媳妇,进门多少年了?干活天天偷奸耍滑,让你洗衣裳,浅色深色一起搓,整的直掉色!让你收拾碗筷,锅灶你是擦都不擦一点!我这当婆婆让你做顿饭,你可好,故意往饭里掺沙子,硌老太太我的牙!” 老二媳妇小张氏眉眼生的周正,却不耐烦的皱眉:“你让我做饭,我不给你做了吗?娘,我怀着孕给你做饭已经很不容易了,能吃不就行了?你个老不死的就是矫情,沙子又吃不死人,还挑三拣四,不吃就放那,自个做去!” 秋老太太气的微微发抖。 她二儿媳,一怀孕就像肚子里揣了金蛋,恨不得天天吃喝拉撒都在炕上,稍微一动就说肚子疼。以前她都忍了,奴才似的伺候,可人也不领情啊。 这回才怀一个月,就让她做顿饭,结果人家一句老不死的张口就骂出来。 秋老太太红了眼眶,大口喘着粗气,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赵有福。 “赵有福!你媳妇这么说我,你就当没听见是吗?” 赵有福被点了名,这才站出来,无奈开口:“娘呀,多大点事,不就做的饭您不喜欢吃吗?那沙子,保不准是你做完活刷锅的时候掉进去的,不能啥都怪我媳妇,她说你两句,又掉不了肉,要我说,你就是饿轻了——” 下一秒,“啪!”秋老太太给了他一个清脆的大巴掌。 心中失望不已。 什么儿媳不孝?那都是亲儿子默认纵容的。 赵有福直接被打懵了,不等反应过来,就被秋老太太拧着耳朵往外走。 “大伙都来看啊,老娘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白眼狼!” “赵有福,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你媳妇在你眼皮子底下骂你娘老不死,你不仅帮忙,反倒护着媳妇,你个鬼迷心窍的……” 桌旁,一直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不理会女人家争执的赵老大——赵有才起身。 男人不胖不瘦,穿着一身青绿色长衫,端的读书人模样,眉头皱起,呵斥:“娘,家事在家里闹闹也就罢,我们三个子女不会与你计较,可闹到外面去,未免太粗俗了些,实在有失体统。” “娘,您可不能轻饶了二哥,依我看,他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说话的正是赵老三——赵有德,身形瘦弱,面貌白净,神情兴奋。 他这态度可不是真关心娘,明显想看热闹,反正他已经入赘出去了,巴不得家里越乱越好。 虽然已经知道她这仨儿子没一个好的,秋老太太还是心寒极了,愤怒下,拧人的手劲大了点。 赵有福疼的吱哇叫:“哎哟疼疼疼,娘,快松手!我耳朵要被你拧下来了!” 见自个男人疼的龇牙咧嘴,婆婆还当没听见似的,二媳妇小张氏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上去推了一把老太太:“你这死老太太,放开我男人,是不是你亲生的,这么狠心……” 秋老太太猛推了一把,脚下被门槛绊住,整个人重心不稳,往侧面摔去。 赵家的大门只开了一半,突出的门闩就横在前方,随着秋老太太摔倒,正对她的脑门。 秋十六一来就看到这一幕,吓得心脏狂跳,猛蹿两步揽住老太太臂膀往回捞,另一只手下意识挡住了小张氏。 秋十六搀着老太太,满面怒容:“张秀云!你怎么这么恶毒,再咋样你也不能推娘啊!” “二哥,你就这么纵容你媳妇欺负娘?” 小张氏本来正心虚,但见老太太没事,立马无所顾忌。 她摸着肚子叫唤:“你这大声做什么?吓着我肚子里孩子咋办?我怀的可是老秋家孙子!哎呦,我肚子疼,当家的。” 闻言,赵有福一脸紧张,忙扶着媳妇:“没事儿吧?” “当家的,我肚子好疼,怕是动胎气了。” 小张氏眼眶通红。 赵有福瞬间气血上涌,怒气冲冲看向秋十六:“我们赵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瞎掺和啥?我孩子要是没了,我要你赔命!” 秋十六看了一眼装肚子疼的小张氏,气笑了:“你媳妇怀的瓷娃娃啊?我说句话,能给她说流产了?” 赵有福听他这混不吝的话,捏着拳头就往他脸上打。 秋十六以前尽量不和赵家三兄弟发生正面冲突,是看老太太面子上,可老太太都被欺负了,那他还顾及什么? 他躲过迎面而来的拳头,反身抬腿,膝盖顶到赵有福的肚子上,趁着他吃痛,提起拳头就照着他脸来了一下。 “为人子女,眼睁睁看着媳妇欺负老娘,拦都不拦一下,这一拳,算我替干娘打的!你知道错没!?” 第11章 分家 接下来拳拳到肉。 门口,秋嘉禾扶着阿奶,大声给爹鼓劲:“爹爹加油,爹爹最厉害了!这拳打得好!” 赵有福被摁着打,也打出了真火,挥舞着拳头没章法的往人身上招呼。 但全被秋十六挡下,还一一还击回去。 赵有福腹部又挨了一下,疼的他整张脸涨红扭曲,额头青筋都起来了。 小张氏在一旁看的揪心又着急,想拦着,但顾及肚子不敢动,急的原地跺脚,回头生气的喊:“大哥,三弟,你们俩干嘛呢?你们兄弟都被欺负了,就干看着吗?!” 赵有德嗤笑一声,起身:“来了!” 他倒不是心疼二哥挨打,单纯更看不惯秋十六。 一个孤儿,被他娘救了才活下来,就该跟赵家奴才差不多,对他们兄弟毕恭毕敬的,偏他不,傲气的很。 赵有才不太想去:“君子动口不动手,实在有辱斯文!” 哪有读书人和人扭在一起打架的? 眼看有了赵有德加入,秋十六以一敌二明显吃亏,连着挨了好几下,嘴角都出血了。 秋老太太心中一紧:“住手,别打了,都住手!” 兄弟几个跟没听见似的。 老太太要上前拉架,却被小张氏拽住。 “娘,您可别去,他们打架,拳脚无眼,别误伤了你。” 别当她看不出来,这死老太太就是想去帮秋十六! 可没想到,她才碰到老太太,老太太突然急切抽气、翻着白眼,“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竟是被气晕了。 秋嘉禾小脸都白了,扑在阿奶身上。 “阿奶,您怎么了?” 小丫头泪花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却见怀里的老太太却悄悄睁开半只眼,朝她眨了眨。 小丫头一愣,反应过来后,想给泪花收了,没控制住,已经流出来了。 她小手擦了擦,朝着那边正着急上火的秋十六使眼色。 秋十六一下就不心急了,装的啊? 干娘不愧是干娘。 赵家动静不少,邻居几户还当出啥事了,都出来看。 “哎哟,你们几个后生哦,咋给秋老太太气晕了?这么大岁数了,可别一下给气没了!” 三兄弟脸也吓白了。 气死亲娘?这要是传出去,他们怎么做人啊? 赵有才反应最快:“老二,你看你们两口子给娘气的。” 对,老太太最开始就因为他们生气的,和自个无关。 赵有德也是个机灵的,立马跟着指认:“也怪我,我要是拉架拉的快点,娘或许就不会被二哥气死了。” 俩人一唱一和的,搞得赵有福不是人了。 “什么死不死的,你们这是咒娘!娘岁数大了,晕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三兄弟互相推卸责任。 秋十六趁机看了闺女一眼。 小丫头小脸满是郑重,一点头,当即迈着小短腿跑了。 而兄弟三个不知怎么说着说着,把事全怪到秋十六头上了。 赵有福顶着鼻青脸肿的脸大骂秋十六:“要不是你乱掺和我家的事,我娘也不会气晕,就是你打我,娘才会气晕!” 赵有才也改口,亲兄弟气死娘,对他名声也不好。 “对,娘就是在你打了二弟之后才气晕的!” 赵有德双眼放光,来了精神:“秋十六,我娘奶大你,你却把人气死了,你这个喂不熟的东西!我可怜的娘啊,我不管,你得赔钱赔粮!” “对,赔粮!” 三兄弟都福至心灵,昨个秋十六不是去王地主家讹了一袋粮吗? 正好给他们。 秋十六眼底闪过冷意,赵家三兄弟不说请大夫或看看干娘情况,言语仿佛认定人已经没了,忙着推卸责任、占好处。 怪不得干娘突然说要跟他过。 看热闹的人不知原委,听赵家三兄弟说的还挺有道理。 “秋婶子当年捡了他,给他奶大,这些年也没少帮衬,怎么秋十六还反过来打婶子亲儿子?” “这还用问?秋十六一个混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童声响起。 “各位叔伯婶婶们让一让,里正爷爷来啦!” 这话一出,乡亲们纷纷朝后看去,然后让路。 秋嘉禾小手拉着里正老头,穿过人堆走进院子。 这边,里正老头看着秋十六就翻白眼,回回都是他有事。 要不是禾儿亲自来请他,他都不会过来的。 不等他开口问,赵家三兄弟先跑过去,声泪俱下的告状。 “里正叔,您可得为我们三兄弟做主啊,秋十六刚才,可活生生把我娘气死了!!” “对!您不知道他多嚣张,多过分,一来我家就差点把我媳妇肚里孩子弄没,还打我!”赵有福说着,把自个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凑过去,手指着:“您瞧瞧,您瞧瞧把我给打的!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呀?!” “秋十六这畜生恩将仇报啊!” 听着话头越来越不对,秋老太太哎呦一声,慢悠悠睁开眼睛。 她缓缓从地上坐起来:“我这是咋了,咋躺地上了?” 一扭头,像是才知道里正来的样子:“关里正,您咋来了呢!” 里正老头应了一声,关心道:“秋弟妹啊,你没事儿吧?” 秋老太太一下子就委屈了,呜呜哭喊:“得亏您来了,不然我这没法活了啊!” “我这二儿媳一向偷奸耍滑,平日里也就罢,我今个腰疼,才让二儿媳做个饭,她竟然在饭里给我掺沙子,我不满,说了她两句,她说我死老太太矫情,还动手推我!” “有福也是个狼心狗肺的,他媳妇都骑到我头上来了,他却说是我这当娘的事多,好在,好在十六来得及时,扶了我一把,我才没摔倒,只有他护着我这老婆子呀!” “关里正,您来的正好,赵有福这样的儿子,我不要也罢,我要分家,今日就把他分出去!” 第12章 铜镯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顿时看赵家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赵有福两口子也太过分了吧?这谁家不得敬着家中长辈,断没有打长辈的道理! “合着欺负老太太的是赵有福两口子啊?他刚才还往秋十六身上赖!” “这种儿媳妇,放在我家,当扬就休了她!” “主要还是儿子白眼狼,放任媳妇欺负老娘,悉心养大就照顾出这么个孽障。” “要我说,孩子果然是不能惯着,回去我就揍我儿子一顿。” 里正眉头也皱起来了,严肃质问:“赵有福,你娘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娘辛辛苦苦给你拉扯大,给你娶媳妇盖房子,到头来,你还纵着你媳妇打娘?你有没有良心?” 赵有福心里咯噔一下,他拉着媳妇跪下。 “里正叔,我知错了。” 又对着娘咣咣磕头。 “娘,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气您了,我就是一时糊涂。以后,别说让秀云做一顿饭,就是天天做都行,您消消气,别说分家这种气话,成不?” 眼下外面正闹饥荒呢,他被分出去,就是个死! 小张氏也不傻,憋屈开口:“对不起,娘,是儿媳不懂事,儿媳以后一定听您的话。” 秋老太太捂着心口捶:“哎呦,我这当娘的心被伤透了,感觉被你俩气的,身上哪儿哪儿都不得劲,眼花、心口疼……” 说着,还大口喘起了气。 身子不得劲怎么办?当然要补补。 补身子就少不了花钱。 赵有福两口子都领悟到这层意思,小张氏先不乐意了。 “至于吗娘,您老差不多就得了,又不是啥金贵人,这疼那儿疼的,不就是想要钱?” 秋老太太根本不接茬,继续捂着心口。 “哎呦,一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儿子嫌弃,儿媳也骂我,我这当娘当的还有啥意思?我不活了!今晚我就拿根绳栓梁上,吊死得了!” 又转头对秋十六道:“十六啊,到时候你就拖着我的尸体去县衙报官,状告我老二这不孝子!我在下面,也能瞑目了!” 说着,还真要起身去拿绳子去了。 赵有福真的怕了,这众目睽睽的,真逼死娘,他可就完了。 咬牙答应:“娘,娘!您这是干啥?您身子不舒服,儿子出钱,给您补补,出五百文,成吗?” 他想的也明白,眼下这么多人看着,不拿出点钱来,不是那回事。 娘生起气来不管不顾的,等她之后消气,回头他再想法子哄哄娘,把私房钱拿回来。 秋老太太没说话。 赵有福赶紧给媳妇使眼色,小张氏虽跋扈,但还是给自个男人面子的。 不一会儿,她拿了个钱袋子出来。 赵有福把钱袋放到秋老太太的手里:“娘,儿的私房钱,都在这了,都给您,您消消气。” 秋老太太掂了掂重量,约摸着差不多。 “还有小张氏进门时候,我给了镯子,既然她不孝顺,还骂我老不死,就把镯子还回来。” 小张氏一愣,似是没想到秋老太太这么计较。 不情不愿把手腕上戴着的铜镯子褪下来,嘴上骂骂咧咧。 “呸,不就是个铜镯子吗?当谁稀罕?” 里正老头见事情算平息了,背着手,眼里严厉:“小张氏,你少说两句,这是你婆婆,是你长辈,顶撞长辈?你孝道学肚子里去了?你这种不孝媳,告上公堂,是要被砍头的,也就你婆婆不与你计较,你自个心里当有点数!” “赵有福,你媳妇有错,那就是你没教好,你娘半辈子为你们几个辛苦,你也大了,该知晓事了,哪有这么气你娘的……” 赵有福连连点头,一副受教知错的意思。 里正老头训斥完,这才离开。 门口看热闹的也纷纷散了,在这站着怪累,不如回去躺着省力气。 秋老太太摸着镯子,眼底晦暗不明,心中却很平静。 今日她是故意的。 她守寡,家里没男人,房子田地什么的,全都姓赵,赵氏一族里不会向着她,所以,把儿子分出去只是幌子。 接下来的时间,她要变着法子折腾他们,在逃荒前,尽可能的从他们手中捞好处。 秋十六父女俩不知她心思,正心疼老太太呢,怕给老太太气个好歹,扶着她回屋,徒留外面一片狼藉。 刚进屋,秋老太太便关上了门。 然后把刚到手的钱袋子和铜镯子,全塞进秋十六手里。 压低声音道:“这钱放在我这不安全,你拿去买粮,镯子一定放好别弄丢了,这是铜包金的。” 现在有钱还能买高价粮,等真开始逃荒了,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铜板和石头也差不多。 至于镯子,这就是老一辈人的生存本领了。 金子无论走到哪都是硬通货,用铜包着不起眼,日后真到了新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把金子卖了,一家子也能有喘息的机会。 秋十六微讶后,觉得姜还是老的辣。 他仔细把东西都放起来,郑重点头:“好。” “对了,干娘,我今儿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卖不卖地?要是卖,我帮着一并卖了。” 秋老太太琢磨了一下:“这地卖不卖,让那几个白眼狼自己决定,十六,你不用操心了。” 她到时候自有办法。 赵家的情况,秋十六也没多问,只是说:“干娘,您有啥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叫我,或者,您干脆上我那住去。” 秋老太太知道,十六这是生怕她再被欺负了。 她笑着欣慰拍拍秋十六的胳膊:“干娘知道,有事忘不了你。” “那便好。”秋十六又嘱咐了几句,将闺女交给秋老太太看着。 他要去卖地了。 他们开要逃荒了,这地谁买谁亏,秋十六自然不能乱坑人。 关于要坑、不是,要买地的买主,他心中早有人选。 第13章 卖地 此时,王家门口零零散的聚集了几个人。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和两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人,跪在门前,都用祈求的目光看王管家。 “求您了,老爷,买了我吧,我只要一两银子,不,五百铜钱就行!” “我二百铜钱就行!” “他们都要钱,我不要钱,只求贵人开恩,赏我口饭吃,让我干啥都行!” 王管家带着一众小厮,站在台阶上,嫌恶的目光一一扫视过三人。 “你看看你,还想要一两银子,身上没有二两肉,长得还黑,哪里值一两?白给我都不要!” “还有你俩,哪来的乞丐,滚远点!”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连续两个月的大雨,不少人家不仅粮吃没了,房子都冲倒了,无家可归,当了流民乞丐。 现在的情况下,人,最不值钱。 王管家才看不上他们呢。 三人却更卑微了。 “老家,我啥活都会干,求您给口饭吃就行!” 王管家懒得理会,转身就要进去,却被其中一人拉住了裤脚。 “求您可怜可怜我,收了我吧,我都三天没吃饭了。” “还敢拿你这脏手碰我?”王管家横眉一挑,面带厌恶吩咐:“给这几个不知好歹的一点教训!” 小厮们立马一拥而上。 三人挨了一顿揍,也不敢再纠缠,踉踉跄跄走了。 秋十六心底叹气,大雨后,卖身求活路的人,可太多了。 尤其富贵人家门口,几乎每隔两三天都能上演同样的戏码。 王管家解了气,一抬眼,看见秋十六站在那,吓了一跳,下意识防备的往后退了两三步。 看清他没带搅屎棍后,这才恢复了高傲嚣张的气焰。 “秋十六,你还敢来?上次没给你打疼是不是?” 秋十六跟没听着似的,面色不变:“我手头有两亩良地,想卖给王地主。” “呦!”王管家嗓门不自觉提高几分,冷笑两声,阴阳怪气开口:“我当你秋十六有多大本事呢,怎么也混到卖地的地步了?你有能耐,你别找我们老爷呀!” 他背着手,上前两步,仰着头颅,几乎用鼻孔看人。 一手指了指地面。 “这样,今个你要是给我跪下磕头,大喊三声爷爷我错了,我就考虑考虑,劝老爷收了你的地……” 他话还没说完,秋十六转身就走:“不要算了,那我就卖给隔壁刘地主好了。” 刘地主是小河村的,一直想要买大河村的地,但王地主不想自个地盘有外人掺和进来。 在他操控下,刘地主至今没能得如愿。 “哎哎哎,你站住!”王管家立马叫住他,轻咳两声:“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帮你去问问老爷,你在这等着吧。” 现在水灾,正是王地主扩大家业的机会,只需要平日三分之一价格,就能买到良地。 要知道,平日里,那些泥腿子也是舍不得卖地的。 要是真让老爷知道他没收的便宜地,反而被卖给了隔壁村死对头刘地主,保不好要被老爷迁怒。 打归打,仇归仇,不能拿钱开玩笑。 说完,他就进院了。 王地主正躺在摇椅上,一张富态肉脸如今鼻青脸肿,浑身更是疼的不行。 “老爷,秋十六来找您,想卖他手底下的好地……” 一听秋十六这三个字,王地主顿时就应激了。 “把老子打成这样,他还敢过来?立马把他打出去,打出去!” “老爷,您急什么?”安氏素手捧着茶杯,轻轻放到老爷桌案前,眼眸微转看向他:“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王地主皱眉:“好机会?” “可不,这秋十六犯蠢,不想着灾年熬一熬,居然要把地卖了,一点远见都没有。” “地,那是农户人家的命根子,这会卖地,将来水灾过去,有他后悔的,到时候走投无路,可不就还得来求我们?” “说不准,得求着来王家做佃户。” 这年头,地主家的佃户除了种地,也要帮着地主做不少杂事,和半个奴才似的。 “到时候不就任由老爷您拿捏?您想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您何苦生这气。” 听她描述,王地主仿佛已经预见了秋十六将来低三下四求他的扬景,心头那口郁气,顿时散了不少:“还是夫人聪明。” 不愧是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女儿,脑子就是转得快,可惜,要不是个二手货,就更好了。 有了决断,王地主这才摆手:“让他进来吧。” 秋十六一进来,就看见王地主坐在高椅上,耷拉个驴脸。 王地主居高临下开口:“你的地,我也知道,地远又不算太肥,十亩地五两银子,我收了。” “五两银子?也太低了吧?还有,我不要银子,我要粮。”秋十六蹙眉。 这年头,粮才是硬通货。 王管家立马出面呵斥:“姓秋的,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境况?发水灾,那地力都薄了不少,我们老爷都是亏本收的。” “也是我们老爷心善,想着灾年伸伸手,帮乡亲们度过难关,才愿意这时候收地,你还想要粮?别得寸进尺!” 银子他都不想给,还想要粮?想得美! 王地主对管家的说辞,还算满意。 他是不缺粮,但他准备等灾情更严重时候,把粮拿出来高价卖呢,到时候赚的更多,一斤米,别人倾家荡产都得来换。 他可舍不得这会儿在买地上搭粮。 秋十六看出来了,王地主怕是不会给粮了。 心中惋惜,面上却强硬的很。 “要银子也行,不过,你们别糊弄我,五两银太少,我要十两,不然我就找刘地主。” 说完,还一副觉着自个亏大了的样子。 王地主的手捏紧了茶杯,咬牙看秋十六。 他倒不是有多在乎这两亩地,但这是大河村的地盘,他要真让刘地主得了大河村的地,像是低了姓刘的一头似的。 “给他。” 双方当扬签了买卖地契的契约,银货两讫。 十两银子得了十亩肥地,也是大赚,王地主拿着地契端详了一下,心情略好。 脸上有了几分笑模样:“十两银可买不了多少粮,以后没粮吃了,欢迎你随时来卖闺女,我可以给你五十两。” 银子拿到手,秋十六没了顾忌,一点不惯着他:“就怕你活不到那天,毕竟像你这么缺德的,都短命。” 做梦呢,还想让他卖闺女! 王地主笑容凝固,看着秋十六的背影,脸上浮现一抹阴沉,日子还长,他等着秋十六以后上门求他那天! 第14章 县城危机 没从王地主手里搞到粮,他现在手里只有钱,加上干娘给的,进城买一批粮食正好。 可一个人买粮……他就算能去,也带不回来。 秋十六沿着路,到了朱家。 “全弟,把兄弟们都喊过来,我要进城买粮,你们跟我去一趟。” 朱全二话不说应下:“成!” 双方兵分两路,各自去叫人,在村口集合。 没一会儿,兄弟五个便聚集在一块,都知道现在啥世道,怕被抢粮,几人手上或多或少的拿了个棍子、斧头等防身的东西。 其实,这会家家户户为了省粮都尽量少动弹,朱全几个愿意跟着去县城,全靠兄弟情谊深。 出了村的小路,两旁的花花草草都没了,被冲的光秃秃一片,空气中泛着潮湿气息,偏生太阳又大,这路走的又晒又闷,让人生困。 马石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十六,你次去,买多少粮啊?前天王地主不赔了不少粮,咋还买啊?” “能买多少买多少,眼下这情况可不对……” 秋十六将可能逃荒的事,和兄弟几人说了一遍,才说到卖地——山路上便传出钱串子痛心疾首的惊呼。 “啥玩意,十六?你把地卖了买粮?你那十亩好地,正常能卖个三四十两,你就卖了十两银子,你是不是疯了?!” 马二狗憨大个也着急:“可不么?我爹说了,雨都停了,熬一熬过了今年,日子就好起来了!” 他们看秋十六跟看冤大头一样。 秋十六这个当事人倒是没那么大反应,他认真看向几人:“亏不亏的,都是小事,我倒宁愿是亏一次。” 他把秋老太太的提醒、加上自个看法说出来:“早些买粮绝对不会亏,东西提前收拾好,真有什么,也能来得及反应,别等到坏事临头只能干后悔。” 他这话十分笃定。 兄弟几个皆沉默了,既觉得秋十六脑子坏了,又有些怀疑情况是否真的有这么严峻。 原因很简单,几人从小一起长大,而秋十六是他们几个中点子最多,脑子最好使的,他的判断,基本很少有出错的时候。 “行了,都别愁了,进城看看就知道了。” 他们现在已经走到官道上了,再走半个时辰,就到县城了。只是官道上,零零散散或坐或走着衣衫褴褛的人,一看就是流民。 越靠近县城,流民越多,也有人盯着他们兄弟。 那眼神看的人格外不舒服,像是垂涎,又有忌惮。 秋十六几个总觉着不对,不由加快了步伐,等到了城门口,几人彻底毛了。 城门口,黑压压的一大片。 至少有几百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流民,此刻都正堵在城门口,哭喊着捶门。 “求求各位官爷了,就让我们进去吧!我儿子再吃不上饭,就真饿死了!”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只是想要一条活路而已!官爷们开开恩吧!” 其中一个流民眼眶发红,神情癫狂:“你们好狠的心啊,我今天就撞死在城门口,以后变成厉鬼缠着你们,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说着,拿头咣咣撞城门。 下一秒,他就被城门上衙役射来的箭矢穿透脑袋。 这事,一上午已经发生两三次了。 城门上的衙役也很为难,他们不敢放人进来,流民实在太多了。就算县令愿意开仓放粮,也只能安抚一时。 更不敢大肆对这些人出手,怕引起民变。 只偶尔杀几个激进的,震慑下这群流民。 咒骂、哀嚎,哭泣,嘶吼声汇聚成一片,宛若人间炼狱! 这种声音极具感染力,直往人脑门里钻,听得人心脏砰砰跳! 秋十六只觉头皮发麻,和兄弟们道:“快走,别往前去了,赶紧回去!” 朱全几个也不傻,各个心里发沉,身体发冷,好在动作不慢,撒丫子就跑。 还真有流民注意到他们的,无他,他们身上补丁不够多,人也看着太干净了。 秋十六他们,一路不敢歇,跑了得有一个时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一直到了村口,周围彻底没流民了,几人才敢停下来。 兄弟几个累的眼前发黑,瘫坐在地,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嗓子发紧,嘴里还有一股铁锈味儿。 缓了好一会儿,马石头才有气无力的开口吐槽:“真要命啊。” 几人话匣子一下子就敞开了。 “看这样,真要乱了?” “不然呢?”秋十六反问。 马二狗愁得很:“可咋整,真得逃荒了?” 钱串子低声道:“未必吧,万一县令老爷有法子呢?唉。” 这话说出来,他自个都觉着够呛。 秋十六语气严肃几分:“别啥事都抱有侥幸,生死大事,是能赌的吗?你们还是抓紧收拾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现在也不是万一了,八成可能要逃荒。 这话属实说到了几兄弟的心坎里。 甭管后面乱不乱,他们得先准备上一手啊! 朱全坐不住了:“我先回家,和我娘和姐说一声!赶紧收拾东西!” “我也先走了!” 兄弟几个一溜烟的回家去了。 秋十六也去老太太家接闺女。 顺带把县城门口情况,和秋老太太说了一下,感慨:“可惜,没买到粮。” “粮食买不着就先不买了,人没事就行。对了,这几天夜里,睡觉要留神,不能睡太死。” 对上干娘那双浑浊,饱含深意的眼,秋十六隐约明白了什么,心中一紧,应了下来。 秋十六带闺女回了家,心底的不安焦虑越来越大。 粮买不了,其他的得加快进度,板车今天就得打完。 秋嘉禾掰着小手数,想着直播间里教的:“首先,要切割木板,大小得差不多。” 切木板用的锯子什么,家里都有,这一步不算难。 “还要制作底盘,要在横梁两端开一个口,呐,在这开口。” 她小手在木板上其中一处点了点,然后大拇指和食指分开比划了一下:“开这么大!” 秋十六立马懂了,拿着工具,在横梁两端比划:“是不是从这到这。” “对对!”秋嘉禾连连点头,然后双手背于身后,用孺子可教的目光看着爹。 下一秒,她就被爹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 第15章 打造板车 她注意力被转移:“做轮毂,将硬木段放水里泡,再掰弯拿火烤。” 辐条一共需要十六根,秋十六先画线,再削,试了一个,做废了。 是力气没用对,第二回他注意了下,做成一个。 很快做好全部辐条。 “然后是车身拼接,在这横着铺木板,用木钉钉好。” “在这?” 小丫头连比带划,秋十六连蒙带猜。 打板车费时费力,父女俩一块弄到傍晚,还没完事。 而赵家人,正在吃晚食。 食物十分简陋,只有一碗稀薄的粥,里面米粒少得可怜。 这顿饭是小张氏做的。 吃的兄弟三人都皱眉,小张氏把粥熬糊了,这粥是苦的! 可也不能全怪小张氏,要怪就怪娘。 娘最近怎么突然懒了,非让做饭手艺不行的来,娘都干那么多年了,继续干怎么了? 换做以往,他们非得好好说说,可今早娘才发了一回飙,他们不敢触霉头。 兄弟几个眼观鼻鼻观心,秋老太太全看在眼里,就当没看见。 端起碗来喝蛋花汤,嗯,这是她以补身子为由,给自个开的小灶。 赵有才喝完没滋没味的粥,先开了口。 “娘,我这笔墨都用完了,再给我一两银子,我要买墨和笔。” 只要是和读书相关的事儿,娘都很上心,不会拒绝。 话音落下,饭桌上的人齐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们没听错吧? 秋老太太意识到,是她把老大给惯坏了,惯的不食人间烟火。 大雨才过,地里的粮食被冲干净,再过不久他们都要食不果腹了,老大还想着拿钱买笔墨? 她还没说话,赵有福忍不住了。 “都啥时候,饭都快吃不上了,还买你那笔墨?再说了,啥笔墨,要一两银子,金子做的啊?” 不是,大哥这是啥意思啊?他们二房前脚刚把私房钱都交上去,他后脚就找娘要钱买笔墨? 面对家人的目光,赵有才淡淡放下筷子,微微拧眉:“吃饭,不过求一果腹,乃世人求生之俗事。且,书中自有黄金屋,吃饭这等俗世如何能与读圣贤书比较?” “再就是,笔墨这东西,就得买贵一点的,便宜的写字会晕染。”赵有才皮笑肉不笑:“二弟,你读书少,不懂这些东西,我不怪你。” 这是拐着弯说赵有福没文化呢。 赵有福一看他这模样,火气顿时就上来了:“你懂,你懂得多,有啥用啊?这么些年家里好东西净可着你了,你给过家里啥?你赚过钱吗?张嘴就要一两银,好大的脸!” “读两本破书,真觉着自个高人一等了?考功名,考了多少年了,还是一个破童生,我们之前不说你,是给你留面子,你心里没数?” 赵有才最不能容忍别人拿功名的事说他。 没考上秀才,能怪他吗? 他已经很努力了,只是不像同窗们家世好,能给夫子送礼,能肆无忌惮买书买题册。 “你懂什么?功名哪里是那么好考的?!我再咋样,也比你这个被学堂开除大字不识一个的强!” “是,你比我强,强在会装模做样,天天捧着本书,以为做多大学问呢?实际上,出了家门有人拿你当回事吗?” 俩人越说越激动,都往对方致命的痛点上戳,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秋老太太由着他们吵,慢悠悠的把蛋花汤喝完,这才开口:“行了,老大,要钱可以。” “娘!!”赵有福不可置信:“您疯了?真要让全家饿死,拿钱供大哥读书?” “老二,你别着急。”秋老太太扭头对赵有才道:“你二弟说的也不错,这么些年了,花了家里不少钱,也没考出功名,家里再这么供着你,对老二、老三,不公平。” 一旁的赵有福和赵有德对这番话表示了极大地认同。 可不,太不公平了。 “待会儿我清点清点你这些年读书花了多少钱,从今个起,你就开始往家里还,等你还清了,我再给你钱去买笔墨,当然,这笔钱也要留个借条,毕竟你都成家了,该学会自力更生了。” 赵有才满脸震惊的看着娘。 他只是要个钱而已,怎么就扯到要清算以前的花费,还钱的地步了? “娘,您这是说啥呢?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儿子明年一定能考中秀才,以后还能当大官,到时候,您就是名副其实的官老爷的娘,到时候您想要啥,儿子都孝顺给您。” 这一张大饼画的十分完美。 但秋老太太又不傻,以前听这些话,她就不信,不过就是当孩子哄她高兴乐一乐,更别说现在了。 秋老太太笑的有几分讽刺:“孝顺哪有等以后的,现在就开始,还钱!” 赵有才怒了:“娘,您怎的张口闭口全都是钱?您何时变得满身铜臭味了?简直俗,俗不可耐!” 赵有福正愁没机会怼,闻言,立刻挤兑他:“你不俗,嫌弃铜臭,你别用钱啊!” 赵有德也挤兑他,阴阳怪气:“大哥,你装什么?又当又立的。” 这个家,他就看大哥最不顺眼。 要不是他这些年读书花那么多钱,他会看重岳家钱财,答应给人入赘吗? 凭什么他得当上门赘婿看人脸色看,大哥却肆无忌惮花家里钱,花了还说钱俗。 他仿佛忘了,入赘是他自个贴上去的,秋老太太劝都劝不住。 兄弟来一唱一和,直接给赵有才气的脸色涨红,拂袖一甩,大步回屋。 “我和你们没话说!” 这个家里,没一个人懂他! 赵家乌烟瘴气,另一边,父女俩岁月静好。 天彻底黑了,俩人终于把板车做好了! 板面光滑平整,两边用木头钉了扶手,能防着东西掉下去,人也可以靠在上面。 秋十六考虑的很全面,在板车下面还琢磨加了一个暗层,外面还能锁上。 秋嘉禾正高兴的在板车上打滚,小脸兴奋的红扑扑的:“爹爹真厉害,这板车可结实了!” 秋十六忙活一天,又吵架、又进城、又打板车的,此刻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和疲惫。 男人笑笑:“结实就好,爹先推着你走两圈。” “好!” 父女俩玩了会儿,秋十六就去弄晚食了。 用了空间结出来的大南瓜,切了一大块蒸熟。 第16章 夜袭 秋十六把盘子端上桌,盘里的南瓜,内瓤金黄,冒着热气,上面还有个小洞,那是秋十六用筷子戳的。 还告诉闺女,能戳透就熟了。 父女俩盯着南瓜,咽了咽口水,却没敢动。 这南瓜长得太大了,来的也蹊跷,而且,这么香,别是有毒的。可惜家里没有鸡,不然还能喂鸡试试。 但这么干看着,也不是这回事。 秋十六干脆掰了一小块,就往嘴里放。 当然,他敢这么做,不是不惜命,一是对葫芦里空间有种莫名信任,二是,空间里种的东西要是能吃,将成为父女俩逃荒路上大助力,不用担心饿死。 “爹!”秋嘉禾吓一跳,小手伸出,根本来不及阻止。 南瓜入口,只见亲爹虎躯一颤,然后两眼缓缓闭上。 小丫头心里一咯噔,着急的都要哭了,小手上去摇他:“爹,爹!你怎么了?!” 南瓜给她爹毒死了? 秋十六闭着眼缓缓摇头。 “好吃,太好吃了。” 爹又逗她!? 秋嘉禾眼眶还红着,目光逐渐转为幽怨,当即坐回旁边,伸出小手去掰南瓜。 被秋十六阻止:“闺女,你别着急,待会儿看看,没有问题再吃。” 等了好一会儿,秋十六感受了下,吃完后浑身轻松,忙了一天的疲惫感好像都少了许多。 这才让闺女吃。 秋嘉禾咬了一小口,眼睛就亮了。 这南瓜,入口又面又糯,带着淡淡的甜,在舌尖轻抿开,还能感受到一股香味儿。 和她以前吃的南瓜,口感完全不一样!以前吃的南瓜外皮橙色,里面水囊囊的,不甜。 葫芦里种出来的东西,这么好吗? 吃饱喝足,父女俩简单洗漱了下,就躺下休息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月光下,一个身着黑衣,身形偏瘦的男人,轻巧的从墙边翻入秋家院子,来到窗边。 窗户纸悄悄被捅破,一支烟管悄无声息的伸了进来,吹出一缕淡淡迷香。 沉寂小半刻后,已经上了门闩的房门,被斧头一下破开。 一个穿着黑衣,蒙面的男人鬼鬼祟祟推开门,尽量放轻了手脚进来,直奔躺在床榻上熟睡的小丫头而去。 伸手才要摸到人,下一秒,男人浑身一僵,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低头,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剑从他心脏处穿透而出。 鲜红的血迸溅了秋嘉禾满脸。 男人睁着眼倒下,他身后,秋十六握着刀柄的手微不可察的发颤,眼神却格外坚定。 多亏了干娘的提醒,他不敢睡得太死,这才及时发现院子里的动静。 本来熟睡的秋嘉禾,也在这时睁开了双眼,小手擦了擦脸上温热的血迹,看了看鲜红的双手,和地上的男人死不瞑目的双眸,怔愣住了。 秋十六抱了抱闺女,轻声安抚:“别怕,爹在这。” 爹温暖的怀抱和声音,给秋嘉禾带来强大的安全感。 见闺女情绪平稳了,秋十六才斟酌的开口:“以后逃荒,爹还会杀人,但爹杀的都是坏人,你别怕爹。” “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你,爹会保护你,但爹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必要时候,你可能也要杀人。” “禾儿,逃荒就是这样,这还只是开始,之后只会更残酷,你能适应吗?” 秋嘉禾能清晰的听到心脏在胸腔内砰砰乱跳,心底不可抑制的萌发出对未来、未知的恐慌。 黑夜里,对上爹爹的双眸,她心底仿佛又生发出一股奇异的勇气。 “我能。” 秋十六欣慰一笑,掀开、褥子,下面,藏了好几把刀。 匕首、砍刀、长刀…… 这都是他早就备好以防万一的。 他将小匕首,塞进秋嘉禾手里,抱起闺女:“走,咱们去你阿奶家!” 既然有流民来了,那肯定不止一个,万一有流民盯上赵家……他不放心干娘。 赵家这边还静悄悄的。 三个人悄无声息的翻过墙,在看到鸡窝的大公鸡后,直奔鸡抓去! 小张氏起夜路过,看了一眼, 黑暗中,只见好像有人影在自家鸡窝里抓鸡,好几只鸡胡乱扑腾着翅膀。 小张氏气的不行,叉腰就骂:“你们几个缺德的,大半夜跑到我家来偷鸡来了?把鸡给我放下,丧良心的东西!” “还偷?偷我家鸡的死全家……” 黑夜中,小张氏骂完这句,发现三个人齐齐停手回头看她。 他们的眼睛似乎隐隐在闪光。 那是三双布满了血丝,疯狂的眼睛。 他们拎着手中的鸡,翻过鸡圈,直奔她而来。 小张氏发觉不对,当即就要跑,下一秒头皮一紧,她被人死死扯着头发往后一甩,丢在地上。 不等起来,就被人甩了一巴掌,扇的她脑晕耳鸣,眼前发黑。 “死全家?你敢骂我死全家?臭娘们,就是你咒的我全家饿死的,我们就拿你鸡怎么了?” “臭娘们!说,粮食都放哪儿了?” “还有钱,都拿出来!” “我错了,大哥们,鸡你们随便拿,别打了,我这去拿粮和钱……” 院里的动静很快把一大家子惊醒。 秋老太太手中拿着菜刀,微微发颤,她知道,是流民来了。 上一世,流民一波一波的来,一开始还是小股人,后来有几百人进村抢掠。 村里死了不少人,活着的人,房子被烧、粮食被抢,自然也成了流民,这才不得不走上逃荒的路。 不过,上辈子流民来的没有这么快啊! 赵有福看见媳妇被人拳打脚踢,顿时暴怒。 “放开我媳妇!你们几个畜生,我媳妇还怀着孕呢,我跟你们拼了!” 只是,他才冲上去,就被俩人抓住手腕,胳膊,使劲反扭过来。 其中一个抬膝顶在他肚子上! 赵有福当即痛呼,疼的蜷起身子,没了行动力。 之后,就成了夫妻俩一起挨揍了。 小张氏蜷缩着护住肚子,慌张而愤怒:“你们要鸡可以拿走,但是打没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事儿就大了!我大哥可是童生,见过县令老爷!” 是见过,考中童生后,和十几人一起去拜见,听县令勉励了两句。 第17章 推亲娘挡刀 赵有才早吓得哆哆嗦嗦,但一想到童生、读书人的身份,还是硬着头皮张嘴。 “你们深夜行凶,翻墙窃鸡、打孕妇,实乃丧尽天良之举呼,呜呼哀哉~世道日下,人心不古呼,逞暴凌弱,人竟不如兽呼……” 他越说到后面,越朗朗上口,还摇头晃脑起来。 三人的眼神越来越凶狠。 “闭嘴,老子最烦读书人装腔作势!” 他们都快饿死,成流民了,凭什么这男人还能读书识字? 心中怨气更深,一人举着菜刀就朝他来了:“我让你呜呼,我把你脑袋砍了,看你还呼不呼!” 赵有才吓坏了,一闪身就躲在了娘身后。 泛着寒光的刀直接朝秋老太太身上招呼,老太太忙抵挡。 “叮当!” 这是菜刀相撞在一起的声音。 秋老太太到底岁数大了,力气哪有流民的大,连着挡了两下,身形直往边上踉跄。 赵有才紧跟着往她身后躲,再看赵有福,依旧是那个护着媳妇的姿势,看着这边不为所动。 秋老太太心里一股怒气直往上顶。 这就是她养的好儿子,老大推她挡刀,老二只顾媳妇不顾自个,老三老四压根没出屋。 “你们两个咋这么没种,一共就来仨人,你们兄弟也有两个,加上儿媳妇,咱们人多,怕什么?都给我上!” 院子里的儿子儿媳没动,但流民动了,发疯似的朝老太太身上砍。 秋老太太咬牙挡了好几下。 却没看到身后又多出一人,高高举起木棍,恶狠狠朝着秋老太太的脑袋上砸去! 木棍带着破风声落下,眼睁睁看着的赵有才吓得发不出一点声。 眼看棍子要砸在老太太身上,下一秒,一柄砍刀出现。 “咔擦!” 棍子断成两截。 秋十六手持大砍刀,干脆利落转身,一刀砍在了那流民的胸口,“呲!”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他被喷溅了一脸,却眼都没眨一下,犹如杀神般,直奔还在和秋老太太对峙的男人。 “动我干娘,找死!” 那男人来不及反应,就见一只大脚飞来,正踹中他小腹。 男人吃痛下,武器脱落。 秋十六挥舞着砍刀,双目猩红,趁着他没反应过来,直取头颅。 头颅落地,咕噜噜的滚了一段距离,在地上留下深红的血痕。 全扬的人一时都看傻了。 秋十六、杀人了?还杀了两个? 唯一还活着的那人怕了,立马撒丫子往外跑! 秋十六没追,他已经听到了,村里各处都有哀嚎声、惨叫声、厮杀声。 “救命啊!娘!娘,您怎么了?” “啊!我要杀了你,敢打我男人!” “爹!爹!救我!”有稚童被抓住,差点被强行带走。 一家子老少都出动了,才把那人打死,抢回孩子。 秋十六没再乱跑,就待着赵家,守着闺女和干娘。 赵有才兄弟俩跟鹌鹑似的,一点意见都不敢有。 一个时辰后,村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里正院里,聚集了不少人,秋十六也来了。 院子中间扔着被绑起来的流民,有六个,还有五具尸体。 “里正叔,起码跑了十来个人,他们太快了,没追上!”有人红着眼睛道。 里正老头点点头,沉着老脸看向被绑着的六个:“说,你们什么人?” 有人瑟瑟发抖:“我,我是昌平县的,大雨冲了粮食不说,还把我们房子冲塌了,只能出来讨生活。” “我们听说,大河村是附近最富,就想来抢点粮食啥。” “放了我们吧,我们都是老实人,为了活命没办法……” 一群人都是流民,自然没什么宁死不屈的节操。 “活命?你们为了活着,就能随便杀人?”姚大高红着眼睛咬牙质问,恨不得把人给打死。 他媳妇为了护着孩子,被这些人捅了一刀。 “反正要么饿死,要么被杀死,总归死路一条,你来啊,你把我杀了呀!哈哈哈哈!”也有流民惨笑。 他已经三天没吃饭,老婆孩子都饿死了,他还怕啥? 他这话,顿时激起了大伙的愤怒。 “让开,老子这就去杀了他!” “我要把你胳膊腿儿卸了,天天给你喂大粪…….” 众人吵吵嚷嚷的,还是里正发了话。 “大家冷静冷静,咱明天带他们去报官!咋样,自有官府处置,别脏了自个的手!” “来个人,把这几个流民的嘴都堵上。” 秋十六这时站了出来:“里正叔,报官怕是行不通了,我今早去县城,官道上有不少流民,城门口流民更多,城门紧闭,根本不放人进去。” 只怕县城的衙役们,自顾不暇啊,哪能抽出人手管他们? 在扬的老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不是很好。 这怕要出大乱子。 人群沉寂下来,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里正老爷子脸上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了,他摆摆手,让儿子带人,先把尸体处理了。 都堆在院子里,也够晦气。 两个汉子搬一具尸体,准备扔后山去。 “咦?“有人惊讶:”这不是王地主家的小厮吗?怎么也在这儿?” 这话把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怎么和王地主扯上关系了?” 只见姚大高凑过去,扒拉开那尸体脸上的头发,看清后,脸色黑如锅底:“我家今年租地,就是找他办的的,确实是王家的小厮!” 村里不少都是王地主家佃户,闻言,纷纷凑过去看。 “确实眼熟。” “我也见过他!” 秋十六看了一眼,认出来了,这人,正是去自家偷他闺女那个! 再看他一身夜行衣,和那几个衣不蔽体的流民全然不同。 火光电石间,他就明白过来。 这人和流民不是一伙的,应该是被王地主派来,专门偷他闺女的! 秋十六顿时气血翻涌,眼珠子转了转,立刻道:“是不是王地主勾结流民,要对咱大河村下手?” 管他是不是一伙,这顶帽子得给他扣上。 第18章 对峙 里正老头下意识点点头。 河沟子边的地,是村里最好的一块地,不少人家把那地当祖宗伺候,怎么舍得卖? 不少人当即联想开了。 “王地主这是逼得咱们没活路?好让咱把地低价卖给他?” “八成是,我听说王地主最近放出风声来了,要大肆买地。” “到底不是乡里乡亲,姓王的只是暂住咱村,心好狠啊,肯定是他放出风声,引流民进村抢粮食!” 众人越琢磨,越是不对劲,几句话功夫,王地主已然成了无恶不作、心思阴险的大恶人。 秋十六不断伺机煽风点火。 “唉,村里死了好几个人,王地主只怕还在家里喝酒吃肉,享福呢。” 这话像是一把火,彻底点燃了众人怒火! “凭什么!” “今个必须去讨个公道!” “对,不能让村里的人白死!” 里正也没拦人,村里大半的汉子都跟着去了,他们拖着尸体,还拽着几个活着的流民,气势汹汹的朝着王家去。 村里那么大动静,王地主早醒了,警惕的吩咐小厮们。 “都注意着点,别让流民闯进来。” 一边,在屋里来回踱步等消息。 今个村里这么乱,也不知道派出去的人能不能趁乱把秋嘉禾偷过来。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 王地主家大门紧闭,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直接上去咣咣敲门。 “开门!开门!” “让姓王的出来给我们个交代!” 王地主心里一紧:“外面怎么回事?” 有小厮慌张从外面跑进来:“老爷,不好了,大河村的村民们正砸门,叫您出去呢!” 听到是村民们,王地主先是松了口气,而后疑惑又警惕。 大河村的人来找他干什么? 莫非,是想趁机抢掠他?不对,没到山穷水尽,一群泥腿子,没这个胆子。 他沉着脸往外走:“真是反了他们,居然敢砸我王家的门,把所有人都叫出来,拿上刀!” 真当他这么些年白混的了? 一群泥腿子,还想骑在他头上? 秋十六正想煽动大伙直接硬闯。 “咔嚓!”王家大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王地主身后跟着二十几个气势汹汹的小厮,各个都手持大刀。 这可和大伙手里的菜刀锄头不一样,开了刃的,实打实兵器,捅人都快两分。 王管家上前一步,替主子厉声呵斥:“大半夜的过来砸门!你们大河村要干啥?” 被王家人气势震慑,村里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们要王地主给个交代!” 心怀恨意的姚大高先开口,还把那小厮的尸体丢出来。 “王地主,你引流民进村,夜袭我们村子,害的村里死了十个人,这人就是证据,王地主,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看到那小厮尸体,王地主愣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开口:“诸位是不是误会了,我没见过这人。” 心里直骂小厮不争气,废物东西,让他去偷个丫头片子而已,把命都搭进去了。 这也就罢,还被当成流民,给他惹这么大麻烦。 王管家一下子便知道老爷的意思了,疾声呵斥:“流民袭村和我们老爷有啥关系!我还不了解你们这些泥腿子?就是看我家老爷人善,想趁机讹我家老爷!” “放你娘的狗屁!谁讹你们!” “我们村可是死了十个人!拿命讹你们老爷吗?” 姚大高最愤怒。 其他村民也觉得受到了侮辱。 王管家站在台阶上,依旧高高在上:“你们村死人是流民干的,又不是我王家干的,大半夜跑来闹什么!” “朝廷有律法,无故擅闯民宅闹事者,可杀!就算告到官老爷那,也是我们占理!” 律法都搬出来了,唬的没见识的村里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主要是,王地主好像和县令关系不差,要真闹官府,万一县令偏向…… “哎,管家,不可胡说,这事哪就到了要闹到官府的地步了?” 王地主紧接着笑呵呵出来唱白脸。 “我知道,咱大河村的人,都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大家先别激动,也得听王某人解释两句,是不是?” “流民进村的事,真与我无干,我甚至都不知道。大家伙想想,村里一小半是都我王家佃户,若你们出了事,那些地就没人耕种了,那我不得喝西北风去?” “再者,王某人在村里住了多年,大大小小的修桥铺路,哪次不是王某人出钱?平日里我和大伙也算相处融洽,何必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大伙一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各个气的喘着粗气瞪人,还真没人上前。 秋十六可不想事情就这么被揭过去:“那这小厮怎么回事?王地主,村里那么多人都见过,可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颠倒黑白,说不认识的。“ “是,这就是你王家小厮。” 姚大高应和。 王地主看向秋十六,眼底是仇恨和厌恶,下巴却微微抬起,没有理会的意思。 倒是王管家上前两步。 “姓秋的,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就是与我们老爷有私仇,想来栽赃陷害!” “你们这些泥腿子,都给我听着,再是非不分,跟着一起胡搅蛮缠,别怪我不客气!” 话落,身后的小厮们持刀上前,各个目露凶光。 意思是,再不退走,他们可就真动手了! 双方再次剑拔弩张起来。 王地主也是老人精了,他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博弈,谁先退,谁就落了下风。 一次压不住这些泥腿子,之后会有更多的麻烦! 王地主打定了主意,不会让这些人占到一点便宜! 谁料,内院里突然传来女子尖叫的声音。 “那疯子杀人了啊!救命!” “快来人!” 王地主面色一滞,有些担忧的看向院里。 那白家少爷有疯病,癔症发作,就会胡乱杀人,偏他力大无穷,还有一身好功夫。 这会儿所有小厮都被他带来前头了,后院只剩下妻女和丫鬟,这不是任他乱杀吗? 可前头的村民,放着不管,说不准就真强闯他家了。 第19章 疯病犯了 后者立马明白,装作不经意上前几步,火把一照,打在小厮尸体上,他面露惊讶。 “哎,老爷,这好像还真是咱府上的小厮,只不过早就被撵出去了。” 王地主顿时愤怒:“废物,你平日里怎么管的人?我每日忙碌,认不全家里下人就算了,你也认不出来?” 他一甩袖子,好像真气的不轻。 王管家额头都冒汗了,连连弯腰认错:“老爷,都是小人的错,小人岁数大了,加上天黑,先前就没看清。不过,这小厮十天前在府上偷东西,早就已经被赶出去了,可不算咱家人,我没认出,也是情有可原呀,老爷……” “你闭嘴!办事不力的东西!”王地主气愤不已,训斥完管家,当即上前,一脸愧疚的看向里正。 “关里正,事情原委,您刚才也听见了,先前管家没认出来,这才闹了误会,实在对不住。” “说不定这小厮就是被赶走后,没了生计,才和流民们混在一起。” “尽管和王某人没直接关系,但我愿意担责任,为大伙补偿一部分损失。” 秋十六看着主仆俩一通演戏后,村里人的怒气都消散不少。 真是有人觉得王地主还是明事理的。 王地主故作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 “今年大伙遭了水灾不说,又遇着流民,大伙都不容易,这样吧,所有佃户,我给减一半租子!” “就是欠租子的,也可以明年还。” 反正今年没收成,他派人去收租子也收不上来。 来的汉子里,是佃户的不少,听见这条件,都有些心动了。 但也有人,不是很甘心。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里正老头看出来了。 这小厮是王地主的,但流民真不一定和他有干系。 王地主也住在大河村,引流民进村,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个控制不好,全村最有钱的地主反会成为靶子。 里正想了想,目光幽幽道:“王地主,不管咋说,这事你也有间接的责任,村里死了十个人呢,还有不少人损坏了家当,可不光是佃户们有损失。” 里正老头觉得,就算不是王地主干的,但他小厮穿夜行衣进村,肯定没想干好事。 不坑王地主,坑谁? 王地住心中暗骂老货奸诈,这是嫌给的筹码不够,要他顾及全村人呢。 可院子里哭喊声越来越大,他真急了。 “关里正说的是,我承诺,以后王家用短工,优先用大河村的人!” 今年水灾,家家户户都余粮不多了。 或许用不了多久,壮劳力们就得想法去找活计养家。 王地主这承诺,可谓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大伙心里最后的怨气也散了。 这事说到底,也不是王地主勾结的流民,只是家里小厮,他能替小厮给补偿,已经可以了。 “王地主果然心善啊。”里正老头要来好处,不忘捧他一下:“今日这事,应是误会一扬,还请王地主不要计较。” “放心,村里死了人,换谁都会失去理智,王某人理解……” 王地主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心里已经记恨上这群贱民。 等着吧,往后他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 夜色浓浓,里正带人离开。 秋十六走在最后,还回头深深看了王地主一眼。 之后若是逃荒,王地主今天给出去的两个承诺,就全成了空谈。 可他不能说,说了也没用,村里多数人,还没逃荒的想法呢。 眼下,他不好再借村里人教训王地主了。 不过,偷他闺女这事决不能这么算了。 男人垂眸,敛下心神,快步跟着村里的大部队走了。 王家后院。 王知韵瘫坐在地,不断后退,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恐,看着不断逼近的少年:“呜呜呜,你别过来,我是王家大小姐,你要是对我动手,我爹、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她现在十分后悔。 今个有奴才讨好她,送来一只黑白花色的小猫。 她正因为秋嘉禾被救出去的事不高兴,要是那贱丫头不愿意,爹估计就让她当童养媳了。 刚好这只猫撞到枪口上……那就给她解解气。 王知韵拿了匕首,两个丫鬟摁着猫,三人一起……那猫不禁玩,刀进去没两下,很快就死了。 不过,王知韵心情好了不少,这种随意支配生命的感觉,让她兴奋,解气! 她吩咐,让人再去抓几只猫来。 可两个丫鬟迟迟没回应,她不满抬头,就见白浔双目通红,神情癫狂的双手各掐着一个丫鬟的脖子,就这样将她们抬起来,把脖子硬生生捏断了。 就像她们轻松杀了猫一样。 王知韵害怕了,早知道会碰到这个疯子,她今日就换个地方杀猫了! 她想跑,脚下却一发软,站不起来了。 “你个臭瞎子,没人要的可怜虫,这些天吃我王家的,喝我家的,你还要……呜呜呜……爹,娘,救我……呜呜呜,韵儿害怕……” 话没说完,她脖子也掐住了。 接着,整个人悬空,小腿在空中乱蹬,稚嫩的脸因为缺氧而慢慢扭曲。 安氏匆匆赶过来,见到这一幕,吓得顾不上什么端庄了,直接往上扑:“你这疯子,放开我女儿!” 白浔耳朵微动,听到了声音,抬脚就将人踹飞。 他心中一片杀意,血腥味,又是令人恶心的血腥味,杀!把她们杀干净就好了。 王地主刚到后院,见妻女状况都不好,脸都白了:“住手!白少爷,住手啊!” 见白浔充耳不闻,韵儿小脸都快青紫了,他又呵斥小厮们。 “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人?” 小厮们一拥而上,有人拽胳膊拽腿,有人掰白浔手指头,各个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没能把白浔拉开。 王地主急得不行:“白小少爷,我女儿是哪儿惹着您了?我替她和您道歉,您要啥赔偿都行,别再掐了呀!” 癫狂的少年微不可察的侧了下头,唇瓣动了动,似乎在呢喃。 “肮脏的人,都该死。” 王知韵的瞳孔渐渐有涣散的趋势。 安氏泣不成声:“韵儿,娘的心肝!” 第20章 大伙的打算 王知韵跟着摔在地上,脖间清晰可见一道青紫狰狞的五指指痕。 王地主狠狠松了口气。 “快快,把小姐抬屋里去,去请大夫。” “白小少爷呢?” “把他绑上,放客卧去……” 王家好一阵兵荒马乱。 一刻钟后,王地主和安氏疲惫的回到正屋。 安氏想到女儿差点被掐死的一幕,就心疼不已,她心思微转:“老爷,白小少爷被扔来乡下,足以证明他成了京城那边的弃子。” “我们帮着照应,是为了……可现在好处没拿到,这疯子还乱杀人,这次女儿命大,再来几次,可不一定有这份运气。” “那你说怎么办?”王地主拧眉。 这白小少爷,给他带来了搭上京城权贵的机会,总不能舍弃了吧。 “不如,就把人给……”安氏咳嗽了下:“既然白府那位夫人不想再见到他,我们将人处理了,同样能得些好处。” “糊涂!” 王地主拍桌。 这白小少爷都眼疾又有疯病了,京城那位夫人却没敢动手彻底斩草除根,可见她有什么顾忌。 他们要是出手,是如了那夫人的意。 可白家万一详查,追究起来,他们能讨的了好? “还是得想法子,让白少爷和那小贱人成亲。不仅能得了白家的好,等过七八年,小贱人若是生了孩子,那就是白氏的子孙,也在我们手里!” 王地主野心勃勃。 这才是他彻底翻身的机会。 而村里人,也没忙着回家收拾残局,跟着去了关里正家。 “流民能来一次,就有第二次,咱们不能就这样干等着!” 有见多识广的老人开口。 “老关啊,不行安排汉子们轮流守夜吧,各家有个防备,下次也不会损失这么多人。” 大伙来这儿,就是想要个主意。 周老爷子幽幽叹气:“家里没多少粮,外头又有流民,这日子,难过啊。” 秋十六出声提醒:“我觉着不只是难过的问题,那些流民可说了,是听说咱村最富,所以盯上咱,我觉得,这事儿有鬼。” “还有,我昨个进城,路上,就陆陆续续碰见不少流民,盯着我的眼神,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最吓人的是城门口,百多流民围城,看着都瘆人……” “咱村虽是假富,但消息,是真传出去了啊,流民听了消息,肯定会往咱村来。” “等他们过来,咱村里人能挡得住吗?不如早早逃荒。” 逃荒二字一出,在扬不少人的脸色都白了。 在扬的人,就没经过逃荒,也听说过,那一路上多难,得死不少人,最后能找到落脚地的人家能有多少? “不行!”李四一脸不赞同:“逃荒,抛家舍业不说,成了流民,搞不好要被人抢,就怕死在逃荒路上。不如咬咬牙,撑过这段时候,等天好起来,日子总有盼头,王地主都承诺,在咱村找短工呢。” 他们家劳壮力不少,到时候,都去做短工,能赚不少。 有人附和:“对,还是先组织人巡逻,过些日子看看啥情况,咱村壮实男人也不少,还怕那些流民不成?” “他们怎么来的,老子就怎么给他们打出去!” “对,今晚就派人守夜!” 大多数人还是心怀侥幸,想要留在村里。 最后,大伙还是商量安排晚上守夜的事。 里正老头安排了两个队伍,每队十人,轮流守夜,大伙没意见。 但里正心里有点不安稳,他觉得,秋十六这小子虽然大部分时候又混又赖的,但是有点子聪明在的。 他说情况严重的需要逃荒,肯定是有依据的。 他想了想,又道。 “姚大高、李狗剩、李四、王大山……你们几个等天亮了,跟大郎进县城打听打听,看看外面到底啥样了。” 关大郎是关里正的大儿子。 “虽说不打算逃荒,大伙回去也收拾收拾东西,以防万一要跑,也来得及。” “事关生死大事,咱们得做两手准备,才稳妥些。” 这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可,还是里正考虑周全。 这就够了,秋十六也不强求啥,就是他也说不清,留下来、逃荒哪条路更好。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要逃荒的。 事情商量完,里正老头才打发大伙离开。 等人都散的差不多,秋十六笑呵呵凑过去:“里正叔,我有点事,我闺女先放你家待会儿呗。” 里正看了眼秋嘉禾。 小丫头乖巧的冲他甜甜一笑。 里正老头就点点头应了:“成,正好让秋丫头和小月她们一起补觉去。” 关月是里正的小孙女,今年八岁了。 秋十六道过谢后,就走了。 外面天还没亮。 王家折腾大半夜,这会儿才静下来,正是人最困的时候,都回去补觉了。 守夜的小厮也垂头打瞌睡。 不远处,墙角狗洞里露出一双紧张的眼睛。 秋十六探头从狗洞往里钻,狗洞有点小,周围石头磨的皮肤生疼。 男人不当回事,愣是挤了进去,身上蹭了不少土。 洞口连接王家后院花园。 前院是一个大客厅,连带着书房、和几间屋子,后院有好几个小院,但最中心装潢的最好的只有俩,他猜,八成就是安氏和王知韵的院子。 秋十六一路摸了过去,鬼鬼祟祟的来到窗户边,伸手捅破窗户纸,往里瞧了一眼。 王地主两口子在床上正睡的香。 嗯,没走错。 他拿出一个黑黢黢的迷药管,将管子穿过窗户伸进去,吹了吹。 这还是从夜袭自家的小厮身上搜来的,现在物归原主。 接着,又原路返回。 王知韵的小院更小一些。 门口,屋外,都有好几个婆子丫鬟们守着。 秋十六动作灵巧,翻上了屋顶,小心翼翼的掀起瓦片。 他再次拿出迷药管,用手弹了弹,使劲朝着里面吹了好几口。 不能浪费! 完事收工,走人! 翌日,太阳高照。 因为流民的事折腾了大半夜,不少人家起的比平日晚了点。 人才起来,赵家院子就热闹了。 “赵有才,你个没心肝的东西,我省吃俭用供你读书,你天天学圣人言,遇着危险,你竟然拿亲娘挡刀啊!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秋老太太双手叉腰,一脸怒容。 第21章 逃荒?先把娘分出去 赵有才被骂的狗血淋头,一声不敢吭,昨日他慌了神,是做的过了些。 “嘎吱”一声,东屋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蓝色细棉衣裙的女子走了出来,鹅蛋脸,杏仁眼,长得倒是好看,就是神态高高在上。 “婆母莫不是没睡醒?怎么说胡话?普天之下,哪有把长子赶出门的?不合礼数。” 王氏,是赵有才的媳妇,娘家爹是秀才,一直自持身份,觉着读书人娘子该十指不沾阳春水,最多做些绣活,说干别的会脏了手。 “我呸,你娘家教你的礼数就是让你顶撞长辈的?哼,我老太婆还没死呢,这家还是我说了算,我想赶谁走就赶谁!” 秋老太太插腰骂。 往常,她对大儿媳确实宽厚些,是为了她娘家能借借力,不图别的,拉吧拉吧大儿子就成。 可现在,儿子她都不在乎了,更别说儿媳妇。 小张氏昨个挨了打,精神头就不太好,疲惫又不耐的看着秋老太太,心里头直冒火。 “老太太,我说差不多得了呗,昨天分出去老二,今天分出去老大,不如干脆把你分出去得了!” 赵有福眼神一亮,可不是么? 娘最近事儿太多了,他们哪有空天天哄她?这主意还真不错。 “不成,那怎么能行!”赵有才却反对。 就算分家,按照规矩,他是老大,娘也该跟他过。 怎么能单独把娘分出去?那是不孝,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娘,儿子昨个就是太害怕,失了分寸,您就原谅儿子吧!您以后说啥,儿子都听您的!” 秋老太太垂眼看着他,眼里满是嘲讽和凉意。 她知道,大儿子哪是知道错了,分明是怕丢名声。 读书读的只顾自个,不通人情的东西。 她彻底狠了心:“不成,必须分出去!” 赵有才心下怪娘没完没了闹腾,面上懊悔不已:“娘,我知道您是没消气,不如这样,古有负荆请罪,今个儿子让您拿荆条抽到解气,成不成?” 赵有才就是说的好听,让娘舒舒心,心里不觉得会挨揍。 从小他磕破个皮,娘都要心疼半天,哪里舍得真打他? 不料,秋老太太还真答应了。 也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了一根可粗的荆棘,她朝着大儿子摆手:“过来。跪下!” 赵有才看着那尖尖的荆棘,脸白了几分,但觉得娘就是吓唬他,一咬牙,就跪下了。 下一秒,“啪!”荆条猛地抽到他的后背上。 荆条落下的瞬间,皮肉应声绽裂翻卷,留下一道深刻血痕。 不等她再甩,赵有才疼的嗷一声,爬起来就跑。 “娘,您来真的!” 秋老太太拎着荆棘追着他抽,嘴里还骂:“你个不孝顺的,说要负荆请罪,老娘才抽了一下,你就跑了!果然是骗我的!” 说话间,荆棘又甩到赵有才后背上,疼他龇牙咧嘴。 他跑得更快了:“娘,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你别打了!再打,打出人命了!” 旁边三人看的目瞪口呆。 他们没看错吧?娘居然舍得打大哥! 娘以前都是很心疼他们的,即便惹了祸,最多也就训斥,这还是娘第一打人,打大哥还打的这么狠。 王氏看的心疼,上前去拦,试图讲道理:“娘,再如何也不该打人,我夫君可是童生,读书人,您得给他体面……啊!” 秋老太太直接抽她身上。 王氏委屈又不可置信,她还想争辩,眼看着秋老太太再次挥起荆条,吓得捂着胳膊赶紧跑了。 秋老太太冷哼一声,继续盯着大儿子。 赵有才像是被打开窍似的,开始绕着赵有福两口子跑,想和老太太玩秦王绕柱。 希望娘顾及老二两口子,能放过他。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秋老太太也正看老二两口子不顺眼,干脆甩着荆棘,三个人一起抽。 赵有福挨了一下:“哎呦,娘,您打大哥就罢了,打我俩干啥?!” 秋老太太不理他,除了需要避开小张氏的肚子,旁的一概不管,逮着谁抽谁。 正鸡飞狗跳时候,门外传来秋十六的声音。 “干娘,干娘!里正派去县城打听的人回来了,说衙役们被流民杀了,县令逃了,城里到处是流民,如今是彻底乱了!” “里正叔决定要逃荒了,刚说了,要一起逃荒的抓紧收拾,马上就走!” “知道了!” 秋老太太中气十足应了声。 秋十六和干娘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就走了。 一听到逃荒,赵家人先是懵圈,反应过来后就乱了。 恨不得把秋十六抓回来好好问问,可人早就跑远了。 小张氏迷茫:“不是,昨晚不就来了二十多个流民吗?还被打跑了,怎么就逃荒了?不至于吧!” “我不走,家里房子、田地可是一家人的命根子啊!”赵有福不想走。 王氏六神无主了会儿,看向自家男人。 “夫君,你见多识广,你快拿个主意啊。” 赵有才心慌慌,他也没经过这些啊,可他多少有些脑子:“里正叔一走,恐怕咱村大部分人都得走,到时候再有流民来了,指定是死路一条!” “县令都跑了,出事根本没人管,我们留这就是等死。” 他越说越坚定。 得逃荒。 “走!现在就走,抓紧收拾东西,只是家里的粮食好像也不多了……” 这逃荒路上,也是会饿死人。 赵有才想着,正好和赵有福的视线对上。 一瞬间,俩兄弟有了共识。 目光一致转移到秋老太太身上。 “娘,你不是要把我分出去吗?我同意分家。”赵有才开口。 赵有福生怕慢了,紧随其后道:“娘,你不是也要把我分出去吗,我也分家。” 谁知道逃荒走多远?还要时不时警惕流民,带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太,非但不能帮忙,还多耗一份口粮,万一生病了,更得费心照顾她。 完全是拖累。 一听这话,装死了半天的老四赵清清忍不住从屋里出来了。 “娘,大哥二哥,多大点事儿啊,哪里就至于分家?咱们一家子人多,一起走在路上才能互相有照应!” 这话就差明示秋老太太,离开了两个儿子,谁照顾你啊! 她站出来,主要是因为娘要走了,哥哥们才不会管她一个和离归家的妹妹! 第22章 逃荒 恍惚间,还能隐约回想起。 孩子们小时候总是粘着她,一个个睁着澄澈的眼睛,围在她身边叫娘。 如今儿子想甩掉她这个拖累,闺女生怕以后没人管她。 就是没一个为她这个亲娘考虑的。 怎么孩子们就这样了呢? 秋老太太心情复杂,眨了眨眼,硬下心:“树大分支,那就分吧。” 话音才落,赵有才兄弟二人脸上皆是喜色。 没想到,娘这么识时务。 只有赵清清满脸的不可置信,娘疯了吧?居然真答应分家?那她怎么办? “钱和粮,我就一分为四,除了老三,你们都有一份。” 从此,全了这一份母子情,再无干系,互不相欠。 至于为什么没有老三那份,不是她看不上入赘的儿子,而是,昨晚流民来的时候,老三就不见了。 上辈子也如此,她怀疑那些流民,保不准和老三有些关系。 “我不同意,四妹和离回娘家,本来就够丢人的了,这我们都没说啥,可哪里还有女儿分家产的?” 赵有福开口:“娘,您得多给我们分点,您一个人能吃多少东西?我们可都有孩子呢,那可是您亲孙子…….” 赵有才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就分成五份吧,我和二弟一人两份,娘带着四妹,两个女人吃不多少,分你们一份,已经不少了。” 娘和四妹两个女人家,在这世道肯定活不久,粮食给她们,也是个浪费,搞不好到时候被别人家抢去了。 他觉着自个已经很孝顺了。 要不是看在生养之恩上,他一点也不给留。 王氏和小张氏妯娌俩这会儿都没说话,显然对这么分很心动。 甚至,王氏觉着,娘那一份该主动让给大房,长子本就该继承更多家业。 俩哥哥这态度,赵清清急了:“娘!” 您可不能老糊涂答应啊,她们娘俩分一份,怕是活不了多久。 不等她继续开口,就立刻被小张氏瞪了一眼:“闭嘴,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王氏应声:“是啊,小姑子还是少插手娘家事为好。” 两人一起挤兑她。 见儿女们这态度,秋老太太心底反而彻底平静了下来。 以后,她再不会对这群白眼狼抱有一丝期望了。 老太太一言不发,利落转身去了灶房。 兄弟俩还当是娘同意了,去收拾东西,心中有几分得意和期待。 “娘,我知道您最疼我们,放心,分了家,我和大哥也不会不管您——娘,你干什么!” 秋老太太手举火把冲了出来,目光癫狂,语气森然:“老娘说了,钱粮分成四份,一家一份!” “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一把火烧了所有钱粮,咱们谁都别想活了!” “反正老太太我活了这把岁数,也活够了,临死前,把你们几个不孝子女都带走!” 说着,火把偏了偏,作势扔! “娘,你疯了吧?!” “住手,别烧……” 秋家小院,父女俩忙的热火朝天。 他们把早就规整好的东西往板车上搬。 板车上铺了一层被褥,小丫头抱着一摞碗筷放上去,转头又去拿包袱。 秋十六手中是一摞堆积一起的锅具,他费力的搬起来,往车上一放,乱七八糟的东西再堆一堆,很快堆了半车。 秋嘉禾挤眉弄眼提醒他:“爹爹,那些东西,别忘了。” 秋十六应声:“放心。” 小丫头指的是那些刀枪,这玩意,可是能保命的。 秋十六突然想到,闺女能带沤的肥进什么地里。 “要不试试,能不能把刀枪放葫芦里?” 小丫头双眼放光:“我试试!” 她噌噌跑进屋子里,随便抓起一把长刀,心念微动。 【安检中——检测小农人携带物品与农事无关,禁止带入空间!】 小丫头挠头,她听懂了,略有失落的摇摇头。 “只能带和农事相关的东西进去。” 秋十六也失望,但问题不大。 他当初打板车的时候,在板车下面做了一个特殊暗层,就是为了放那些兵器的。 只是隐秘性,还是比葫芦差一层而已。 “十六哥!” 院子里传来呼喊声。 朱全小跑着过来,后面还有马石头几个。 他们是秋十六喊来的。 大伙都知道里正家要逃荒,各家正忙着商量跟着一起,还是留下来守家业呢。 即便如此,知道秋十六有急事,几兄弟都急匆匆过来了。 “啥事啊?十六!”马石头满头大汗。 “把大门关上,你们过来。” 秋十六招呼:“你们几家,都定好逃荒了吧?” 几人点点头,里正叔要走,加上先前秋十六提醒过他们,不用多犹豫,家里就定了一块逃荒。 “这次让你们来,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逃荒的时候,咱几家人挨着一起走。” “没问题!” “这还用商量?肯定要一起走啊!” 兄弟几个对此都没意见。 彼此相熟,走在一起,能有个照应啊。 正说着,几人被秋十六引到屋里,等看清屋里放的什么后,全都震惊不已。 “我靠!秋十六,你在哪弄来这些的?” 地上,摆着各种武器。 刀、剑、匕、斧、戟、钺、盾、鞭、抓…… “别管,速度,一人拿两样走,抓紧回去收拾东西去。这些东西,你们藏好了,关键时候再用。” 兄弟几个看着一地兵器,心脏都快跳出嗓子了。 这东西,他们平时都很少见,衙役们手里也只有大刀,武器没这么齐全呢。 若是往常,这些东西不是他们平民百姓能拿的。 可在这乱世,这武器关键时刻真是保命的呀! 钱串子最先挑选:“知道了,我们不傻,就仗着你对兄弟们这份信任,我们谁也不说,家里人也不说。” 马石头跟着点头:“我办事,你放心。” “十六啊,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要和全弟一样叫你十六哥!”马二狗眼睛放光,太能耐了。 秋十六这兄弟,真是没白处啊! 关键时刻真顶事啊。 秋十六一笑:“行了,都别贫了,抓紧!” 兄弟们一人挑了两样趁手的武器,塞衣服里藏着带走了。 第23章 汇合 收拾完,父女俩简单检查没落下东西后,就出发了。 秋十六推着板车,秋嘉禾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朝自家院子看了好几眼。 这院子的每一处,都是爹亲自弄的。 院子里的大柳树,也是小时候秋嘉禾和爹一起种的,树下还有爹搭的秋千。 以前爹爹总会推着她在秋千上玩,有时候兴起,爹还坐在秋千上,让她推,她总是很努力,才只能推动一点—— 有风吹过,空荡的秋千在柳树下随风轻晃。 她眨了眨眼,试图把眼泪憋回去,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 “闺女,跟上爹啊!来坐车上来,爹推你!” 前面传来秋十六的吆喝声。 小丫头用手背擦掉眼泪,扭头,依旧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秋嘉禾,她笑着回应:“来啦!” 这次,她没有再回头。 父女俩要先去接秋老太太。 还没等到秋家,半路上,便碰见了。 秋老太太佝偻着身子,挎着包袱,一边肩膀上硬扛着大半袋粮食,正一步一步的往这边赶。 “这么多东西,您一个人背,咋不等儿子去接您……” 说到这,秋十六想到什么,没再说,连忙上前接过粮食和包袱。 秋老太太也不逞强,把东西给他。 放好完行李,他又扶着老太太上车。 “干娘,您坐稳喽!” 秋十六刚要推车,眼前突然出现了个身影拦路。 白浔穿着一身黑衣,衬的腰身劲瘦,皮肤如雪,一头墨发用普通的银冠高高竖起,双眼蒙着黑布,竟有几分雌雄莫辨之色。 他唇瓣微启。 “带我一起。” 秋十六眉头一皱,张嘴就要拒绝—— 少年又开口:“我知道你给王家吹迷药了。” 一句话给秋十六气笑了,他挑眉,流里流气的:“我就是吹了,那又能咋地?你告我去啊?” 说完,转身推车就要绕过他,嘴里骂骂咧咧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还想威胁我,也不看看……” 话说到一半,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亮闪闪的金锭子。 这是十两的金锭。 秋十六小半辈子都没赚到这么多。 半刻钟后,秋十六推着板车继续走,只不过身旁多了个清瘦的少年。 白浔成功加入队伍。 秋十六看着他,警告他:“虽然你有眼疾,但板车坐不下你。” 他才不推这臭小子呢! 白浔:“我能走。” 他耳力过人,跟前面的人走,听脚步声便知前方路有无杂物,不影响走路。 秋十六依旧戒备:“第二,你绝不许打我闺女的主意。” 他没忘了,王地主几次三番打他闺女主意,就是为了送去给这小子当童养媳。 白浔点头:“我不是变态。” 他没什么表情,却始终让人感觉有种淡淡的噎人感。 秋十六没说话,把头扭过去,心里琢磨着,那可不一定。 他可得防着点。 村口处,兄弟四个带着家小也刚到齐。 钱串子家有手推车,他推车,堆得满满当当,只能勉强让三岁的儿子坐在车上。 他爹娘,和他媳妇刘氏身上还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着走。 至于马二狗,身后跟着个十二岁的弟弟——马三狗,人都快瘦成麻秆了。 兄弟俩身上大包小包的,还扶着位瞎了一只眼佝偻着背的老头,这是他们的爹——马半仙。 马半仙是他自个起的名字,他以前不瞎,装瞎子干算命骗人,被发现后暴打一顿,就真瞎了一只眼。 至于朱全,带着寡母和姐姐,三人身上同样背了不少东西。 朱大丫怀里还抱着小娃娃。 而马石头是一个人来的,就带个小包袱,里头是一身旧衣裳。 见面简单打过招呼,秋十六道:“人都到齐了,咱们快走,抓紧追上里正他们!” 里正叔几家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大伙没意见,要是被大部队落下,逃荒路上危险更多了。 一行人正式出发。 先前大雨连绵不断的下了两个月,才停没几天,因此路上的泥土仍旧湿润。 走过时,得加小心,注意别踩到泥坑滑倒。 走在板车旁的钱老太太,脚下一滑就往前扑,眼看着就要来一个大劈叉——下一秒,胳膊肘被扶住。 钱老太太赶忙稳住身体:“哎哟,可吓死我了,多谢秋嫂子!” 秋老太太摆手:“都是小事,客气啥,这路可滑着呢,小孩摔一下没啥事,像咱这一把老骨头的摔了,可就麻烦了,都得小心点。” 朱全娘——朱寡妇也点头:“是嘞,不能刚上路就给孩子们添麻烦。” 三老太太以往在村里打交道不多,这会儿唠两句,也熟悉了。 钱老太太纳闷:“话说回来,秋嫂子,你不应该是跟有才他们一起走吗?” 村里人是知道秋老太太和秋十六是干母子俩,俩人关系好。 可秋老太太有亲生儿女,哪有不跟亲生孩子,跟着干儿子的? 朱寡妇早就疑惑了,但她谨慎,这种明显戳人伤口的事,她是不会问的。 倒是钱老太太性子直,又是村里第一大喇叭,最爱八卦,根本忍不住。 秋老太太也不介意,长叹一口气:“我那俩儿子,一听要逃荒,就把我分出来了。” 她说话语气平静,却惹得旁边两人瞪眼。 “什么?还有儿子不要娘的?” “老妹子啊,你一个人把他们拉扯照顾大,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村里人全看在眼里,如今到了该他们孝顺的时候,把你给分出去了?” 秋老太太点点头,双手捂脸,说话带上了哭调:“孩子们长大了,都有自个小家了,顾不上我这老太太,正好要逃荒,觉着我这老骨头拖累他们了呗。” “这些年辛辛苦苦把他们几个拉扯大,也算是对得住死去的老头子了,到时候去地下见他,也能给他个交代。” 秋嘉禾担忧的看向阿奶,伸出小手,握紧她粗糙干硬的大手。 无声安慰。 第24章 带着苦楚和希望 尤其这些年赵家几个孩子,可没少费钱。 赵有才读书花费有多少,不用说,就是有福有德俩兄弟,也被供着认字学手艺,赵清清出嫁时候嫁妆,算是十里八乡最高的。 赵家兄妹的日子,在村里绝对算一等一好的。 可赵家哪来的钱?赵家祖上八辈子穷的叮当响,是秋老太太起早贪黑干,日子才好过起来。 没想到,养儿女二十多年,才逃荒,刚遇到点难事,赵家兄弟就不要娘了? “太没良心了!这种不孝子肯定会遭报应的!别难受了啊…….” 老太太们好一通安慰,心底不自觉多了几分同情。 好在秋老太太还有干儿子照顾。 这秋十六,别看平日混不吝,实际上真记恩啊。 秋十六推着车,有些焦心的看着干娘,见她不哭了,才悄悄松口气。 马石头自觉帮他扶着另一边,两人一起,轻松了不少。 “石头,你咋就一个人出来,不和家里一起走吗?” 他虽然是说了兄弟几家凑一起逃荒,但若是家里不同意,也不用强求,先跟着家里人。 马石头苦笑一声。 “他们和里正叔先走了。” 秋十六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马家人口多,父母爷奶都在,家里七个兄弟,他排老五,一向不太受重视。 这次马家人急匆匆逃荒,就给他落下了。 怪不得他只带了身衣裳,一点口粮没有。 秋十六没说啥,安慰似的拍了拍他肩膀:“没事,咱哥们走。” 秋老太太走出伤心的情绪,和俩老太太聊村里鸡毛蒜皮的事。 小丫头放心了,对她们的话题不感兴趣,坐在板车上,就跟屁股上扎了钉子似的,左右摇摆,时不时探头往外看一眼。 看的是朱大丫怀里抱着的奶娃娃。 朱大丫也是个命苦的,出嫁三年,在婆家当牛做马,好不容易有孕,就因为生了女娃,被婆家休了。 要不是弟弟朱全接她回家,愿意管她,她就带孩子自尽了。 襁褓里的孩子才一岁,皮肤黝黑,睫毛长长的,这会儿正睡着,但眉头微皱,不太安稳似的。 秋嘉禾很少见到比她还小的孩子,很是好奇,她转了转眼珠子:“朱姑姑,我来帮你抱孩子吧。” 这样她就能摸摸啦。 小姑娘清澈的眼睛根本藏不住一点心事,朱大丫忍不住一笑,又很快收敛。 她是被休的弃妇,要处处低调才是。 “不用了,我抱着就行了。” 秋老太太唠着嗑,也不忘注意这边,一下就看出来乖孙女的小心思。 她嗔怪着碰了碰小丫头的鼻子:“你这丫头,这么小的年纪,你可抱不好孩子。抱孩子,那是有讲究的,要是给摔了怎么办?” 老太太声音温和,对朱大丫开口:“来,我帮你抱会儿。” 边说着,不等朱大丫拒绝,老太太已经将孩子接过来,娴熟的抱在怀里。 朱寡妇是个爽利的,见状道:“麻烦秋嫂子了,你抱累了,就给我,别累着。” 几个老太太接着唠嗑,这件事仿佛只是个小插曲。 朱大丫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悄悄红了眼眶,心中触动万分。 她自打被休后,名声也不好,村里人都嫌弃她。 她为了不惹事,几乎再也没出过家门。 这次逃荒,她做好了被人指指点点的准备,却没想到,会被人照顾。 秋嘉禾好奇看襁褓里的娃娃,小娃娃睁着大眼睛,湿润的黑瞳中有几分警惕和害怕。 小丫头双手扒下眼皮,张大嘴做了个鬼脸:“啊略略略~” “哇!” 襁褓里的小娃娃嗷一声就哭了。 秋嘉禾吓一跳,小手慌乱的摆弄,试图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呀,是姐姐不好。” “呜呜呜!” 小娃娃哭的更凶了。 秋老太太忙抱着孩子晃悠:“哦,不哭不哭啊,乖丫头,啊,赶路可不兴哭。” 娃娃她不听,依旧哭的惨烈,一时半会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朱大丫很不好意思:“暖暖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来抱着、我哄吧。” “是我想逗妹妹玩,把她吓着了。” 秋嘉禾心虚的对了对手指,有点小愧疚。 “唰!”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手中捏着一只拨浪鼓,晃了晃。 “卜愣卜愣!卜愣卜愣!” 小娃的哭声一顿,白浔趁机将拨浪鼓塞进她的小手里。 拨浪鼓转动的声音,似乎让小丫头感到新奇。 也不哭了,晃悠着拨浪鼓咯咯笑起来。 秋嘉禾学着大人样,长出口气,扭头看向白浔。 虽然不是井神,但哥哥还是很厉害,什么都有! 队伍紧赶慢赶约莫一个时辰,前方探路的马三狗大声吆喝。 “追上里正他们了!” 大伙精神一振,不由加快了脚步。 官道年久失修,加上持续俩月大雨的冲刷,有的路段彻底毁了,成了泥潭。 里正几家的牛车、板车,一时不慎,就都陷泥潭里了,轮子都被淹没半个了。 几户人家的男人,正想法往外抬车。 老人妇人忙着把车上堆的行李往下拿,减重,也是免得行李掉泥里。 秋十六远远看着了,吆喝:“里正叔!马叔,这车咋还陷泥里了?来来,咱们人多,一起抬!” 说着,把自家板车停好,大步过来,边走边撸起袖子。 身后还跟着钱串子、马石头几个,同样要帮忙。 这几户人家心中一暖,还得是同村人啊。 不用多说,秋十六开始分派人手:“老钱,全弟,你俩跟我先帮里正叔……” 关大郎三兄弟在板车左侧,秋十六等人站到板车右侧。 秋十六双手抓住车板,吆喝:“来,都准备好了?我说一二三,大伙一起使力!” “一、二、三,使劲!” 几人霎时间咬紧牙关,青筋暴起,使了全力把牛车往上抬。 抬是抬起来了,但是才把板车从淤泥里拉出来一点,便又陷回去。 秋十六扫了一眼:“我知道咋回事了,里正叔,您记得赶牛,让牛在前边使劲儿!” 第25章 往哪走 等秋十六再喊口号,他立马甩鞭子赶牛。 众人再齐刷刷使劲—— 板车被抬起来一点,牛又在前面使劲,车轮飞漩,溅起不少泥浆,却渐渐有往上去的趋势。 大伙胳膊发酸,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到了力气极限,见状,秋十六立马道:“别泄气,我喊三二一,再一起用力!” “三、二、一!” 大伙使劲儿提起一股气! 下一秒,只觉手上一轻,随着牛一使劲儿,板车直接往前窜了出去,里正老头赶紧拉停牛车。 终于上去了! 秋十六又去帮另几家,他们都是手推车,得靠蛮力往出抬。 全村,也只里正家能有牛车。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把车都弄出来了。 “十六,这次多亏了你们。” 秋十六谦虚摆摆手:“一个村的,互相搭把手的事儿。” 这话说的,大伙心里热乎乎,觉得关系一下近乎不少。 里正老头觉着,秋十六这小子,滑不溜秋,但真会说话。 两边汇合后,继续赶路。 秋十六推着车,绕过淤泥,跟在后面。 看着前头的队伍,秋十六大略算了下加上他们,一共有十户人家,约莫八十多人。 看来,后面应该还有人追来。 大河村,许多人家都在收拾行囊,准备逃荒。 有的家里只剩下一个或者一对走不动的老人。 他们活了一把岁数了,不想折腾了,流民来就来吧,死在大河村,也算落叶归根。 也有少数人家始终觉着县城被攻破,流民们在县城抢了大户,可能就不抢他们了。 主要是舍不得家业,不如继续守着。 或许里正他们逃荒也不好走,还得灰溜溜回来。 还有人趁乱去离开的人家里搜刮,总能翻出些好东西。 总之,大伙都忙着。 只有王地主家,安静得很,主子们睡得很香甜,隔着一道门都能听见里面的呼噜声。 这让下人们很是焦躁。 不是,外面家家户户都逃荒了,你们还睡呢? 饶是心里再着急,也没人敢敲门,要知道老爷和夫人都是脾气大的,要是惊扰了他们,八成挨骂。 忧虑和焦躁在小厮们间弥漫。 主意正的小厮,已经悄悄拿了主院名贵的花瓶,还有小丫头偷偷藏主母和小姐的首饰,灶房的伙计们合计好了拿米拿面和油,悄悄离开。 等到王管家发现不对时,整个王家空了一大半。 值钱的物件丢了,小厮和伺候的丫头也少了好几个。 他大怒:“分出十来人守好了前门,不许人出去,剩下的都跟我去后门!” 等他赶到后门,就见七八个小厮,丫鬟背了包袱往外跑。 王管家赶紧让人围堵。 “真是反了你们了,知道背主是什么罪名吗。” 有小厮一边往外挤,一边翻白眼,县令都跑了,要大乱了,谁还管什么主子奴才? 一方拦人,一方捞了好处要走,心知留下来绝对没好果子吃,各个急的红了眼,双方当即动起手来。 要跑路的下人,有的亮了刀,一副拼命架势。 王管家的人见状,不敢使劲拦了,他们是忠心,但不能搭上命呀! 就这样,还是跑出去一大半小厮和丫头。 王家热闹一上午。 到了晌午,太阳越来越大,牛都累的不乐意走了。 里正老头坐在牛车上,向后看了看,招呼:“大伙都歇歇,也等等后面的人,这逃荒啊,人越多,越安全。” 走了一上午,众人也身心俱疲,纷纷停下来原地休整。 人又累又乏,更多是饿,各家都准备生火做饭。 多数人家选择煮稀粥,省粮,只有极少数的人家做干粮。 整个队伍除了烧火和锅铲碰撞的声音,几乎没什么人说话,气氛很是沉闷。 刚离开村,大伙心情多少有些失落。 秋十六也架锅生火。 秋老太太嘱咐:“十六,要不咱们就烙饼吧。” 这一路推车又赶路的,太累人,壮劳力不多吃点哪行? 毕竟上辈子走过一次,秋老太太知道,这粮是得省,更得吃,逃荒路上要是没力气,被抢了粮,才是最亏的。 “成。” 秋十六就不是亏待自个的人。 他从车上拿下来,半袋子糙面、小半筐切好的南瓜块。 昨晚试吃后,他就把剩下的南瓜都给切了,一整个拿出来,实在太大,没法解释。 但他要是切碎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带多少南瓜。 “做南瓜饼?” 秋老太太顺口问了句,已经开始煮南瓜了。 煮熟的南瓜,舀了两勺粗米面,倒进凉开水,开始和面。 秋嘉禾咽了咽口水,蹲在旁边等吃,看了看周围,小脸上有些迷茫,以后每顿饭都是在外面吃了吗? “爹,咱们逃荒要逃去哪儿?” 总得有个目的地吧? 秋十六往火堆里加柴,柴没干透,烧起来贼能冒烟,熏得他泪花都出来了。 “不知道啊,爹就知道,整个九江郡都遭灾,待会儿去问问里正去。” 去哪儿,秋老太太倒是知道。 “八成是要去东鲁郡。” 九江郡北上是安庆郡,两郡离得近,安庆郡一开始是接收流民的,但收太多安置不了,后来干脆就不许流民进入。 前世他们只能离开安庆郡,继续逃荒,好像要去什么东鲁郡。 她没走到,当时已经病重不行了,干儿子背着她到处找大夫,好不容易搞来药,又被十几个饿急眼的流民不管不顾的哄抢,他们娘仨都死在流民手下。 别问为什么抢药,快饿死时候,一切能吃的东西都能成为被抢目标。 一路上话很少的白浔,突然开口:“东鲁郡近边关,常和高丽、新罗有战事,并不算特别稳定。” “不如去河东郡、河南郡,地处中原,较为安稳。” 父女俩听的一个头两大。 什么高丽新罗东南郡的? 秋十六还是很给面子:“嗯,说得好!” “不过,这些地方,我是一个都没听过,不知道咋走啊,算了,走哪算哪吧。” 该死死该活活。 白浔沉默了下:“我知道路线。” 第26章 路线图 说着,又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烧的发黑的木棍递给少年。 “你能给路线画下来不?” 富贵人家的小少爷,画个图,肯定不在话下吧? 秋嘉禾左右看了看,扯下一块棕色的麻布,之前是盖背篓上的。 白浔接过,将布铺平,手指捏着小木棍,三两下便勾勒出一个大致的线路轮廓,然后一一标点。 “这是大河村,这一片,九江郡,咱们目前的位置应该在这……” 少年说着,随手把每个地方都标了出来,甚至还知道前方有几条路。 秋十六惊呆了。 “行啊,还算你小子有点用。” 没一会儿就画完了,秋十六拿着路线图去找里正。 里正老头正吃干粮呢,乍然被拍了一下肩膀。 一下子就噎住了,他使劲往下咽,可硬是下不去,哽的他直翻白眼。 秋十六赶紧拧开水囊,给老头子灌水、拍后背。 这疼半天,可算顺下去了。 里正老头眉头一皱,怒瞪秋十六,还不等他骂人,男人赶紧把图展开在他面前。 秋十六压低声音:“里正叔,你瞅瞅,这是那小子画的路线。” 关里正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看到白浔。 他见过这少年,当初出现在王家,瞧王地主对他恭敬的样子,便知道这人来头应该不小。 虽不知为啥和秋十六混到一起去了,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打眼一瞧图,里正老头顿时眼前一亮。 “这路线图画的可好啊,没错,没错!” 反正一点没怀疑图是假的,没看标的字这么好吗?图也画的工整,肯定是真的。 秋十六把白浔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问:“咱们往哪儿走?那小子说了,河东郡、河南郡、都安稳。” “河东郡好像更远一点,咱们就去河南郡吧。” “也行,那和大伙商量商量?” “先不用和他们说,反正大伙随大流,这事儿咱们先知道就行了。” 里正老头是觉得现在人心不齐,白说。 秋十六和里正俩人嘀嘀咕咕的把事儿定下了。 秋老太太正给饼翻面呢,先前出锅一张大饼了,给小孙女捧着吃。 孩子小,还长个呢,可不禁饿。 秋十六一回来,就要接手:“干娘,我来烙,你去先吃饭。” 秋老太太把胳膊抽回来,嫌弃一摆手:“去去去,你手艺可比不上我,禾儿就爱吃我做的!” 秋十六无奈。 他烙饼手艺,还是和干娘学的呢!嫌弃他,就是干娘没教好! 但他不敢说。 秋嘉禾两只小手捧着金黄色大饼,腮帮子鼓鼓,使劲嚼嚼嚼。 这杂粮饼,本该梆梆硬且劲道的,但加了南瓜后,软了不少,又香又甜,还有粮食香气。 秋老太太又烙好了一张饼,给了白浔。 也是半大孩子,肚子叫唤半天了,愣是面不改色。 白浔接过,道谢后,咬了一口。 然后愣了一下。 这饼,它喇嗓子,但是要说它难吃,还有点好吃,有一股南瓜香气,吃起来微微发甜。 他没吃过难吃又有点好吃的饼,这是农户人家的特色? “为什么不做白面饼?” 这样,既不喇嗓子,又好吃。 秋十六听得眼珠子瞪大,嘿,这小子,给他吃饼都不错了,还想吃白面饼? 你还挑上了! 不等他开口,秋嘉禾咽下嘴里的饼,解释:“因为白面贵呀!要五文钱一斤呢,杂粮才两文钱一斤。” “井、不是,哥哥,你这么大一个人了,要学会勤俭持家,知道不?” 被说教了的白浔没说话,垂头默默勉强吃完了一张饼。 只是吃完,他觉得眼睛有隐约的刺痛,错觉吧?自从瞎了后,眼睛就再没什么感觉了。 就晌午饭功夫,又有两家追来,其中就有赵家。 大老远的,赵家人便看见秋老太太和秋十六在一起。 “娘咋在十六那?” 赵有福惊讶了一瞬。 赵有才扫了一眼,淡淡回应:“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就看她的好干儿子会不会一直带着她。” “娘脑子真是坏了,一点也不知道不心疼自个的子孙,我说她为啥非要拿走那么多钱粮,合着为了补贴干儿子,真当人家愿意给她养老?还不是为点钱,过些日子被抛弃了,她就算求咱俩,咱也不让她回来。” 赵有福不甘心的嘀咕了几句。 赵家人没上前跟秋老太太打招呼,只跟在队伍后面,找了一处地方歇着。 秋老太太也只往后边瞥了一眼,没空搭理他们。 老太太正合计着和孙女上山坡找野果野菜呢。 两人拿上背篓,拿上小锄头,秋嘉禾像个小大人似的嘱咐:“爹,你可得看着点行李。” “知道了,你俩别跑太远,有事儿就喊我。”秋十六嘱咐。 老太太一手拉着孙女,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她知道了。 前段时间雨下的太大、太久,林子里潮湿阴冷,呼吸间都是树木泥土混杂在一起潮腥气息,不算好闻。 路更湿滑不说,野菜早冲没了,偶尔能瞅着几株野菜根。 秋老太太牵着孙女,朝一条小路走。 她记着,上辈子这山上,有棵树,被大雨冲刷,野果全打落,掉了一地。 当时是一群人发现的,她拼了命的和人抢,抢的最多,然后全都给儿女们吃了,自己一口没吃到…… 不知道还在不在。 才走没一会儿,她便瞧见了大石头后一棵粗壮的老树。 “找到了!” 秋嘉禾也看到果树了。 绕过石头到了跟前,就瞧见地上一片野果子,小丫头惊喜:“阿奶,好多果子!” 秋老太太一笑,祖孙俩埋头开捡。 野果多是熟透的,只是掉在地上,外皮都摔破了,烂了。 不过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统统装进背篓里。 不过,那种掉下来后泡在水泡里,腐烂成一滩的果子,她们不捡。 秋嘉禾知道,吃了会肚肚疼。 石头后,赵大虎和赵二虎鬼鬼祟祟趴着,往大树那边看。 他俩是赵有才、赵有福的儿子。 第27章 抢野果 俩兄弟决定讨厌坏阿奶,刚才见阿奶带着赔钱货上山,他们就悄悄跟上来了。 这会儿,看到秋嘉禾的小背篓里已经有半筐野果了。 赵大虎和赵二虎对视一眼,动了心思。 正好阿奶已经背筐去另一头了,是个好机会啊。 秋嘉禾原本蹲在地上,突然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一股不安的预感笼罩心头,猛地抱起背篓就往前跑。 身后,兄弟俩抓了个空,赶忙又朝着秋嘉禾这边追。 “你站住!我们都看到了,你可捡了不少野果,赶紧把野果给我!” 秋嘉禾一听要抢自个的果子,小腿儿倒腾的更快了,不服气的道:“这是我捡的野果,凭啥给你!” 赵大虎很有理:“凭啥?就凭我爹说了,你爹这么些年没少吃我们家的东西,你家的东西都该回报赵家。” 秋嘉禾又不傻,知道自家爹情况,边跑边反驳。 “哼,才不是呢,帮我爹的只有阿奶,和你爹他们有什么关系?” 赵二虎追的气喘吁吁,大喊:“和她说那么多干啥,直接抢过来就行了!” 他俩一个八岁,一个九岁,岁数都比秋嘉禾大,个头也更高。 没一会儿,便一前一后的追上秋嘉禾,赵二虎死死抓住小丫头肩膀,赵大虎伸手就要抢她的小背篓。 秋嘉禾死不松手。 可她力气小,眼看背篓要被拉过去,顿时急了,她嗷一声,张嘴就咬赵大虎。 “啊啊——” 林子里传来赵大虎的痛嚎。 “给我松开,松开!” “二弟,快把她拽开!” 奈何秋嘉禾憋足了劲,咬上了就死不松口。 赵二虎拽不动,来了歪点子:“咱俩一起扯她头发,我就不信了,把她头发都扯掉,看她松不松!” 俩人说着就要动手。 下一秒,两人齐齐被人拧住耳朵,往边上扯! 秋老太太手上用了些力道的,呵斥:“你俩小兔崽子要扯谁头发?还想抢人家野果?谁给你们的胆子!” “你都不是我们赵家的人了,凭啥还管我们,死老太婆!” “对,老太婆,我爹说了,你这么大岁数,就该留在村里等死,非要分家里粮食跟着逃荒,你就是心眼坏,自私!” 这两个孙儿,都是秋老太太从小惯着宠着长大的,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先可着这两个小的吃,如今…… 小小人嘴里说出的话,字字句句都让秋老太太心寒。 “好,好、我不是你俩阿奶是吧,那你们欺负我孙女,更该打!” 说着,秋老太太扬手,“啪!啪!”给兄弟俩一人一嘴巴子。 赵大虎兄弟俩疼的捂脸。 眼里全是震惊和愤怒,这是阿奶头一次打他们,果然,阿奶变心了,要做别人阿奶,就不疼他们了。 “既然我都不是你们阿奶,你们身上衣裳也是我给你们做的,脱下来,还给我!” 说着,秋老太太伸手去扒俩人的衣裳。 兄弟俩是又惊又恼,气的脸都红了,拼命扭动身子,想跑。 可秋老太太从前那双温柔摸他们脑瓜的手,如今像是铁钳似的,任凭他们怎么都挣脱不了。 赵二虎只好走迂回战术:“你要想继续当我俩阿奶,就不能扒衣裳,再把野果给我,好好道个歉,我就还让你当我阿奶!” “对,不然我们就再也不原谅你了!” 秋老太太啐了一口,扒衣裳的动作更快了:“你俩龟孙子,谁爱要谁要,我可不稀罕。” 人发起火来,有时候连自个都骂。 兄弟两人没想到,秋老太太是动真格的,到后面哭着认错也没用,衣裳到底是被扒的只剩下一层里衣,两人全都哭着跑下山了。 秋老太太手里拿着衣裳,心想,回头改改还能用。 又去摸摸小丫头的头:“刚才伤着哪儿了不?” “阿奶放心,我没事!”秋嘉禾摇摇头。 阿奶来的正好,她没受伤,当务之急,是把野果都捡回去,少捡一个她都会心疼。 秋老太太也放下心,祖孙俩继续捡野果。 这次,秋老太太不敢离秋嘉禾太远。 亏得自己刚才赶上了,不然,秋丫头就要挨欺负了。 小丫头不知道阿奶心里的愧疚和担心,捡的起劲,直到她看到一个洞,顿时激动。 “阿奶,快过来,这有老鼠洞!” 以前她家里也有老鼠洞,有时候爹会挖开,发现里头藏着不少粮食。 秋老太太蹲的腿麻,晃晃悠悠过来,探头一瞧,高兴的直拍大腿:“傻丫头,这是竹鼠洞!” 竹鼠洞比老鼠洞要大得多,一般有两三个洞口。 秋嘉禾茫然抬头,竹鼠是啥? 似乎看出她的疑问,秋老太太道:“竹鼠肉能吃,炖汤可鲜亮了。” 一听吃,小丫头瞬间眼睛发光。 “快,咱俩去找找附近还有没有洞口。”秋老太太安排。 很快,两人分别在不远处发现了竹鼠洞。 “给这些洞口都堵上,缝隙处也堵严实。” 秋老太太搬来几块大石头,堵好,只留下一处洞口。 接下来,祖孙俩又找了些小树枝,秋老太太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后一股脑的塞进竹鼠洞穴。 不一会儿,浓烟滚滚。 秋嘉禾好奇询问:“为什么要点火?” 秋老太太耐心讲解:“等一会儿,竹鼠就会被熏出来,烟熏得它晕乎乎的,一抓就抓到了!” 祖孙俩忍着烟熏雾寮,没敢挪地方,很快,洞口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秋老太太拿开树枝,只见洞口,有一只毛茸茸肥厚的竹鼠,绿豆大的眼迷蒙蒙的,显然是被熏蒙了。 不等它反应,秋老太太飞快伸手,一下子便拎住了它命运的后脖颈。 “这只,少说得有六七斤!”秋老太太掂量两下,高兴的不行。 秋嘉禾撅着小屁股,继续探头往洞里看,里面空空的。 “阿奶,里面没有鼠了,看来这竹鼠是一个鼠住的。” 秋老太太被逗笑:“可不,走了,时候不早了,咱快下山给你爹看看去!” 祖孙俩收获了一小背篓的野果,一只六七斤的大竹鼠,可谓满载而归。 秋嘉禾小腿倒腾地飞快,脸上红扑扑的,跑到爹身边:“爹爹,快看看,我和阿奶抓到什么了?” 扫了眼筐里,秋十六眼睛都瞪大了:“不仅有野果,还有竹鼠呢啊!?我闺女就是厉害!干娘也厉害……” 祖孙俩骄傲的挺起胸膛,动作一致抬起下巴。 仿佛在说,那当然啦。 一家人正说笑呢,女人泼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姓秋的,你闺女把我儿子打了,你们在这倒是挺高兴啊!” 一扭头,小张氏和王氏气势汹汹过来。 第28章 这婆婆赶上活菩萨了 秋老太太目光凌厉:“你少在那胡说八道,和秋丫头没关系,你们儿子是老娘打的,咋的?” “娘,刚才我儿都说了,您帮着秋丫头抢他俩的野果,还把他们衣裳扒下来了。” “我知道,您打小就向着您干儿子,可您也不该为了外人,欺负自个孙子吧?” 王氏微微蹙眉,端的是一副无奈模样,好像秋老太太多不讲道理,她才不得不来说似的。 周围人家纷纷看过来,有不少不知内情的,还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哪有为了外人打自个小孙子的?真是活久见。 小张氏双手叉腰,十分厉害:“可不,二虎的脸都被你扇肿了!世上有你这么当人阿奶的吗?” 秋老太太嗤笑两声。 “那是小崽子活该,兄弟俩看禾儿落单要抢她的野果,还要打人。” “我孙女多乖,那俩小崽子平日是啥样的,村里人都知道,俩八九岁的人了,欺负我孙女一个,回来还给她泼脏水,要不要脸?” “敢不敢让大虎兄弟俩过来,面对面对峙。” 这话一出,顿时有人露出了然的神色。 有人道:“这俩小崽子,平日里就没少在村里欺负人。”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立马生气附和:“可不是,上次我孙子捡了根甜草根含着,赵大虎兄弟俩看见要抢,我孙儿不给,俩人就把我乖孙打了一顿!” 听见周围议论声,小张氏也知道,她们不占理了,没法,她儿子在村里名声实在是差。 让孩子过来对峙,更是不可能。 她冷哼一声,直接道:“我儿子来不了,他被你打的耳朵都肿了,说耳朵嗡嗡响,怕是要听不见了。” 王氏面上也是一副心疼的神色:“大虎也是,刚才还在那吐呢,说头晕头疼。” 她眸光微转:“娘,就算孩子们不懂事,但是您下手也太重了,您亲孙子们被打成这样,你这当亲阿奶的,心里不难受吗?” “教孩子也不能光打,也得和他们好好说,不然,孩子们都不敢亲近你这个阿奶了。” “这次孩子们可伤得不轻,娘,您拿点好吃的给孩子们补补,小孩记吃不记打,就不记您的仇了。” 叭叭一通后,她视线直勾勾落在竹鼠上。 “大虎最爱吃竹鼠了……” 秋老太太虽然最近对他们看不上眼,但大人的事,终归不至于牵连小孩子,往日对两个小孙子的爱护,她都看在眼里。 如今她这么一说,老太太定会心疼孙儿,把竹鼠给她们。 秋老太太果真动了。 她把刚捆好的竹鼠塞进白浔手里。 双手叉腰,气势更盛:“好啊,原来是奔着竹鼠来的,我也把话放这,我一根毛都不给你们!” “你俩少在这嘚瑟,去问问大伙,谁家当阿奶教训亲孙子还得赔偿?咋,你俩生的是野种,不是老赵家的人?” 一句话顿时把俩儿媳妇都气坏了。 这不拐弯骂她们偷汉子吗? 王氏气得不行,却依旧端着大家闺秀气质:“娘,您说什么呢?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小张氏就没她那个定力,当扬就撒泼:“你个死老太太,我撕了你这张破嘴,敢造谣老娘?” 说着,伸手就要往秋老太太脸上抓。 秋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一把抓着小张氏的手,大骂:“你个当儿媳的,三番四次和婆婆动手,看来我这些年太好说话,把你们惯得没边儿了!今天,我就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不孝的东西!” 她眼中冒着火气,抡起巴掌就朝着小张氏脸上甩。 “啪!啪!”两声脆响。 觉得跌份,站着没动手的王氏,也没躲过去,被扇了一巴掌。 她捂着脸,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底全是错愕。 “娘,您怎么连我也打?” 秋老太太冷哼:“打你咋了,天天在我这个婆婆面前摆威风,装大尾巴狼,就是欠打!” 小张氏气得不轻,吱哇叫着要还手。 秋十六不好直接掺和女人家打架,暗戳戳的给干娘递了根烧火棍。 有了烧火棍,秋老太太气势更足,抡远了朝俩儿媳大腿、屁股抽。 “你们还敢打婆婆?真反了你们了,今天我非让你们知道知道,谁是大小王!” 秋老太太常年干活,这会儿又使了全力,直接给王氏打懵了,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周围不少人看热闹。 有上了岁数,当婆婆的老太太鼓掌:“对,打得好,哪有儿媳坐婆婆头上的!” 也有小媳妇暗暗抱不平:“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么打。” “不过,为啥不把竹鼠给自家,反倒给个不值钱的干孙女家?” 刚有人发出疑问,钱老太太插话了:“哎哟喂,你们是不知道,赵家这仨儿子也是个不孝的,这不,今早刚逃荒,三人就把老太太单独分出来了,怕带着成累赘!” 朱寡妇跟着打配合:“可不,多亏了秋十六这干儿子,说愿意养着秋老太太,不然啊,怕是就被亲生儿子丢家里等死了!” 众人惊讶不已。 王氏一边躲烧火棍,一边试图讲道理:“娘,长辈当慈,长慈则子孝,您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儿媳,实乃是苛待之举!” “放你娘的罗圈屁!”秋老太太嗓门高了好几度:“自从你嫁进赵家,别说下地了,做饭洗衣裳,你干过哪样?天天把我这个婆婆当老妈子使唤,还成我苛待你了?” “你个当嫂子不带好头,老二媳妇有样学样,成天不是这疼就是那痒的,反正是干不了活。” “每回逢年过节,我老婆子宁可自个不吃肉,也让你俩带肉风风光光的回娘家,我这还不够慈?怎么才叫慈?” 周围人都听得惊呆了。 普天之下,竟然还有这种婆婆?赶上活菩萨了都。 第29章 娘想吃鸡 “这王氏说话文绉绉的,还什么秀才闺女,现在看来,也是个白眼狼,不孝就不孝。” “小张氏更是厉害,张嘴就骂老不死,还和婆婆动手,一个两个的像什么样啊!” “这种不孝的儿媳,就该被休了!” 大伙纷纷谴责。 虽说事情和他们没啥关系,可谁家里没个儿子儿媳,难免就共情上了。 养儿养女的,付出一辈子,结果临老临老被分家出来了,光是想想,他们都来气。 赵有才素来不爱露头,喜欢躲在后面出歪主意。 但见媳妇挨打,他忍不住出面。 挡在媳妇前头,抓住了秋老太太的棍子。 “娘,您这是做什么?您两个儿媳妇一着急说错了话,您是长辈,和她们计较什么?” “娘想教训孙儿,那是天经地义的。咱虽说分了家,但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娘还是我们的娘,今后儿子们肯定还得孝顺您。” “还有以往干活的事,儿子也不知道,您心中有怨啊。不是我们做儿女的不干活,其实我们也是有心的。只不过,娘您以前实在是太能干,也不给我们孝顺的机会,这才惹出这个误会,娘您消消气。” 赵有才这些年的书倒是也没白读,三两句就把自个洗白成不是故意的了,反倒成了秋老太太有不满憋着,不和他们说。 秋老太太笑了:“行啊,想孝顺,那就现在!分家的时候,家里鸡都让你们兄弟拿了,老婆子我啊,现在就想吃鸡。” 一听要鸡,小张氏第一个不乐意了。 “我们是没给你分鸡,但不是多给你六十文吗?这不都说好的吗?” 秋老太太理都不理她,就盯着老大:“老大,你是真孝顺?还是说瞎话过过嘴瘾?” 她太了解她的儿子们了。 她这大儿子,还是太贪心,既想要里子,又想要面子。 但凡他今个豁出去,就认了这不孝的骂名,她都没有提要求的机会。 赵有才一哽,见众乡亲们都看着自个,一咬牙:“成,娘想吃,我们这做儿女的哪能不给,我这就给娘拿去。” 说着,忍着肉痛,绑了一只老母鸡拿了过来。 围观的人这才满意了点,纷纷夸赞。 “还得是读过书的明事理。” “可不,你看赵有福,到现在都没个表示。” 赵有才笑呵呵说应该的。 秋老太太顺势也夸了大儿子两句,不为别的,为以后还能拿到儿子的“孝顺”。 等周围安静下来,赵家歇息的地方。 小张氏不依不饶。 “大哥,给出去的那只鸡,算你们大房的,和我们二房可没关系啊!” 家里一共有六只鸡,分四份,该一家分一只半。 老太太嫌麻烦,把该分的鸡换了钱,剩下的鸡才三家人分,一家分两只。 “咱们现在虽一起走,那是因为逃荒,咱已经分好家了,早把这些东西都分明白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听她喋喋不休,赵有才顿时不高兴了,看向二弟:“老二,你的意思呢?” 小张氏也不甘示弱:“相公!” 赵有福左看看右看看,迟疑着开了口:“我媳妇说得对,大哥,咱们已经分家了,就把该分开的东西分清楚。” “你好意思这么说?刚才要不是我替你们解围,你媳妇还在那挨骂呢!” “谁让你解围了?我让了吗?你分明是要给你媳妇解围,最后你得个孝顺的名声,带上我干什么?你没听乡亲们只夸了你吗?啥好处都让你得了!” “我们是亲兄弟,你计较那么多……” 赵家的内讧声隐约传过来。 秋家人不理会,秋十六已经收拢东西,给鸡和竹鼠绑好在板车上,下面放了个小筐和布,省的这俩小东西拉的到处都是。 竹鼠看着鸡,鸡也看着竹鼠,双方都十分害怕的乱叫试图蹬腿远离对方。 “吱吱吱~” “咕咕咕——” 伴随着两种动物的叫声,队伍再次出发。 坐在车上的秋嘉禾翘了翘腿,眼珠子却盯上了鸡——尾巴。 阳光下,鸡尾巴黑色毛呈现出五彩斑斓的黑,炫到了小丫头的眼睛。 鸡毛……可以做毽子! 她慢慢伸出手,只是还没摸着鸡毛,那鸡猛地就朝她啄过来。 秋嘉禾吓得赶忙缩回小手。 秋老太太一扭头正好看着,赶忙哄:“疼不疼,啄到了不?” 小丫头摇摇头。 老太太这才放心,一扭头,‘啪’的扇了鸡脑瓜子一下。 “死畜生,还敢啄我孙女儿,哪来的胆子!”说完,一把捏住鸡脖子,霸气昂首示意:“孙女儿,来,这些毛你随便拔,我看这小畜生再敢啄你一下的。” 秋嘉禾又乐呵呵伸出小手,如愿以偿的拔到了鸡毛。 听了全程的白浔有些怔愣。 他还以为,秋老太太会骂小丫头手欠非要摸鸡,结果不仅没有,还抓住鸡给她摸。 还真是……头一次见这么教孩子的。 他从小,不管做错什么事,家里人只会怪他不稳重、太浮躁。 他还记得,自己也是和秋嘉禾一般年纪,六岁的时候,爬树摔下来了,被父亲大骂了一顿,罚跪一晚上。 可他之所以爬树,是因为同窗把他珍视的玉佩挂树上戏弄他,他想爬树拿下来。 少年垂下眸,敛尽眼底的情绪。 板车上,小丫头哼着童音小调,手上捏着一把鸡毛。 搭配的很整齐,一半黑色,一半黄色。 她也不知从哪寻来小块的圆木,垂头,将鸡毛穿过去,两只小手捏着布条,咬牙用力绑上。 做好了! 小丫头兴奋的往上一丢。 “啪!” 鸡毛毽子落在板车上,鸡毛散开。 秋嘉禾小嘴一扁,抓起鸡毛重新做!她就不信,做不好了! 太阳晒得暖融融,秋嘉禾不知何时折腾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是被吵醒的。 周围乱糟糟的,她迷迷糊糊的睁眼,不知到了何处。 等她坐直了身子,才发现队伍乱了,中间插入好些衣裳比他们还破烂的流民。 “求求您了,给一口吃的吧!” “我要饿死了,给我一口吃的吧,啥都行!” 第30章 遇到流民 秋老太太立马把孙女抱在怀里,表情凶狠:“去去去,都滚远点!” 几人不肯走,不甘心的围在板车周围。 突然,一个男人猛地朝前冲来,黑黢黢的手,直接抓向绑在车上的鸡! 秋十六还以为是要抢闺女的,吓坏了,可他正推着车,突然松手怕把车上人给摔了,眼睁睁看着那手朝着车上抓—— 然后,男人被白浔干脆利落一脚踹飞了。 “啊!” 被踹飞了好几米,男人躺地上捂着肚子打滚。 有第一个动手的,就像是触发了某种暗号。 其他流民也不干看着,拿着棍子或空手,就齐刷刷冲上来,要硬抢了。 秋十六看着那瘦瘦高高的少年,怕他打不过,吆喝了一声:“那小子,你接着!” 说着,从板车垫子下面抽出一把长剑扔了过去。 白浔听声辨位,接过武器后,愣了一瞬,下一秒,五指并拢在剑柄,猛然抽出长剑。 剑尖直接划破了距离他最近流民的脖子。 那人才靠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抽搐着倒地。 鲜血都喷在了一旁,他跃跃欲试的同伴身上。 这一下,把其他人全都镇住了。 逃荒才开始,流民们虽抢掠,但真杀人都不多,到底是普通百姓,看见喷血的尸体,心中发怵。 有人当即就不敢再靠近秋家了,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少年给抹了脖子。 前后的马石头和钱串子几户人家,都把武器摆出来拿在手里或放明面上。 一时间,以秋十六为首的几家人,显得杀气腾腾。 这便是无声的威慑。 村里其他人家都看傻眼了,不是,你们哪来的刀? 不过,他们也不是吃素的,纷纷把自家的菜刀斧头拿出来了。 双方僵持着,气氛微妙。 一个衣着破烂的小姑娘,突然从人堆里挤出来,“扑通!”一声跪下。 她哭着指向不远处地上倒着的人:“求求你们,就给我半个窝窝头就行,我的阿奶吃了很多树皮,还是饿的走不动了,快饿死了!” 这小姑娘岁数不大,才七八岁,头发还扎着辫子,不过,辫子已经散乱不堪,哭的可怜。 众人看的有些难受,但没人开口。 小姑娘又期待的看向秋老太太。 这家人,能把竹鼠和鸡放外面,肯定有吃的,而且这老太太和她阿奶的岁数一样大,也有个和她差不多的孙女,应该会帮她吧…… “不行,没有。” 秋老太太态度强硬,心里却难免有些难受。 她刚看了,不远处的老太太眼眶发青,嘴唇也发黑,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她逃荒过,一眼便看出,那老人正是因为吃了太多有毒树皮,才导致如今这模样。 这小姑娘的阿奶分明是被毒死的,不是饿的。 多数树皮都有毒,只有榆树皮可适量吃。 就算给了粮食,也救不回来小姑娘的阿奶。 再者,周围流民虎视眈眈,食物绝对落不到小姑娘手里,还给自家平添麻烦。 关里正一家带头,加快速度赶路,得离这些人远些,不然还得生事。 众人推车跟着走,一边防着这些流民,一边不禁有些心情沉重。 这些饿急眼流民的现在,会不会是他们的将来? 白浔快步跟在秋十六身旁,压低声音:“叔,找些布头,将刀柄缠起来吧。” 他是看不见,但他摸出来了,这刀有印记。 应该是朝廷军器监出品,只能配备军中将士才对,绝不是秋十六这些普通百姓能拿的。 秋十六看着蒙眼的少年,心里咯噔一声。 这少年见识匪浅,他都这么说了,肯定是看出端倪了。 他也怕惹出祸,招呼朱全过来。 “你去告诉兄弟们,赶紧把刀柄啥的,有标识的地方,都拿布缠好,千万别让人瞧见!” 秋十六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朱全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应声去办了。 秋十六也找干娘要布条,把白浔那把剑,和他手中的砍刀刀柄缠绕的紧紧的。 周围仍有不少流民跟着,他们的目光时不时看向队伍里。 秋十六察觉到了,眉头一皱,觉得还是太危险了。 他觉着,这样不行,当即吆喝:“老钱,二狗,全弟……等一下!” 他这一说话,兄弟几人都看了过去。 秋十六继续道:“咱几家合在一块,让老人孩子女人在中间,青壮在周围,这样再有人抢东西,咱们也能及时给人拦住!” “行。” 兄弟几个一向听秋十六的话,也觉着这安排不错,立刻就动了起来。 男人们都提着刀站到外面,老人和妇人拎着重要的行李啥的在里侧走。 按说秋十六应该去外面的,但他要推车,只能也走里面。 不过,他对白浔道:“那小子,你能打,往外边去。” 同时,他有些纳闷又好奇的伸出一只手,试探性的在白浔眼前晃了一下。 下一秒就被擒住手腕。 少年双眼蒙布,幽幽转头:“叔,我看不见,但是听力好,另外,力气大。” 说着,他蹲下身,摸起一块石头,用手当扬捏碎了。 秋十六看看白浔,又看看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碎渣,拿起来也捏捏……捏不碎。 嗯,他决定了,以后对这小子得客气一点。 旁边,目睹了全程的秋嘉禾双眼放光,小手赶忙在包袱里摸索,掏出了一把核桃,眼巴巴的把核桃放到少年手里。 “哥哥,捏这个!” 这是阿奶带过来的,她馋一路了。 白浔一愣,手上用力直接就捏碎了。 果肉和果核都稀碎。 秋嘉禾一愣,赶忙把果仁残渣接过来。 没事儿,挑挑还能吃! 她又往少年手上放上去一个核桃,问:“能不能轻点捏?” 白浔:…… 他天生大力,有人认为他神武,有人觉得他孽障,从来没人,让他把力气这么用的…… 第31章 嚣张赵有德 秋嘉禾满脸惊喜:“对对对,就是这样,哥哥,你可真厉害!” “这个给我扒开就好了,你再把这些捏开。” 一路上都是‘嘎嘣嘎嘣’捏核桃的声音。 秋嘉禾时不时夸两句,还忙着和阿奶,一边吃一边扒核桃,旁边已经堆起了一小把核桃仁。 秋嘉禾挑出最大最完整的几块,小手捏着核桃仁递给秋十六:“爹,你吃。” 秋十六美滋滋的接过闺女的投喂:“嗯,真香!” 小丫头嘿嘿一笑,小手一伸,也给少年喂:“哥哥,辛苦你了,你也吃!” 秋十六心里顿时不美了。 不是,男女授受不亲,这小子知道不? 他抢先一步接过核桃,往少年嘴边递:“哎,叔来喂。” 一个大汉喂他吃东西,怎么都觉着有些怪异。 白浔默了下,用手接过核桃仁:“我自己吃。” 身后传来赶车的声音。 同时,里正也站起来吆喝:“后面又有人来了,大伙都注意点。” 众人回头一看,约莫是一支百来人的队伍撵上了他们。 那些人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牛车就有四五辆,瞧着比他们要富裕不少。 秋老太太双眼微眯,大老远便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后头队伍里,赵老三正拿着鞭子赶车,旁边是他岳父一大家子。 官道中间,一妇人拉着五六岁的孩童,踉跄而行。 赵有德看的分明,却没拉缰绳避让,“啪!”反倒甩了一下鞭子,赶着牛车,径直往前冲。 “啊!” 妇人只来得及抱紧孩子,就被撞倒在地上。 “娘!”孩童吓得大哭,妇人哀嚎不断,赵有德却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们。 其余人见状,面带愤怒,但看到牛车上四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还是忍了下来。 只能纷纷避让,生怕下个被撞的是自己。 赵有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心中畅快不已。 就该这样,旁人见了他才知道让路。 秋十六一行人在队伍最后面,眼看着赵有德赶着牛车,速度不减朝他们过来了,看那样,竟是要直接撞过来。 他‘哟呵’一声,直接招呼:“兄弟们,拿上家伙!” 马石头几个眼神犀利,手持大刀,在板车后站成一排,各个凶神恶煞。 意思很明显,你敢撞,他们就敢砍,来一个试试。 先砍牛,牛死了说不准还能分肉吃。 五六把寒刀在阳光照耀下十分耀眼,到底还是震住人了。 赵有德岳父——范屠户说了两句话,对面整个队伍的速度这才渐渐慢了下来,彼此都带着警惕审视对方,陷入对峙。 范屠户率先露出笑容示好,他下牛车走上前:“不好意思,我女婿莽撞了些,没别的意思。” “咱都是被逼的没活路,出来逃荒的,没必要搞得这么紧张。我们是从县里出来的,不知你们是?” “我们是大河村的。” 里正老头缓缓走出来。 大伙都关注着这行人,这一细看,才发现,多数挺眼熟的。 巨熟的赵有德不用说了,他入赘的范屠户一家,大伙往日买肉,都去他那。 还有成衣铺老板娘,吴嫂子一家…… 范屠户一笑:“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女婿就是大河村的,咱是一家人啊。” 牛车上,赵有德高高在上坐着,眼底全是冷漠,可没有遇到老乡的亲热。 关里正不在乎他们的虚情假意,倒是对县里的情况更感兴趣。 “你们城里人咋也出来逃荒了?” “唉,县城被流民占了,他们到处抢粮,杀人,放火,根本待不下去。” “本想等九江郡那边派人平乱,但是又听说,郡城那边也挺乱的,再待下去,没活路了。” 吴嫂子身形精瘦,平日打理成衣铺,是个干练利索的妇人,可这会儿,满面愁容。 县里竟然这么乱了?关里正惊讶不已。 他叹息,脸上也多了几分忧愁。 这次逃荒出来,其实他一直心存侥幸,想着能回去,如今看来,还好他们走的快,不然等流民进村,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至于留在村里那些人家…… 关里正心情沉重,勉强苦笑:“正是这道理,你们牛车多,走得快,我让大伙让让,让你们先过。” 范屠户和吴嫂子等县城结伴出来的,互相对视,一时间没应,凑到一起说了几句,才有决断。 范屠户走过来:“关里正,不如咱两队结伴而行?这平时大河村、县城来来往往的,咱大家都知根知底,人多一起走,更安全点。” 主要他们一行人,虽只是小商贩,但在流民队伍里,看着还是太富贵。 里正老头想了一下,也没拒绝:“成,那就一起走。” 人越多,这路上越安全,起码看着唬人。 旁边,秋十六微微蹙眉,他倒是觉得,两方人心不齐,凑在一起还不定出什么事呢! 另外,赵有德太嚣张了,别再惹出麻烦来。 以后得提防些。 大伙也没再多耽误时间,说了两句话,队伍继续出发。 倒是赵有福两口子没急着赶路,还往后面挤,一直到了范家的牛车前。 赵有福面带笑容:“三弟啊,你咋在这呢,你是不知道,你突然离开家,也不说一声,可把二哥急坏了。” 他眼神不动声色扫过牛车,有几分羡慕。 早知道范家有钱,可没想到,家底这么厚实。 赵有德冷笑一声,才不信他这些鬼话。 赵家三兄弟从小一块长大,谁不了解谁? 大哥高傲,看不起兄弟们。二哥心眼子多,哪有好处往哪钻! “有事?” 这态度,让赵有福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但有求于人,依旧笑着道:“老三,瞧你说的,没事不能找你了?不过,我这儿还真有一点小事。“ “嘿嘿,咱可是亲兄弟,眼下又一块逃荒,能不能让我儿子和你二嫂也坐牛车,毕竟她还怀着孕呢,一直赶路,太伤身子了。” 第32章 杀鸡 赵有福一愣,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这话说的,那不也是你侄子吗?你就帮帮忙。” “是呀三弟,等孩子出生了,我指定让他记着他三叔的好。”小张氏摸着肚子,讨好的笑。 “我现在已经入赘了,是范家的人,所以,关我啥事?” “让开,别耽误我赶路!” 说着,他直接挥动鞭子赶车。 吓得两人赶紧往后退,那长鞭差点打到小张氏上。 范屠户一家冷眼旁观,话茬都没搭一句,不过,对赵有德的态度还算满意。 赵有福两人吃了个挂落,一时灰溜溜的,只能眼看着牛车走远。 “这狗东西,有求我的时候一口一个二哥叫着,现在攀了个屠户家,就装上了?” “可不,就是个入赘吃软饭的,神气什么?”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以后最好别求到老子头上来……” 秋老太太看了全程,冷笑一声。 刚才赵有德看见她在板车上了,可还是要撞。 她那小儿子,是亲娘都不认的主儿,更别说认老大老二两个没出息的哥哥。 想到什么,她悄声提醒秋十六:“小心范屠户一家子。” 秋十六点头:“嗯。” 他本身也这么想的。 秋老太太琢磨事。 赵有德要真和抢东西那伙流民有瓜葛,可就危险了。 凭他的能耐,就是有歪心思,一个人也干不成这事。 倒是范屠户家有两个儿子,人高马大的,恶事没少做…… 她得想法确认下,早些处理了这个隐患。 板车“咕噜噜”的向前走了约莫一个时辰。 朱大丫只觉得腿发沉,脚上得草鞋早就给她磨出血泡了,疼得她偶尔哆嗦一下。 秋嘉禾趴在板车上,正好见朱姑姑走过的地上,都留下血印了。 她吓一跳,利落从板车上跳下来。 “朱姑姑,你去板车上坐会儿吧,我坐腿麻了。” 朱大丫哪好意思,温柔看着小姑娘,强扯出一抹笑:“不用,你坐吧。” 秋十六点点头,开口:“没事,上来坐会儿,不打紧,别累晕过去,到时候就麻烦了。” 朱大丫犹豫抿唇,这才坐了上去。 自个要是真晕了,估计得耽误大家伙不少时间。 “谢谢十六哥,谢谢禾儿,我就坐一会儿,待会儿你再上来。” 秋嘉禾点点头,后面半天,两人来回换着坐,倒也不算太累。 身后,朱家母子俩默默看在眼里,心里感激。 朱寡妇早发现闺女走不动了,可自家没车,只能挺着,不能歇,一歇队伍可不会等人。 她以前觉着,儿子和秋十六来往,是不学好。 如今逃荒有了接触,才发现,这小子有担当、心善、还聪明,是个好的。 儿子看人的眼光比她好。 直到夕阳西斜,残阳余晖,如血般染红了天空。 里正老头估摸着差不多时候了:“今个就在这儿歇吧!” 这片空地方大,队伍往边上靠,还不耽误赶路的流民过去。 各家选好位置,陆续架锅,准备做饭。 在村里待着,省粮食能一天一顿。 可赶路真不行,不吃些东西颠簸,是真头晕眼花,走不了啊。 秋十六准备去捡柴。 只是附近还有不少流民盯着,他走了,没壮劳力盯着,怕出事。 他想了想,干脆和钱串子几家商量:“咱每家出个人,结伴上山捡柴打水,剩下的人看好行李和孩子。” 钱家、马家纷纷应声,主要也是他们几家,老弱属实是有点多,不团结点,容易出事。 上山前,秋十六把车上的鸡和竹鼠解下来,塞给白浔。 “拔鸡毛和处理竹鼠就交给你了啊!” 男子汉就得多干点,不能白吃饭。 白浔左手拿鸡,右手拎着竹鼠,一时间竟从他身上看到了几分无措。 “可我是个瞎子啊。” 秋嘉禾直勾勾的看着鸡,迫不及待举手:“我会弄,我看过,我教你!” 香香鸡,她来了! “首先要先放血,就从脖子那里割开——” 随着她说话,少年微微侧耳,手摸了一阵,寻找到了鸡脖的位置,直接手起刀落。 鸡脖子咕噜噜的掉地上,少年手中还拿着缺了鸡头的鸡,血顺着半截鸡脖哗哗的往外流。 画面很是渗人。 秋嘉禾沉默了下,也、也行。 好歹是把血放出去了。 小丫头有点不敢看,她捂着眼睛,眼看着鸡血放的差不多,她大着胆子抱了个盆过来。 “然后拔毛。”小丫头颠颠蹲下:“一起拔!” 白浔很是听话,把鸡放盆里,两手一用力,连鸡毛带鸡翅膀都拽开了。 秋嘉禾看的龇牙咧嘴,忍着对无头鸡的害怕上前一起拔:“不是不是,不是这样拔毛的!” 她振振有词的教:“要一根一根拔!” 像是拔毛做毽子那样! 少年眉间浮上三分疑惑,四分了然,虽不理解,但听话。 等秋十六背柴回来,就看着一大一小笨手笨脚,一根根薅鸡毛。 他嘴角抽了抽,照这样,鸡都臭了他们也吃不上。 他放下柴,撸起袖子:“你俩玩呢?拔鸡毛得先拿热水烫。” 先起锅烧水,热水浇到鸡身上,鸡腥气一下就散发出来。 “等不烫手了,就拔毛,一簇一簇的拔。”秋十六一边教,一边干。 不远处,秋老太太把草席铺好,可算有空顾上这边了。 “记得把鸡毛收起来啊!” 嗯,农家人会过,鸡毛也不扔,可以留着做鸡毛掸子。 “晓得啦!” 秋嘉禾甜甜应声。 处理完鸡,又开始弄竹鼠,有了先前的经验,就顺畅了不少,竹鼠毛短,秋十六拿小勺子把毛刮下来,皮也得处理好,不能浪费。 等都弄好,秋十六把鸡和竹鼠交给干娘。 秋老太太手持菜刀,一刀下去,开膛破肚,然后伸手进去掏。 接下来就是把能吃的内脏都挑出来,不能吃的,都扔掉。 然后将鸡简单腌制一下,寻了个尖锐的树枝将鸡和鸡翅膀还有切掉的鸡头一并串起来。 秋老太太一边串一边纳闷:“你们仨咋整的,拔个鸡毛还能把鸡撕开?” 第33章 王地主到啦 秋嘉禾一愣,也默默转头看旁边的少年。 哼,才不是她撕的呢! 即便双眼被黑布蒙上,看不见,白浔还是隐约觉着如芒在背。 秋老太太熟练麻利的用木头和石头搭烤架,生火,把串好的鸡放上去用火烤。 很快,鸡被烤的滋啦啦的冒油。 另一个锅里正咕嘟嘟的炖着竹鼠,看着十分诱人。 又是烤鸡又是炖竹鼠,过年也没吃这么好过。 不是他们逃荒了,还不省吃俭用。 主要肉这东西,越留到后面就越危险,做的时候总有香味,这是掩盖不住的。 秋老太太决定,不如干脆趁着现在大伙有粮的时候,狠狠香一次。 留着兴许会被抢,但进了肚里,那就是自己的。 大伙本来就缺油水,此刻,炖肉的香气此刻更像是被放大了数倍似的往鼻腔里钻。 引的人频频朝着秋家看过来。 本来觉着逃荒还有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可现在闻着空气中的肉香,再看看手里的干粮窝窝头,顿时感觉不香了。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家,一个小孩‘哇’的就哭了。 眼泪刷刷的掉,张着嘴委屈大喊:“爹、呜哇、娘,我也要吃肉!” 这一声像是打响了前奏。 队伍里陆陆续续响起小孩的哭声。 “我也想吃肉!” “我也要吃肉!” 小孩被馋哭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耐心的爹娘抱着哄:“乖啊,听话,等咱家逃荒完,就买肉给你吃。” 有孩子被爹娘画的饼哄好,勉强不哭。 但也有犟种,哭的更大声了:“我不,你们别想忽悠我,我才不是那些傻小孩,我就要现在吃,你们去给我要!” 爹娘俩哄了半天了,越哄越难哄,夫妻一对视,忍不了了。 两人站起身来,对着儿子就一顿揍。 “还吃不吃?” “还要不要?” 小男娃疼的龇牙咧嘴:“不吃了,不要了!” 这味道也吸引来了不少流民,他们就在不远处,眼阿巴巴的看着,但没人敢过来,也没人敢要。 白浔今个杀人的一幕,他们可还都记着呢。 有可能他们一过去,还没说话就被杀了,根本没处说理。 再加上几个男人的大砍刀,就放在手边,到底没一个人敢过来,谁也不愿意当那个出头鸟。 很快,一只烤的金黄焦脆的烤鸡好了,还散发着缕缕热气。 至于炖竹鼠,被秋老太太一勺勺盛进小瓦罐里,炖的时候放了不少盐,应该能放个一两天,明个再吃竹鼠。 秋十六从鸡肉上片下些肉,去给兄弟几个分,多的没有,一家一块肉。 就这,每给出去一块,他心里都肉痛的不行。 他心疼的表情毫不掩饰,把几个狐朋狗友都逗笑了。 马石头吃着肉笑着道:“十六啊,你放心,我们不白吃你的,明个我给你推车!” 钱串子应和:“对,不白吃的,看块肉给你心疼的。” “哎,不得不说,这白来的肉就是香啊!”朱全故意刺激。 “对,香!”马二狗憨憨应和。 几人说笑着,但逃荒路上的肉有多珍贵,他们心里门清。 这份好意,他们记下了。 身后传来闺女吆喝的声音。 “爹爹,快回来吃!” “来了!” 秋十六小跑回去,拿了碗筷,先夹了两个鸡腿,给了秋嘉禾和秋老太太。 鸡腿外皮烤的金黄酥脆,撒了一层盐巴,一咬还有汁水,吃起来喷香。 秋十六则夹了一个鸡翅膀,又把另一个放到白浔碗里。 嘴里念念有词:“你别看鸡腿香,但鸡翅膀吃了才涨力气,咱们男子汉就得吃这个,吃这个好,知道不?” 白浔:要不是他十一岁中状元,他就信了。 这顿饭,几人难得吃饱。 吃完饭,简单收拾了一下,天色便渐渐暗下,天空中,渐渐有一二繁星闪烁。 地上铺了两张草席,草席上铺了垫子,秋老太太和秋嘉禾睡一张,白浔和秋十六睡一张。 秋十六虽然怕白浔对闺女有歹念,但觉着他还是个孩子,便让他睡在里侧,不过在他和闺女之间放了包袱隔开。 秋嘉禾一无所觉,躺地上抬眼看星空,心中有种莫名的开心和兴奋。 小丫头的声音响起:“爹爹,我看见北斗七星啦!” “你看,那个像勺子一样的。” 很快,秋十六回应她:“哎,看见了。” “爹你说过,勺子口始终指向北,那咱现在是往南边走呢。” 秋十六:“不对,我说的勺子口指向南。” “那是我记错了?”秋嘉禾恍然大悟,嘴里叨咕着:“勺子口指南,勺子口指南……” “记住了吗?” “记住了!” “骗你的,勺子口指北,你没记错。” “爹!!” 父女俩在白浔耳旁一左一右的说些没什么营养的话。 他心底忍不住掀起波澜,为什么他的父亲,从来没有和他这样互相斗嘴打闹的时候? 不管他做的多好,永远也比不上继母所出的弟弟半分。 那一瞬间,怨恨、不甘统统涌上心头。 不、他不该沉浸在这种情绪中,眼下,生存才是当务之急。 即便如此,心脏处仍仿佛被一双大手捏住,窒息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为什么,凭什么? “啪——” 一只小手拍到他的脸上。 他缓缓侧头面向秋嘉禾。 虽然少年双眼被布条蒙着,但秋嘉禾还是感受到了对方好像审视自个似的。 立马解释道:“你脸上有蚊子!” 说着,还把小手上刚拍死的蚊子给他:“你看……” 伸一半,她又把手缩了回来:“我忘了你看不到,真的有蚊子!” 白浔沉默了一瞬,默默把头扭回去。 秋嘉禾早就习惯了他话少,继续叽叽喳喳的和爹唠嗑。 不过赶路了一天,没说多少,秋嘉禾就睡着了。 半夜,附近传来了响动,惊醒了不少人。 是王地主一家人,以及村里两户人家到了。 王地主今天要气死了。 第34章 王家被偷 好在王管家机灵,发现拦不住下人逃跑后,让人把主子们都背到了粮仓睡,马车也牵过去。 他们就守着粮仓和马,有人敢偷或抢,管家带小厮们拼命挡着,赶走好几批人,才保住了这些家产。 等王地主睡一觉醒来,村里就变天了。 先前,他可从没想过逃荒,要知道地主最大产业就是地,这一逃荒,基本相当于祖宗基业全废了。 但他派人出去打听,村里剩下的人不足三成,再留下来就是等死,这才只能走。 王家有密室,那里藏着他多数家产。被小厮们偷的那些,其实无关痛痒。 出村路上,正好和村里两户人家遇到,干脆就一起走了,一行人快马加鞭的追里正队伍。 赶上了队伍,可以说是今天唯一一件好事儿了。 王地主笑呵呵的找到里正寒暄:“关里正,我这紧赶慢赶,可算是追上你们了。” 关里正正睡着呢,被叫起来,困得直打哈欠,还得应付他:“嗯,是不容易。” “你们这一路上逃荒,啥情况啊,我看后面咋还多了不少人。” “那些人是县里的……” 王家下人已经在乒乒乓乓找地方安顿了。 正好选在了秋嘉禾一家子的对面。 先是丫鬟小厮们合力搭起帐子,然后是陆陆续续拿东西的声音,还有零零散散的说话声。 “夫人说了,这香炉是驱虫的,得点上。” “对了,给小姐把桂花糕和芙蓉糕拿进去,夫人小姐晚上饿了要垫肚子的。” “被子要用那个蚕丝被,多铺几层……” 一切都安顿好了,才有丫鬟小声去马车旁边汇报:“夫人,小姐,可以就寝了。” 秋嘉禾被一连串声音吵醒,眼神空洞呆呆的看着。 好吵,好烦,什么时候结束? 王知韵一下马车,就瞧见秋嘉禾就这么躺在地上看她们,顿时得意起来。 她抬着小下巴,故作惊讶:“喂,臭丫头你怎么睡地上啊?泥腿子就是脏,连个帐子都没有。” 娘说的对,秋嘉禾这贱丫头,天生吃苦受罪的,和她根本没法比。 秋嘉禾翻了个白眼,幼稚,懒得理她,把头扭过去准备继续睡。 王知韵自认为赢了一局,高高兴兴地扭头走了。 秋十六坐起来盯着王家那边,沉吟了下,招呼:“走,别睡了,咱换个位置,以后离他家都远点。” 王家行事太张扬,怕是容易引来事端,自家离得近,难免被波及。 于是,半夜,一家人起来把铺盖一卷,放到板车上,就往前面去了。 离王地主一家远远的,又重新铺了铺盖。 几人本就困,铺完倒头就睡。 一个时辰后,王地主那边又吵吵起来了。 有两个小偷趁着护卫打瞌睡时,摸到了王家装粮食的马车旁,偷了些粮食,贪心还想多拿,动静太大,惊醒了护卫。 两小偷扛着粮食钻进流民堆了,王家护卫追着他们跑,喊着让他们把粮放下。 这边,秋十六勾唇,翻身继续睡。 正逃荒呢,王地主一家这么张扬,不被偷才怪。 他要是小偷,不偷这家都对不起自个。 其余人也被吵醒,见没偷自己家,而是王地主一家,纷纷在心里说了句活该,让你嘚瑟。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各家陆续起来。 秋嘉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了一宿,小丫头的头发都睡炸毛了。 秋老太太手中拿着小木梳,坐在草席上给小丫头扎辫子。 秋嘉禾头发到腰那么长,发色整体偏黄,有些营养不良。 老太太略带粗糙的手掌穿过她的头发,木梳一下下温柔的从头上梳过,秋嘉禾舒服的眯眼睛,又困了。 很快,麻花辫扎好了。 “嗯,这下利索多了。” 秋嘉禾小手摸摸辫子,张嘴就夸:“阿奶绑的真好!我最喜欢阿奶。” “我乖孙女嘴真甜哟,你就哄我这老太太吧。” 话是这么说,但从秋老太太上扬的嘴角来看,她很受用。 旁边传来脚步声,两个头戴帷帽、一大一小的身影款款朝这边走来。 母女俩却径直略过了秋嘉禾,到了白浔身旁。 安氏满脸忧色:“白小公子,您怎的一声不吭就走了?让我和老爷好找,看到您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这边……吃也吃不好,睡觉都没个帐子,还要走路,哪里是人能受的,白小公子不妨来我家坐马车?” 白浔没有抬头,只专心磨剑,周身气质更冷了些。 磨剑的力度加大,‘滋啦滋啦’的,听的人心里发毛。 那剑正是昨个他用来杀人那把,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渍。 这、这是在路上又犯疯病杀人了? 王知韵立马就想到了那天差点被掐死的恐惧感,小脸一白,小声道:“娘,他不住就不住,咱们快回去吧。” 她本来就不想让这个疯子再回到自己家。 安氏也怕他情绪不稳,再大开杀戒,立马表示:“不过,您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只是以后白家问起来,可不是我们照顾不周。” 说完,拉着女儿就要走。 秋嘉禾悄悄伸出腿。 王知韵着急走,全然没注意到脚底,直接绊了一下,整个人‘啪叽’一下摔进泥地,摔了个狗吃屎。 头上的帷帽也掉了下来,沾染泥巴,很是狼狈。 秋嘉禾抱着小肚子,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现在你才是泥腿子!” 可不?王知韵一身泥点子,尤其腿上最多。 小丫头是记昨晚的仇,找空报复呢。 “呜呜呜!”王知韵又哭了:“娘,她欺负我,她故意绊我。” 安氏心疼的扶起女儿,捡起帷帽给她带上,气的胸口起伏:“秋嘉禾,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你是姐姐,不说友爱妹妹,还总欺负她,一点教养没有!” “我有,我爹把我教可好了,教我不惹事也不怕事!是王知韵嚣张跋扈,您才没教好!” 小丫头绷着脸,大声吼回去。 见她一脸倔强,安氏心中生出一股无名火,上前两步,当即扬起手就要扇她。 “还敢顶嘴?” 第35章 招护卫 “我当娘的教训亲女儿,天经地义,你一个干阿奶往上凑什么,不知分寸。” 安氏话是这么说,手却收回来了。 她从前就怕秋老太太,她嫁给秋十六的时候,没有真正的公婆,但是也没少被秋老太太挑三拣四。 秋老太太当初是看不惯她,明明是被买回来的,十六待她处处好,就差把她宠到天上去了,但她还是不满意,天天挑三拣四,半拉眼珠子看不上十六,所以才说了她几次。 如今也是一样,秋老太太横眉竖眼:“一天没养过孩子,教训人时候知道秋丫头是你亲闺女了?要不要脸?别逼我骂你!” 安氏生气,这老太太怎么总和她过不去? 但她还真骂不过秋老太太。 “您岁数大,我不与您计较。” 安氏瞪了小丫头一眼,拉着王知韵就走了。 身后,秋嘉禾看着母女俩相携而去的背影,眸里难免有失落。 昨天王知韵嘲笑她的时候,娘都看见了,可她就在一旁冷眼旁观,一句话都没说。 今天她回击而已,娘却立马就站出来说她没教养,要打她。 小丫头心里难受,但这次,她不哭。 没娘疼就没娘疼,她有爹和奶,不需要娘! 安氏一回去,就和王地主告状了。 “老爷,那白小少爷高傲得紧,妾身好言相询,他却不理人,只顾磨剑,剑上还有血渍,八成是路上又犯癔症杀了人。” “妾身想着,反正如今都一起逃荒了,不若就让先白小少爷在秋家待着吧,他再犯疯病,也伤不着我们。” 王地主觉着夫人说的在理。 “也行,那便先这样安排吧。” 这样也不错,家里护卫正不够呢,省了他发疯伤着自家人,。 想到这儿,王地主皱眉,叫来管家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王管家拿着一个锣敲了敲,众人纷纷看过去。 王管家才开嗓:“我们老爷要招十个护卫!” 十个护卫,可不少。 逃荒前王家的小厮跑了不少,要不然昨晚小偷也偷不走粮。 王地主有了危机感,得招人。 “老爷说了,眼下逃荒,拿钱也买不着粮,所以来当护卫的,我们给月粮代月钱!” “老爷还说了,咱一个村出来了,都是乡里乡亲,知道大伙不容易,所以,优先从大河村招人……” 话里话外,都是王地主如何为大伙着想,最后再说,机会难得,抓紧来报名。 村里人顿时纷纷觉着,王地主人其实也还行。 “要不去试试?” “可不,都说了,优先咱们大河村的人呢。” 直到秋十六笑一声:“屁,他是不敢乱招流民,怕人背后捅刀子或者拿了粮食就跑吧。” 众人也反应过来,可不是吗?哪里是优先他们,分明是外人招了不放心啊! 他们一个村,知根知底,反而有约束。 “我还当是他王地主转了性呢,合着是招不到别人了。” “可不,其实,这条件也一般,给月粮……我把话说难听点,路上万一有个意外,能不能活到月底都还是个事儿呢。” 这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本来有那么一两个心动想要报名的人家,顿时歇了心思。 一时间,没人搭理王家了。 王地主咬牙看秋十六,嘴欠的东西! 还有趁着逃荒前卖地给他,坑他银子的的事,迟早要跟他算总账。 王地主忍着怒气,笑呵呵的开口:“此言差矣,某些人实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大河村招工,主要是之前承诺过,用工优先用村里的人,给大伙提供个生计。” “不过大伙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我决定,每人每天半斤粮食,三天一结!” 半斤粮食,再省着点吃,够一个人吃两天的。 这条件着实丰厚。 有劳动力多的人家动了心思,反正家里儿子多,送去一两个赚点粮食回来多好。 马家,马老头把马石头叫了回去。 “石头啊,你去试试。” 先前逃荒的时候,马家把马石头给落下了,大伙汇合以后,他就每天吃饭时回自家,其余时候还和兄弟们待在一起。 马家人以此为借口,每顿只给他吃半碗稀薄的野菜粥,根本就支撑不住。 兄弟们都看出来了,几乎每天都分他一些东西吃,能吃个半饱。 平日里,他在家里是透明人,现在有赚粮食的机会,马老头又先想到马石头这个儿子了。 马石头是老实,又不傻,摇头拒绝:“我不去。” 王地主欺负他兄弟,自个才不要给他当护卫呢。 马石头的娘——冯氏,锤他好几下:“你不去天天在家吃白食?反了你了,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了,赶紧去!” 马石头被打的吭哧吭哧的,仍旧倔强,咬牙道:“我不去。” 冯氏捶的更大劲儿了,‘咣咣’的。 秋十六远远看着,都怕她把马石头肋骨捶断了。 实在看不下去,赶紧上前拉着:“婶子,有啥话咱们好好说啊,别动气,别动气,我去劝劝他。” 边说着,边把人往自家拉走了。 至于劝,那就是个说辞。 冯氏还不解气,可人都走了,总不能追着打去,这事才勉强算结束。 也有人家里,壮劳力多但不愿意让儿子、男人去的。 都逃荒了,自家的老弱妇孺都护不过来,跟了王地主,有啥事都得先帮王地主,根本顾不上自家。 别因小失大才是。 最后,王地主勉强只招到了四个壮汉。 对此,王地主不是很满意,四个护卫够干啥的?别说保护他安全,连推车的人手都没凑够。 旁边,有眼热的流民自告奋勇:“地主老爷,您看我行不?我力气大,听话,不要半斤粮,给我二两粮就行!” 有一就有二,他这一开口,周围流民们纷纷上前七嘴八舌的介绍自个。 “我,我要一两就行,贵人,您行行好,让我来吧!” “给我一块馍馍就行……” 那热情程度,堪比盯上了肉的饿狼。 王地主被看的发毛,赶忙让护卫们驱赶这些流民。 “滚滚滚,都滚远些, 不许靠近!” 第36章 我不是那样人 王地主松了口气,人手再不够,他也不敢找这些人加入啊! 相反,流民的狂热,坚定了王地主要再招几个护卫过来的心,于是,视线不禁落到了后面县城队伍里。 王管家一向会察言观色,当即就问:“老爷,您看,要不要去后边问问?” 王地主微微颔首:“嗯,去吧。” 得了老爷的命令,王管家立马就带着人往后边去了。 依旧是一阵敲锣打鼓,说明了条件,不一会儿,带着四个男人回来了。 不少人都朝这边看。 当看到范屠户的小儿子范彪、赵有德居然在其中,秋老太太总觉得怪怪的。 等队伍再次出发,就看出不一样了。 王家坐的是马车,一共三匹马。 一匹马车在前面拉人,身后两匹马用来拉粮食,还有两车粮食小厮们推着,粮车周围还跟着二十多个小厮丫鬟,看着好不气派。 不过,王地主特意放缓了速度,马车缓缓前进,和人赶路速度差不多。 王知韵在车里无聊的紧,忍不住开口:“爹,我们为什么要等他们?他们走的好慢!让马车先走呗!” 她就喜欢马车走的快快的,把秋嘉禾远远甩在后面,才舒服呢。 安氏也是同样的想法,她拽了拽王地主的衣袖:“老爷~韵儿说的不错,我们总和这些泥腿子混在一起作甚?不妨加快些速度,早些到地方,我这颗心也就落下了。” 没错,王家逃荒,是打算北上到京城,投奔安氏娘家的。 王地主有些不耐烦,觉得这母女被自个惯的,一点脑子没有,净添乱。 “你们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的,听我安排就行了!不想坐车就下去走。” 安氏是官家女,因为这个,王地主对她素来宠爱,这还是头一次对她说话大小声。 安氏顿时红了眼眶,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我没见识?好,我下去走,停车!” 王地主反应过来,说话重了,立马搂着安氏哄:“不是,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韵儿,我能舍得说你吗?” 五岁的王知韵:? “这两天烦心事太多了,我脾气就差了点,不哭了啊,不生气了。” “不下去走啊,把脚磨破了我该心疼了……” 王地主好一顿哄,安氏才勉强消了气。 王地主觉着,娶了贵女就是这点不好,哪儿哪儿都娇气。 当初要是娶了个身份低的,他想咋样就咋样,哪敢给他找事? 压下心思,他耐心解释:“你们母女是不知流民的可怕,他们饿极了,就觉着横竖都是死,肯定会拼一把,抢粮、杀人、甚至吃人。” “尤其咱家的马车太显眼了,和村里人一起走,人多,才安全。” 安氏心里转过弯,接受了这个说辞:“好吧,老爷,都听你的。” “嗯,我夫人就是明事理。对了,你们衣裳也都得换成朴素的,待会儿我再让管家把马车外头弄旧,能低调就低调,知道不?” “帐子以后也不能搭了,咱们这段时间必须装穷。” “帐子也不能搭了?”王知韵小脸上满是不乐意。 她昨个才和秋嘉禾炫耀过,今天她就没帐子住了,到时候,那臭丫头肯定会笑话她。 “爹,能不能……” 不用等她把话说完,王地主就铁了心拒绝:“不能。” 队伍里,秋十六把车交给马石头,自个找到里正。 “里正叔,你看看,这周围流民是不是比昨天多了?” 里正老头看他一眼:“你想说啥?” “我想说啥,您老不是知道了吗?”秋十六也不卖关子:“你看看,那些流民都盯着王地主呢,你再看看他家,三匹马,四车粮,这多馋人啊!” 马和粮都馋人。 “我觉着,要么就让王地主家走在最后面,要么就在最前面。” “四五车的粮食,着实太显眼了。他被抢,是迟早的事,他家现在在中间,到时候被抢,直接把前后人家截断了。” “您想想,现在逃荒呢,一个错眼,人被分开,就可能永远都见不着了。” 里正老头听着有理,本来他也觉得今日赶路,盯着他们人更多了。 他沉吟了下:“确实是这么个理,我去说说。” 等俩人到了王家马车附近,正好见王地主吩咐管家把车弄旧。 里正委婉说明意思后,王地主不自觉看向跟在后面的秋十六,俩人一对视——那一瞬间,他还有啥不明白的,肯定是秋十六偷偷撺掇的! 他愤怒的瞪秋十六,对方呲个大牙朝他笑,王地主更来气了。 王地主扭过头,试图打感情牌:“关里正,您可不能因为听了某些小人的谗言,就厚此薄彼,我也在大河村住了这么多年,凭啥不能在队伍里走?” 里正老头不慌,他慢悠悠捋胡子:“我已经很照顾你了,王地主。” “你招护卫,全村也就出来这么几户人家,你每多招走一个汉子,村里人就多一分危险,要不是一个村的,我都不让你招。” “村里关照你,你也得想想大伙,你这么多马车,走队伍中间,跟靶子似的,再给大伙引来无妄之灾。” “关里正,您瞧您这话说的,我招护卫,不是给粮了吗?什么无妄之灾,村里人一块走,本就要互帮互助,再说,咱村人真遇到啥事,我还能不让护卫帮忙不成?” 关里正心说,那可还真不一定。 看出了里正不为所动,王地主眼珠子一转,悄悄凑近:“关里正,我瞧着您家近粮袋子扁了不少,我这倒是多出来五百斤精米,您看……” 就差明说给里正五百斤粮,就让王家走在队伍中间。 王地主一开始走中间,就是有考量的,好歹前后有村民们给他挡着点,其他流民们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里正老头可耻的心动了下,五百斤粮,够他们一家子省着吃,吃到逃荒结束了。 但他不能收,收了落人话柄,受人掣肘,容易成为众矢之的,自家还没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实没必要做这种事。 “王地主,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老头子我不是那样人。” 第37章 你能不能别抢我娘 他在前面被抢,一乱起来,后面的村民们可不好走,兴许能帮帮忙,要是在后面被抢,前面的人只会跑的更快。 里正吆喝村民给让路,不一会儿,王家的队伍便到了最前面。 只是王地主怎么想这事都不得劲,他如今处境太被动了。 连着被秋十六添好几次堵了。 偏关里正处处向着秋十六,他很难做什么。 刚接手推车的秋十六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心里琢磨,准是王地主在骂他呢。 不过他无所谓,能让王地主不痛快就行。 正抓紧赶路,赵清清从后面撵了上来,她泪眼朦胧,抓住秋老太太的衣袖。 “娘,您能不能回家,您不在这些日子,我可想您了。” 赵清清长的白净,又从小受宠,和离归家后也没怎么吃过苦,可这才逃荒一天,整个人就黑了不少。 她委屈极了:“娘,您不知道,自打您走后,兄嫂总欺负我,让我洗衣服,打水,捡柴,做饭,几乎啥活都让我干。” “他们还总惦记分我的粮食,娘,您能不能回来,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说着,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好不可怜。 秋老太太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听着,心里何尝不难受呢? 可女儿的冷心冷肺,她早就看的透透的。 赵清清只当娘心中还有气,她又扭头去看正在推车的秋十六。 “十六哥,娘一向最疼你,你就劝劝娘,和我回家去。” 秋十六看着她,少见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 让干娘回家受累受欺负去?他做不到。 赵清清这丫头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被兄嫂欺负成这样,着实可怜。 但她想让干娘回去,无非是想找个人护着她,而不是舍不得干娘。 就凭这个,他就开不了口。 赵清清还当是秋十六不愿意,也有些不满了,哭着道:“十六哥,你从小没娘,但我也就这一个娘呀,你不能抢我娘,要是当初娘没捡你就好——” 话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脆响。 “啪!” 秋老太太十分愤怒的甩了她一巴掌。 “你这白眼狼,就这么和十六哥说话的?你忘了小时候被狗蛋拿石头砸破脑袋,是你十六哥带人给你出的头?” “你八岁时,在山里走,是他把你找回来,大半夜又起高热,那时候大冬日,他穿着一身薄棉衣就去镇上找大夫了!” “没有他,你现在还活没活着都是一回事,咋能说出这种忘恩负义的话!” 秋十六心里也忍不住失望,从前,他是真把清清当亲妹子疼的。 赵清清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捂着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大喊:“你就是偏心,说那么多,无非是亲闺女比不上干儿子——” 秋老太太气的脸色铁青, 胸口起起伏伏的喘着粗气:“你说我对你比不上十六?真是睁眼瞎说,你打小就比别人家的姑娘费钱,我花钱、托关系,废了可大劲儿送你去学刺绣,寻思让你将来有个能生存的手艺,能被婆家看得起一点,结果,你自个笨,学不来。” “后来又非要高嫁,我是卖地给你凑的嫁妆,赶上正常人家彩礼一样多,你男人是个酒鬼,喝多了就爱打人,打得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就没好肉,你挨了打才知道高门难嫁,哭着和我说过不下去,我二话不说就接你和离!” “这一来一回,折腾出去多少银子?” “你呢?平时奸懒谗猾算了,前些日子你嫂子骂我,你装听不见,你大哥推我去送死,你也一句话不问!” “现在没娘,受欺负了,知道日子不好过了,你知道后悔了?想让老太婆我回去继续护着你,给你当牛做马?我呸!” “是觉着就你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了?” 这些话说的太直白,赵清清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反驳。 心中埋怨不已,自个好歹是她的亲闺女,娘却当着这么多人不给她面子,这点小事也要记仇。 到最后,赵清清只好哽咽着跑了回去。 钱老太太和朱寡妇目睹了全程,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养儿女不易啊。 再看秋老太太眼眶通红,赶紧安抚。 “嫂子,这种不孝儿女不值得你为她动气,是不是?” 朱寡妇安慰她,只是总觉得干阿巴巴的,干脆道:“唉,哭吧哭吧,哭完就好多了。” 钱老太太说话直:“哭哪里够解气,就得骂出来!那几个臭不要脸的小崽子,早知道当初生下来,该用尿桶淹死算了!” 秋老太太也是性情中人,情绪来了说骂就骂。 “对,这几个白眼狼就是欠骂,我凭啥要忍着!” “赵有才,你个不孝的,家里赚钱供你读书,这些年一次地都没让你下过,读了这么些年,一点家里的忙都没帮过,还说我铜臭,家里就你清高,你清高,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东西,坏的心眼子都流浓水,知道要逃荒立马就想把我这老太太分出来……” “赵老二,你更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从小到大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被你媳妇指使的滴溜溜转,你媳妇骂我打我全当没看见,装傻充愣的怂货,没有一点主见的东西!” “赵老三,你个吃白饭的小白脸,平常在家里除了要钱一句话不说,流民进村就跑了,一点不顾着家里人,白养你这么大!” 秋老太太越说越大声,声音嘹亮的整个队伍都能听见。 赵清清的话给她提了个醒,她怕四个白眼狼以后再把分家的事,攀扯到干儿子身上,索性趁机让大家听听咋回事。 说她,她倒是无所谓,有娘这个身份在,这辈子注定压着他们一头,但怕秋十六被这几个白眼狼影响。 效果很明显,大伙都觉得这赵家四兄弟何止是白眼狼,这纯粹是生了四个孽种来讨债来了啊! 平时看着人模人样的,心竟然这么狠。 第38章 血洗庄子 秋老太太骂累了,骂的火气都散了,才消停。 刚停下,一个帕子便轻轻擦在了她眼角。 秋嘉禾大眼睛里是满满的心疼,她学着爹哄她的语气哄:“阿奶,不哭了啊。” 小手拿着水囊,还特地给她拧开递过去,乖巧道:“阿奶喝水。” 又小大人似摸秋老太太的头:“喝完水,咱们就不哭了啊,他们不乖,我乖,以后我疼奶。” 几句话下来,秋老太太感觉自个心都要化成水了。 “哎哟喂,我这乖孙女儿。” 秋老太太说着,猛地亲了秋嘉禾的小脸蛋了好几口,稀罕的不行。 这边祖孙俩和和美美的。 一旁,白浔若有所思。 以往继母没少给他泼脏水,他怎么就没想到学老太太这样,一哭二闹的把事情给闹开了呢? 赵家,面对周围乡亲们时不时不是好眼神的打量,赵有才阴沉着个脸。 因为读书人的身份,他在村子里,一向是被敬着的,哪受过这待遇? 都怪娘,非要坏他名声。 耳边,传来赵青青的抽泣声,让他更加烦躁。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还能干啥?一点用也没有,还说我们欺负你?非要去找娘告状,现在好了,娘理你吗?害的我们跟着一起丢人。” 赵有福也跟着骂:“你一个和离的女人家,换别人家,早被逼的投河,我们几个当哥的能收留你都不错了。” 王氏也忍不住瞥她:“做人呐,要知道感恩,我们收留了你,做点事怎的就能委屈成这样?” 小张氏说话更难听:“赶紧干活去,我儿子的里衣都破了洞,你个当姑姑的,不说给缝上?就会哭,之前妹夫怎么没把你这懒货打死呢?” 赵清清把眼泪憋了回去,颤抖着手从包袱里掏出针线,一边赶路,一边眯着眼缝衣服。 队伍一路顺着官道走,一个时辰后,看到官道五百米外,有一处庄园。 庄园是青砖墙,墙面延伸有百米。 大门虚掩着,木门上遍布刀刀痕,血渍斑斑,而最上方,挂着一具尸体。 有人眼尖看着了,脸都白了:“这、这是大户人家的庄子?这庄子是咋了?” “好吓人啊!” 关里正想了想,沉声:“进去看看。” 两个胆子大的年轻汉子去推门,“嘎吱”一声,门打开。 大伙倒吸一口凉气。 门里尸横遍地,老人、大人、小孩,缺胳膊少腿,死状惨烈,甚至有被扒了衣服的,十分瘆人, 再里面一座座房屋也似乎被烧过一样,只剩黑漆漆的断壁残垣。 秋老太太赶紧捂住孙女眼睛:“听话,奶不让你睁眼,你不许看。” 小孩不禁吓,容易把魂吓丢。 有人绕过这些尸体,往里面走,见到的依旧是尸体。 一时间,大伙心慌慌。 “到底是咋回事啊?” “不知道,真吓人!” “快看,那还有两个活着的!”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大伙顺着妇人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处屋门半掩着,里面,一个老太太抱着小孙子透过门缝,惊恐的看着这边。 不等他们反应。 就见,老太太屋后屏风突然倒了,一个瘦骨嶙峋、手持斧头、衣着破烂的男人,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拎着沾染血迹的斧头,径直朝着祖孙俩走去,嘴里头骂:“老不死的,让你俩跑,害得我好找,都说了把孩子留下饶你不死……” 大伙一颗心都提起来了,队伍里有年轻汉子想阻止,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男人已经高高举起斧头。 下一秒,一柄长剑飞射而出,径直穿透男人心脏。 一切变化的太快,大伙惊呼出声,看向丢出长剑的少年。 白浔杀了人,却还和往常一般,他缓步试探着上前,伸手摸了两下,摸到剑柄,一把将剑拔了出来,利落的走回队伍。 见他走了,李四大着胆子上前,解开男人的包袱往地上倒,寻摸着占点便宜。 却见包袱里,洒出少量的糙米,还有两个死孩子。 两个小孩约莫也就一两岁的样子,死不瞑目,身子早已发青发硬,死前被弯折的变了形。 “死孩子,两个死孩子!” 李四吓住了,不是怕死人。 而是糙米和死孩子放在一起,这意味着,孩子,也是……口粮。 不少人想到这点,有些受不了,直接干呕了两声。 这时,传来一道虚弱、苍老的声音。 “这粮,你们不要,能给我吗?” 正是刚才抱着小孙子躲在角落的老太太,大伙你看我我看你。 “你拿吧,不动死孩子就行。” 毕竟是流民从他们庄子里抢出来的,让这老太太拿了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谢谢、谢谢各位好人。”那老太连忙去捡,还不忘把地上的米也一粒粒捡起来放进布袋里,根本不管双手沾血。 秋十六趁机问:“老太太,你们庄上这是咋回事啊?” “我们是庄子里的下人,三天前,来了一大批流民,他们抢粮,粮抢没了,就抢小孩,抢女人去吃!!那些流民都疯了,杀光了庄子,我侥幸带着孙子藏好,这才活下来……” 说到后面,老太太泣不成声,可她顾不上绝望。 她拿起粮,急匆匆要走。 有人还想问啥,追了两步,她吓得走的更快了:“能说的,我都和你们说了,别抢我的粮......” 刚才那些话,村里人都听见了,只觉得这个庄园待着瘆得慌,也怕那些流民和劫匪再折返回来。 “里正,咱赶紧走吧。” 里正也是这个想法:“走,走,都快点走!” 大伙一言不发,退出庄子。 有嫌乎孩子走的慢的,直接把孩子抱起来走的飞快,就连一向腿脚不利索的老头老太太,也拄着拐,吭哧吭哧埋头往前走,恨不得跑起来。 自从逃荒以来,大伙从没这么心慌过。 直到走出庄子,在官道上走出好一段距离后,大伙才渐渐恢复正常速度。 但仍心有余悸、不安。 秋嘉禾也吓到了,她白着小脸问:“爹,咱村也会变成这样吗?” 第39章 下雨了 秋十六不知道该怎么说。 县城的人都被流民洗劫了,村里的,八成也逃不过。 大伙也心里门清,一想到自个生活过那么多年的村子也变成这样,心中悲凉的同时,生出几分劫后余生之感。 经历这一遭,队伍氛围始终被一股沉闷氛围笼罩。 一个妇人止不住的擦泪:“我娘家还在村里没出来呢,流民这么凶,我爹娘他们可咋办。” 她不远处,一个老头也红了眼眶,抬头看天试图憋回去,到最后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他三个儿子,自个跟着大儿子出来了,剩下俩儿子还没出来。 这样的人不止一个,大伙各有心事。 终于到了晌午休息的时候,各家汉子自觉的都来找里正。 里正老头知道,自个得说上两句,清了清嗓子,站在中间讲话。 “今天的事儿,大伙也看到了。” “这个庄子可不小,人应该不少,但是,他们都被流民杀害,我认为原因有两个,一是他们心不齐,再就是,流民来的突然,他们没防备!” 大伙纷纷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里正见状满意,才继续道:“所以,今后逃荒路上,一家遇到事儿,其他家都得帮忙,咱们拧成一股绳,坏人也不敢上!不然,咱们这么大个队伍,就是一把散沙!” “那流民一看,你们就是一起走吓唬人,实际上和自个走没区别,肯定要抢!到时候,谁家都好过不了!” “再就是,得安排人巡逻!” “只要咱们吸取教训,就不必太过害怕!” 众人深表赞同。 见状,里正当即开始安排人手巡逻:“之前村里巡逻队有十个人,你们出来,然后马石头、马柱子、李文、刘强、孙赖子......你们十个一组。” 里正挑人是有讲究的,他挑的都是村里劳壮力多的人家。 基本家家都有人出来,只有少数两三家没出人,主要也是因为真没壮劳力。 年轻汉子们都站出来后,里正指了指:“之前村里十个人是一组,守今晚,马石头,你们十个人守明晚。以后两队就轮着来。” 最后,他清了清嗓子问:“大伙有没有意见?” 大伙刚见了那么多尸体,这会儿都心有余悸着,里正老头这安排,给足了他们安全感,纷纷应声:“没有意见!” “咱大河村的人要拧成一股绳!” 王地主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也跟着举拳头喊了两句,紧接着就道:“我王家人多势众,愿意在队伍最前面给大伙开路,但是,后面也得有人保护是不是?” “我看秋十六和钱串子兄弟几个似乎有武器啊,不然就他们在后面给大伙善后,有啥事也能提刀及时帮忙,大伙说是不是?” 大伙这会儿正上头着呢,也没听清说啥,就有几人大喊了一声是。 然后反应过来后,统统看向秋十六。 秋十六冷眼扫众人:“王家走前面开路是因为你们粮多车多招人惦记,我们凭啥走后面断后?” “真要让我们兄弟守后面也行,不过,不能白守,给我们每家五百斤粮!” 王地主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五百斤?你们凭啥拿五百斤!做梦!” “就凭我们兄弟几个家里全是老弱妇孺,一旦我们出事,老的老,小的小,谁能管?就当是我们兄弟的买命钱。” 大伙这才理智些,不成, 对,秋十六兄弟几个都是家里妇孺多的,咋能守后面? 其实秋十六就这么一说,真要是给五百斤粮买命,他也不干,前脚他没了,后脚,这五百斤粮,老太太和闺女守不住一点。 眼看气氛不对,里正老头赶紧出来表态:“行了!我家壮丁多,我家断后。” “秋十六他们虽然有武器,但家家老弱妇孺多,不合适,他们就在中间走。” 大伙心中触动。 谁都知道断后有危险,而里正却自个担了。 突然间,里正老头的形象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看着瘦瘦小小一个老头,却这么有担当。 王地主不甘心,还要张嘴说什么,里正开口:“好了,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大家先原地好好休息一下,下午就按照我说的队形走!” 大伙纷纷原地歇着,有人家拿出干粮吃,有人生火做饭,或者去林子里捡柴、解手的。 关里正刚坐石头上,缓缓。 秋十六凑过来,手上提着三把缠好布条的刀:“里正叔,拿着。” 关里正一扭头,被刀刃闪了一下,他眼睛微微瞪大。 “十六啊,你这......” 这是有啥要求的啊? “您老的照顾,我都记着,拿着就成了,对了,千万别把刀柄上的布条撕下来。” 这东西,他可有不少,只是不能随便给人。 言外之意,就是感谢他,不求其他的,里正心中慰藉。 “那我就收下了。” 三把刀,明显是关大郎三兄弟,一人一把,秋十六这小子,真够细心。 家家户户这饭正做一半,忽然感觉脸上一凉。 抬头望天,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 有人喊:“下雨了,下雨了!” 话才说完,一阵大风吹过,这雨越下越急,雨点也越来越大,哗啦啦的落在地上,渐渐密集。 大伙无论是休息还是做饭的,都慌乱站起身先去护住粮食。 “快把蓑衣拿出来盖粮食上!” 有的人家着急:“咋整,家里没有蓑衣啊?” 旁边妇人立马拿身子护住粮食,指挥孩子:“快去多捡几片大叶子过来,把粮食盖上......” 这些粮食要是受潮坏了,那接下来的路可就难走了。 有蓑衣的人家,也是先拿来盖粮食上,自个在雨中冻得瑟瑟发抖。 秋家板车上也放了两个大蓑衣盖着,还有点空位,秋老太太招呼还在想法子盖粮的朱寡妇:“往我这底下放!” 这时候,朱氏也不和她客气,赶紧抱着一小袋粮食放到板车上。 其余还有空位能挡一下雨的人家也纷纷吆喝:“我这边也能放一点!” “都分清楚啊,别掺了堆儿! “拿这个绑一下,这个系了红绳的是我家的......” 第40章 扔瓜皮 先保证粮不坏,然后才轮到人。 不过,人也不能一直淋雨,不然都病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就毁了。 里正老头立马就安排。 “马二狗、姚大高、李四秋十六,你们几个,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能避雨的地方!” 一共叫了八个汉子。 秋十六刚要走,就被秋老太太拉住了。 “等等,我也去。” “干娘,你去干啥?在这好好待着——” 秋老太太已经先一步走了。 秋十六无奈,转头嘱咐:“石头,麻烦你们看着俩孩子啊。闺女,你就寸步不离的跟着......跟着你哥哥,知道不?” 又对白浔道:“那小子,你就跟在石头他们身边,别乱跑。” 说罢,便赶紧追上秋老太太,扶着她走:“干娘,山路滑,注意着点,走那么快干啥?” “知道了,老婆子我腿脚利索着呢。” 娘俩互相搀扶着走远。 身后,赵家人看着娘俩的身影,心里十分不得劲儿。 娘是真心疼干儿子,村长叫的是秋十六,结果娘还不放心,要陪着去。 以往娘也是这么放心不下他们的,事事操劳,亲力亲为,这都是他们的待遇,如今却都是秋十六的了。 赵家四子女神色幽怨的看着,又淋着雨,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娘抽什么风,对一个干儿子这么好? 不过,人类的悲喜是不相通的。 不远处,王家的马车是有伞盖的,能罩住整个车厢。 王知韵正坐在马车里,居然还有瓜果吃。 有丫头掀开马车帘子,王知韵一边欣赏雨景,优哉游哉的优雅吃着甜瓜,顺带欣赏这些爹娘口中‘泥腿子’的狼狈。 她下意识就想看看秋嘉禾在干什么。 这家伙肯定眼巴巴的看着她呢吧,羡慕死她。 谁料,小家伙正背对着她,在蓑衣下仰头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和白浔在说些啥。 秋家两件蓑衣,加上秋老太太带来的,一共三件! 有两件盖在粮食上,剩下一件,给俩孩子用。 秋嘉禾拱了拱白浔:“哥哥,你往那边点,我这边肩膀都露出来了。” 白浔默默挪了挪。 小家伙又道:“你那边肩膀也露出来了,你再挪回来点——” 车上,王知韵不高兴了,这臭丫头都这么惨了,怎么不嫉妒她? 顿时,心生不满,当即就将啃完了的瓜皮朝着秋嘉禾扔出去。 少年微微侧耳,周身气势陡然凌厉,抬起剑柄反手将丢过来的瓜皮挡住。 秋嘉禾也吓了一跳,顺着瓜皮丢来的方向看过去,顿时生气。 “你干什么?!” 王知韵见没砸到人,有些不高兴,但看秋嘉禾生气瞪她,心里又畅快起来。 她笑的身子轻颤:“小落汤鸡,本小姐赏你瓜皮吃,还不快点谢恩?” 瞪她又如何?她家小厮护卫都在一旁守着,秋嘉禾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旁传来贵妇人略带责备又宠溺的声音。 “韵儿,回来,娘给你擦擦手。” 王知韵吐了吐舌头,这才把脑袋缩回去。 马车里,安氏耐心又温柔的给女儿擦手,边责备:“外面下雨呢,你不该掀帘冒雨探头,知道吗?” “为了泥腿子淋感冒了身子,不值当。” “我知道啦,娘。” 母女俩的对话隐约传过来,一旁,秋嘉禾把头扭过去,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娘明知道王知韵做的事,不觉得她有错,还觉得她欺负自个都是自降了身价。 听见女孩呼吸乱了几分,白浔意识到,小家伙好像要哭了。 鬼使神差的,他蹲下身,青玉般细瘦的长指拾起一块小石子。 少年声音轻飘飘的在秋嘉禾耳畔响起:“来,教你一招,攻其弱点。” 大雨哗啦啦的下,秋嘉禾什么都还没看清,只见少年两指翻动,不远处的马车登时传来‘嘭’的一声。 声音微小,夹杂在万千大雨滂沱点地声之中,毫不起眼。 无人注意,马车的伞杆断了,正随着大雨冲刷缓缓往下滑。 大雨下的猛烈,很快,马车顶便被浇湿了。 车里传来惊叫:“来人,管家,这马车怎么漏水了?” “快来人!拿衣服过来!” 马车漏水的速度非常快,几乎从两人反应过来,到站起身的瞬间,车顶积攒的雨水哗啦一下全渗透了下来。 把俩人浇了个透心凉,母女俩也优雅不下去了。 双手抱着头和身子,赶紧从马车里出来,外面,立刻有丫鬟撑着油纸伞,接人。 安氏气得不行:“还不快看看马车为什么漏水?都赶紧去修。” 王管家立马带着小厮上前查看。 秋嘉禾反应过来,是白浔给她出的气,顿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谢谢哥哥。” 她乖巧的道完谢,不忘转头对王知韵做鬼脸,笑的好大声:“王知韵!略略略,让你得意,倒大霉了吧!” 这声音落到安氏耳中,格外刺耳。 她怒从心起:“我女儿再如何落魄,也好过你,你也配笑话我女儿?你个小贱人,居然敢幸灾乐祸?早知道就不该生下你!” 秋嘉禾呼吸一滞。 “你小女儿拿瓜砸秋丫头、笑话她的时候,你是瞎了不成?” 马老爷子、钱老太太、朱大丫等人全都围了过来,这话正是钱老太太说的。 朱寡妇拧眉:“两个都是你生的,你平时对秋丫头不管不顾,对小女儿恨不能宠到天上去,你这心也太偏了!” “她也配和我的韵儿比?”安氏眼里满是嫌恶,居高临下:“一个是土疙瘩,一个是掌上明珠,如何能相提并论?” 钱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瞪着她:“当初要不是秋十六赎了你,你如今都进青楼了当妓女了!你装什么高贵?” 一句话,瞬间揭破了安氏最不想让大伙知道的过往。 安氏静默了一瞬,蓑衣下,妇人手指颤抖,冷声下了命令。 “来人,给我把秋嘉禾抓过来。” 这些人,她没法治,但她还教训不了自个生的小丫头? 第41章 行路难 结果,钱串子兄弟几个,先一步挡在秋嘉禾面前,‘唰’的亮出手中寒刀!! “我看谁敢欺负老子侄女!” 朱全直接护在小丫头身边,捏紧刀,眼神警惕的看着王家人。 钱老爷子、马半仙、朱寡妇等,也各自拿了铁锅,锄头,菜刀,举的高高的。 “对,谁敢动禾儿,先过了俺们这关!” 这边动静不小,王地主见事态闹大,赶紧跑过来:“误会,误会,别动手啊,乡亲们,我夫人和女儿她们是气糊涂了,才乱吩咐的!” “呸!早看她们不爽了,往常也是一口一个泥腿子的叫我们,根本是不把大伙当人看。” 钱串子啐了一口。 王地主立马道歉:“对不住,对不住,真没这个意思,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她俩不懂事,我这就说她们!各位消消气!” 说着,扭头简单训斥了妻女两句。 安氏不服气,但对上夫君的眼神,愣是憋着了。 王地主又蹲下身来,和秋嘉禾对视,假惺惺关心:“嘉禾啊,没吓着吧?你娘就是性子急,韵儿扔瓜皮也不是故意的,你是个善良的小丫头,定不会和她计较的。” 这套道德绑架,绑不住秋嘉禾。 她也一点也不给王地主面子。 安氏,她当晚辈,不好说什么,但王知韵…… “我是头一次见,自家孩子犯了错,爹反倒让受害的人别计较的,怪不得教出坏小孩。” 王地主没得到预想中的答案,反而被小丫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脸上顿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他突然理解安氏为什么想打这丫头了。 但毕竟这么多人,他含糊了两句:“是我们不对。” “这事我回去是得好好和他们说说,多谢各位乡亲们包容。” 说着,赶紧打着哈哈拉着妻女走了。 才走远,立刻拉着妻女教育。 “你俩少给我惹点事儿,现在逃荒呢,一路上还得靠着大河村的人帮忙,不能和村里人冲突,知道不?” 安氏委屈不已,趴进王地主怀里哭。 “我知道了,可是马车现在都不能待了,我鞋都湿透了。” 王地主一听,顿时有些嫌弃。 头发长见识短的,差点惹出大祸来,还只关心绣花鞋。 他压下胸口那口气,拍拍女人的后背:“好好好,委屈你了,我现在就让管家他们赶紧把马车修好,到时候弄得舒舒服服的让你进去,好不好?不哭了啊......” 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雷鸣,黑沉如墨的天闪过一道闪电。 雨更大了,蓑衣已经挡不住了,雨滴漏了进来,滴在身上带来一阵凉意,秋嘉禾是个机灵鬼,赶紧缩在自家板车下面,还不忘挥挥小手招呼:“哥哥,快和我一起钻进来躲雨!别淋感冒了!” 白浔迟疑了一下,也钻了进去。 板车下,听着雨声,秋嘉禾好奇的看着白浔:“哥哥,你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住王家,还要找冲喜童养媳,我记得村里的叔伯婶婶们说过,不是只有快死的人才冲喜吗?” 在她心里,好人就应该和好人玩,王家人都坏得很! 白浔抿了抿唇:“是冲煞,他们觉得我杀气太重,继母提议的找童养媳成亲冲煞......” 人人都这么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煞气。 秋嘉禾的关注点却是不同,她歪头:“村里人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哥哥......你真可怜。” 不过,她倒是没后爹,但是她亲娘已经是后娘了,好像村里人说的也不太对。 白浔沉默不语。 继母或许在其中有挑拨,但他爹,似乎从不喜欢他。 另一边,秋十六他们正冒雨赶路。 道路崎岖,偏生雨点越来越密集,噼里啪啦的落在身上打的生疼,眼前也渐渐被雨水模糊了视线,时不时要抹一把脸才能看清路。 秋老太太脚下踩中一块石头,猛然一滑,直接摔跪在地上! 秋十六吓一跳:“干娘!” 大伙赶紧去帮忙和秋十六一起去扶人起来。 秋老太太摔倒时被地上的石头硌了腿,疼的龇牙咧嘴。 秋十六担心坏了,当即蹲下身,一招手:“干娘,您上来,我背着您走。” 说着,就要把人往后背上背。 “不用,不用背我。” 秋老太太摆手。 秋十六是无奈又温暖,干娘肯定是心疼自个,所以才不让他背着,这个要强的老太太。 不等他继续劝,秋老太太活动着腿脚,嫌弃:“你太瘦了,硌得慌都是小事,别再给老太太我摔一跤,我自己摔跤没事,我有分寸,你背我摔一下,老太太我站不起来了......” 秋十六顿时无语,也不说要背着老太太的话了。 旁边几个汉子哈哈笑了两声,纷纷打趣,气氛倒是轻松了一些。 但这点轻松很快被暴雨冲散。 一行人往前走了半个时辰,也没找到能避雨的地方。 天色越发阴沉,他们身上早已被雨水打透,浑身冰凉,视线昏暗,周围只有几棵大树,以及雨打树叶的声音。 他们真的能找到避雨的地方吗?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李四提议。 孙赖子几个也有些意动。 秋老太太却道:“回去也是跟着家里人一块淋雨,这雨势越来越大,再下下去,保不准咱的粮食都得泡了。” “我年轻时来过这边拜神,要是没记错,这山上好像有个娘娘庙,挺大的,咱上山找找,实在找不到了,再回去。” 实际是上辈子逃荒,发现的。 有人一听,觉得是个希望。 李四突然开口:“要不咱分开走吧,你们上山,我们沿着官道再找找,更稳妥些。” 毕竟老太太也说了,是年轻时候来的,万一岁数大记不清路,山路那么难走,岂不白折腾一趟? 这话立马得到了好几人的认同,他们赶紧站出去。 “不错,我也沿着官道找。” 于是小队伍被分为两拨人。 大雨滂沱,溅落在地迸发点点水花,远远看去,像是生出了一层雾似的,又是上山的路,周围丛林密集,脚下泥土更加湿滑,大伙要时刻紧绷着身子,以防滑下去。 第42章 电闪雷鸣 汉子们就护在秋老太太身边,时不时扶着点。 这要是再摔一下可了不得。 可走了没一会儿,山上就没有路了,周围是淹的打蔫的野草,前后是密集的树林,唯有雨声密集不断,几人忍不住心生茫然。 “这可咋走,都找不到方向了。” 大伙身上又冷又累,还得时不时抬眼去看,周围有没有娘娘庙的影子。 眼前突然白光一闪,轰隆隆的雷声震耳,他们眼睁睁看着一道巨大的雷电劈在前方路旁的树上! 那树直接被劈的焦黑,雨水一淋,还冒白烟。 给大伙吓了个哆嗦。 “不是、这、这是啥意思啊?” “莫不是老天爷不让咱上山?” 秋老太太立马道:“有啥让不让的,都走到这了,离树远点,往上走!” 开玩笑,眼看着就要找到娘娘庙了。 那男人还想说点啥,但见秋老太太已经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只好也跟上。 走到了半山腰,电闪雷鸣声更密集了。 一伙人心惊胆战的,一边走一边嘀咕。 “我可没发过毒誓,老天爷可别劈我。” “我、我发过,但我对我媳妇挺好的,老天爷,别劈我。” 秋老太太懒得理一群没深沉劲的汉子,使劲回忆上辈子他们发现娘娘庙的地方。 “不行,我实在害怕,咱们回去吧!” “秋婶子,咱不能拿命找啊。” 大伙心灰意冷之时,秋老太太突然指着其中一个杂草极多的地方:“往这边走,把这清理一下。” 几个年轻汉子虽然怀疑,但来都来了—— 于是,纷纷去捡棍棒去清理杂草。 清理到一半,传来秋老太太的声音:“到了!” 大伙看过去。 杂草后,不远处的山腰正有一座破庙! 几人欣喜若狂,赶紧过去。 娘娘庙很大,是石头堆砌搭建的,想来曾经也是香火鼎盛,庙正中间,放着一尊布满了灰尘残缺了一根指头的石头神像。 秋老太在布满灰尘的地上发现缺的石手指,捡起来吹了吹,将它放到神像的手里,然后退后几步,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虔诚的拜了三下。 “外面暴雨,我们无路可走,暂时借您的娘娘庙避雨,还望神仙莫怪……” 见状,其余几个年轻汉子也有样学样的拜了下。 秋十六拜完后抬起头,忍不住道:“干娘,有您老跟着,真是我们的福气,要不是您,我们几个可找不着这地方!” 秋老太太摆摆手:“都是小事,咱赶紧下山告诉里正他们!” 她转过头,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山下,李四几人找了一圈回来了,时不时往上山的小路上张望。 毕竟这会儿下着雨,上山挺危险的,走之前就约定好了,要是太久不下山,他们就上去找。 正担心着,瞧见山脚出现的几道身影,大伙纷纷松了口气。 “没找到庙也没事,人没事就行。” 他们沿着官道走出去老远,也没看到有村落镇子啥。 “谁说我们没找到?”秋十六扬眉吐气:“我们找到了娘娘庙,里面挺大的呢!” 大伙早已被雨淋的瑟瑟发抖,听见山上真有庙,顿时沸腾,围了过来。 “真的假的?” “那当然是真的,我们能拿这事儿开玩笑?” 大伙高兴,脚下步伐加速,抓紧往回赶。 远远见了里正,秋十六赶紧上前把这事儿说了。 里正老头高兴的一拍大腿,招呼大伙:“找到避雨的庙了,大伙抓紧收拾行李,往山上走!” 秋十六也回去推车。 藏在板车下面的俩小人早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板车是能遮点雨水,但这雨斜着下呀,下的还又急又大。 一大一小站在雨里,莫名有种萧瑟之感。 秋十六心疼闺女:“等会儿到了庙里,咱换身干净衣裳,冷不冷?” 秋嘉禾懂事点点头:“不冷,爹,咱快走。” 上山路格外难走。 尤其是还推着板车的人家。 秋十六和马石头俩人一起推车,秋老太太作为带路人走在最前方,左手拉着乖孙女,右手拉着白景行,正冒雨往上走。 没办法,白景行看不见,眼下下着雨,到处都是雨点声,人脚步声又密集,有听力也很难上山。 队伍最后面,王地主神情焦急的指挥小厮;“你使点劲拽啊!咋连个马都拽不上去?废物东西,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三个小厮使劲儿拽马,可那马不知是受惊了还是怎么,嘶鸣了一声,反倒使劲的往后退。 眼看着大伙都上了山,给王地主急的不行,来了脾气,他踢了旁边给他打伞的小厮一脚:“全都滚过去一起拽,我就不信了,你们这么多人拽不动这个畜生!” 前方,秋老太太拉着俩孩子,蒙头往前走,根本不理会后头。 她走这么快,就为了占地方。 就一个庙,他们村就有两百口人,指定不能全都进去。 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可算到了娘娘庙。 秋老太太直接往里走,扑面而来一股潮湿朽木尘土霉气。 地上厚厚一层灰尘,许是放得久没人来,角落还有大大小小的蜘蛛网,死虫子。 秋老太太大概四处扫了一眼,就拿着随身带的东西随便扫了两下,把尘土扫到周围。 一旁,秋嘉禾十分有眼力见的找出草席,叫上白景行一起帮忙铺到扫干净的地方,又拿了板车上的垫子铺上面。 外面,王地主一家也到了。 他让管家看着小厮们把马拽上来,自己则和妻女带着几个小厮护卫先行一步。 才一进来,王知韵就嫌弃的皱起了小眉头,捏鼻子。 “娘,这好脏啊,一股霉味,我不要住这里。” 安氏眉目难掩嫌弃:“夫君,我们不能再找一个别的地方吗?这地方太脏了,也就是这些泥腿子成天在泥里摸爬滚打,不嫌恶心,但我们娘俩受不住。” “有这么恶心吗?你当年被卖的时候,不是被关笼子里的,吃喝拉撒都在里头,那会儿倒是没看你说啥,这会儿嫌弃上了?” 秋老太太一点不留情面。 第43章 青椒配鸡蛋 动不动就提她被卖过,被卖是她的错吗? 但秋老太太是个横的,自个要是与她对上,指定落不得好处,反倒保不准还得丢个大脸。 安氏扁嘴,晃了晃王地主的胳膊,语气委屈:“老爷~您看她,你可得为妾身做主。” 王地主还不等说话,秋老太太先捏着兰花指摇头晃脑:“哟哟哟,老爷~您看她呀~老爷~” 王地主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 安氏也涨红了脸,她哪有那么不堪? 马家、朱家人都上来了,几人的对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直接往里挤:“来来来,你们嫌弃地方脏,就别挡道,我们不嫌弃。” 秋老太太立马笑哈哈的招呼:“快过这边来,我给你们占地方了,这边呢,咱几家挨在一块。” “来了来了!” 村里其他人家也争先恐后的从王地主几人身旁挤过去。 王地主一看不好,赶紧拉着妻女也打算占地方。 秋老太太看出他的意图,故意挤兑他:“这娘娘庙脏,金贵的人可别来,老太替我为了找地方,把腰都扭了,最后得不了好,还被嫌弃哟。” 王地主立刻赔礼道歉:“老太太,对不住,她俩是娇气,不懂事,您老找这地方不容易,辛苦您了,您大人有大量,莫和她们置气。” 秋老太太冷哼一声:“我孙女六岁就懂事了,谁知道你家那俩是真不懂假不懂。” 秋嘉禾被奶奶夸,立马骄傲挺直腰板,学奶奶说话:“对,我就很懂事,怎么你家那俩就不懂事呢?” “自然是当家的没用,教不好妻女。” 秋老太太这番含沙射影的话,让王地主面色有几分尴尬不虞。 他刚要发火,关里正一家到了。 看情形不对,关里正清了清嗓子,开口。 “咳咳,这次能找到娘娘庙,都是多亏了秋老太太、马二狗、郑大山......” 里正把几个人都夸了一遍,夸的这几人心里舒坦。 “尤其是秋老太太啊,这么大岁数了,爬山不容易,结果还真让她找着庙了,咱大伙现在能在娘娘庙里,主要功劳还是在老太太身上。” 秋老太太笑着摆手:“运气好,都是运气好。” 大伙都赶紧道谢。 “多谢秋大妹子了。” “是呀,秋嫂子真是厉害,来过一遍的地方到现在都能记着。” “记性真好,秋婶子,今个真是多亏了你了。” 大伙纷纷道谢,秋老太太笑着一一回应。 这下,王地主是真尴尬了,好在他脸皮厚,还是拉着妻女占了一块地方。 秋老太太瞪他好几眼,他愣是当没看见。 破庙门口传来秋十六的声音:“干娘,禾儿!” 秋老太太不管王地主了,立马应声:“哎,这呢!” 雨点噼里啪啦的落在男人身上,迸溅小水滴,远远看去像是围了一圈人形水雾。 他半眯着眼在门口探头,看见祖孙俩在里面,松了口气。 小丫头蹦跶着出去,要找爹。 庙外挤满了不少人,秋十六把板车停到门口的大树下面,用蓑衣裹着粮食,准备往里搬。 小丫头有样学样,拎了个筐小跑着跟在爹身后。 父女俩跑了几趟,算是把行李全卸下来了,至于板车,找个大树底下,一放就成。 有板车的人家都是这么操作的。 但有牲口的,里正家、王地主可就犯愁了。 关家三兄弟,对着老牛直发愁,雨还不知道下多久,淋病了咋整啊? “那庙里人都得挤,更别说把牛牵进去了。” “实在不行把蓑衣给它们盖上。” 旁边,三匹马对着王管家,王管家更愁。 牛哪有马值钱? 三匹马还是拉车的主力,要是病了,让老爷夫人们自个走路,王管家都不敢想! 王管家愁眉不展,好半天想起来,啊,他们还有帐子!那大帐子,刚好够三匹马住进去。 他赶紧进去请示王地主,要拿帐子给马暂时避雨用。 王地主也明白轻重,皱眉叹气:“行吧,快去,别让马病了。” 王管家赶紧跑出去吩咐下人们搭帐子给马避雨。 王知韵急的追出去,满脸不高兴:“这马多臭啊,不许让它住我的帐子!” 王管家敷衍小丫头:“好好好,不住,不住。” 却没半分要把马牵出去的意思。 王知韵很生气,叉腰:“王管家,我说!把马牵出去!我是大小姐,你敢不听我的?” “一会儿就牵!”王管家照旧糊弄,有事全答应,做事全不做。 这要不是大小姐,他保准给这不懂事的小屁孩一脚。 门口,看王知韵被气得跳脚,秋嘉禾小手捂嘴偷笑。 小丫头脱下蓑衣抱在怀里,另一只小手拎着筐,往里走时尽量不踩到旁人家的被褥。 到了地方,秋老太太接过她手里的蓑衣,小丫头顺手把筐也递了过去。 老太太掀开筐一看,只见半筐绿色碎糟糟,还带着白色小颗粒的不明物品。 “这是啥?” 小家伙眼睛亮亮的,这是她空间新种出来的,那个声音告诉她,这个东西叫青椒,足足半米高大青椒,绿油油,可好看了。 但是直接拿出来,太显眼,可她实在是馋了,就自个在空间掰碎一部分,这才拿出来的,可是不能和奶奶说。 小丫头扣手撒谎:“这是我以前在山上发现的,应该能吃。” 秋十六正弯腰忙着放粮食,探头看了一眼,心中了然,八成是从葫芦里拿的,忍不住瞪了闺女一眼。 这小馋孩子,拿出来咋不和他商量商量。 但也开了口帮忙圆谎:“哎,对,这我以前也吃过,还挺好吃的呢。” 这父女俩,撒谎的时候一个扣手一个挠头,秋老太太一双浑浊的老眼看透一切,也没拆穿:“那咋吃的?” 秋十六也不知道啊,他胡诌:“嗯,这个东西,炖鸡蛋好吃。” 秋老太太哼一声:“啥菜配鸡蛋不好吃?” “晚上做了试试。” 父女俩齐齐松了口气。 第44章 吊床 说着把布的另一头递给少年:“拿着。” 俩人扯着布,把娘俩围了起来,秋十六把头往外扭:“你俩换吧,换好了叫我就行。” 同时不忘嘱咐白浔:“不许偷……” 他想说不许偷看,说到一半他才想起来白浔是个瞎子,愣是改了口:“偷、偷偷松手。” 白浔:…… 秋老太太从包袱里将小丫头的衣服拿出来,一件浅灰色的麻布衣。 小家伙会自个换衣服,秋老太太便不再管。 等两人都换好,秋老太太站起来接过秋十六那边的布:“好了,你俩也换一下。” 秋嘉禾接过哥哥手里的布:“去吧~” 白浔看了看一高一低的挡布,迟疑了下。 这也就能挡住个下半身。 他默默拿过布举高:“……还是我来吧,待会儿让十六叔帮我拿着。” 两人衣服换的很快。 很快,白浔出来了。 少年一席墨发垂落,身上穿着满是补丁的黑色短打,却无半分土气,反倒别有一番侠士韵味。 这是秋十六的旧衣裳。 他走路有些别扭,以往穿的都是衣袍,这还是他头一次穿这样式的,多少有些不太适应。 秋嘉禾直接‘哇’了一声,双眼亮亮的盯着少年:“爹,原来你衣裳这么好看!”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秋十六黑了脸,什么衣裳好看,他又不是没穿过,明显是这臭小子好看。 他把手里挡布三两下拽过来泄愤似的塞包袱里。 秋家这边是安顿了,可外面还乱糟糟的。 主要是,这破庙虽大,却也只能待百来人。 外面还有许多人家抱着粮食,神情焦急的挡在门口:“能不能再往里面挤挤呀?” “是啊,哪怕我们人进不去,让粮食和孩子们进去也行呀!” 破庙内的人挤得,就差两个坐在一起了。 “不是不给你让,是真没地方。” 外面的人既焦灼,又挨雨淋,好不容易上来,结果还进不去。 不少小孩在雨中哭的好大声:“爹、娘,我冷……” 里正正琢磨着,要不先让妇孺和孩子们抱着粮食进来避雨。 可这时候,谁不是自家都顾不来?咋能愿意给旁人让位置? 秋十六看了看手里布头,突然福至心灵:“里正叔,要不咱们扯个吊床吧?” 里正看了过来,面带不解。 秋十六伸手比划,从墙一端到另一端:“扯个长一点的吊床,中间就系上,再用绳子固定,墙上用钉子钉上,做好了让孩子们和瘦一点的人上去……” 片刻后,里正老头吆喝起来。 “大家听我安排啊,咱们在庙里扯几个吊床,让孩子们上去,腾出地方来互相挤一挤。” “啥吊床?” “别着急,大家伙先把布拿出来,然后听我说,记住自家的布料,到时候再拿回去。” 大伙虽然纳闷,但都还是挺配合的。 大部分人家基本都有布料,纷纷掏包袱拿出来。 “从墙南边到北边,你们各家把单子系到一起,还有,谁带了钉子?” 大伙大概知道里正想做什么了。 人群里立刻有人吆喝:“我带了,给你,里正叔!” 不耽误时间,大伙纷纷动了起来。 春大婶拿着自家蓝色的单子,和旁边红单子的人家绑,绑在一起的地方怕不牢固,还用绳子又系了一下。 周围的人家也是如此。 很快,便系出了一个长长的单子,花黑蓝绿棕,各色单子长长的拉了足足两长条。 里正老头又安排两个力气大的汉子,将单子最两端打好绳结。 北墙这边,两个汉子又拿了锤子,将钉子深深凿入石头墙,又将绳结挂在上面。 同时,南墙也是如此。 破庙内,拉起了两条长长的,各色的床单绳。 高度赶上秋嘉禾脑门那么高。 小丫头高举着小手抓着床单边缘,一条小短腿往上爬,兴致勃勃:“我要先试试!” ‘啪’,小脚落了下来,她上不去。 秋老太太看的发笑,把床单中间展开,秋十六抱着闺女放了上去,正好是吊床形状。 他看了看一旁清瘦的少年:“你也上去待着。” 秋嘉禾看着哥哥,准备搭把手。 小手才伸出去,只见少年伸手摸了摸床单的位置,长腿一跨一蹬,就上来了。 秋嘉禾扁嘴,看了看搭在吊床边上的小腿。 她的腿怎么这么短?她以后也要长长腿! 吊床轻晃了一下。 秋嘉禾心中一慌,看着地上,她不会掉下去吧? 虽然这地不高,但摔一下,也挺疼的呢! 想着,她道:“爹,我试试这吊床结不结实,你接住我啊!” 说着,用了些力气摇晃吊床。 吊床摇摇晃晃,小丫头新奇歪头,还挺好玩! 于是兴奋的直摇吊床,吊床一前一后的摆,她咯咯笑:“爹爹,这个和咱家院子里的秋千一样好玩!” 秋十六被她笑容感染,笑骂着道:“行了啊,玩两下得了,小心别弄塌了!” 小丫头旁边,被迫在吊床上摇来摇去的少年紧绷着小脸,双手默默抓紧了床单,他有些不太适应。 好在,到后面,秋嘉禾看到大伙都把孩子放上来后,就不摇了。 这么一腾地方,破庙内一下宽敞了许多。 门口人家,也掏床单扯了两个吊床,可算是把村里的人都安顿进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许多,外面大雨簌簌,时不时电闪雷鸣。 破庙内,传来微弱的木头噼里啪啦燃烧声,许多人家搭建起篝火,趁机做饭,还能烤烤身体和衣服。 秋家也同样,火上热着瓦罐,里面是昨个剩的竹鼠,咕嘟嘟的冒着香气。 秋老太太打了两个鸡蛋,翻炒出锅,又下入青椒炖熟,再将鸡蛋放进去一并翻炒。 香气顿时就迸发了出来。 秋嘉禾闻得直咽口水,趴在吊床上探头看着菜,眼神都直了。 秋老太太才把菜倒大碗里,小丫头就急的想下来。 “你就在上面待着,爹还能饿着你?”秋十六说着,拿出闺女的碗给她夹菜,又夹了好几块竹鼠肉。 这才把碗给闺女。 第45章 冲突 她可太好奇这个新菜是什么味道了! 想着,夹起一块青椒配鸡蛋,另一只手拿着南瓜窝窝头吃了一大口。 下一秒,她眼里迸发出惊喜的神色。 鸡蛋香香的,青椒也好吃,配上窝窝头,十分下饭! 就是有点辣。 竹鼠也好吃!味道鲜香软嫩入味! 两道菜,都是硬菜! 一家子今天少见的没唠嗑,只有碗筷碰撞声,全都埋苦吃。 太香了! 吃完,一家子浑身都热呼呼的,身上都冒出了一层汗。 秋老太太擦了擦额头的汗:“这菜好,好吃,还能驱寒,好东西,我现在一点都不冷了。” “好次!” 秋嘉禾在上面,被辣的张着小嘴斯哈斯哈的,小手夹青椒往嘴里放的速度却是一点不慢。 旁边,白浔也辣的双颊泛起薄红,大半碗青椒全都吃的干干净净,看来也挺爱吃的。 只是眼睛又浮现那股微弱的刺痛感,白浔摸了摸眼前蒙着的黑布……这次,应该不是错觉了吧? 秋十六琢磨了下,这个东西能驱寒,大伙今个才淋了雨,那可是好东西啊。 他凑到闺女耳边,用手捂着说悄悄话:“还有多少?” 小家伙低声回:“特别多。” 然后伸出手脚,想给他比划大小。 秋十六这才放心,干脆起身,把剩下的青椒全倒进锅里,就着剩下一点菜汤,加水一并炖熟了。 很快,一锅炖青椒出锅了。 秋十六把菜盛进大碗里,朝着周围关系好的几家走过去。 他们也正端着碗吃饭呢。 秋十六端着菜吆喝:“钱叔,朱婶……都吃点这个,尝尝我家的新菜。” 马半仙赶紧把碗挡住,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你这孩子,这菜你们自个留着吃就成!” 其余几人也纷纷摆手。 他们都这么大岁数了,哪好意思占晚辈便宜,又不像儿子们和秋十六关系熟,他们不好意思吃。 “甭客气,这菜能驱寒,吃完浑身冒汗,也给孩子们吃点,别生病了。” 听到后面的话,几人又默默把碗递过去。 生病可就麻烦了,没必要因小失大,大不了再欠个人情,到时候让儿子们还呗。 秋十六挨个给他们拨碗里。 钱老太太笑着感激道:“十六,婶子多谢你了,主要是怕小孙儿生病。” 他们纷纷道谢,秋十六摆手:“咱几家这关系,说这些见外了。” 然后他又找到里正老头,弯下身,直接特意留下那份青椒拨他碗里:“里正叔,驱寒的,老人小孩都吃点,当心生病。” 里正低头,看着碗中青椒,心中慰藉又温暖。 “成,多谢你了。” 饭后,秋老太太收拾完碗筷,看着少年身上宽大,一走路直晃悠漏风的衣服,忍不住摸出针线。 “来,我把衣服给你缝一下,这么老大,穿着多难受啊!” 白浔一愣,察觉到略显粗糙的手撩起了他的衣袖,紧接着,就是针线的穿过的声音。 “十六都够瘦的了,不过,你到底岁数小,穿他的衣裳还是多少大了些,我给你缝上,省的你走路费劲……”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白浔却不觉烦躁,反倒觉得心头温暖。 还是头一次有长辈这么关心他。 于是乖乖站在那,任由秋老太太摆弄。 很快便缝好了。 衣袖做了收紧上折,腰间也折一块,下摆除了裤腿除了有些宽松,长度倒是没问题。 做完这些,白浔整个人看起来又劲瘦干练了许多。 门口又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县城那伙逃荒队伍跟着上山来了。 范屠户浑身湿透,拧眉和里正协商:“关里正,腾些位置让我们也进去避避雨呗!” 关里正为难:“不是不让你们进,你也瞧见了,我们都人挤人了,实在没空余地方了。” 孩子、半大姑娘、小子都在吊床上。 大人们想歇息的,都只能侧着躺,就连取暖的火堆,也是好几家共用一个,就为了省地方。 范屠户当然瞧见了,可他不甘心。 他眯眼:“关里正,咱说好的搭伙逃荒,遇到事,该互相帮帮忙不是?我们为了上山,好几个人摔了跟头,这才上来的,到了避雨地方,不让进,不地道吧?” “再者说了,不试试怎么知道挤不下呢?” 他们进去后,要是‘不小心’把大河村的人挤出来,那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不等关里正继续拒绝,旁边,范屠户的大儿子——范勇啐了一口。 他五大三粗的,比关里正高了两个头,喘着粗气拧眉,俯瞰他,嗓门极大:“什么挤不挤得下?!老子好不容易才上来,这娘娘庙就该分老子一半!” 说着,他从背后拿出杀猪刀,目光直勾勾的扫视过庙里的人。 这父子俩是一软一硬威胁人啊。 不同意,就动手。 庙里,大伙纷纷站起身,警惕的看向这边,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而关大郎三兄弟气势汹汹出来,各个手持大砍刀,齐齐站在爹身后,目光毫不退让,与范勇对视。 他们没说话,气势上却更压人一头。 无他,人多。 里正老头双手背后,笑呵呵的开了口:“这这山瞅着挺大,备不住有山洞啥的,要不你们再自个去别处寻寻?” 吓唬谁呢?当谁没儿子呢? 范屠户心有不甘的扫视庙里一圈,可没法,他们人没对方多,县城出来的人,也不全听他的,真打起来,恐怕会吃亏。 “也好,那我们再去寻寻。” 说完,他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走了。 破庙内,等人走远,大伙才松下这口气。 春婶子生气开口:“太过分了,他们啥意思啊?不给让就要打架?” “可不是么,亏得关家三个小子拿刀上去震住他们了。” “这地儿是俺们秋婶子发现的,凭啥让给他们?” 角落里,范彪听到大伙的讨论,心中嗤笑。 这个世道,就是弱肉强食,谁管你什么先来后到?被抢了,那是你们活该! 他爹也太怂了。 怎么就走了?直接上,抢地盘,抢粮食,他就用不着忍气吞声,当什么狗屁护卫了。 第46章 拉偏架 姚大高话音落下,就发现眼前多了一道人影。 范彪猛然出手,照着男人脸上就是一拳。 “你他娘的,敢说我爹?” 姚大高懵了一瞬,看清来人后,站起身,就将拳头还了回去,冷笑一声:“说你们咋了?就兴你们不干人事,不许我们说啊?老子也没说错!你们范家人就是土匪!” 范彪气的脸色通红,怒吼扑上去:“嘴贱是吧,老子这就打死你!” 姚大高也不怂他,二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周围人先下意识躲开,反应过来后,有人喊:“快拉架啊!” 离得最近的汉子们纷纷上前拉住范彪的胳膊:“别打了别打了!” 范彪被掣肘,一不小心就挨了好几拳,当即恼火起来乱挣扎:“都别拉老子!” 大伙才不听呢!更使劲儿了,还有人暗中下黑手,掐他胳膊里子,还说他。 “你看你,不懂事呢!” “年轻人就是冲动,我们不能不管。” 姚大高也不傻,赤红着脸趁机猛捶他。 “咳咳!” 范彪胸口挨了两下,懵的吐了口血。 大伙见状,觉得差不多了,才有人上前拉姚大高:“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一阵闹腾过后,破庙内才平静下来。 只有王地主很不高兴。 一天天的,媳妇女儿惹事就算了,亲的,他得忍。 一个护卫还敢不听命令,闹事,反了天了? “姓范的,别忘了,老子雇了你,你先是王家护卫,才是范家人,要是不服管,就滚!” 范彪鼻青脸肿,捂着胳膊,愤怒不已,但一声不吭,眼里的恨意浓的几乎要溢出来。 这些人,他全记住了! 旁边,姚家,姚大高脸上也挂了几处彩,但不多。 关里正拍了拍他肩膀:“没事吧?” 姚大高摆摆手,他没吃亏。 其实他最近一直火气大,心气不顺。 他媳妇出发前一晚,就被流民捅了一刀,这几日又连续颠簸,伤口根本没长好。 今日淋了雨后,人看着就没精神了,他心里着急难受,憋得慌。 关里正也看了看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妇人,叹了口气,也知道他的愁。 但村里郎中没跟着逃荒,他帮不上忙。 庙里一时沉寂下来。 秋嘉禾拉了拉爹的袖子,小声道:“爹,我要去解手。” “阿奶带你去。”秋老太太开口。 都是女的,她更方便。 不行啊,她有别的事。 秋嘉禾一时不知道怎么拒绝,就看她爹,眨眨眼,又挑眉,看向门外,自认为意思很明显! 秋十六琢磨了一下,伸手——给她擦了擦眼屎。 “你眼睛不舒服?” 小丫头急的跺脚:“什么呀?” 秋十六懂了。 “干娘,我带她去吧,免得您出去挨浇。” 说着,抱起闺女,披上蓑衣往外走。 出去后,秋嘉禾才小声在爹耳边道:“我要去葫芦里,上次青椒种出来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种子,我还没种呢!还有新直播我还没看!” “成!” 秋十六看了看附近,大雨哗哗下,不远处有个大石头,干脆抱着闺女跑到石头后面挡着,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才把闺女放下来。 “进去吧。” 空间内,秋嘉禾进去,两只小手合在胸前,期待看向天空:“直播呢?” 天空浮现白光,渐渐出现人影。 不过这次出现的,是一个和善的中年伯伯,浑身精瘦,精气神十足。 他笑着摆手打招呼:“大家好。” 秋嘉禾歪了歪头,也伸出小手学他那样摆了摆,开心大声喊:“伯伯你也好!” 伯伯没有回应她,而是笑着道:“欢迎大家来到我的7399户外直播间,今天给大家讲一讲,野外求生,遇见常见病该怎么处理?” “譬如发烧发热时,被毒虫咬伤、刮伤止血。” “发烧一种是由风寒入侵导致,还有因受外伤导致等等,如果无法分辨,可以按照症状对照草药疗效试试。” 说着,他指着地上的粉色毛茸茸的花:“这个名为小蓟,叶长椭圆状,边缘锯齿状,有止血,散瘀解毒效果,可外敷在伤口上。 他又在旁边找到另一株草:“这个草名重楼,叶子呈披针形,根茎可内服也能研末用,消肿止痛……” 有很多词,小丫头听的一知半解的,这些草药,她也没有,但还是眼睛亮亮的把伯伯说的话记在心里。 讲了一大堆草药,期间还有她认识的蒲公英。 “最后一个办法,实在找不到草药,衣物总有吧?拿衣服浸山涧冷水里,拧到半干,擦拭颈部两侧、腋窝、腹股沟、和膝盖后方……这些大血管流经的地方,每次两到三分钟。”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假人身上演示。 秋嘉禾一边记,一边点小脑瓜。 这个最适合她! 唯一的不好就是,密密麻麻的白色字太多了,都把伯伯的脸挡上了。 【前面叽里呱啦说啥来着,就记住这个拿冷水擦了。】 【去户外都会自备药箱吧,药物酒精纱布都带上。】 【王专家又开播了,不想听这些,想听野外漂流十三年的经历。】 讲完最后一个物理降温方法,王专家看了眼弹幕,无奈笑笑:“好好好,今日科普就到这里,我就给你们讲讲,我的故事。” 王专家的故事十分精彩曲折,虽然很多词听不懂,但小丫头仍旧听得津津有味,比之前的有意思多了。 直到天空光线消失,恢复成星空。 秋嘉禾意犹未尽收回视线,看向地头散发着淡淡红色光晕的种子,乐颠颠哼着小调,跑过去挖土、埋种、施肥,浇水。 爹给的肥用完了,而这次依旧没声音催熟啥的。 小丫头摸着下巴琢磨,难道肥料只能用一次吗? 下次不施肥,看看种子长不长。 “种子种子,我先走了,你要快快长大哦!” 说完,她才出去。 天完全黑了,加上雷雨天,周围光线十分晦暗,大雨依旧,秋十六躲石头后,还是觉得风吹的冷嗖嗖。 小丫头一出来,仰着脑袋道:“爹,我又是长见识的小孩了!我刚才知道了可多了呢!” 第47章 赘婿 秋嘉禾掰着手指头数:“我认识药草了,还会看病……” 秋十六连连点头,大手却往闺女额头贴了贴。 不会是发烧说胡话吧?谁家一小会儿功夫就能学会看病的? 好在没发热,那就是吹牛了,得捧扬。 父女俩刚回到娘娘庙门口,就瞧见了两人。 范彪叉着腿坐在地上,脸上全是凶狠。 “妹夫,这么热的水,我怎么喝?不知道晾凉了再拿过来吗!你他娘故意想烫老子是吧?” 说着,一把打翻了赵有德手中的水囊。 热水洒出来,有一部分浇在他的手上,瞬间,起了水泡。 赵有德疼的“嘶”一声,脸上还得赔笑。 “是,二哥,我这就去换水。” 其实和凉水热水没关系,范彪就纯是挨了打心气不顺,拿这吃软饭的妹夫撒撒气罢了。 范彪扫了他的手一眼:“自己处理好,别让小妹看到。” 父女俩已经进庙里了,小丫头扭头看爹,爹目不斜视,一点也没有看热闹的意思。 秋嘉禾好奇,小声问道:“爹,赘婿都这么惨吗?我记得三伯以前可凶了,每次见到我,都没有好脸色,怎么入赘了之后,别人凶他,他还笑呢?” 秋十六嗤笑一声:“他自个图财,自然挺不直腰板,和入不入赘没关系。” 秋嘉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庙内光线昏暗,秋十六借着微弱光线,把闺女放到吊床上。 吊床摇摇晃晃,秋嘉禾忍不住摇了两下,没多久,困意来袭,就睡着了。 只是,睡得很不安稳。 小丫头眉头微皱,小手握成拳头,一耸一耸的。 白浔都被她锤醒了。 梦中,小丫头眼前一片血腥,耳边是混乱的厮杀惨叫哭喊声。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尸体满地,而爹,就躺在诸多尸体之中,脖子上、身上,是深深的刀痕,满身鲜血。 不远处,秋嘉禾看见了自个,她也死了,被割了脖子,满身鲜血。 阿奶抱着她的小尸体,红着眼眶将她死死护在怀里,一个神情癫狂的流民冲过去要抢尸体,下一秒,就被一把斧头砸碎脑袋。 只是没用,阿奶还是被另一个流民拿菜刀砍在头上。 最后,只剩哥哥手持斧头,头发散乱,像个不知疲倦的疯子,疯狂砍杀身边的人。 下一秒,她猛然被拍醒。 睁开眼,黑夜中,对上爹的关切的眼神。 “闺女,哭啥?做噩梦了?” 秋嘉禾眼泪吧擦,一时没说话。 秋老太太看她双眼无神,觉得不对:“禾儿八成是吓着了,得叫魂。” 白天那个庄子太血腥,孩子面上没心没肺的,但终归是头一次见,大人心里都发毛,小孩哪能不害怕? “听干娘的!” 秋十六和秋老太太,拿着小丫头的衣裳跑出去了,在庙门口喊。 “秋嘉禾~回家了!” “禾儿,快回家!” “秋嘉禾……” 白浔和秋嘉禾坐在吊床上,一个听愣了,一个看愣了。 噩梦带来的恐惧,都暂时忘到脑后,小丫头伸腿想从吊床上下去,小短腿够不着地,拉了拉哥哥。 白浔默默提着她后脖颈给她放地上。 秋嘉禾小跑到门口,神色着急的拉了拉奶和爹的手:“这呢,这呢,我在这呢!” 跑到门口喊她干嘛? “看吧,回来了。”秋老太太语气笃定又高兴。 秋十六也欣喜:“干娘真厉害!” 一家人这才回去。 秋嘉禾扁嘴,把噩梦讲给他们听。 一想起来爹和阿奶还有自个的死状,鼻头一酸,又哭了。 秋十六给闺女擦眼泪,哄着安慰了两句,问:“怎么咱仨都没了,就你哥哥活着?” 不会就因为那小子好看吧? 秋嘉禾眼边还挂着泪花,认真想了想:“因为哥哥厉害,能帮咱报仇。” 白浔平静开口:“……嗯,其实我武功很高,保护三个人正好,不会让你死。” 听了这话,秋嘉禾顿时就安心了,点点头:“好!” 一家子这才消停,继续睡。 早上,父女俩穿上蓑衣,手拿木桶,绕着地上或坐或躺的人,往外走。 大雨还在哗哗下,秋十六把木桶放到台阶上。 雨水落在木桶里,砸的里面砰砰的。 秋嘉禾看着迸溅的雨滴,总觉着接水好慢。 再一低头,积水都没到人脚踝了,旁边还有一处水洼。 她疑惑道:“爹爹,你咋直接去水洼那儿打水?木桶接雨水好慢。” 秋十六笑一声:“你去打吧,地上的水,从山上流下来,说不定经过动物粪便、尸体、虫子,到时候你尝一口,哎呀,还有咸淡味呢。” 秋嘉禾被恶心到了,小脸都皱了起来:“我才不喝呢!我又不傻!” 旁边,正拎着木桶准备在水洼打水的马二狗,被气乐了。 无奈,把手中木桶放到台阶上跟着接水。 天上闪过闪电,响起‘轰隆隆’震耳的雷声。 两大一小一起抬头看天。 天空万里乌云一片,雨点掉个不停。 秋嘉禾黑漆漆的眸中倒映下落的雨水,童言童语:“爹,天是不是破窟窿了?下这么大、这么久。” 秋十六深深叹了口气:“谁知道了,看这样,这雨一两天不会结束。” 马二狗立马瞪大眼:“不会又下两个月吧!” 下一秒,头上一痛,他气呼呼的回头,倒要看看,是谁,竟敢打他。 里正老头瞪他:“别瞎说,赶紧呸呸呸!真要再下两个月,咱还有活路吗?” 庙里,不少人也在犯愁、忧心。 这才晴几天,就又下上雨了? 粮食本就不多,照这样的速度,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逃荒完,能不能撑到地方? 他们宁可累一点赶路,也不愿意在这干歇着。 早上多数人家没做饭,反正今个不用走路,还是得省着点粮。 但秋老太太还是架锅生火,烧了热水,拿碗打了个鸡蛋,拿出仅有的一小罐白糖放了点进去,舀了一勺开水倒上去冲开。 孙女昨个吓到了,给她一个人冲个鸡蛋。 “来,禾儿,你把这个吃了。” 第48章 手拿把掐 秋老太太心里暖呼呼的,当即喝了一口:“嗯!我孙女儿喂得就是香!” 秋嘉禾咯咯笑:“阿奶做的香!” 她又给爹和哥哥都分了一口。 然后高高兴兴的到一旁,捧着剩下半碗,慢慢品味。 才吃两口,赵大虎兄弟俩跑过来了。 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秋嘉禾手里的碗,有些着急:“阿奶,我们也要喝,阿奶冲的鸡蛋最好喝了!” 秋老太太冷了脸拂开兄弟俩抓她的手:“嗯,你们脸的最大了,不是说不认我吗?” 兄弟俩对视一眼,有些不高兴了,换做以往,定要大哭发脾气。 他们觉得,阿奶就是有了孙女,忘了孙子。 可娘说了,他们撒撒娇,阿奶就又给他们好吃的了。 “对不起,阿奶,我们那天不该说气话的。” 赵二虎扁嘴委屈道:“阿奶,您走以后,大姑做饭可难吃了,我都好久没吃饱饭过了。” 赵大虎点头,同样委屈: “阿奶,您别不要我们,爹说了,分家也是一家人,血脉断不了。我们长大还孝顺奶,像爹一样给奶送鸡吃,奶现在还是疼我们的!” 秋老太太听笑了。 合着这是吃了他们只鸡,忙不迭过来要好处了?孝顺还是有条件的呗,她得对他俩好,将来才孝顺自个。 秋老太太点头:“说得对,阿奶确实打心眼稀罕你们,疼你们。” 说着,两只手揽过兄弟俩,照着脸蛋子,响亮的‘吧唧’亲了兄弟俩一人一口。 然后摆摆手:“行了,疼完了,回去吧。” 赵大虎兄弟俩都懵了,不是,他们要的疼不是这个疼啊,是要吃的! 赵二虎突然动了,猛地朝着秋嘉禾手里的碗抓去! 秋嘉禾一直盯着这边呢,见状,滋溜一下全喝了。 小丫头两腮鼓鼓的,‘咕噜’一声咽下去,还朝着赵二虎亮空碗,嘚瑟的晃脑瓜:“喝完了,略略略!没有喽!” 赵二虎哇的一下,扯着嗓门哭! 他刚才都认错了,凭什么不给他吃? 赵大虎也跟着扯嗓子,兄弟俩哭嚎声此起彼伏的,都震耳朵。 秋老太太掏了掏耳朵。 “行了,别哭了。” “知道我宝贝孙子馋了,可再馋,这鸡蛋是十六叔家的,奶不能给你。” “咱家不是有鸡蛋吗?家里母鸡,一天下俩蛋,不会都给你娘吃了吧?二虎,你娘就算怀孕了,吃一个蛋不行吗?非吃俩,一点不顾着你们,太自私了,实在没点当娘的样。” 赵二虎一听,立刻往回跑。 赵大虎赶紧追他。 秋老太太心里冷笑,这是前两次来硬的吃了亏,儿子儿媳们换路线,走软的了? 放心,她都奉陪。 赵二虎跑着回去,一边跑一边哭喊:“我要吃鸡蛋,娘,家里母鸡一天下俩鸡蛋呢,你光自己吃,你咋那么馋!” 赵大虎生怕慢了没自己的份,也跟着喊:“我也要吃鸡蛋!” 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赵家又闹什么幺蛾子? 小张氏脸色通红,气坏了:“娘哪有鸡蛋?以往存的鸡蛋,你们阿奶说卖了,这段日子逃荒,鸡都受惊了,各个打蔫的,哪有下蛋的?” 赵二虎哭着,不依不饶:“我不管,没有鸡蛋,那就吃鸡,吃鸡!” “那老母鸡,还得留着呢,哪能现在杀?乖,不哭啊。”小张氏哄儿子。 赵二虎哭的更大声了,童声尖锐,直磨人耳朵。 小张氏想发火,赵有福倒是开口了:“杀吧杀吧,这鸡不下蛋,天天喂都是白费,而且,再不吃,鸡死了咋办?” 天天下雨,潮乎乎的,家禽可不容易死? 自家男人都这么说了,小张氏只好答应下来,忍痛杀了一只鸡。 这次做饭,她没让小姑子做,这可是鸡肉,她怕小姑子偷吃。 小张氏一边处理鸡毛,一边和王氏大声嘚瑟:“大嫂,我得提前和你说好了,这顿两家分着吃,我吃的是我家的鸡。” 王氏没啥反应,但赵大虎更委屈了,都有鸡吃,就他没有。 赵有才见了道:“咱家也杀鸡。” 最主要的是,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鸡别真全病死了。 秋家草席处。 秋十六凑近秋老太太,讲悄悄话:“干娘,咱这鸡蛋多着呢,您想给大虎他们也行,我不介意的。” 主要鸡蛋还是干娘送的,他也不好霸占。 结果下一秒就被干娘打了。 秋十六捂着脑瓜‘嘶’一声。 秋老太太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你傻大方啊,鸡蛋给他们不就是肉包子打狗?” 秋十六尴尬挠挠头,他不是怕干娘心疼孙子又顾忌他,不好意思吗?谁承想,还挨了打,早知道不说了。 他老实了,披上蓑衣要冒雨出去。 “干娘,我出去捡柴。” 虽说捡的柴是湿的,但拿回来晾凉,过几天能凑合用,要不然一直下雨,可咋办?还能一直不烧水做饭了? “去吧,外面下着雨,注意别走远了。” 秋十六应声,拿着绳子就出去了。 他走后,秋老太太不知道拿出了一小把干稻草,往俩孩子手里各自塞一些。 “来,你俩也别闲着,我教你俩编草鞋。” “这下雨天穿布鞋,都泡坏了,白坏布,还是草鞋方便。” 这些干草,是她分家时顺手拿的,儿子女儿净盯着钱粮,根本不在意这种小东西。 这不,现在就用上了? “来,先拿四根草对齐,先来编绳,这里打个结。”秋老太太做示范。 秋嘉禾一边看奶奶,一边做,勉勉强强打了个绳结。 至于白浔,只默默捏着四根草。 打结什么的,他看不到啊?有时候,秋叔一家人真不把他当瞎子,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秋老太太也没放过他,直接捏着他两根手指,手把手教他打结。 “你摸到这个圆圈没,把稻草从这个圆圈穿过去。” 打好了,她又把结解开:“来,你自己试试。” 白浔手捏着稻草,回忆秋老太太教他的,很快,成功打好了结。 “嗯,不错,继续,接下来脚踩住一端,固定这里……” 第49章 屋顶漏了 秋嘉禾看了看手中不成样、歪歪扭扭、还漏半截草的草鞋,想了想,还是决定要穿上。 毕竟自个做的,丑点也要穿! 伸小脚丫往里塞,“咔”一下,草鞋散架了。 她举着散架的草鞋,脚趾弯了弯,有点尴尬。 小丫头眼睛转了转,推了推白浔:“哥哥,你穿,你穿你的试试!” 哥哥都看不见,编的草鞋肯定还比不上他。 白浔摸索着穿上。 虽然草鞋边缘有些潦草,但穿着走两步,也没问题,凑合能穿。 秋老太太上手拽了拽,顿时高兴:“这鞋还怪结实的,果然瞎子除了看不见,干别的都有一手。” 白浔:……这是夸他还是骂他? 旁边的马半仙认同点头:“可不,秋妹子,瞎了一只眼后,我鼻子灵了,这不,都闻着肉香了?” 秋老太太翻了个大白眼:“你那是馋的。” 庙里充斥着炖鸡肉的浓香。 馋的大伙直咽口水。 秋老太太和她儿子们也太不做人了,前两天不是馋过他们一回吗?今个又来,还是在庙里,香味儿比之前还浓! 秋嘉禾摸了摸小肚子:“奶奶,咱们也吃饭吧?” “成!” 秋老太太蒸了一大锅南瓜。 南瓜也香,秋嘉禾捧着吃的满足,像小仓鼠一样嚼嚼嚼,她觉着甜甜软软的,像糕点一样! 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她抬头,赵二虎抱着碗,满脸得意。 他就是特意来秋嘉禾面前吃的! “我这个鸡腿,又大肉又多,闻着特别香,我娘炖了许久,可入味了。“ “不会有丫头片子只能苦哈哈的吃南瓜,没有肉吃吧?” “我家的肉,根本吃不完呀!” 秋嘉禾小鼻子不争气吸了两口香气,反应过来,立刻扭头,不看他。 哼哼,她才不馋。 赵二虎蹲着,又挪了两下,非要和她面对面。 ”我要吃肉了,咬下去都爆汁……“ 他咬下一大口,眉头拧了起来,把肉吐回碗里:“呸呸呸,娘,好咸啊!” 他感觉舌头都是不是自个的了,跟被戳了一样发疼。 呜呜的哭着端着碗回去找娘了。 赵家,赵有福吃了一口,也吐了出来,皱眉。 齁咸,赶上生吃盐块了。 他纳闷看向媳妇。 记得成亲前,岳家说,媳妇厨艺挺好的,怎么成亲后,没一次能做好饭? 锅旁,小张氏被看的心虚了下。 她就是习惯了,这几年在婆家为了少干活,故意做不是咸就是淡,要不就是糊锅,忘了这次是自家人吃,放了好大一把盐块。 她强撑着气势,拧眉呵斥:“二虎,你嚷嚷什么?多大点事儿,过一遍水就能吃了!” 她家是过过水就能吃,但赵有才家不行。 王氏货真价实头一次下厨,非要做一个什么书上看来的叫花鸡。 她给鸡腌上,然后拿荷叶包裹,又裹了厚厚一层泥巴放烧了半天。 在赵有才的期待下,她优雅的拿锅铲敲开泥块,才开个缝,老母鸡猛然从泥块里蹦出来,晃晃悠悠跑了。 周围几户人家都看傻了,纷纷哄笑。 “不是,哈哈哈哈哈,这叫花鸡是个什么做法,连鸡毛都没拔?” “拔毛都是次要的,连鸡都没杀啊?” “笑得我肚子疼,哎哟!” 这会儿,他们是真彻底信了秋老太太的话。 秋老太太以前真是辛苦了,俩儿媳是真啥啥不会,炖个鸡,一个炖咸了,一个甚至都不杀鸡。 大伙笑了半天,有人喊:“还不赶紧抓鸡去啊?” 赵有才两口子面色通红,他们是读书人,外面还下着雨,现在去抓鸡,多狼狈啊。 最后,还是让赵清清冒雨去抓,没抓回来,早就跑没影了。 为这事,庙里热闹了好一阵。 吃饱喝足,秋嘉禾躺在吊床上睡的香,脑门突然一凉。 紧接着,一凉接一凉。 她睁开眼,茫然摸摸脑瓜,一滴水正砸在小手上。 再一看,是屋顶上漏雨了! 还有好几处地方也漏了,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呢。 不远处更是传来“嘭” 的一声。 大伙扭头看去。 王地主家那块,头顶上的碎瓦掉了,正好砸王知韵脑门上,她额头立时鼓起一个大包,又红又肿。 王知韵摸着大包,正哇哇哭着呢,见秋嘉禾也看着她。 顿时觉得,她又笑话自己! 她一下就怒不可遏:“臭丫头,看什么看,你瘦巴巴跟个麻秆似的,我脑门长包也比你好看!” 秋嘉禾摸着小脸,浮现迷茫:“不可能呀!我随我爹,你随你爹,你爹比我爹丑,所以你比我丑。” 小丫头可不是说气话,而是很认真的。 王知韵眼角还挂着泪珠,闻言,扭头看了看自个爹,眼睛小,肚子大,又看看秋嘉禾爹,大眼睛,高鼻梁,人还精神。 ”呜呜呜!“ 她哭的更大声了,眼泪止都止不住。 王地主顿时黑了脸。 本来还想哄哄闺女,这下一点心情都没了,哭吧,随她哭去吧! 这会儿功夫,破庙漏水的地方又多几处,这边刚拿盆接上,另一边又漏了。 再这样下去,庙里得摆满盆。 不对,他们没那么多盆。 里正当即开始安排:“秋十六,姚大高、钱串子……你们几个,上去修一下屋顶。” 汉子们答应下来,披上蓑衣就往外走。 外面大雨依旧,几个汉子抬头看庙顶,发愁,庙顶有点高。 谁家出来逃荒,也不可能说带上梯子啊? 一扭头,秋十六已经把板车推过来了。 “上!” 说完,他自个先站车上,微微屈膝,两手往前一并,做了个托举的姿势。 朱全见了,二话不说,单腿迈上板车,深吸一口气,加速一冲。 秋十六憋住一口气—— 只见朱全先一脚踩上秋十六的膝盖,另一脚踩他双手,用力蹬,与此同时,秋十六向上猛托一把! 直接就把人送上去了! 二人配合的相当完美,以往翻墙头偷菜啥的,就靠这招。 姚大高几个见了,有样学样,但也有不那么灵活的,总得摔两下,或者是被已经上屋顶的人拉上去。 实在上不去的,负责在下面,给他们递个东西啥的。 补屋顶,用的材料是油布,这东西也只有王地主家有,他家也在破庙住,不得不大方一回,主动贡献出来。 秋十六小心翼翼踩着瓦片,往前走,生怕劲大了,又踩碎俩,更怕脚滑,再摔下去。 雨水直往脸上浇,视线都模糊不少,他摸摸索索半天,才总算找到一处地方。 他蹲下身,先用油布挡住口,铺上一层草,再往上四周压几块捡来的石头片,就完事了,简单粗暴。 没办法,条件有限,能应急就成,他们也不长期住。 第50章 再次犯病 不远处,朱全脚下瓦片突然松了,他打了个出溜,“唰唰唰”,人直接从房顶上滑下去了。 ‘啪’的一声。 朱全躺在地上,龇牙咧嘴,伸手想去摸屁股,火辣辣疼。 “摔啥样?”秋十六趴在屋顶喊。 “我没事,没事。” 有人扶着朱全,给他先送屋里。 大雨落在瓦片上,水流汇聚而下,有了朱全的例子,房顶上几人在房顶上走动更小心了。 里正老头也出来了,在下头指挥:“东边角落、还有东南边有两个地方漏水,中间也有一处……” 约莫忙活了半个时辰,秋十六的蓑衣被打透了,雨水渗进后背,让人一阵寒颤。 好在,漏水地方被补上了,瓦片有活动的,他们也重新弄好, 秋十六顺着石头柱子往下爬了一点,一用力,跳到板车上,板车倾斜向另一边,溅起一大片水花,蹦了里正老头一脸。 “秋!十!六!你这小子!” 里正老头一边擦脸,一边挥舞拐杖要教训他。 秋十六撒腿就跑,还解释:”里正叔,我不是故意的,您别追了……您老腿脚不好,跑不过我!” 里正老头更气了。 闹腾完,其他人也下来了,大伙纷纷回庙里。 秋十六捂着屁股走回自家,为了让里正老头消气,他硬是站着不动,让他抽了下。 这老头,岁数这么大了,手劲还不小,脾气也大。 他脱下蓑衣,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贴在身上。 这下有些难办,唯一的干衣裳还穿在白浔身上,总不能从他身上扒下来。 至于昨天换下来那套,秋老太太摸了摸,还半湿着呢,没法,外面大雨下个不停,空气太潮,一时半会儿干不了。 秋老太太拿出挡布,给干儿子挡着,同时道:“穿着湿衣服也不是这回事,你先脱了躺被窝去,我现给你改一套。” 秋十六也听话,借着麻溜的脱了进被窝了。 秋老太太从包袱里掏出两身衣裳还有裤子。 现做衣裳,一时半会儿弄不出来,但改衣裳快。 这是她那俩孙儿的衣裳,两件拼在一起,勉强能让干儿子穿。 “有干娘可真好。” 秋十六傻笑,都说他是孤儿,瞅瞅,他也有娘疼。 秋老太太嫌弃:“别来这套,你又不是禾儿,这么大男人了,油嘴滑舌的,腻歪。” 秋十六无言,她干娘咋还有两副标准呢? 秋老太太拿着剪刀,将衣服缝线的地方挑断,很快,两件小衣裳都成了一块块布。 秋老太太将这些布块重新拼接,估摸着干儿子的身形,拿剪刀重新裁剪,又眯着眼搓了搓线头,将线穿过针眼,一针针缝了起来。 旁边,白浔和秋嘉禾正蹲在地上,面前放了一把抹平的尘土,这是打扫出来的土堆,白浔在上面写字,教小丫头。 起因是因为,小丫头问了白浔的名字,白浔给她写了。 小丫头这才后知后觉,记起来哥哥识字。 她总是看不懂直播间内的字,还犯愁呢。 有现成的师傅,小丫头自然不能放过,央着白浔教她写字。 土堆上写了‘雨’字。 白浔手拿小树枝,温声道:“这个字,念雨。” 小丫头跟着读:“雨!” 然后又看向门外:“是外面大雨的雨吗?” “对,你写一下试试,要按照我刚才写字的顺序写,先写横……” 小丫头当即也拿了小树枝跟着写。 “我写完啦!” 地上,写出一个波浪线条似的雨字。 白浔轻声嗯了声:“没错。” 他看不到,但他一直伸手抓住树枝上方,隐约感受秋嘉禾写字的方向,颤颤巍巍的,但是没写错。 她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顺序,还挺聪明的。 “来,继续,你想学什么?” “我要学鸡怎么写,还有鸭、竹鼠……”秋嘉禾报了一堆小动物,不对食物,然后咽了咽口水。 白浔无奈拿起小树枝在沙土上写起来,秋嘉禾在一旁乖乖蹲着,认真的学。 “鸡!” “鸭!” “鼠!” 不远处,王知韵因额头的大包一时半会儿没消,心气不顺。 再一听到秋嘉禾在那念字,更烦躁了,从逃荒开始,她就很倒霉,这丫头却总有滋有味。 想着,她使劲掐身边丫鬟的胳膊:“我让你念,我让你念,讨厌鬼,烦人精!” 桃儿疼的眼泪汪汪,却不敢动,颤抖着身子带着哭腔哀求:“小姐,您消消气,杏儿马上就回来了。” 桃儿求助的看向主母。 一旁的安氏漠然扭头,全当没看到。 女儿心火旺,发泄发泄也好。 就在桃儿绝望之时,门口,杏儿披着蓑衣,怀中抱着什么东西,急匆匆的跑来,满脸喜色。 “小姐,您看。” 她将包袱送上前。 王知韵打开瞧了一眼。 这一看,心情顿时好了。 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娘,我要出去解手,让杏儿和桃儿跟我一起。” 安氏点头:“去吧,注意安全。” 王知韵急匆匆的跑出去了,直奔王家帐子里。 不远处,白浔写字的手突然一顿,身体僵硬起来,呼吸逐渐急促,眼前的一切模糊扭曲起来。 血腥味,好脏! 秋嘉禾察觉不对,紧张的伸手去扶他:“哥哥,你怎么了?” 下一秒,就被少年猛然推了一把。 秋嘉禾止不住后仰,狼狈的摔了个屁股蹲。 她不解:“哥哥?” 白浔浑身颤抖,满脑子杀意、愤怒、疯狂,硬是克制着没有动手。 第51章 狼崽子 小丫头摇了摇头。 秋十六撸了撸袖子,准备找白浔算账,这小子是飘了,都敢推他闺女了! 白浔颤抖着呢喃:“血腥味,该杀!杀!都杀光!” 秋十六对上他一身杀气,心里毛毛的,这孩子……咋了? 血腥味儿? 他随手拿起一块布挡住白浔口鼻:“还有味不?” 湿臭的味道吸入鼻间,少年脑中这才逐渐恢复清醒。 秋十六拿的是抹布,可不臭吗? 白浔双手撑地,喘了一会儿,逐渐平缓下来,他抿唇:“禾儿,对不住……” 他真的是个疯子吧,随意杀人,还伤了禾儿。 小丫头摆手:“没事,我知道,哥哥不是故意的,你刚才怎么啦?你没事吧?” 白浔默了下:“刚才有血腥味,又脏又臭,进来又出去。” 秋老太太蹙眉:“刚才只有王家孙女出去了。” 外面,马车帐子里,王知韵手拿匕首,兴奋的往灰色狗崽身上戳。 女孩童音稚嫩:“这戳一下,这里再戳一下~” “好玩,哈哈,你看,一戳它就抖一下!” 动物呜咽哀嚎声伴随着王知韵的笑声湮灭在大雨中,女孩手上满是鲜血。 秋十六在帐外听见声音,隐约察觉不对,一进去,顿时瞪大眼,“住手,那是狼,狼崽!不能杀!” 两个丫鬟上前,伸手拦住准备往前闯的秋十六。 “你,你干什么?这是王家帐子!” 就这个空档,王知韵神情兴奋,一刀直接捅穿了手下的狼崽。 鲜血喷涌在她小脸上。 她举着刀,得意的看着秋十六:“杀个小畜生而已,大惊小怪什么?” 秋十六冷冷的看她一眼,只觉得她的笑容可怕,不像五岁的孩子,更像恶魔。 木已成舟,他没说话,转头离开,回庙里了。 “里正!王家那小丫头,不知道从哪弄来个狼崽子,还杀死了!” 关里正反应过来他的话,吓得站起来了:“她把狼崽子杀死了?在哪儿杀的?” 这事儿可不兴开玩笑啊! 秋十六一脸严肃:“王家帐子子里。” 里正老头的脸色顿时就黑了,当即大步去找王地主。 狼群记仇,杀了狼崽子,八成要引来事。 王地主正睡着觉呢,听里正说自个闺女杀了狼,瞌睡都吓醒了。 “不是,关里正,我女儿才多大,哪有那个胆子?” “我亲眼见的,她动作熟练的很。”秋十六冷冷开口。 他不信,那小丫头那么恶毒,王地主会不知道。 王地主确实心虚了下 他想到了女儿平时的小爱好…… ”咳,来人,去把小姐请来。” 王管家应了一声,很快就把人带回来了。 王知韵身上还有血渍呢。 她扁着嘴,很不高兴,王管家真讨厌,她还准备给那小畜生分尸,再埋了呢。 王地主心中一寒:“我问你,你杀狼了?” 见亲爹着急,王知韵心里有几分揣测不安,生气辩驳:“我杀的是狗!” “就是狼崽!” 说话的是王管家,他去请人时候,看见了,这种可能引来祸患的大事,他得实话实说。 里正老头气的不轻,胡闹!王家女娃太胡闹了! 但这会儿着急居多:“现在当务之急,是狼崽子从哪儿来的?” “呜呜呜呜。”王知韵被吓哭了。 是狼又怎么了?她在家里,也没少杀小畜生,从没人管过她,这些人大惊小怪的,他们是坏人! 倒是旁边的杏儿颤颤巍巍的开了口:“老爷,是小姐让我去找狗,这荒山野岭的,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最后走到小溪边,奴婢看到了那只受伤的灰色小狗,就带来了,但奴婢真不知道那是狼崽子啊!” “废物东西,养你们有什么用,就会给我惹事!”王地主气急了,抬脚就要踹她。 关里正厉声开口:“王地主,现在当务之急,是你得立刻派人去看看小溪在哪,溪边有没有狼群痕迹,村里也出俩人跟着你们。” 秋十六立马道:“村里我去。” 不是他愿意管王地主的闲事,而是大伙住一起,要真因为狼崽子引来狼,谁也躲不掉。 王地主现在是不敢有一点意见:“是是是,杏儿,你赶紧带路,王管家,你派人去把狼崽尸体扔掉,扔远些。” 秋十六几个和王家护卫匆匆忙忙出去了。 庙里,气氛不算好。 朱寡妇叹气:“狼最记仇,杀了狼崽子,狼群肯定会闻味儿找过来。” “咱好不容易找个避雨的地方,那死丫头非要杀狼崽,现在大伙都得提心吊胆的。”钱老太太生气,连王地主一起骂:“王地主那没用的玩意,咋教的闺女,心狠手辣的,甭说狼崽,狗崽也不能虐啊!” “是啊,看着挺可爱一个小姑娘,咋这样……” 吊床上,秋嘉禾一边听阿奶婶婶们讲话,一边守着哥哥。 白浔睡着了,额头直冒汗,嘴里时不时念叨什么,看起来不太安稳。 外面,大雨依旧下的猛烈,周边路都看不真切,一群人跟着杏儿找了半个时辰,摔了好几跤。 杏儿突然出声,指着前方不远处:“小溪在那!” 前方,小溪和顺流而下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水流很是凶猛。 大伙绕着溪边,寻找动物留下的痕迹。 没看到有什么动物粪便,说明不是栖息处。 秋十六倒是发现岸边有几个被冲刷的很浅的爪印,只有他手一半大。 “这有个爪印!” 大伙纷纷围了过来,蹲下身观察。 “脚印被雨水冲的太浅,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的。” 不过看脚印的方向,不是朝着破庙走的。 大伙松了口气。 王管家也松口气,安抚大伙:“没事儿,这雨下这大,痕迹气息都能隐藏,咱们也不用太担心。” 大伙这才回去。 等回去后,天都黑下来了。 庙内,只有王地主一个人的责骂声。 “你们两个没用的,竟然拿狼崽子给小姐杀!打死都不为过!”王地主气冲冲的,对面,桃儿和杏儿被押着跪在地上,被两个婆子摁着‘啪啪’抽嘴巴子。 每一下都用了全力,丫鬟的脸又红又肿,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旁边,王知韵跪在软垫上。 王地主呵斥她:“王知韵,今个这事儿,全是你惹得祸,还不给乡亲们道歉?” 王知韵眼含泪光,倔强的噘着嘴,腰杆挺得笔直:“我不要,他们也配!一群下等人!” 这时候还敢说这种话!真是一点脑子没有! 王地主额头青筋暴起,气的不轻,拿着戒尺,‘啪’的抽在她后背:“你认不认错!” 后背传来抽疼,王知韵差点跪不住,她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她不想认错,但是对上爹凶狠的眼神,怕爹继续抽她! “我呜呜、和你们、道歉,我错了、对不起呜呜呜呜呜——” 大伙静静看着,却没一个人回应她。 王地主心知,这是村里人还不满意,脸更沉了。 这帮人,简直得寸进尺,他又教训丫鬟又打闺女的,还想让他怎样? 但以后,还要和村里人一起逃荒,不能把人全得罪了。 他只好继续骂:“知错就得受罚,你就在这再跪一个时辰,好好长长记性!” 安氏本来就心疼女儿,闻言,赶紧抓住男人的手劝:“老爷,女儿小不懂事,您别和她计较。近来逃荒,女儿本就吃不好睡不好的,再罚跪,跪坏身子怎么办?” 第52章 狼袭 “老爷~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您怎么狠的下心啊!韵儿肯定知错了。”安氏给女儿使眼色。 王知韵并不觉着自己有错,但娘的话,还是听点的,最主要的是,她也不想罚跪那么久,于是哭着点头:“爹,女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老爷,孩子都这么说了,您别生气了。” “哎,看在你娘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饶不了你!” 两口子就这么拉扯一二,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不远处,秋嘉禾撇撇嘴,这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别看她人小,她可什么都看得明白!王地主这一出,从头到尾都是演戏给大伙看的。 “禾儿,吃饭了。”秋老太太的吆喝声将小丫头注意力拉回来。 庙内视线昏暗,唯有篝火跳动的暖光照亮的地方能看勉强看清,秋老太太掀开锅盖,里面是热气腾腾颜色金黄的南瓜。 小丫头赶紧凑过去,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呼呼!”吹了吹就开吃。 秋老太太夹了一碗出来,放到白浔手里。 这孩子自打醒了就在那坐着不说话,不说就不说吧,总不能不吃饭。 碗底热乎乎的。 白浔愣了会儿,拿起筷子,却冷不防开口:“阿奶,秋叔,我,我有疯病。” 白天,他们也见到了自己发疯的样子,之后应该会厌恶他了吧? 或许觉得他是不可理喻的怪物,该一个人死在角落里。 秋十六确实说话了。 “疯病?就像是你白天那样?” 白浔嗯了一声:“我发疯时,会失去理智,会、杀人。” 他的手,不由紧握成拳。 秋叔他们,不会带他一起逃荒了吧? 毕竟,谁愿意跟一个随时发疯可能杀了自己的疯子一起走呢? 就连父亲都嫌弃他。 秋十六却好奇道:“你是闻见血腥味儿就发疯吗?那逃荒的时候杀那么多人,也有血腥味啊,你咋不发疯?” 白浔默了下:“那些血,没味道。” 啥味道?血不是一个味吗? 这孩子鼻子还跟人不一样呗。 秋十六没再问,毕竟孩子看着挺难受的,似懂非懂点头:“那让阿奶给你缝个面罩,你闻见味儿就戴上,你喜欢啥色的?” 白浔心中意外,微微侧头,就这样吗? 只是要他戴面罩克制,不赶走他? 秋老太太嗤笑:“说得好像家里布多似的,家里不就那一块挡布了吗?” 男人理直气壮:“有没有和问不问当然不是一回事。” 问了显得他更大方一些。 秋老太太拍拍少年的肩膀:“等奶抽空给你剪一块。” 不等白浔说什么,一家子已经聊别的了。 秋十六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南瓜,嘟囔着道:“姓王的狗东西,当初抓我闺女当童养媳,是因为白浔有疯病,怪不得舍得自个闺女呢。” 他就说那人不安好心,原来这么回事。 看来,上次的迷药还是吹少了,王家,给他等着! 秋老太太也跟着骂了两句。 秋嘉禾认真点点小脑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王家想用别人家孩子套狼!真坏!” 白浔心情复杂。 以往,他发疯时,人人厌恶,父亲说他无可救药,从来没人这般待他。 秋家人倒是觉得,白浔这孩子看着不是很严重,平日里不受刺激人也好好的,也听话,能干。 受刺激,人家也有意识能控制,以后他们再多注意些,就行呗。 吃饱喝足,大伙就躺着,时不时闲聊两句。 不知何时,周围寂静下来,沉睡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只有哗哗雨声依旧。 半夜,“?咴咴?!” 一阵传来马儿惊恐的嘶鸣声传进来。 大伙迷迷糊糊的睁眼。 “咋这么吵啊?” “王地主家的马干啥呢!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王地主也起来了,急切的吩咐:“快去看看外面啥情况!是不是雨太大,帐子塌了?可别把马压坏了!” 自家好几车东西,都得用马拉呢。 两个护卫立刻提刀出去。 ‘嘎吱’一声推开庙门。 还没靠近帐子,就听到里头不是好动静。 月光映照在帐上,帐中隐约可见帐中三匹马、两只身形高大、拖着长长尾巴、獠牙锋利的生物! “呜!嗷!” 是,是狼! 两只狼影动了,一前一后扑了上去咬住,马脖子,马痛苦的嘶鸣。 帐子上马影拼命甩头踏蹄挣扎,狼被甩左右乱晃,嘴却像焊在脖子上似的。 无数血点喷洒在帐上,马嘶鸣声渐渐趋之于无,马影轰然倒地。 很快,另外两匹马也被咬死! “狼!有狼!” 王家护卫吓的变了脸色,惊叫出声后,转身想跑,可腿都软了。 其实不用他们说,门大开,不少人都看着了。 秋十六咽了咽口水,那小狼就死在那帐子里,它们是闻到味过来了! 雨夜中,帐中缓步走出两只狼,直直的看向庙里,狼眼闪烁,嘴角染血。 它们猛然抬头! “嗷——” “沙沙沙!” 脚步声不断,只见从黑暗的林子里,出来一只只狼,无数双绿油油眼睛在雨夜林中闪烁。 紧接着,庙外狼嚎声此起彼伏,穿破黑夜!直击人心! 那一瞬间,庙内寂静的可怕,大伙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格外明显。 好一会儿,有人找回自个的声音。 “狼来了,狼来了!” “快跑啊!” 大伙乱了,有想拉着家人跑的,有惦记行李东西,还有无助大哭的。 里正老头立马吆喝:“都别乱动,往哪跑?这三更半夜林子里,你们胡乱跑,死的更快!” “现在,只能和他们干!打狼!杀狼,才有生路,说不定还能有肉吃!” 里正扯着嗓门喊,让不少人冷静下来。 对啊,他们跑出去,外头黑灯瞎火,没头苍蝇的跑,只会死的更快。 第53章 打狼 秋十六响亮的喊了一嗓子。 “唉!”朱全几个应下,拿刀的拿刀,拿弓的拿弓! 里正也回过神,立马安排:“男人们全部出去打狼,老人女人孩子也别闲着,拿上家伙什,全守在窗口、门口!别让狼进来!” 村里年轻的汉子们纷纷拿上家伙什,硬着头皮跟在秋十六后面走。 黑暗中,对上那一双双幽暗的狼眼,他们心跳如擂鼓。 这可是狼啊,他们如何不怕?他们也怕,可身后是父母、是妻孩,他们不能退缩!只能握紧手中的武器,殊死一搏! 妇人们纷纷拿上自家的耙子、铁锹,铁锅,神情紧张又坚定的守在窗前和门口。 这是一扬生死之战。 她们不能,也不会退缩! “白小子,你就待在这里守着,别出去,知道不?”秋十六嘱咐完,深深的看了闺女和干娘一眼。 转头他拎着砍刀,嘶吼着道:“兄弟们,上!” 男人们齐齐出去了! 秋十六带着朱全几个,直奔院中最近的那头狼!脚踩之处,水花迸溅! 那狼嘴角还有猩红的血渍,也被惹毛了,张开血盆大口,低吼着,径直扑向离他最近的钱串子!杀意凛然! “小心!” 下一秒,狼就被朱全拿耙子顶飞了。 之前从十六哥那儿拿的的武器稍短,对付这种畜生,必须得有个长武器! 那狼在地上摔了一下,朱全还想继续拿耙子压制住它,谁料这狼反应飞快,才一落地就迅速调整方向,底伏身躯做进攻状,狼瞳收缩,锁定了秋十六。 秋十六心脏狂跳,下意识就朝侧边闪避,狼血盆大口带着热气从身边擦身而过,他闻到了腥臭味儿! 同时,提起砍刀反手就狠狠砍那狼身上!那狼皮毛瞬间绽开! 狼痛苦的嚎叫落地,迅速站起身,阴恻恻的狼眼紧盯秋十六,另一只狼也冲了过来! “兄弟们!” “用乱拳!” 兄弟几人胡乱挥舞着着刀齐齐冲了上来! 这是兄弟们常年打架,自创的招式。 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所以取名‘乱拳’。 不过如今有刀,当然要用刀,他们这么多人,总有一个砍中的!砍中哪个,就盯着一个砍!逐个击破! 那俩狼被他们的不要命发疯的气势吓退后几步,狼头都愣了一下。 而后狼眼转动,瞅准了慢一步的马石头,一个猛跑,试图从他下盘突破! 只是刚好背对了秋十六,他的手反应比脑子快,一把拿刀捅狼屁股上。 那狼狼身一颤! 它又痛又怒,回身张开血盆大口反咬,秋十六赶紧往后躲避! 马石头几个也都是眼疾手快的。 狼才刚回头,屁股上齐齐多了好几刀。 几人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就用这个法子,将两只狼包围,这个躲一下,那个捅一下,捅死了一头狼! 至于另一头,屁股被捅了好几下后,察觉不对,警惕起来,一时僵持不动。 其他狼也动了,其中一只奔着门口而去,破庙门口的人,俨然被狼当成了目标! 秋嘉禾祖孙俩,也在其中。 狼群嘶吼着露出锋利獠牙,伸爪朝着她们猛扑过去! 秋十六心脏快要跳出来,心急如焚也只能看一眼,还得拖着眼前的狼。 好在白浔很靠谱,快速挡在最前面,手腕反转,猛然往前一刺,狼身被长剑穿透,坠落在地。 秋十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郁闷了下。 不是,他们几个费好大劲,才杀死了一头狼,而这小子耍了两下剑花,就砍死一头?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他这么厉害,让秋十六也安心不少,雨夜月光下,男人转头继续和狼对峙。 此时,厮杀已经很惨烈! 少说十来只狼,朝他们冲过来,林中还有数双幽绿色的瞳孔闪烁,藏匿其中,伺机而动。 汉子们身上几乎都受了伤,抓伤,咬伤,即便如此,也都手持锄头、叉子、斧头,不敢松懈! 有两只狼,朝着李四扑来。 李四赶忙挥起耙子,一只狼灵活躲开,另一只狼锋利的獠牙咬在耙子上。 李四再想抽回,却拽不动了。 他全身冰凉,转头就跑,可打头的狼找到了机会,动了。 狼锋利的爪子划破了他的后背,皮肉翻卷,鲜血汩汩而流。 李大看着弟弟受伤,赶紧上前搭手,把人护在身后:“四弟!缓一下!” 旁边,姚大高惨叫一声,大伙看去,他大腿直接被狼撕扯扯下一大块皮肉来! 那狼杀意腾腾,还想朝着他脖子扑咬! 旁人赶紧齐齐上前举刀砍狼,那狼才夹尾巴跑开,大伙自觉将姚大高围在中间,给他个喘气时间,而这些男人身上,也各自带着血淋淋的伤口。 王家其中一个护卫最惨,被咬下半条胳膊! “咱们,还能打得过吗?” 有人害怕了。 秋十六呸他一声。 “别胡说八道!能不能活下来,拼到最后才知道,但你现在放弃,就是必死!” “就算是死,死前,老子也要拉几个畜生垫背!” “十六说的没错!”大伙心中不甘和愤怒也涌了上来! 他爷爷的!和这群畜生拼了! 庙内四个窗户被野狼撞得‘扑棱扑棱’响,一颤一颤的。 这本就是个几十年的破庙,年久失修,被狼群这么大力撞两下,没多久就得散架,四个窗户,谁也不知道哪个先破。 这种未知的恐惧感,让庙里大伙紧张起来。 秋老太太的喊声在黑暗中格外响亮:“生火,大家有柴的抓紧生火,来十个人拿着火把在各个窗口守着,狼怕火!” 里正老头也跟着道:“对!听她的,抓紧生火!” 立马就有妇人动了:“我家有!这就点火!” 大伙纷纷把柴聚一堆,点燃了三五个火堆,庙内随之被昏黄的火光照亮。 秋老太太撸起袖子,准备拿个火守门,被孙女拉住。 秋嘉禾神色着急,悄悄在奶奶耳边说了几句。 秋老太太眼睛一下就亮了:“成!” 祖孙俩当即开始架锅烧水,往里面倒入一大盆青椒。 就在此时!一处窗户‘扑棱’一下被撞散架了! 一个硕大的狼头从窗口出现,它呲着锋利的獠牙,狼爪扒上木窗沿边发出刺耳的声音,低吼着,要进来。 透过缝隙往外看,它身后还汇聚四五只狼! 第54章 哎呀,奶呀 雨水打在狼脸上‘滋啦’一声,直冒白烟。 火灭了,狼脸都烧焦了。 庙里的窗户陆陆续被破开,妇人们举着火把守着,但凡有想进来的狼,她们就拿火把打! 狼头闪避,却不放弃,在窗边徘徊,寻找机会,时不时试探一下! 就在这时,东边传来赵有才的叫声! “啊!狼!狼进来了!” 大伙纷纷看去,窗户口,一只硕大的狼头,已经穿过窗户,绿油油的眼睛里透着嗜血和杀戮。 赵有才手举着火把,却吓得连连后退。 “你跑啥?上啊!” 有人在远处喊。 赵有才脸色惨白,恨不能抱头鼠窜,哪有胆子上? 眼看着狼大半个身子都要进来,离得近的春婶子上了,她手持一把钢叉,“啊!”一声,凶悍的冲了上去,钢叉把狼卡在窗框上。 这狼力气不小,使劲挣扎,钢叉也随之剧烈晃动,春婶子用身下压住钢叉,挡住! 不忘转头骂赵有才:“你个孬种,男人们都出去了,就你守庙里头,还怕个屁?赶紧帮忙啊!” 赵有才素来自持身份,这会儿被骂个狗血淋头,也不敢反驳。 但也没动。 好在,其他人倒出空,都过来了。 有几个妇人跟春婶子一起按着钢叉,还有用火把、石头、铁锹朝着狼头砸,狼嚎不断。 春婶子眸中倒映着燃烧的火,皱眉提醒:“大伙当心些,别烧了房子啊!” “晓得勒!” 到最后,这狼硬是被妇人们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卡在窗口折腾死了。 狼头正对着赵有才,瞳孔瞪大,死不瞑目。 赵有才浑身无力,瘫坐在地。 大伙都懒得骂他了。 软蛋一个。 长久的搏斗,也死了几只狼,彻底激发了狼群的凶性! 有十来头狼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带着凶猛的攻势向庙外的汉子们攻去! 秋十六正一刀砍向朝正面扑来恶狼,那狼迅速闪躲,落地后,嚎叫一声。 它狼眼微动,下一瞬,再次朝着秋十六袭来! 秋十六本就警惕着,血盆大口缓缓在眼前放大,他提刀就朝着狼砍,却全然没注意,身后,一只狼趁机朝他的脖子而去。 “躲开!十六!” 秋十六心脏狂跳,下意识就往边上飞快闪躲。 秋老太太祖孙俩不知啥时候跑出来的,手上各自端着一盆滚烫的辣椒水,径直泼到两只狼身上。 滚烫的辣椒水流进眼睛里,两只狼疼的扭动哀嚎,到处乱跑,身上直冒白烟。 其中一只狼发了狂,蒙头乱撞,乱咬,大伙纷纷避开,它却发狂‘咣’一下撞到了树上,彻底晕了过去。 再一看庙里,不少腿脚利索老人、妇人端着盆,没盆就拿瓢,朝着狼群泼水,泼完就抓紧往回跑! 有好几只狼趁机想进庙,旁边,立马有人举着火把驱赶! 里正老头还在旁指挥:“对对对,就是这样!辣水泼狼眼睛,干得好!” 秋十六累的气喘吁吁,额头上汗珠止不住落,他再次加入战斗,和发狂的狼搏斗,一边喊:“干娘,闺女,你俩回去!” 秋老太太才不听呢,又泼了一大盆滚烫的辣椒水到狼身上:“管好你自个就行,我们能行!我们安全有保障!” 小丫头点头:“对!” 身后,白浔在雨夜中手持长剑,一把刺穿朝祖孙俩冲过来的狼,他身后,两只狼悄然靠近,猛然扑向他! 秋十六都捏了把冷汗,不等他开口。 白浔猛然回头下腰,同时,手中长剑直接划破了两只狼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 那两只狼也摔落在地,雨水冲刷着他们的毛发,身下,鲜血在水洼中缓缓弥漫开来。 大伙都看傻眼了,咂舌不已。 这是瞎子? 一个能比得上他们十个了! 不远处,一声穿透力极强的狼嚎声出现。 与普通狼嚎略有不同。 一只体型明显比普通狼群大了一圈的白狼出现了,獠牙更长更尖锐,瞳孔在黑夜中闪烁红光。 有人惊呼:“这、这是狼王!” 白色的身影动了! 大伙赶紧举起武器,只是还没看清,眼前白影一掠,不远处已经传来了痛苦的嘶吼声! 此时,狼王已经咬断了王家一个护卫的脖子!脖子中间是血淋淋的洞。 护卫的头无力朝后耷下来,仅余一层皮肉牵连,白狼一爪子便将他的护甲连带着血肉挠碎,粗暴一口叼出男人还在‘噗通’跳动的心脏,一口吃了。 它白色的毛发沾满猩红血渍,目光幽幽扫视过众人,仿佛开了灵智一般。 下一瞬,狼王的目光幽幽锁定了白浔,杀气十足! 那一瞬间,周围看的人都忍不住心里发毛。 秋十六赶紧喊:“白浔,小心!” 狼王已经动了。 一道迅捷的白影,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少年,锋利的牙齿露出,直奔他脖颈! 白浔微微侧耳,确定狼王的方向,不躲反攻,手举长剑带着破空声凌冽袭去! 狼王早有预料一般,向侧面躲开,继续扭身突袭,张开猩红血口,杀意腾腾! 少年反应极快躲避,同时长剑再次攻去! 连续过了好几次招,谁也没伤着谁,却都不敢放松警惕! 一人一狼势均力敌! 但凡一方稍有松懈,便会落入下风!一人一狼对峙之间,暗流涌动。 白狼全身毛发炸起,又膨大数倍,足足有半人多之高! 似乎要发动致命的进攻,可兜头烫水将白狼炸起的毛发泼塌了,白狼身形瞬间小了一圈,白毛紧贴皮肉,烫的直冒白烟。 狼王吃痛,凶狠回头,盯上了秋嘉禾。 小丫头被看的发毛:“哎呀,奶呀!” 秋老太太动作利落也泼出辣椒水,白狼向旁灵巧一跃,倒是避开了眼睛,只是身上皮毛难免又被烫了一部分,疼的一抽一抽的。 老太太已经拉着孙女撒丫子就往回跑! 第55章 狼王 “嗷——” 狼王呲牙伏身嘶吼着,凶性大发,白浔先一步拔剑,脚步飞快刺向它! 白狼双腿蹬地,避开剑的同时猛冲,锋利的狼牙直奔人类脖颈而去! 白狼的牙齿,距离少年脆弱的脖颈不过三寸! 腥臭热气扑面而来! 白浔迅速后退,拉开距离,收回长剑时,趁机上挑! 冰冷的剑锋划上白狼的脖颈,狼王察觉危险,迅速收力向旁而去,狼身落入水洼,溅起一片水花。 雨夜漆黑,无人发现它脖颈流下一滴鲜血。 但凡再深一点,狼王就会殒命。 这次,狼王没再妄动,围绕着白浔走动,一双幽红狼瞳警惕且充满杀意的打量着他。 顿了一下,下一瞬,它突然再次朝白浔猛扑过去! 白浔后退持刀防备,白狼却猛然掉头! 它流畅的身姿在雨夜中灵巧奔跑,如离弦之箭,直奔庙门口而去! “不好!狼王朝这边来了!” 门口,有妇人咬牙,抱紧手中铁锅,眼中爆发杀意,做好扣狼王一脑袋,然后赴死的准备! 狼王却与她擦身而过。 狼王目光闪烁,盯紧了王知韵,不顾身旁数个火棍袭击,带着无比的恨意,嘶朝她咬去! 王知韵身上有狼崽气息! 血盆大口不断放大,嘶吼声震耳欲聋,王知韵心脏都要跳出来,站在原地吓懵了,浑身僵硬。 她身后,安氏脸都白了。 目光瞥见身旁准备舀辣椒水的秋嘉禾,猛然动手,全力将她推了出去! 又赶紧把韵儿拉了回来。 秋嘉禾没有防备,被推的踉跄摔倒,抬眸,白狼硕大的狼头已经在眼前! 周围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白狼不断靠近,小丫头甚至能看到它锋利獠牙中的血肉残渣! 小丫头浑身发颤,她尖叫一声。 狼王不为所动,已经志在必得。 下一秒,‘噗嗤’,匕首扎破暗红狼眼,秋嘉禾只觉滚烫的鲜血迸溅满手! “呜——!” 狼王发出凄厉的尖嚎,迅速后退,仅余下完好的那只狼眸,盯紧了手拿染血匕首,浑身颤抖的小丫头! 这时,白浔手持长剑,直奔白狼而来! 狼王眼中闪过凶狠,却果断从旁绕过,奔着庙门外跑了! 同时低吼。 ‘嗷——’ 这一声后,群狼动了,它们迅速撤离,奔跑消失在山林中。 庙内寂静了片刻,夜色,依旧很黑。 有人颤着声问:“结束了?” “走了,狼群走了!” 大伙都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身子骤然松懈,差点瘫软在地。 妇人们跑出去庙,想找自家在外面厮杀的男人,确认他们有没有事,正巧碰到同样一脸担忧回来的汉子们。 一家人抱团痛哭,庆祝这扬劫后余生。 庙内,‘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秋老太太赤红着眼,喘着粗气,狠狠抽了安氏一巴掌:“你个贱人,你闺女引来的狼,你却推禾儿挡狼!你是想害死她,你还是人吗?” 周围一时安静。 秋十六心疼的抱起闺女,拍着她颤抖的后背安抚:“禾儿,不怕,狼走了,爹在这,不怕了啊。” 小丫头满脸满手鲜血,颤声道:“爹,我不怕,你给我的匕首,我都用了。” 秋十六连连点头:“好,好,我家禾儿最勇敢。” 闺女的懂事,更是让他心脏揪着疼。 他看向安氏,沉了脸,眸中满是恨意。 当年,安氏将他贬的一无是处,要和离,他只是失望,却从不恨她,就因为她给他留下禾儿。 闺女,是他的命。 可如今,她为了救王知韵,毫不犹豫推禾儿挡狼! 彻底把他心中最后那点情分推没了,往后,就是仇人。 里正老头叹口气,站了出来。 “王地主,你带着家小,走吧。” 他们队伍,不能再留王家了。 王地主从人堆里挤出来:“关里正,您现在赶我们一家走,不是逼我们送死吗?” “咱们同村多年,我王某也没少照顾村里人……” 关里正不吃他这套,一脸严肃,呵斥:“狼群是你闺女引来的,你看看,大伙为此伤成啥样了?王地主,你是要让我们为了你所谓的照顾,把命搭进去吗?!” 汉子们衣裳都破的不成样,有的人胳膊上,身上,腿上,几乎没有一处好肉,被抓挠、撕咬的皮开肉绽,往下滴血。 关里正神色冰冷:“再者,你媳妇心太狠了!你家引来的祸事,你闺女引来的狼,禾丫头那么小一个都去帮忙,她却推人家去挡狼!” “大伙一起逃荒的,不说互相帮忙,也不能背后出手伤人吧?!” “我们可不敢和这样的人一块走!” 不少本来只是觉得安氏偏心眼的人,听了这话,觉得很有道理。 “对,王家不能和咱们一起走!” “今个推她自己闺女,明个推咱们孩子咋办?” 安氏再蠢,也知道惹了众怒。 她哭的娇娇弱弱,出面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就是一时害怕,也没想那么多。而且,我就是轻轻一推,是禾儿自己个没站稳。” “我呸,你少在那胡说八道!”秋老太太忍不住出来怒骂:“老娘眼看你把禾儿推出去,还不忘把王知韵拉回来!” 屁的不是故意,就是纯坏! 安氏拧眉,声音弱了几分:“禾儿是我生的……我当娘的……” 她推自己闺女,又没推别人的! 秋十六几乎出离愤怒:“谁生的也没有决定她生死的权力!” 他红着眼眶:“从她生出来,她的命只是她自己的!与你之间,更是早就恩断义绝,安氏,我以为你只是虚荣自私,没想到,你还狠毒!” 不少人皱着眉,看安氏的眼神都透着防备与厌恶。 “她对亲生闺女都能下的了死手,那咱的孩子,安氏估计更不当人。” “当人啊,怎么没当人,往日里不是一口一个下等人的叫着咱们吗!?” 这话一出,大伙愤怒更盛! “王地主一家滚出去!” “对,滚出去!” 王地主阴沉着脸,他不想走。 狼群还没死绝,狼王还活着呢,而且,刚才直奔他女儿来,俨然记仇了。 第56章 王地主离开 王地主看向媳妇。 安氏多少和他有些默契,神情温柔,假惺惺伸出手,想摸秋嘉禾:“闺女、禾儿,娘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娘好不好?娘要是被赶走,就没有活路了,你忍心看娘死吗?” 只要哄好了秋嘉禾,旁人再生气,也没话说。 秋嘉禾却平静的看着她,看的她心中发慌。 小丫头开口:“您记错了,我没有娘。” 她以后不会再为娘偏心难过了,她已经有全天下最好的爹和阿奶,做人不能贪心。 眼前这个女人,不过是推她去送死的陌生人,她为何要对伤害自己的人心软? 她年纪小,有些事看不透,但大伙又不是傻子。 “不要脸,仗着秋丫头善良,故意卖惨!被赶走,也是你和你小女儿作的,关秋丫头什么事?” “还说什么出去就没命,怎么,想把贱命赖禾儿身上?你也是当娘的,心思咋这么毒?” 秋老太太气的直哆嗦,这是想着,以后万一出啥事,让她孙女背着? 她孙女才六岁啊,安氏比毒蛇还狠。 “王家赶紧滚出去!” 钱老太太带头喊。 王地主看着大伙愤怒的模样,心里不知想什么,他长叹一口气,突然郑重和大伙弯腰行礼。 “是我对不住大家伙,韵儿不懂事引来狼,我愿意给大伙补偿,赔粮食。各家赔的粮食,按受伤的轻重来定,希望大伙消消气!” 大伙看着他,虽然对粮心动,但没人接话。 王地主心里知道,这情况,他不走不行了。 但他还是招手:“王管家,你统计一下伤亡的人,挨个给大伙赔偿。” 关里正直接开口:“就算给赔偿,我们也不会留你!” 王地主苦涩点头:“我知道,关里正,这事儿归根结底,是韵儿引起的,我教女无方,也对大伙过意不去,赔这些粮,是我该做的。” 他明面姿态放的很低,实际上才没这么滥好心。 是想着,凡事留一线,也给自己留个退路。 等这段时间后,大伙伤好了,气消了,他再来缓和关系,加入队伍。 最主要是,自个逃荒风险大,跟不相熟的人搭伙,他不放心啊。 王管家带着三个小厮,一个小厮记账,两个小厮手里拿着粮和瓢,负责发粮。 他来到第一户人家,是姚家。 王管家衡量了标准,伤轻的人家,给五斤粮,不轻不重的十斤粮食,伤重的给二十斤粮食。 他扫了一眼姚大高,开口:“十斤粮。” 姚大高眉头一挑,可不和他客气,指着身上的伤口:“我这腿上,被硬生生狼咬掉了一块肉,看这后背,血淋淋的,我后面还怎么赶路?” 王管家咬牙,贪心不足的泥腿子。 可眼下的情况,却不得不让他赔笑:“是是,二十斤粮。” 身后的小厮动了,数着瓢往姚家粮袋舀了好几瓢糙米。 大伙看在眼里,又看看姚大高。 学到了! 于是接下来—— 王管家来到朱全身前,看了下,青年就受了皮外伤,被抓了一下在后背,他道:“五斤粮。” 朱全却疼的直抽气:“哎哟,我可太疼了,这伤在后背,我以后还怎么背包袱啊!” 王管家咬牙:“十斤粮。” 大部分人稍微讹点就成。 也有贪心的,比如赵家兄弟。 赵有才捂着胸口装虚弱,说自个被狼撞的心口疼,浑身都疼。 王管家沉了脸:“呸,我可是亲眼看见你眼睁睁看着狼进来,都不敢上的,躲得最快,狼毛都没碰到。” 说罢,直接去下一家。 最后到了秋家。 不用秋十六开口,王管家直接弯腰赔笑道:“三十斤粮!” 秋十六就胳膊被抓了一下,这很显然是对禾儿的补偿。 三十斤粮,想抵她闺女一条命?想得美。 但秋十六也没拒绝,不能和粮过不去啊! 反正找个仇,他是记住了。 赔完粮,王地主让下人们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其中四个护卫,他们都是村里招的,纷纷脱下软甲,嚷嚷着要不干了! 没别的原因,王家护卫今晚死了俩,死状凄惨,他们看的心里难受,跟着王地主,保不准狼群什么时候又来,他们不想死,更不想离开家人。 王地主三匹马都死了,又死了两个护卫,正是缺人的时候,自然不想放人! 他赶紧拦着:“几位,这样,我给你们一天两斤粮,还是三天一结!” 两斤粮啊,三天就是六斤,三天赚来的,省着点熬粥吃,够一家子吃五六天! 王地主这么大方,主要是以后想借着四个护卫,再回队伍里。 四人很心动,但也很清楚,他们省粮赚粮,是为了让家里人过好些。 可要和家里人分开了,拿了粮也没用。 有两人坚定不干了,但吴狗蛋,和徐平安,他们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继续干。 他们两家,家里是真的很缺粮。 这两天别人家一天一顿稀的,他们是两天一顿稀的省粮。 王地主松口气,这就要走了。 没忘了把帐子和死马拿走,虽然马不能拉车了,但好歹也是肉。 大雨依旧,外面漆黑,王地主带着妻女,渐渐走远。 身后的粮车由护卫们轮流推,他们身披蓑衣,每一步都走的艰难。 雨太大,他们有些看不清前路,但为了避免摔倒,只能小心翼翼前进,因此,人车走的格外缓慢。 才走了没多远,赵有德便找机会凑了上来。 “老爷呀,逃荒路危险,不妨咱们去和我岳丈他们一起走吧?好歹那边人也不少,且就在不远处,也找了个山洞。” 雨中,王地主眉头紧蹙。 上次范家想抢地盘的扬景仿佛还历历在目,那些人,怕不是善茬。 他是对县城那些人心有防备,但此时,他不得不点头。 没地方去了。 破庙里,大伙正在收拾残局。 没受伤的人在院子里,挨个把狼尸往里拖。 这些可都是肉啊,不能浪费。 庙内,受伤的人躺在地上,亲娘或者媳妇心疼的药,但不是所有人家都有药,没伤药的,只好煮热水,拿热水蘸干净布,擦拭干净伤口周围的脏东西,再拿布包扎止血。 整体气氛低沉。 第57章 当头 然后就被干娘打了一下,眼神顿时清澈了。 “你躲啥,疼也忍着!” 秋十六扁嘴,这咋和他看的不一样,他看旁人家儿子喊疼,当娘的都心疼喊心肝肉。 哼,他不和干娘说话了。 他扭头:“里正叔,这破庙不能待了,咱们杀了这么多狼,现在,狼王不仅记恨王家,恐怕也忘不了咱们,不知道啥时候就会再来。” 里正老头也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看向庙外,大雨不断,天色依旧黑沉沉的:“天黑赶路危险,就怕那群狼在暗处偷袭,咱们等天亮就走。” 秋十六点头,狼狡诈,确实该稳妥些。 想到冒雨赶路,里正老头就心急焦虑:“大伙能动的,抓紧去把狼尸处理了,别带的时候血淋淋的!” 血腥味,也能引来别的野兽。 “等处理好,一会儿我按今晚打狼出力多少,给各家分肉!” 秋十六却开口:“里正叔,大伙今晚算是生死与共了,都出力不小,要我看,这狼肉不用分这么清,不如全算公中的,回头做狼肉,大伙一块吃。” “大伙觉着呢?”里正老头喝了口热水,问。 大伙面面相觑。 别人说这话,他们可能不服气,但秋十六,他和几个兄弟都没少出力,白浔更是杀狼的主力,秋老太太和闺女也烧辣椒水,帮了大忙。 可以说,这次能成功打跑狼,秋家有很大的功劳。 分狼得最多的人,都愿意充公,他们有什么好埋怨的? “成,俺们没意见。” “都听里正叔安排。” 秋十六趁机给里正老头使眼色。 刚共患难过,现在是收拢人心机会,需要些集体财产,人心才能更齐,往后逃荒更抱团,大伙活下去机会更大。 里正老头也反应过来了。 可他看着秋十六,忍不住感慨这小子脑子转的就是比别人快。 给秋十六看的心里发毛,默默捂住自个脸,老头啥意思啊?看上他了? 这时,里正老头开口了。 “行,那狼就算公中的。” “还有,从逃荒开始,到现在,这些日子发生的的事,我想絮叨絮叨。当时在村里,第一个提醒大伙逃荒的,就是十六。路上下大雨,是十六和老太太找到的破庙。今晚有狼,也是十六第一个抄起家伙带石头他们上的。” 大伙纷纷点头。 不说没注意,这放一块说,还真是,秋十六平日里是不着四六的混子,但遇到事,是真上啊。 秋十六头一次被人这么夸,还听津津有味的。 没忘记低头看眼闺女,听听,这就是你爹,厉害吧? 秋嘉禾很配合,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 秋十六更得意了,要是有根尾巴,他都翘天上去。 不过,高兴之余也疑惑,里正老头突然说这些,是想干啥呀? 里正老头见大伙认可了,这才说出了最重要的话:“十六这孩子,聪明、机灵、善良还仗义,运气也不赖!我觉着,这逃荒路上,咱大伙不如就听秋十六的,由他带队!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反应跟不上年轻人了,管不动喽!” 这话一出,庙里彻底安静。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倒是钱串子、朱全几个狐朋狗友一对视,脸上全是激动兴奋。 立马喊:“我同意!” 朱全举着胳膊:“我愿意听十六哥的!” 马石头跟着激动:“听十六哥的……” 有什么比自个好兄弟突然要当头头,更让人兴奋呢? 正所谓,我扶兄弟凌云志,兄弟还我万两银! 这会儿正是他们带头表态的时候。 沉默了会,姚大高也表态了:“我支持秋十六!” 这段时间逃荒,个人表现都啥样,大伙都清清楚楚。 他就觉得,秋十六聪明,还运气好,说不准真能带他们逃荒逃出活路来。 秋十六都懵了,他是想着让大伙齐心协力,可没想当管事的啊! 他赶紧摆手推辞:“不行啊!里正叔,您老谋深算,经验丰富,做事果断。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年纪轻轻可比不上您!” 里正老头却坚持:“咋不行,我看人一向准,你小子脑子灵光的很,总有些主意,看着歪,实际都有道理,你带着逃荒,我放心……” “里正叔,您公正有原则,大伙都服您……” “十六,你小子懂人情世故,眼光长远……” 这俩人还互夸上了,秋老太太不耐烦开口:“十六!你别推辞了,大男人磨磨唧唧的,让你带你就带!” 转头面对里正老头,她态度就温和了不少:“里正,您吃的盐比十六吃的米都多,往后,十六有啥不懂的、做的不好的,还得辛苦您老多指点。” 不是她想让干儿子地位高点、压人一头啥的。 而是上辈子逃荒,队伍前期,里正老头还能压住。 后面粮食减少,大伙各有心思,里正老头岁数大了,连日逃荒,精力不济,根本管不住了。 再遇到事,队伍彻底乱了,走散或者死的人,不少。 秋十六挠头,带就带呗,干娘可真凶。 他客气:“那多谢里正叔抬举!” 关里正感觉身上担子一下就轻了:“我这是,择能人而用……” 人群中,只有赵家兄弟把不满写到脸上了。 秋十六凭啥带队啊? 赵有才满腔不忿,看向不远处的娘。 娘真是分不清里外拐,他才是亲生儿子,合该让他当头头才是。 且不说旁的,自个可是村里唯一童生,读过圣贤书不计其数!比大伙有见识多了,换人带队,也该换自己才是,这群人都没眼光! 但他没敢说,只能用眼刀一下下刮着秋十六。 第58章 讲话 庙内昏暗,篝火跳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昏黄火光让人得以勉强看清男人的面庞。 秋十六清了清嗓子,道:“说实话,我没想过当啥头,但里正抬举我,大伙信任我,那我就干,就带大伙逃荒,争取路上,少死人,给大伙带个能重新安家置业的地方。” “爹爹厉害!我相信爹爹!” 秋嘉禾最捧扬,先表示了支持。 小丫头仰头,两只眼睛仿佛有光似的。 秋十六不自觉弯了弯唇角,哪个当爹的能拒绝成为闺女心中英雄的诱惑呢? 大伙也纷纷表态。 “我们信你!” “对,十六哥,你让干啥,都听你的,只要能带我们重新安家!” “秋小子,今后路上辛苦你带路了……” 他们是真心实意的,别的不说,就那句,重新安家置业,就是大伙心头最渴望的。 秋十六点点头,眼神却忽然凌厉,话锋一转:“但是,丑话说在前头。” “我这人,没里正叔好说话,由我带队一块走,就得有规矩!” 气势凌厉,让人大伙不自觉心头一跳,紧张起来。 “首先,定两条规矩,一要听指挥、不能我指东你往西!” “二要心齐,不能出现偷、抢、杀自己人的事!” “第一条犯超过两次,驱逐队伍,第二条——”男人声音骤然冰冷:“一旦发现一次,无论有没有苦衷,立马驱逐,绝无第二次机会!” 都说没规矩,不成方圆。 他要带队,要大伙齐心协力一块逃荒,而不是要一盘散沙。 “成,我们肯定不违反规矩,都听你的!” “大伙一块走,本来就图的相互帮衬,要都像安氏似的,背后搞小动作,谁还能放心啊?” 钱串子不愧是方铜最好的兄弟,直接帮他把话给挑破了。 大伙听着,觉得有道理。 谁不怕背后捅刀呢?严厉些也好。 规矩是对大伙的约束,更多的是保障。 见没人有意见,,秋十六气势收敛,他严肃起来:“现在,我给大伙叨咕叨咕眼下的状况,第一,雨虽然不停,但狼不知啥时候还会再来,咱不得不赶路,既然如此,就得做冒雨赶路准备!” “冒雨赶路,最重要的是护粮食,蓑衣先往板车上盖,把粮护上,有板车的,也照顾照顾大伙,给别人家放放粮。放不下的粮,得靠背,背的那人也穿蓑衣。” “再有多余蓑衣,再给家里孩子。” 话是这么说,但八成没多余的,说不准还不够呢。 “再往后,得考虑孩子,孩子们岁数小,容易生病。走之前,汉子们别忘了去给房顶油布拿走,三小孩分一张!” 先紧着粮再紧着人,大伙都认同点头。 接下来,便是安排伤者了。 “我刚看了,咱村这次有三个伤重的人,没法走了,都安排板车上,回头选中谁家板车,都不许有意见!” 这个选,就是看谁家板车东西少,能硬挤人,或者能把人放粮袋子上头的。 有板车的人家没吱声,有些犹豫,毕竟,谁乐意自家板车上多出个外人呢。 真有地方,自家老娘媳妇上去不好吗? 秋十六看出来了,厉声道:“大伙既然一起走,就该互帮互助,更何况,他们是为了保护大伙,去打狼受的伤,咱更不能放弃他们!” 他要不这么安排,伤重的,要么成了家里人累赘,最后一拖二,甚至拖三,全拖倒了,要么,可能会自愿或者无奈被抛弃。 被扔在破庙里,和直接送狼嘴里有啥区别? 秋十六就觉得,甭管逃荒多难吧,人情味不能丢。 “今后亦是如此,为了大伙受伤的,咱们都要照顾!” 有伤员的人家,被他这番话感动的泪光盈盈,同时,庆幸是秋十六带头,不然他们还真不知道该咋整了。 其他人心中一震,虽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但却更放心了些,要是以后他们遇到事了,大伙也不会放弃他们。 如此想着,便也接受了。 秋十六这才说下一件事:“再就是,下山时候,要防止狼偷袭,先前里正叔定下了巡逻队的人,打狼有受伤严重的吗?” 还真有两个人,不至于卧床不起,但走路也一瘸一拐的,他们说了情况。 秋十六没勉强,又新选了两人,补充人数。 “今天,巡逻队正式开干!” 之前才设立巡逻队,就找到了庙,就没用他们,整的狼袭也没防备。 “你们既然进了巡逻队,自然是有好处的。” 秋十六一番话,让汉子们都精神了,啥好处啊?给粮? 只见秋十六摆手:“全弟,你带兄弟们,把我板车下面的暗格打开,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巡逻队的人每人分一分。” 朱全应了一声,兄弟几人跑出庙去。 大伙抻着脖子往外瞅:“啥东西啊,神神秘秘的?” 不一会儿,朱全他们在大伙期待的目光下回来了,每人怀里抱着数把寒光闪闪的东西,形状还都不大一样。 “嘶——” 看到的村民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秋十六这小子,从哪儿弄的这么多兵器!?大半甚至都是他们没见过的! 以前真没看出来,秋十六还有这门路。 知道大伙误会了,秋十六也没多解释:“巡逻队每人发一把兵器,可以自个选,拿着兵器,也意味着你们要担责,知道不?” 汉子们惊喜不已,担责,就是保护大伙呗。 本来他们也得干啊,因为其中有自家的老人孩子,现在秋十六给他们送兵器,那真是,为他们安全考虑。 “知道!” “十六哥放心!我们拿刀,关键时刻就得上!” 秋十六满意点头。 下面,钱串子几个已经在给大伙分兵器了。 几人突然有种与有荣焉之感,旁人得进巡逻队才有武器,而他们就不用! 他们讨厌走后门的人,可,如今走后门人是自个……还挺爽的。 汉子们无不惊叹的摸着手中的兵器,试探的比划着,刀枪剑戟,各不相同…… 虽不同,但全都寒光凛然,线条流畅,极其锋利! 第59章 准备出发 秋十六由着他们高兴会,才提醒:“好了,现在大伙可以动起来了,继续上药、收拾东西,该干啥干啥!” “成!” 有人大声应。 原本大伙被狼袭击后都没什么精神头了,却在听过秋十六一番话后,各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又有干劲了。 里正老头看在眼里,又看向秋十六,眼神深了几分,感慨着摇头。 这小子,果然不简单啊。 先定目标,再立规矩,定下目标又给好处,这环环相扣的,大伙既听话,又有动力,一下就有主心骨了。 这一套操作下来,初步的威信已经立下来。 里正老头有空琢磨这些,秋老太太可忙的很,她得归整锅碗瓢盆啥的。 倒是秋嘉禾一时得空,视线被不远处吸引了。 刘猎户岁数不小了,长得不胖不瘦,皮肤黝黑。 此时,他左手提狼,右手持刀,一下切上狼后腿关节处,刀没入皮肉,只见他手腕转圈,刀锋将这一层皮分离,紧接又从肛门再次转圈切,伸手拿出尾骨。 前后脚关节处同样法子切开后,他把手伸了进去,随着男人的动作,狼皮随之鼓起,内里传出撕裂声。 这一步骤是皮肉分离。 看的小丫头龇牙咧嘴。 紧接着,刘猎户的手抓住狼皮切口处往外翻,露出内里暗红色的肉,狼血腥气迎面而来…… 一整张完整的狼皮,就这么取下来了。 “狗剩,接着!” 旁边他大儿子——刘狗剩立马接过血淋淋的狼皮。 刘狗剩麻利的拿木刀刮狼皮上的油脂,秋嘉禾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了,蹲在他身边。 仰着小脑袋看他处理狼皮,指着刮下来的油脂问:“狗剩叔,这个能炒菜吗?” 刘狗剩憨厚笑了笑:“不成,不成,这东西哪能炒菜,吃了会吐的。” 他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忙活。 处理狼皮的法子,按说是刘家的秘方,旁人不给看的,但是秋嘉禾蹲着看,刘狗剩也没当回事,一个小孩能看会啥。 小丫头倒也不是故意来学的,就是好奇,然后全记住了,先用草木灰吸水,然后把狼脑浆捣碎涂上去,再用树皮、草木灰包裹卷到一起保存…… 到后面,越看越困,都困的不自觉磕头了。 累了吓了半宿,好不容易放松下来,能不困吗? 秋十六看见了,干脆给闺女抱起来放到吊床上,小丫头才沾上就睡。 其实,还有不少孩子也睡着了,年纪小熬不住。 就连白浔,秋十六也让他到吊床上眯着,今个打狼出大力了,可得歇歇。 其实大人们也累,但他们不能休息。 为了路上安稳,这会儿要干的事多着呢。 这不,秋十六又想起一件事,提醒道:“大伙趁这会儿做些干粮,尽量多,回头下雨赶路,没法顿顿生火做饭!” 可不是么,这雨还不知道下多久。 东一件事,西一件事,大人们基本是忙了一宿没睡。 天色渐亮时。 秋嘉禾被拍醒了,小丫头闭着眼睛,脑瓜晕乎乎的坐起来,还没张口说话,嘴里就被秋老太太喂了一口鸡蛋羹。 小丫头脑子还没醒,嘴却下意识嚼了嚼,温热软滑鲜香。 这一下,就精神多了,她眼睛亮亮的,睁开眼:“好吃!” 秋老太太笑着把蛋羹塞她手里,碗里,还有一块杂粮馒头。 小丫头照旧给家里每人分了一口蛋羹,这才自己吃。 她吃饭的空档,其他孩子也都被叫起来了。 大伙准备要出发了,但吊床不能忘。 “那个红色床单是我家的!” “绿的是我的……” 很快,吊床就拆的差不多,就连钉子也愣是给拔了出来,不浪费。 秋老太太把自己布的收好,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出去。 外面,大雨依旧,雨滴从天空落下,晨风微凉,让人浑身起鸡皮。 秋十六和朱全正忙活,给各个板车上盖蓑衣,中间陆续有人把自家粮放到板车上。 “各家粮食都记好啊,不准拿错了!” 板车上许多袋粮堆积在一起,上面系了不同颜色的绳子,甚至还有带花的,看样子,是把床单裁了系上的。 大伙一共有五辆板车,车上放了粮,已经满满当当,但秋十六还得想法,整出三个空当来。 最后,伤员一个安排在里正家牛车上,一个放赵家板车,一个马家板车,这都是勉强挤进去的。 剩下的板车粮食堆得更是冒尖。 全部安置好,秋十六才准备出发,姚大高抱着媳妇走了过来。 男人脸上少见露出恳求的神色,语气焦急:“十六,我媳妇发热了,能不能也让她躺车上!,我来推车也成!” 他有些忐忑,放在先前,他不会开这个口。 谁家板车不是自家老人、孩子还坐不过来呢?他哪好意思? 可十六说,队伍不抛弃一个人,他就寻思试试,他就一个媳妇,他舍不得媳妇死。 都怪他没用,种地小半辈子,连个板车也没弄来,让媳妇跟着他受罪了。, 男人臂弯里,姚大高媳妇——小周氏昏迷不醒,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秋十六不自觉蹙眉,这缺衣少药还逃荒的情况下,发热……还能活吗? 饶是心里不抱希望,他还是不自觉看向自家板车。 秋老太太把下面的粮袋往一处挤,又拿出一个放针头线脑的包袱,自个背上,愣是给腾出了一块地方。 她招呼:“赶紧把人放好,别让她再淋了雨!” 姚大高眼眶一红,硬是忍住,把媳妇往车上放。 秋老太太先把一口黑锅,撑在两袋粮食间,挡住小周氏大半身子,又把蓑衣盖好。 雨水打在蓑衣上,往下流,又从板车空隙流下去,勉强不让人淋着了。 粮和伤患都安排好了,秋十六吆喝了一声,队伍正式出发,往山下走。 第60章 下山 发热的人就是要多喝热水,有助于退热。 秋嘉禾见状,想到什么,小丫头仰起头:“姚姐姐,我知道一个退热的法子,你可以用酒擦擦脖子两侧,还有膝盖后面……” 小手连比带划一连说了好几个地方。 之前她看直播的时候,那个伯伯说啦,用凉水可以,但是用酒精效果更好。 小丫头天真觉得,酒精应该就是酒吧? 姚月兰皮肤略黑,人精瘦干练,性格也大部分随了姚大高,是个果断的,她没太迟疑,就答应了:“我去问问谁家有酒。” 眼下情况,也没有别的法,只能试试看了。 不知道是不是秋十六让大伙互相帮助的话有用,没一会儿,还真让她从旁人家借来酒来了,少女拎着酒壶,就往帕子上倒。 小丫头热情帮忙,在旁边用小手指着脖子两侧:“擦这里!” 秋老太太叹气,轻拍了小孙女一下:“禾儿,你别瞎出主意,别折腾了一趟,给人希望再让人失望。” 她是过来人,若是法子没用,病情加重,旁人怪怨咋整? 小丫头没听出来,还自信满满的捶胸脯:“这可是一个很厉害伯伯教我的法子,肯定有用!” 姚月兰已经懂人情世故,听明白后,立马表态:“秋阿奶,您放心,要是法子没用,我也不怪妹妹的,我晓得妹妹是好心,有用的话,我全家都感激妹妹!” 见她不是拎不清的,秋老太太便也不说什么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难太多。 这几日,雨水彻底把泥土泡湿泡透,脚踩上去软乎乎的,陷进泥里不说,还因为下坡,一不小心就容易滚下去。 刚开始摔倒的人没经验,滚了两圈,撞在一棵树上才停,被撞得七荤八素的。 后来,秋十六出主意,让自家妇人、老人,孩子拉一根绳子,再有人摔倒,其他人用绳子拉着,不至于人滚下去。 这法子确实好用,哪怕一路‘啪叽’声不断,也没人摔太重。 走一半,秋十六又叫停队伍。 咳,第一次当头,想事不全面,只能一会儿想起一样来。 雨中,男人眯着眼扫视一圈,大喊:“来来,咱们调一下顺序,李老大,你们家人多,在前面打头!” “马叔,你们家人也多,就到中间去!” “里正叔,您家依旧断后。” “这三家就是队伍里的核心,前后人家遭到攻击,你们都得分出人手帮忙,更要留人守自家位置!” “还有,推车的人家,尽量让自家俩半大孩子一起推车,汉子们走外面,防备狼在路上袭击!不然零零散散的,狼一来,队伍就乱套了!” 小丫头听爹说完,瞪大眼睛,看看板车,又看看自个的小手,了然点头。 秋十六才安排好,一低头,就瞧见闺女踮脚去够板车把手,跃跃欲试要推,被逗乐了,抱着她往边上一放:“你还没车把手高呢,你推个啥?” 白浔倒是有把手高,劲儿也大,不过这小子看不见,秋十六怕他连车带人推沟里去。 秋家还是秋十六推车。 雨中,少年手持长剑走在外面。 秋十六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才是家里战斗力最强的。 白浔里侧,是秋嘉禾,俩人头顶一块油布。 少年得弯腰迁就小丫头,小丫头手拉着他,也有给他带路的意思。 雨打在油布上,和打在蓑衣一样,也是噼里啪啦的,但是多了一种沉闷感。 小丫头摩挲油布,眼里满是好奇,嘴里嘀咕着:“原来这就是油布呀,哥哥,等不下雨了、不行,等逃荒结束了,油布咱们一人一半。” 少年眉宇间浮上疑惑:“要这个做什么?” 小丫头用看败家子的眼神看着他:“爹说,这油布是富贵人家才用的,我们留着肯定有用!” “这东西很常见的,可以用来做雨衣,还有一种类似的油纸,同样防水,不过不结实,常用来包点心。” 秋嘉禾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了:“包什么点心?” “很多,桂花糕、红糖糕、桃花酥、枣泥酥……” 这些糕点,小丫头一样都没见过,但是光听名字,就很好吃的样子。 她幻想着味道,嘴角亮晶晶的。 下一秒,一双大手抚擦去小丫头嘴角的口水,秋老太太头上裹着头巾:“小子,你可别说了,给我孙女馋的都流哈喇子了。” 秋嘉禾回神,吸溜一口,对奶奶不给她面子的行为表示谴责:“阿奶!我才没有呢!” “好好好,没有,我孙女才不馋呢!” 旁边,白浔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一伙人摔摔拌拌的,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光线忽的亮了起来,大伙抬头,天空上,久违的太阳从乌云后出来了。 可大雨依旧没停,下的是太阳雨。 他们已经到了山脚下,前方,就是官道了。 大伙不由加快脚步,走到拐角,就见前方横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布衣的男人,脸朝下趴着倒在地上。 八成是死了。 大伙纷纷绕开他。 半大小子马三狗,正是精力旺盛时候,拎着棍子,欠欠的上前扒拉了一下。 直接把尸体翻了过来。 那尸体脸都泡烂,泡囊了,大雨不断冲刷,皮肉随之往下脱落,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秋嘉禾甚至看到了一个圆鼓鼓的眼球,瞳仁是灰白色…… 第61章 又见面 小丫头直接被吓哭了,心都跟着漏跳了半拍。 白浔赶紧向她靠近:“怎么了,我在。” 他有些厌恶眼瞎,看不到小姑娘的情况。 秋老太太心疼,赶紧给孙女抱起来哄:“没事没事,不哭了啊~” 乖孙女一路都没哭,这次是真吓着了。 也是这尸体,有些瘆人了。 她这一哭,搞得朱大丫抱的孩子也跟着呜哇哇的哭了起来。 周围一片的哭声。 秋十六忧心看饿了眼闺女,但没说什么,倒是马二狗气的踹了弟弟屁股一脚,给人蹬了个踉跄。 “你咋这么手欠,啥都扒拉?” 马三狗挠挠头,手里还拿着棍子,一脸委屈:“俺不是故意的。” 他自个也吓的不轻好不好。 队伍终于走上官道,大伙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摔了。 秋嘉禾哭了好一会儿,心头的恐惧和害怕才散了。 小手抹干眼泪,眼角还挂着泪花,她道:“不要阿奶抱了,我要走路!” 秋老太太顺着孙女,把她放了下去,小丫头继续和哥哥顶着油布赶路。 马三狗凑过来,伸出手掌,手心里赫然是一个野杏干,少年很是愧疚:“禾儿,这个给你,是俺吓着你了,对不住。” 这算是道歉赔礼了。 秋嘉禾倒是没怪他,不过,杏干都送到面前了,哪有拒绝的道理? 她接了杏干,小手摆摆:“没关系,没关系啦!” 说话间,杏干已经进嘴了,酸酸甜甜的。 队伍走了没多久,果然开始看到流民了。 大雨不断,官道两旁坐着三三两两浑身湿透,瘦骨嶙峋,头发凌乱的人,甚至也有几个趴着的…… 马二狗盯紧了弟弟,眼神警告。 好在,这次没人敢动尸体了。 大伙加速,想绕过这些人继续往前。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前头出现一支队伍,大伙紧张起来。 走近了,才认出来,又碰见县城队伍了。 顿时勾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范屠户笑呵呵的走上来,和没发生过龌龊似的:“关里正,又见面了啊。” 关里正不是很想和他说话,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点了点头,老眼微眯:“范屠户,你们没赶路啊,这几日是在哪避雨?” 范屠户皮笑肉不笑:“我们运气不好,昨天才找个山洞,住了一晚上,山洞就塌了,还死了一个人,要是当初关里正答应,让我们去庙里挤挤,哪至于害死一条命……” 关里正顿时黑脸,也不跟他客气了:“什么意思,人命算我们身上?怎么,山洞不是你们找的?找了以后没看看结不结实?” 范屠户沉默了一下,又露出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您多想了不是?就是说我们运气没你们好罢了,不妨咱们继续再一起搭伙走。” 关里正一点也不想答应。 上次不知范屠户他们为人,光想着人多安全,但现在,他觉得这伙人不讲理。 但他没直接拒绝,扭头看向秋十六,意思是,他来决定。 秋十六看了范屠户一眼:“行啊。” 他也膈应范屠户,刚才扫了一眼县城那伙人,甚至还在看到王地主一家了。 王地主一家没了马,如今全靠人推车,金贵的安氏母女,也没车坐了。 但秋十六知道,就算拒绝了,范屠户他们想跟队伍还能跟,不如答应,在眼皮子地下看着,反正只是一起走,出啥事该散散,正好也能盯盯王家,他还没报仇呢。 范屠户察觉到什么,有些疑惑。 关里正先开口:“俺们队伍,以后都是秋十六做主。” 这下,范屠户可就意外了。 他儿子给王地主当护卫,自然把大河村的事都告诉他了。 王地主走了之后, 发生了啥,大河村咋就成秋十六带队了? 不远处的王地主更加意外。 他难受的恨不得捶胸顿足! 关里正带队,他缓和缓和,还能想法回去,可若是秋十六带队,那不可能回去了。 王地主有些焦虑。 他才来县里队伍一天,就能感觉到,这伙人面和心不和,范家很强势,一直想做主,但其他几家也各有心思,符合他们利益的就听,不符合的就得吵,队伍气氛格外微妙。 就这样,秋十六他们继续赶路,范屠户一行人跟在后面,两队人浩浩荡荡的在雨中赶路。 不知何时,有人惊奇发现,雨好像变小了些。 从大雨,变成了中雨。 秋嘉禾小手接了接雨水,高兴扭头:“雨是不是快停了?” 她这几天身上潮的都要长毛啦! 秋十六推着车,抬头看看天,乌云过去了,有太阳,但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乌云还没过来。 “不一定。” 后面队伍里,王知韵被丫鬟背着赶路。 道路泥泞,丫鬟走的小心翼翼。 王知韵却伸手掐她:“你能不能走稳一点?颠死我了!没用的东西!” 杏儿委屈,她昨个才挨了打,身上疼,路上滑,咋能走稳? 但她不敢说。 王知韵又转头呵斥桃儿:“我说她,没说你,你就偷懒是不是?撑个伞都撑不好,本小姐肩膀都湿透了!”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只有几滴雨水落下而已。 桃儿浑身都被淋湿了,肩膀酸涩难耐,却不敢松懈,赶紧把伞再往旁边倾斜些,还是没能躲过掐,疼的眼泪汪汪。 安氏蹙眉呵斥:“两个人,连一个小姑娘都照顾不好!” 她又心疼安抚女儿:“委屈韵儿了,娘中午让人给你做桂花糕。” 母女俩声音不小,隐约传前面来。 秋老太太忧心看孙女,王氏这么偏心溺爱小闺女,就怕孙女听了,一对比,心里难受啊。 秋嘉禾看着前方,专心赶路,跟没听见似的,连回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她根本没当回事,眼下就犯愁一件事,她走不动了呀,草鞋磨得脚丫好疼。 白浔听着,小丫头走路声音不大一样了,抬腿越来越慢。 突然,他蹲下身:“禾儿,我背你。” 秋嘉禾紧蹙的眉头一下松开了,双眼亮晶晶的:“哥哥,不好不好,这多不好意思呀!” 白浔感受着身后的小人,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爬上来了。 小丫头还紧紧搂着他脖子,生怕他反悔似的。 白浔迟疑了下,方才他听错了吗? 他双手一用力,轻巧把人背起来。 秋嘉禾一只手举着油布给两人挡雨,另一小手指向前方:“哥哥,冲啊呀!我给哥哥当眼睛!” 白浔默默加快步伐,“冲”了一下。 小丫头更兴奋了,嗷嗷叫两声,干脆欢快的哼起小调。 雨声和童音小调,还挺好听的。 秋老太太在旁边看着俩孩子,有些紧张,生怕他俩摔了。 第62章 我要坐板车 旁边,推车的秋十六时不时就扭头看一眼,又愤然回头,自己在那生起了窝囊气。 男人牙都要咬碎了,这臭小子,光明正大占他闺女便宜。 但是闺女小短腿,自个赶路,肯定走不动了。 算了,他安慰自己,闺女还小,没事的,没事的…… 一直到了晌午,大伙速度慢了下来。 秋十六见状,干脆让大伙停下来休息。 说是休息,其实也就歇歇腿,还在雨里,席子都不用铺,大伙直接原地坐,至于衣服湿? 本来也没怎么干过。 衣服贴在身上久了皮肤直痒,浑身冰凉,腿脚疲累酸软,好在他们不用做饭。 掏出干粮,竹筒里有水,一口干粮一口水,凑合一顿勉强填饱肚子。 身后,县城那伙人可就惨了。 虽然下着雨,但也不能饿肚子赶路啊,身上都饿的没劲儿直打摆子了,他们琢磨着,找了个大树,在大树下生火。 火折子刚把树枝点燃,刚冒出一点星星点点的火光,下一秒就被雨水滋啦一下扑灭。 他们再点,雨水再扑,反反复复的,没点着不说,生出不少黑烟,弄得人脸上都黑黢黢的。 王知韵哇哇大哭。 “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点火都点不着!我要让我爹把你们赶出去!” 娘答应让人给她做点心了。 小厮们被哭的心烦极了,却一点法也没有。 要不是看在她是小姐的份上,谁惯着她? 王地主也直闹心,呵斥:“你闭嘴!嚎什么?一路上都没停过!烦不烦!” 他现在看女儿格外不顺眼,要不是女儿胡闹,非要杀狼崽,自家会被狼群袭击,会落到被赶出去的地步吗? 现在还说要赶小厮们走,也不想想,人赶走了谁伺候她?一点事儿不懂! 王知韵被吓了一跳,眼泪掉的更凶了,只是不敢嚎了,委屈的抽噎着哭。 这模样,给安氏心疼坏了,立马把女儿抱在怀里哄,擦眼泪:“好了好了,不哭了啊,老爷,韵儿年纪小,不懂事正常。” 说到后面,越说声音越小。 老爷因为韵儿的事正在气头上,脾气不好,她也不太劝。 秋嘉禾本来蔫答答的吃着南瓜杂粮馒头,也不知咋,看她们这么惨,心情好了不少,嚼馒头都更有劲儿了。 不止是她,队伍不少人都瞅那边,看他们过得不好,心里莫名舒坦多了。 秋家板车,姚月兰匆匆吃完干粮,继续给娘擦酒,才擦完,手照常放到额头上摸,这一摸,少女赶紧喊:“爹,快来摸摸,娘好像没那么热了!” 她不敢确定,是不是自个太担心出了幻觉。 姚大高一瘸一拐过来,摸了摸,高兴道:“真的,真的没那么热了!” 姚月兰激动的要哭了,天知道,她这一路有多担心娘就这么烧死,每次去探鼻息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不想当没娘的孩子。 大雨中,父女俩高兴完,郑重的朝着秋嘉禾道谢:“禾儿,多谢你了,多谢你救了我媳妇的命啊!” 姚月兰同样激动:“禾儿妹妹,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 秋嘉禾赶紧摆手,谦虚道:“都是小事啊,我也没做啥,婶子吉人自有天相。” 小丫头说话跟小大人似的。 “你们还可以看看路边有没有小蓟,叶子椭圆形、边缘锯齿……”她一边说了好几种草药,怕他们认不出来,小手还拿树枝在泥地里把草药都画了出来。 地上画了好几种草药,别说,画的还挺像,很可爱。 父女俩认真看,姚月兰努力记住:“这个我以往上山都见过,没想到还能退烧。” 秋嘉禾点头,小脸很严肃:“虽然现在山上没什么草,但是万一瞧见了,可以捡起来熬水给婶婶喝。” 姚大高点头应下,转身走了,只有姚月兰继续在那认真的记。 没一会儿,男人回来了,手里拿着小罐子,直接放到小丫头手里。 “这里还有半罐子的咸菜,不多,你们别嫌弃。” 秋老太太赶紧道:“我孙女帮忙就是顺手的事儿,咋能送这么大礼,快拿回去,自家东西都不够吃的!” 秋十六也让他赶紧拿回去。 可姚大高坚持,硬是给他们了。 不是秋老太太夸张,咸菜以往不算啥,可如今,别小看咸菜,好吃都是次要的,主要吃完,人才有力气走路,逃荒路上可是宝贝。 也罢,这姚家是知道感恩的,日后他们多帮衬一二。 等父女俩走了,自家人讲话没顾忌。 “我孙女厉害了,还知道草药了?”秋老太太眯着眼,高兴不已。 小丫头吃一口馒头就一口咸菜,吃的香喷喷:“当然,我可厉害啦!” 她知道的可多了呢! “呦,那我闺女以后是小秋大夫了?” 秋嘉禾认真想了想:“也行!” 这个称呼也不错。 俩人给小丫头夸得美滋滋的。 歇息了一阵后,秋十六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吆喝着让继续赶路。 大伙拖着疲累的身体陆续起身,倒也不算很难受,因为雨变小了。 眼下,周围已经下毛毛细雨了。 秋嘉禾自觉爬上哥哥的后背,主要是白浔让她上去的。 少年一点也不觉得累,小丫头太轻了,还没他以前练得兵器一半沉。 才刚开始走,队伍后面传来嘹亮的小孩哭声。 大伙回头,大虎二虎坐在地上,不管不顾哭喊着:“呜呜呜,我走不动,我要上板车!” “呜哇哇,我要坐板车,我家的板车凭什么给别人坐!” 俩孩子哭嚎了得有一小阵,旁边,赵家大人就干看着,也不阻止,搞得车上躺的王大山很是尴尬。 他是因为差点被狼掏了心,吐了好多血,走不了路,才躺在板车上的。 可如今……王大山虚弱开口:“要不我还是下去吧,给孩子坐……” 赵有福立马接话:“那哪行啊,孩子不懂事!我这就揍他俩!” 说着还作势伸手就要打兄弟俩:“哭、我让你们哭,一点也不懂事,走两步道咋那么费劲呢……” 说是这么说,那手却迟迟没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家故意纵容孩子呢。 第63章 不守规矩? 秋十六拧着眉头,直接把车给马石头推,自个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你俩还有没有良心了?!” “赵有才,昨晚上打狼,全村男人就你没出去,我们没说你,你自个就不往心里去是不?要点脸不?没大伙护着,你早让狼吃了!” 他冷笑:“你兄弟俩在这装什么呢?当旁人都是瞎的?不听指挥,管不好儿子?行!你们出去吧!队伍不需要你们这样只占便宜不出力的!” 赵有福不服:“我凭啥出去,我昨晚上可出去打狼了!” 秋十六气笑了:“嗯,你是打狼了,刚出去就莫名其妙摔了一跤就再也没起来,让大伙护中间了,你当天黑大伙看不出来是吗?不过是我们不和你计较罢了!” 兄弟俩被说的难看,赵有才神色不虞,眯着眼:“姓秋的,怎么说我们也是你哥,别忘了,赵家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当着这么多人面欺负我们,简直是忘恩负义!” 秋十六才不吃他这套,冷笑一声:“是干娘养大我,可你们对干娘不好,那这么算,你们都是我的仇人才对。” 赵有福早就看不下去他了,大声骂他:“芝麻大小的官,也在这插鸡毛当令箭了!你算什么东西?” 秋十六冷眼一扫,疾言厉色:“我不算官,但就是能撵你们走!” 他大声呵斥,手指外面,气势全开:“要么你们兄弟俩老老实实的,要么就滚出队伍去!” 俨然是一点也不给他们面子了! 兄弟里气的脸色通红,胸腔剧烈起伏,看向周围,这秋十六,上来就要赶人出去,没人出来说句话吗? 嗯,就是没有。 村民们站在秋十六身后,静静的看着。 显然是持支持态度。 赵有才看着前方的秋老太太,不可置信的大声喊:“娘!你就眼睁睁看着你亲儿子们被撵出队伍吗?” 不对,秋老太太甚至都没看,她埋头赶路,步伐飞快,听不见听不见。 兄弟俩虽然心有不服,但眼下显然大势不对,总不能真被赶出去,那就没活路了! 赵有才压下心中怒火,尴尬对着秋十六笑了笑:“刚才是我们没管好孩子,下次不会出这种事了。” 秋十六厉声打断,神色凌厉:“没有下次,再有下次,直接撵出去!” 转头,对着板车上的王大山,态度好了不少,语气中带着笃定:“大山,你就安心躺着!他们要是故意使坏颠你啥的,尽管和我说!” 王大山心下感动,费力的点点头:“成。” 而后,秋十六冷冷的扫了兄弟俩一眼,这是警告。 男人转身走了,继续回去推板车。 然后就听见身后传来‘邦邦’的声音。 这次,赵大虎兄弟真挨打了,但也知道事情轻重,挨了打也不敢哭闹,在那一边抽噎着哭一边走。 赵有才兄弟俩一是迁怒儿子,二是打给大伙看,刚才他们没作息,就是孩子不懂事。 心里却恨透了秋十六。 当年靠着他娘接济的才长大的孤儿,如今竟敢趴他们头顶了? 王氏心疼儿子,却也知道慈母多败儿。 只是眼珠子转了转,凑到男人旁边,低声出主意:“夫君,依我看,关键还在娘,咱得想法重新让娘的心回到咱这来,秋十六当头又如何,只要娘的心向着咱,那他也得听咱们的。” 到时候,他们赵家才是队伍里最厉害的! 最后这句话属实说到赵有才心坎里去了,他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媳妇:“媳妇,你真聪明。” 王氏露出笑容,还要谦虚:“比不得夫君。” 夫妻俩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着怎么做能让娘原谅他们。 至于娘会不会不原谅?这个问题,他们从没想过,毕竟他们才是娘亲生的,只要多表现表现,娘肯定回心转意。 这边的一切,王地主一家都看在眼里。 王地主更上火了,眉头也皱了一路,秋十六如今在队伍权势未免太重,都能赶人出队伍了? 同时,心里更着急。 因为范屠户晌午找他借粮,他找由头没借,虽是把人拒了,但总觉得心里不安稳。 还有,他眼下人手很不足,却也不敢在县城队伍招人。 旁边,王管家把老爷的焦心都看在眼里,他上前几步,小声提议:“老爷,依我所见,咱们不妨找流民试试。” 王地主眼睛瞪大,看着一向稳重的管家,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坏了,咋能说出这话? 好在,王管家继续补充:“找那种有孩子有媳妇的流民,他们拖家带口,有软肋,不敢偷了粮或者抢了粮就跑,不过就是咱们要多养几个人。” 王地主第一反应就是,凭啥多养那帮人?他们也配? 他纠结了小半晌,但最后还是点头:“成吧,照你说的做。” 多费点粮,总比被人抢了强。 路上依旧是毛毛细雨,临近傍晚,秋十六找到朱全兄弟几个。 “咱先去前头探探路,看看晚上能不能找个避雨的地方休息。” 兄弟们自然是应下了。 临走前,秋十六还看了看干娘。 意思很明显,这次干娘不跟着一起去找了? 秋老太太摆手:“你们去吧,注意安全。” 上辈子,是躲过雨才走的这段,记忆里,是没什么落脚地方的。 那她一个老婆子,就不跟着年轻人折腾了。 于是秋十六带着人先走了。 兄弟几人顶着小雨,往前走了一段,什么也没找到。 至于去山里,根本不考虑。 一进山,狼再寻来咋办? 最后无功而返,和队伍汇合后,秋十六直接吆喝:“来来,大伙原地休整。” 依旧是毛毛细雨,打在身上痒痒的,虽然雨势没停,但大伙心情还不错。 因为,十六说了,今晚吃狼肉。 第64章 吃狼肉 火堆上架了一口大锅,秋十六吆喝:“谁家还有干柴火,菜、盐啥的,都拿点过来!” 为了炖肉,大伙热情高涨。 吴老太太仔细,逃荒时候,愣是给墙角堆的半摞柴,给带上了,老两口和孙子孙女都背着。 这会儿送来些。 李四机灵,以前就是走街串巷的货郎,家里有点存货,送了些盐过来。 其余人家有啥拿啥,干菜啥,都放一个大盆里。 先前的狼肉按部位切了,但块仍有点大,放到装粮的板车上,足足装了两个大木盆,秋老太太的抱起其中一盆拿了过来,放到木案板上,几个老太太和婶子们人手一把砍刀,哐哐剁起来。 没一会儿,便切成均匀的小块。 这边锅里,勤快的春婶子已经加好了水,老太太正好直接把一盆切好的狼肉全部倒入锅里。 旁边,秋嘉禾小手挠挠头,纳闷:“煮肉不应该用开水煮吗?” 这话顿时引来婶子们哄笑。 钱老太太笑着回她:“煮肉用冷水煮,煮菜才是开水下锅。” 锅里水已经烧开,狼肉肉眼可见从深红变成了暗褐色,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腥气,和猪鸭等家禽的味道不同,这股味更难闻些。 可见,味道不会太好。 不过这会儿,能有肉吃都不错了,谁还顾得上味道好不好? 朱寡妇直接把一盆干菜倒进去:“这干菜都放进去兴许好点?” 没一会儿,便飘出一股各种菜味儿的奇异香气,还真把那股腥气盖下去了。 “这么多菜乱炖,闻着还怪香。” “可不是,肚子里缺油水啊……” 旁边,秋十六又生了火,锅里是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青椒水,他先给闺女和干娘盛出一大碗来,送过去让俩人喝了。 然后才回来,自个喝了一碗后,拿锅铲敲了敲铁锅:“来来,大伙都先拿碗过来盛碗水喝,驱驱寒。” 老太太小媳妇们基本都在那边做饭,于是各家汉子拿着碗过来排队。 李狗蛋拎着个大铁盆,跑的最快,一脸兴奋的排到了第一个。 他是李家最小的儿子,才十六岁,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时候。 他鼻尖动了动,皱眉:“十六哥,这味儿闻着不咋地啊。” 他之前在庙里,看到他们家吃这个菜,那会儿闻着可香。 李四紧随弟弟身后,一脸认同的点点头。 废话,那会当然香,放鸡蛋炖了的。 秋十六‘啧’了一声,这俩臭小子,还挑上了。 “这也不是给你们好喝的,喝了驱寒的,你们喝不喝?” 李狗蛋赶紧把盆递过去:“喝喝喝!” 秋十六估摸着他家的人数,一人一勺,往里盛。 “好了,下一个!” 才刚盛完,李家兄弟俩就迫不及待的滋溜了一口,然后惊奇:“这玩意喝完,舌头上热的疼!” 俩人这样,让后面的人更加好奇了。 “快快快,到我了,让我也尝尝!” 秋十六一边盛汤,一边道:“别急,都有……” 这边忙的热火朝天,越发凸显的身后县城队伍死气沉沉,他们坐在地上,神情或是羡慕、或是麻木的看向前方,只是都耷拉个脸,情绪都不大好。 毕竟,谁淋雨一天能高兴? 哦,大河村村民们高兴。 “肉熟了肉熟了!” 随着这两声吆喝,大伙脸上难以抑制笑容,锅盖还没掀开,都已经拿起碗排好长队了。 秋老太太先给里正老头盛了半碗肉多的肉块,其余人都在后面排起了长队。 秋老太太挨个打,没一会儿,便排到了秋嘉禾。 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咽了咽口水。 秋老太太不自觉露出慈祥笑容,舀了块肉多的给孙女,这大馋丫头。 “禾儿,你先吃去。” 其次是秋十六。 打好后,男人放下肉,想接过秋老太太手里的勺:“干娘,你先去吃饭。” 秋老太太不给:“去去,边去,这么大个人了,老和我这老太太抢活。” 秋十六拗不过,只好作罢,转头和闺女排排坐。 秋嘉禾已经啃上了,小丫头小手抓着还冒热气的肉,也不嫌烫,呼呼吹了一下就咬下来一大块,十分享受的眯起眼咀嚼。 狼肉入口有点柴、有点腥,不过被菜味儿盖住,这点腥味儿可以忽略不计,整体还是香香的! 她吃的小手油乎乎,旁边,秋十六更是狼吞虎咽,直接一大块肉放嘴里嚼。 上次吃肉都快忘了是啥时候,可真饿坏他了。 后面,赵大虎兄弟俩吃的满嘴流油,半碗肉,很快就来啃没了。 俩孩子吃完,还意犹未尽的拿着骨头嗦。 赵大虎和爹闹:“爹,我没吃够,我还要吃肉!” 一边说话,一边眼神直勾勾的看向爹碗里的肉,他记得爹以前说过吃饭不过是小小俗事,那爹能不能把肉给他? 赵有才脸色有些黑。 孔融幼时就知道让梨,他儿子还是没读过书,不知百善孝为先。 有肉该先紧着长辈吃才是。 他正要教导儿子,余光中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 二弟正在抢四妹的碗。 赵清清被他这么一拽,碗里的肉差点洒出来。 赵有福直接将他碗里的肉扣到二虎碗里,同时嘴里振振有词:“你一个女人家吃肉没用,肉得给侄子吃,以后老了,侄子才能孝顺你,知道不?” 赵清清赶紧看向大哥,结果赵有才扭过头看着赵有福,语气有几分急切:“二弟,不患寡而患不均,肉也该有我儿子一半……” 赵清清更怒了,但嘴张了张,到底是不敢说什么。 主要是,这家人本来就不待见她,说了也没用! 正好看见秋十六路过,她眼睛一亮,立马大声喊:“十六哥?” 第65章 行李出逃 他不是没看出来赵清清眼里的期待,想让自个帮她出头什么,凭啥? 赵清清也没把他当哥,人家有亲哥。 他们才是一家人,他才不管旁人的家务事,但要是几家互抢,他就必须管。 赵清清看着那走远的身影,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以往,但凡有人欺负自个,十六哥绝对是第一个帮她出头,替她打架的,如今竟然眼睁睁看着她受欺负无动于衷! 赵有福吃着肉,噗嗤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声:“白眼狼,你把他当哥,人家搭理你吗?是我和大哥管着你!还不识好歹。” 一顿狼肉配着干粮下来,大伙全都吃饱喝足了,靠着树边歇息,同时,望天发愁。 今晚得淋雨睡一宿,他们年轻的倒没什么,只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和小孩身体弱,要是淋病了,可就麻烦了。 雨中,唯有秋十六还在那不知鼓捣什么,男人把倾斜的板车撑起来,又到路边划拉了一大捧树枝、树叶,在板车边上用石头压上,小半晌后,愣是给板车边上加出来一层树枝防雨挡帘。 然后人半坐半靠在板车下感受了下,只有偶尔会有小雨点打在脸上,这样虽然不能全挡住,但多少能减一大半的雨。 “大伙有板车的,去捡点树枝把边上弄出来一块挡雨的地方,优先让孩子、老人进去挤挤!别淋一宿雨再病了!” 大伙好奇的凑过来看,朱全还一骨碌的钻进去试了一下,惊奇道:“还真不错,能挡住不少呢!” 常家大儿媳是个实干派:“那咱赶紧捡树枝去!” 大伙纷纷忙活起来,去路旁撅着屁股划拉树枝,然后再把树枝压到板车边上。 很快,另外四辆板车、牛车,周围全都加盖了一大片树枝,孩子和老人们纷纷躲进去。 秋嘉禾也拉着哥哥,和另外三个孩子躲到自家板车下。 秋十六松了口气,转头才回来,就听见自家板车下面传出小孩们叽叽喳喳的打闹声。 男人蹲下身,两三个小男孩们正你推他一下,他推你一下的互相打闹着。 见秋十六来,他们也不闹了,都盯着他看。 男人一脸严肃的告诫:“都老实坐着靠着睡觉,不许打架胡闹,要是弄翻板车,你们全都得被板车压住,粮食也湿了,明天全都饿肚子,以后都没饭吃!” 孩子们这些日子,都饿过了,知道挨饿的滋味,顿时脸上有些害怕。 秋十六挨个板车过去叮嘱,孩子们乖乖保证不闹。 秋十六站起身来,一扭头,就瞧见村里李四一大家子正坐在树根上,准备靠着睡觉。 大人小孩都不省心。 他严肃道:“大伙都别在树下睡觉,容易被雷劈!” 他当初上山可是亲眼见过雷劈树的! 话音才落,黑沉的天空猛然闪过一道闪电,震耳的雷声紧随其后,给一家子吓得连滚带爬的起来。 算了,算了,还是不在树下睡觉了。 天色渐渐完全黑沉下来,只有雨点声不断。 孩子们在板车下,大人们围着板车,或坐或站,也有躺着的。 秋十六也在其中,他躺了没一会儿就被马石头摇醒:“十六,别睡了,起来站会儿。” 男人被打断睡觉,也没恼,揉揉眼睛站起来。 原因无他,地上太湿了,躺久了,泡的久了,定会得病不可。 他小声道:“你也睡会儿吧,待会儿我叫你。” 夜里比白日里要冷上许多,秋十六抚了抚胳膊,站着也眯着眼睛打盹。 到了后半夜,冰冷的雨水胡乱的拍打在脸上,把不少人拍醒了。 雨又大了,来的还突然,泼飘大雨,狂风怒号,发出尖锐‘呜呜’的风声,连带着板车上的树枝也随之剧烈晃动,被这阵邪风噼里啪啦的吹落。 板车下睡得正香的孩子们,忽的就被冰冷的雨水、树枝砸在脸上,全都醒了。 春婶子喊了一声:“诶,这风把我包袱都吹掉了!” “快帮我捡一下!” 黑夜里,一个小包袱被风吹的在地上翻滚,离得近的马石头见状,赶紧帮忙拦了一下。 下一秒,狂风直接吹飞盖在板车上的蓑衣,径直扣在了男人头上。 给马石头吓了一跳,吓得赶紧伸手去扒拉:“哎!我眼前咋黑了!” 这次,没人去帮他。 到是周围的声音杂乱起来。 狂风不仅卷飞了一个板车上的蓑衣,还卷着竹筒、草鞋等不少琐碎的小物品,在黑夜里咕噜噜的往前方跑。 大伙反应过来,吓精神了,二话不说就往前追! “快、快把蓑衣捡回来,把粮盖上!” “我的衣服!快帮我追一下!” “都啥时候了还管衣服,先捡蓑衣啊!没粮食都活不了!” 奔跑声、喊叫声,伴随着铁盆碗筷掉地噼里啪啦的杂音,一下子乱了起来。 秋十六立刻道:“老人留在这按住剩下的蓑衣,粮食,剩下的人抓紧去把蓑衣、包袱都捡回来!” 秋嘉禾睡眼朦胧的从板车底下探出头,一个大铁盆咕噜噜的滚到自己面前。 她下意识就抓住,接下来,衣服、锅铲、全都被风吹着从自个面前路过。 大伙在雨夜里奔跑,去捡蓑衣。 即便狂风裹挟雨水拍打在脸上打的生疼,雨水流进眼睛,仍不管不顾。 秋十六眼看一件蓑衣被吹到眼前,一个猛扑,磕得膝盖疼,但所幸,终于抓到了。 这扬闹剧,一直持续到天亮,才渐渐结束,安静下来。 大伙疲惫的坐在地上喘气,但不怎么慌。 因为最重要的蓑衣,他们全捡回来了,盖在板车上,上面还压了大石头,这次指定跑不了。 至于旁的零碎的衣服、厨具什么的,他们也全捡回来了。 钱串子甚至为了一块汗巾,追了很远的路不说,还摔了好几个大跟头,毛巾挂树上,他就爬树,愣是把毛巾给拿回来了。 媳妇直夸他会过。 钱老太太和几个老姐妹还煮了青椒水,大伙自觉拿着碗过来排队。 青椒水热乎乎的下肚,身子好像确实暖了不少,也没那么僵硬了。 秋十六鼓起精神,拍拍手:“来,大伙精神精神,咱们也甭歇了,继续赶路!” 大伙不仅没精神,反倒更加疲惫了。 这一宿,挨雨淋,没睡好觉不说,还跑了那么久路,好不容易歇会儿,咋就要赶路了呢? 第66章 风水轮流转 雨中,男人眯着眼:“不走留下来也是挨浇,往前走,还能找找有没有地方歇脚。”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大伙心里也都明白,不乐意归不乐意的,但理智始终牵扯着他们拖起疲惫的身子,缓缓排起队伍。 瓢泼大雨中,队伍再次出发。 秋十六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碰到嘴角,疼的嘶哈一声。 男人小心翼翼的摸脸。 好家伙,他嘴角起了个大泡!八成是这两日上火上的! 秋十六咬牙,怪不得里正老头把带队的活给他,这活谁干谁上火啊! 走了半个时辰,小丫头突然蹬了蹬腿:“哥哥,你把我放下去。” 白浔以为小丫头想走会儿,被人背久了,腿也发麻的。 才被放下,秋嘉禾直奔爹而去,拽他衣裳,小声道:“爹,爹,我要蹲大号!” 秋十六让马石头推车,自个带着闺女去林子里,给她放风。 秋嘉禾寻摸了个隐蔽处,解决完人生大事,找到爹:“爹,我要进葫芦看看。” 秋十六提醒:“你可得快点,别一会儿找不着队伍。” 小丫头表示明白,就进了空间。 种子已经长大了。 是一颗巨大的红色圆滚滚的果子! 秋嘉禾不认识,小跑过去,小手熟练触碰。 红色果子肉眼可见的枯萎脱落,落地后消失不见,出现了一个新种子,系统声音响起。 【叮——检测小农人收获巨型西红柿,获得收获奖励——随机打开一个直播间。】 西红柿是什么?应该也能吃。 秋嘉禾高兴的咧嘴。 天空浮现出方框,小丫头屏息凝神看去,只见是一大片黑色的方框。 怎么和平时不一样?没有人影? 有一道分不清男女的欢快声音响起:“欢迎大家来到9958逃生直播间!” “今日给大家带来的直播内容是——开局被绑,如何自救?” 下一秒,荧幕中间打闪一道亮光,白光之下,一个模样漂亮的男子被绑在凳子上! 那道声音桀桀的笑了起来:“若是不能在规定时间内脱困,就会随机葬身兽口哦!” 话音落下,镜头切远。 被绑的男人周围,放置了数足足六个铁笼,铁笼之中分别放置了,鬣狗、鳄鱼、狼、老虎、熊瞎子。铁笼之上,有红色的倒计时指示器。 “每个倒计时时间不同,计时器归零,铁门自动敞开,若绳子还未解开,那就看看主播自求多福吧~” 那声音又开始挨个科普起动物习性:“鬣狗、这种动物喜欢掏肛,鳄鱼的死亡翻滚!狼好一点,它会一口咬断你的脖子!给你个痛快!老虎喜欢逗弄猎物,熊瞎子吃人先啃脸皮……也不知道主播会选择哪种死法呢?” 给秋嘉急的站起来,小脸气呼呼的,生气喊:“你怎么能把人绑起来呢,这是人命!” 与此同时,倒计时开始,男子开始动起来,秋嘉禾聚精会神,小手合在一起,满脸焦急虔诚:“关公老爷保佑,叔叔一定要逃出去!” 只见男人手指费力的穿过其中一个绳结,那一瞬间,整个绳子好像松了一瞬。 秋嘉禾呼吸一滞,凑近认真观察起来他是怎么做的…… 男子把手上的绳子解开了。 接下来的,是腿上的。 看的入神的时候,那坏人的声音伴随着滴滴声响起。 “倒计时咯,十、九……” 关着鬣狗的铁笼笼子‘咔哒’一声,随着他的倒计时,笼门渐渐上升。 三只凶悍的鬣狗似乎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在铁笼里兴奋狂吠! 秋嘉禾急的都要跳起来,好在关键时刻,男子把腿上的绳子解开了。 倒计时在还剩下一秒时,戛然而止。 大量白色字体划过! 【好吓人啊!好险!】 【我男神好棒,爱死了!】 【绑手用了一个高难度绳结和普通绳结,千结扣和马匪扣,学到了!】 秋嘉禾认出了一个马字,高兴坏了。 那是哥哥教她的! 总有一天,她能把上面的字都看懂! 漂亮男子单手放在胸前优雅行礼,勾唇一笑。 “下次,9958直播间会举行更加刺激的冒险,我在这里等着各位。” 白字肉眼可见的要增多,下一瞬,直播间直接关闭。 秋嘉禾意犹未尽的琢磨着刚才绳子的解法,不过,目光在触及黄色种子时,把旁的事情忘到脑后了。 绿种子结绿菜,红种子结红果,黄种子是什么? 小丫头满怀期待的把种子种好,就去看西红柿了。 西红柿足足有她水缸那么大。 她抱着闻了闻,咽了咽口水,有些想吃。 片刻后,小丫头出去了。 不过她没拿西红柿,主要是,一起逃荒好几天了,阿奶基本知道自家的行李里有啥了,再多一个西红柿,肯定会怀疑,到时候爹爹也很难圆。 秋嘉禾拉着爹爹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讲自个今个种出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俩人回到队伍,正看到王地主来了,在凑到里正跟前说些什么。 秋十六蹙眉,王地主又来整什么幺蛾子了?“里正叔,您能不能去找秋十六,帮我要点青椒水,这雨接连不断,我家人和护卫都冻的没精神了,再这样下去,生了病,可是要出人命的,就算我之前做错了事,好歹同村一扬,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是不是?” “更何况,还有两个护卫也是大河村的呢,当然,我愿意出钱买,要多少钱,您只管说……” 秋十六眼珠微转,他早和闺女确认过,还剩不少青椒,再往外拿一些不是事。关里正也看到他了,隔着王地主,俩人一对眼,他点点头,人精老头立刻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眨眼回应他。 关里正故作为难,最后碍于情面不得不答应试试,把王地主领到了秋十六跟前。 王地主赔笑,把事说了…… 心里不是滋味,风水轮流转,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得求到秋十六。 秋十六冷着脸:“你还有脸回来找我要青椒水?!” “我告诉你,这辣椒水我就算倒了,扔了,都不会给你们王家一滴!” 第67章 交换 这小人得志的东西! ”十六老弟,我愿意出钱买,你就当做好事了,帮帮我成不成?“ 关里正听着,似有些于心不忍,拍拍秋十六的肩膀,帮忙说好话:“十六啊,王地主说的也不错,毕竟天天淋雨,不驱寒人真顶不住,你就卖他点吧。” 里正老头又看王地主,给他使眼色:“快,你多少钱买?我帮你说说。” 王地主眼看着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露出笑容:“半两银子,半两银子买一斤!” 他开这价格,可以说是天价了。 要知道,太平年月,一斤肉也才二十文。 那什么青椒,虽然没吃过,那是菜啊。菜肯定没肉贵。 可秋十六直接伸手推他:“去去去,现在逃荒着谁不知道钱没用,你还拿钱换吃的,把我们当傻子是不是?你滚,你赶紧滚!” 里正老头上前挡着,焦急的帮他说好话:“哎,他不是那个意思,王地主说错了,他的意思是他给粮。” 王地主也急的皱眉,他说的分明就是给钱,他不想给粮! 谁不知道越逃荒往后,粮食越重要。 见王地主迟疑不改口,秋十六骂的更凶了,推的也更凶。 “赶紧滚,老子看你就来气……” 里正老头着急扭头问:“王地主,你快说,是不是给粮?”王地主被推的发懵,情急之下,只好道:“对,给粮。” 说完这话,他可心疼。 秋十六还有些不乐意,里正又是一顿好说歹说,男人才双臂环胸提出条件:“行吧,一两青椒,换二十斤粮食!” 王地主眼睛瞪圆了:“你咋不去抢…唔…唔。” 话还没说完,被里正老头用力捂住嘴,肥脸都捂变形了。 老头压低声音:“你可别说了,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十六,这玩意在逃荒路上可是能驱寒,救命的,贵点总比小命没了强啊!要不是看在村里有俩汉子也在你那当护卫,老头子我才不帮你说话!” 秋十六又黑着脸催:“快点,着急赶路呢,不要就拉倒!” 王地主脸色涨红,连连点头。 不买不成啊,再不点头,他快被里正老头捂死了,赶紧松手啊! 里正这才松开手。 俩人一个黑脸,一个红脸,双重配合下,王地主迷迷糊糊咬牙要了二两青椒,他得给四十斤粮。 他好歹是个商人,混迹商扬多年,隐约也能看出来,这俩人打配合讹他粮呢,但没法,里正老头说的有道理,这东西真驱寒,天天冒雨赶路,好人顶不住,关键时候,不能抠搜。 但是,这个仇,他记下了! 王地主咬牙带着二两青椒回去了。 身后,秋十六拎着四十斤粮,美滋滋的放到板车上。 至于亏心?半点没有。 当初他卖地的时候,王地主也是这么坑他的。 咳咳,虽然最后逃荒了,王地主买地纯亏,但秋十六才不管。 队伍没停,依旧在赶路。 只是,没一会儿,范屠户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这次是直奔秋十六而来。 “十六啊,先别急着走。” 秋十六顿时警惕,面上却不显,只冷冷的看着他们:“有啥事?” 范屠户不在意他的态度,笑着道:“这天这么冷,我们大伙都淋了好几天的雨了……你那个青椒,能驱寒?能不能借我们点煮水喝?” “我们也不是不仗义的人,你借给我们,这份恩情,我们都记着呢!”范勇喘着粗气,咣咣拍胸脯:“之后路上要是遇到事,我们肯定帮忙!” 大饼画的不错。 但秋十六才不吃,他态度坚定:“不借,想要青椒,就拿粮换。王地主可是用二十斤粮换的一两。” 范勇蹙眉,捏紧了拳头,这臭小子不知好歹! 扬面一时僵住了,主要是,范彪也舍不得拿粮换,一两青椒要二十斤粮!他们可没王地主那样财大气粗。 还是后面跟过来的吴嫂子先开了口,精瘦的妇人眯着眼:“十六哥,用布料、棉花换,成不?” 这一下像是给旁人提了个醒,后面的人纷纷凑上来。 炭铺老板刘老板道:“我拿煤炭、木炭跟你换!” 孙老板道:“我家之前开的杂货铺,你看看你有啥要用的不……” 嗯?这些倒是可以换一下。 一两青椒换半匹棉布料,换三斤棉花,又换了不少杂物,木炭换的最多,三两青椒换了六十斤木炭…… 秋十六高兴的同时,也觉着县城这伙人,着实不大团结。 刘老板家有木炭,这些日子愣是不拿出来,看着别的几家天天费劲巴拉的用湿柴生火。 倒不是说他该拿,只是,光看这事儿,就能确定,这伙队伍走不长远,但凡遇到事儿就得散伙。 这边,秋家人换东西的全过程,都被大伙看在眼里,羡慕秋家赚了一笔的同时,这也才知道,自个天天白喝的辣辣水,原来这么值钱。 而自个白喝不说,有几个还觉得人家水难喝。 于是纷纷都不好意思了。 春婶子就拿了一小包东西,塞到秋嘉禾手里。 妇人满脸不好意思:“禾儿啊,婶子家里没啥好东西,这糖你拿着,你和你哥哥分着吃。” 这糖块可是她家珍藏许久的,老好吃了。 小丫头咽了咽口水,兴奋的看向爹,见爹没说话,那就是默认她可以自己做主的意思。 于是连连点头,声音清脆:“谢谢春婶子!我最喜欢吃糖了!”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春婶子前脚刚走,后脚,里正大儿媳妇小钱氏就来了。 她手里拿着用布包裹的一小包炒黄豆,给的秋老太太:“这些日子辛您给大伙熬辣辣水了,这东西拿着,不多,莫嫌弃。” 秋老太太当然不嫌弃:“你看你,这么客气……” 接下来,大伙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的送东西。 对此,秋十六和秋老太太纷纷表示,都是乡里乡亲,又一块逃荒,不用这么客气。 说是这么说,俩人却也不把东西往回推。 秋十六倒是不缺那些,只是觉着,不收的话,时间久了,人家都难免当他付出是应该的,拿他当冤大头就不好了。 第68章 收酒 秋家板车上多了不同种类的干菜、一两个鸡蛋、小孩玩的木偶人、竹蜻蜓,甚至还有干净的汗巾,后面这些都是家里实在是送不起粮食的人家送的,起码表示心意。 只有赵有才兄弟啥也没送。 他们厚脸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秋十六毫不意外。 ‘嘎嘣嘎嘣’的声音传来,秋嘉禾手捧一小把黄豆,嘴里嚼嚼嚼,囫囵道:“爹,吃!” 秋十六就着闺女的手吃了。 秋嘉禾又给奶奶、哥哥分了些。 有零嘴吃,哪怕要赶路,小丫头心情也好了不少。 队伍走到傍晚,照常像昨晚那样,轮班躺地上歇息。 不过这次大伙都长记性了,提前在周围捡了大石块,牢牢的压在蓑衣和包袱,还有挡雨的树枝上。 就这样,大伙白天淋雨赶路,晚上淋雨轮班睡觉,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两天,身上的衣裳就没干的时候,大伙已经习惯黏黏湿湿的感觉了。 除了一开始有点冷,时间久了,还挺热乎的。 一早,秋十六顶着青黑一片的黑眼圈,疲惫的抬起头,却意外发现,没感受到熟悉的,冰冷的雨水拍打的感觉。 反倒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男人惊喜瞪大眼。 “雨停了!出太阳了!” 这一声,大伙全精神了!各个抬头望天,脸上挂着高兴的笑。 “可算停雨了!” “是呀,我这几日冻得直打哆嗦……” 秋嘉禾听见动静,赶紧从板车底下探出头来往天上看,被晃得眯眼。 只见天空之上,是久违的白云蓝天,耀眼的日出高高悬挂。 晃眼,但小丫头却看得出神。 她从来没感觉太阳公公这么亲切过! 秋十六短暂高兴后,立马找到里正。 “里正叔,大伙这些日子淋了好几天雨,虽说现在看着没什么,但之后要是发热就遭了,我想着,咱俩和大伙说说,把酒集中起来,到时候谁没劲儿就给他用,好来得及降温。” 前些日子姚大高媳妇发高热,秋家想法子用酒帮人降温,结果高热还真退下去了,这事儿,大伙都是知道的。 里正老头也觉着这法不错,俩人当即行动起来。 秋十六直接下令:“淋雨这么多天,为了治疗后面可能出现的发热人群,带了酒的人家都拿出来,统一管理!” 钱老太太最先响应,拿出一个小陶罐:“我这有小半壶!” 紧接着,刘猎户也拿出一个小陶罐道:“我这有大半壶!” 只是除了这两户,大伙没人说话。 带酒的人家不多,但也不会只有两家。 他们犹豫的皱起眉头,酒不便宜呢,再就是,他们自家的人冷了,还能喝一口暖和暖和,就这么白拿出去,有些舍不得。 秋十六和里正看出来了。 他俩搭配,秋十六比较强势,里正老头就得软和点。 里正老头苦口婆心:“队伍里有人发热,就及时用酒降温,这荒郊野岭的,拖严重了就糟了,少喝两口酒,能救人命啊!” “现在大伙需要用酒,你拿出来,将来可能你家也需要帮忙,大伙也不会坐视不理,你帮他一把,将来他帮你一把,咱们这个队伍才能走远!”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他们,其余有酒的人家纷纷动了。 有人家拿出了大坛子,也有拿出小陶罐的,秋十六总不可能让自家板车上堆一堆瓶瓶罐罐,干脆和人商量好,征用了一个大坛子。 他挨家挨户去收,让大伙把酒往里倒。 春婶子利落的把自家一小壶酒都倒里,旁人家亦是如此。 没一会儿,整个队伍里都飘散着淡淡的酒香。 秋十六抱着逐渐沉重的大坛子,继续往后收,到了李家这,李四皱着眉,十分不舍心疼的抱着大坛子往里倒。 在还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李四便立马放下大坛子:“没了没了,都倒光了。” 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不过,秋十六也没计较,点点头,就去下一家了,全当没看见。 能给一部分,他就知足了,总得给人家留点。 本来就是征用,还得讲点人情味的。 片刻后,秋十六抱着酒坛放到板车上,大声问:“大伙有没有没劲儿,身体不舒服的?有的话抓紧说,别等发热了,到时候严重了就不好了。” 大伙面面相觑,感受了一下。 许是青椒水这几日多少起了点作用,连着淋雨三天,也没感觉难受,最多是没睡好有点困,但体力还成。 只有一个汉子,和三个老人,面色发红,模样虚弱,病恹恹的。 他们的家人在一旁扶着,面色担忧。 “十六啊,用酒那个擦身子的法子,能不能给我儿子试试。” “我爹也有点不精神……” 秋十六一一应下:“能,肯定能,我收酒上来就是怕大伙发烧,来,我告诉你们擦哪里,给你们示范一次。” 总不能这么多人他全亲自给擦吧? 秋十六又吆喝:“你们家里没生病的,也都过来学学,万一用得上呢。” 说着,已经拿帕子沾起酒来。 大伙一听,纷纷围了过来,能退热,这可是保命的法子,秋十六既然肯教,他们哪有不学的理? 地上,秋十六拿王老头做示范。 昨个闺女教他了,关节名字他听不懂,但位置他都记着呢,分别是脖子两边,大腿里侧,膝盖后面…… 大伙学的认真,然后发现,还挺简单的。 学完后,秋十六给这几户家里有病人的分酒,几家人心中都感激不已。 刚开始家人生病,他们焦心坏了,却又不敢说,多亏了秋十六主动提出来,还帮忙收集了酒,不然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心中不由得庆幸,还好是秋十六领队,要换别的队伍,有人生了病,肯定很快就会被抛弃。 不远处,王地主不知道啥时候过来的,又找到里正。 “关里正,您就帮我和秋十六好好说说,就让我们回队伍吧,这样,我愿意给入伙粮食,三百斤!” 第69章 精神不正常 “我知道你们还恼我媳妇,等回来,我立马让她给大伙、给秋丫头道歉,如何?” 逃荒这么久,大伙的粮都日渐减少,这条件可谓很有诚意了。 但关里正还是拒绝了。 “我早就不管事儿了,再说了,县城那边人也不少,壮汉也不少,你非得费这劲回来干啥?” 王地主被拒绝,脸更苦了。 “关里正啊,我实话和您说,那边人是多,但也实在不好呆。范屠户三番两次来找我借粮,我虽然都拒绝了,但今早,管家悄悄告诉我,粮食少了十斤。” “昨晚守夜的是赵有德和范彪。” 话说到这,为啥少,就很明显了。 八成是他俩监守自盗。 这事给王地主气坏了,但在人家的地盘里,又不好闹大,只能调俩人干别的活。 他说这些话,也是希望里正老头能生出点恻隐之心,帮他说说情,县城队伍就是豺狼窝,保不准啥时候就咬人。 里正老头若有所思,还是坚定拒绝:“不成,不成,你亲自去和秋十六说吧。” 这话一出,王地主就知道,自个没戏了。 至于亲自和秋十六说?不可能。 他俩之间的仇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让他知道自个过的惨,除了让那家伙更解气高兴,再嘲笑自己一番,别无用处。 王地主失望的走了。 队伍里,大伙各自忙活开了。 该做饭做饭,该照顾病人病人。 谁也不知道还下不下雨,之前的干粮都吃的差不多,趁着这会儿多做点干粮。 吃完后,队伍再次出发。 他们这几日已经走了很远了,秋十六拿出线路图看了看,估摸着位置,走过一个拐角,前方有一个标记点。 “再往前走五里地,咱们就到丰沛县了,大伙都打起精神!” 走了这么久,终于有个目标了,大伙顿时觉得有劲儿了不少。 可事实上,到丰沛县也没啥用,还没走出郡,就还在水灾区。 果然,走到晌午,流民逐渐多了起来,官路也变得宽敞了一倍。 流民们各个瘦骨嶙峋,眼神麻木而贪婪的打量着路过的每一个人带着的包袱。 不用多说,汉子们拿出了寒光闪闪的兵器,还有拿锄头的,个个神色凶悍,气势汹汹的扫视周围。 而那些流民,在看到他们的武器和气势时,只好不甘的歇了心思,转向其他目标。 其中也有流民,也是成群结队的,背着大包小包。 里正老头张望着,走他们旁边的队伍,人比他们还多。 他想打探打探情况,问问他们哪人往哪儿走,啥的,选中一个和他岁数差不多,看着挺好说话的老头。 里正老头脸上露出笑,上前两步作揖:“这位老哥,打扰一下,我想问问……诶,你干啥?!” 话还没说完,对面那老头伸手使劲扯他背的小包袱。 里正老头反应快,一把死死按住包袱,这才没被抢走,都这样了,对面的老头还不撒手,愣是硬要拽下来,关里正也咬着牙使劲儿往回扯。 见爹被抢,关大郎‘唰’一下拔出刀,剑锋直指那老头! 下一瞬,对面老头身后,也出来俩精瘦的汉子。 双方互相对视,都警惕起来,握紧了手中锄头,气氛紧张! “你们什么意思?!” 旁边精瘦的男人怒目质问。 “我爹就是想问路,结果这老头上来就抢包袱,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才对!” 关大郎一点不怂,嚷了回去。 精瘦男人看向鼓鼓囊囊的包袱,眼里闪过贪婪。 他目光注意到关里正身后队伍,不少汉子拿着兵器,隐约有靠近的趋势后,才不甘的开口。 “爹,松手吧。” 那老头眼神倔强,满含恨意瞪了关里正一眼,这才不甘心的松开手。 等他们走远,里正老头心有余悸的骂骂咧咧:“什么人啊,上来就抢人包,这也太凶了……” 秋十六手拿砍刀,拍拍他小老头膀:“这逃荒路上,没几个精神正常的,没事,大伙都在呢。” 真要有啥,大伙都上! 安慰了他两句后,秋十六大声吆喝:“大伙快点走,加快速度!” 最好抓紧和这些人分开,看着不太对。 大伙虽然累,却也都警惕着这些人,因此,纷纷加快脚步。 没一会儿,便将这群人甩的远远的。 但是周围零散的流民们也不少,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这地方没法休息。 总觉得被人盯着似的。 秋十六一咬牙道:“大伙赶路的时候就拿干粮吃,咱们今天晌午不歇了,傍晚早点歇。” 大伙连续几天没睡好,天天赶路,累的双腿都打颤,一想到还要继续走,纷纷叹气。 却不敢反驳,只能答应。 秋十六没说原因,但他们都知道,得抓紧走过这一片流民多的地方,不然就算休息也不安生。 这些日子粮食吃了些,秋家板车勉强能腾出地方了。 秋老太太往里挪了挪,和小周氏挤着坐一块。 两人手中是一块深蓝色的布料,正埋头缝衣裳。 这是秋家前些日子拿青椒换的,还是棉布的,刚好够给白浔缝一身。 主要是这小子实在没个替换的衣裳,也不是个法。 小周氏病还没好利索,身体虚弱,赶不了路,但天天坐秋家马车,她也不好意思。 主动要帮着干活,秋老太太也没太推辞。 队伍后面,王氏低头揽着儿子,小声嘀咕:“今天开始,你就跟着秋家板车走,要有眼力见,看你阿奶有啥活,抢着干,就算不给你好吃的,也别伸手。你是她亲孙子,坚持几天,你阿奶肯定就心软了,以后肯定有啥都给你。” 赵大虎似懂非懂的点头:“我知道了!” 旁边,赵有才神色不虞。 他有点不想让儿子去:“让大虎去干啥?娘那么狠心,何必让大虎去讨好?” 这几天赶路,他们一家一直被大伙嫌弃。 虽然没人当面骂他,可这些人背后闲聊没少说他不是男人,窝囊废什么的。 秋老太太就在旁边,听见都跟没听见似的。 以往,但凡有人在村里碎嘴他们兄妹几个,娘都得去跟人骂架半天,非得把对方骂服道歉不可。 当时赵有才嫌弃娘粗俗,可现在感受大伙似有若无的厌恶,明里暗里异样眼神,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娘给自己出头。 第70章 小姐快走 王氏看出夫君情绪不好,伸手轻柔抚上男人后背安抚:“夫君是读书人,该心怀大些,娘不懂事,你别和娘置气。” 这话并没有安抚到赵有才,男人沉默了小半晌,还是问出了心里那句话:“你是不是也嫌我窝囊?” 王氏摇头:“何为窝囊?夫君你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正常,本就不该干粗活,是那些人不懂你,在我这,夫君永远都是最厉害的男人。” 这一番话下来,说的赵有才心里舒坦了不少。 “嗯,你说得对,我是读书人,不该和他们计较,让大虎去吧。” 秋老太太缝的眼睛酸,伸了个懒腰,同时道:“禾儿,给奶把水拿过来。” 竹筒就在板车其中一个包袱边上,露出半边筒身,小丫头伸手拿出来,一扭头,赵大虎已经颠颠的跑到秋老太太身前,邀功似的把竹筒塞到阿奶手里:“阿奶~喝大虎的水。” 秋嘉禾小脸一蒙。 这是干啥? 秋老太太也愣了一下,没接竹筒,问他:“你咋来了?” 他们现在也没啥好吃的招人惦记,赵大虎来干啥? 赵大虎学着秋嘉禾平日里的笑容,甜甜一笑:“我想阿奶了,大虎来给阿奶尽尽孝,不能让十六叔和禾儿妹妹一直受累。” 小男娃皮肤黝黑,脸上还挂着脏泥和大鼻涕,这笑给秋老太太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呦呵,这会儿倒是会说人话了? 他说的好听,但秋老太太愣是没敢喝这水,她都怕大虎往里吐口水。 她若无其事把竹筒还回去:“你回去吧。” 赵大虎着急了,还想把竹筒塞回去,被秋老太太躲开,他跺脚赖:“不要,大虎想阿奶了,我就要留下来和阿奶一起走!” 秋老太太不知道他这是闹哪一出,直接道:“留着我也不管你的饭。” 赵大虎立马点头:“行!吃饭的时候,我回家去吃,阿奶让我留下来陪您就成!大虎也想尽尽孝心。” 他都这么说了,秋老太太也就不强求了,只要不是来蹭饭吃的就行,她倒要看看,赵家这次耍什么幺蛾子。 只不过那水,她还是不敢喝。 秋老太太拿过孙女的水,喝饱后,她拿起针线:“大虎啊,来,给阿奶把这针穿上,阿奶眼睛花,看不清。” 以往她让大孙子帮忙穿一下的时候,赵大虎都不耐烦,会直接跑掉。 谁料,这一次,男娃乖巧干脆的接过针线:“好!” 没一会儿,就把穿好的针线给她:“阿奶,大虎帮您弄好啦!” 秋老太太笑呵呵,也想看看大孙子能装多久。 没一会儿,她又道:“大虎啊,这包袱太多,奶奶屁股硌得慌,你拿着,奶奶往里坐坐。” 说着,从身后拿了老大一个包袱。 赵大虎看着就觉着沉,还是咬牙笑着接过来:“大虎拿,阿奶坐着舒服就好。” 下一秒,他笑容僵住了。 秋老太太心疼的抱起孙女放到了板车刚空出来的空位上。 她坐里面,地方就有点挤了。 赵大虎来不及开口问她凭什么坐板车上,秋老太太边直接拎起两个小包袱挂他胳膊上:“大虎啊,这俩你也拿着,奶想坐宽敞点。” 赵大虎很想拒绝,但奶奶拿的小包袱确实小,不存在拿不动一说。 只好略带憋闷的接过。 过一会儿。 “大虎啊,这个小包袱你也拿着,在板车上面放着太碍事。” “大虎,这个草鞋也挂你身上吧,板车颠别颠掉了……” 折腾了十多次,赵大虎累的满头大汗。 他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的包袱,以及汗巾、竹筒、草鞋等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滴了咣当的。 他不理解,这些东西,放到他身上,就不碍事了吗? 这下,秋老太太心里都诧异,都这样了,这孩子还能忍得住? 她还真没想到赵家打的什么主意,却也不会往赵家人回心转意这方面想。 那一家子都是白眼狼,若非有所图,才不会献殷勤。 既然要留,那就留着吧。 队伍就这样前进,来到一处路口。 秋十六拿出线路图看了一眼,前头一拐弯,往里走,不远就是丰沛县城。 可路口流民更多,少说有几十零零散散的流民堆着。 有个浑身是伤的流民哭着哀嚎:“老天爷,你不叫人活啊!大雨冲塌了房子,砸死了我的妻儿,逃荒又被流民抢了粮食,我可怎么活下去啊!” 逃荒以来,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还有中年男人破口大骂:“那些去县城抢粮的,都该死,这帮人……” 秋十六琢磨着他的话,丰沛县也被抢了? 正在这时,一个嬷嬷和小姐装扮的主仆俩从拐角处急匆匆的冲了出来! 她们身后还有十几个流民凶狠的追赶着她们。 眼看着双方距离不断缩短,老嬷嬷一咬牙:“小姐,你先跑!” 小姐发髻凌乱,不断摇头,眼眶通红,拉着老嬷嬷的手往前跑:“要走一起走!” 老嬷嬷挣开她:“小姐,县令和少爷已经被那群不知感恩的流民杀死了,家里只剩下您一个了呀!您别犯糊涂!” 说到这,少女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嬷嬷,我不明白,爹和大哥带人接济那些流民,不求感恩,可他们为何要杀父兄,就因为粮仓的粮没了吗?可这也怨不得我们呀!他们凭什么杀我?” 嬷嬷不知该如何与年幼单纯的小姐说人心叵测,人性险恶。 身后的流民即将追上他们,她只能红着眼眶,猛然推了小姐一把:“小姐,去东陵,找到陈家,活下去!” 那少女被推的往前踉跄,回头,只见老嬷嬷已经被面目狰狞的流民追上,流民高举斧头,一下砍到她的肩膀上,当即皮肉外翻,猩红血肉之中可见白骨。 老嬷嬷吃痛,身后追来的流民不断,她却咬牙拼了最后一把力气冲了上去,死命拦着那群人,同时哭着回头喊:“小姐快走!好好活!” 下一瞬,她已被残暴的流民们淹没,锄头、斧头、棍棒,如雨点般密集打在她身上,甚至能听见清晰的骨裂声…… 有一二流民目光贪婪,越过嬷嬷,直奔少女而去。 第71章 受不了 一股暗红鲜血,顺着流民们脚边缝隙流了出来。 前方,秋嘉禾看看被一群流民追赶的姐姐,又抬头看爹,神色不忍。 秋十六看在眼里,就在少女哭着从他们队伍旁跑过时,他大声吆喝:“来,大伙加快速度!快点从这一片过去!” 队伍立马加速,‘刚好’往前走,挡在小姑娘身后。 那群凶残的流民也手持染血的斧头跑过来了,见眼前一群人,几乎要看不见少女的身影,各个急的骂起来:“都滚开!一群碍事的!” 对方越是急,村里汉子们越是挡的严实。 给那些流民气的不行,神色凶狠,拿斧头对准他们:“你们瞎是吧!看不到老子在追人?” “你再他爷爷的说一遍,谁瞎?” “敢往我们队伍里闯,谁给你的胆子?!” 大伙根本不憷他,各个掏出了自个的兵器! 阳光下,这些刀枪剑戟闪烁着寒芒,跟那些流民手中的斧头、锄头、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 这伙流民不过二十多个,而他们足足两百多个人,后面的县城队伍虽然不帮忙打架,但远远排在后面,也怪唬人的。 那些流民眼神一下就不怎么凶了。 “行、行,算你们厉害!”他们警惕不甘的的后退,就站在一旁咬着牙恨恨的等队伍过去。 队伍走得快,但老长了。 等走过这一片时,那个逃跑的小姑娘,早就没了影。 秋十六也没当回事。 萍水相逢,他就能帮到这点忙了,这还是因为看在对方爹是个好官,又死的冤枉,这才帮一把。 再让他帮忙收留人啥的,他可做不到,粮食都不够自个人吃呢。 队伍走过这一片,流民仍旧只多不减,外围的男人们都拿好手中武器,警惕环视周围。 就这么一连走了半下午,队伍速度越走越慢……最后赶上乌龟似的一点点往前了。 秋十六没怪,他知道,大伙是真走不动了,各个软手软脚,眼睛眯着,像个游魂。 就连他自个也是手脚无力,眼前发黑发昏。 毕竟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又长途赶路,他一向是个身体好的,都能听见自个心脏噗通噗通的跳,村里其他人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秋十六疲惫的看了一眼周围,吆喝:“大伙前方空地歇歇!” 有流民就有吧,再不歇着真出事了。 大伙这才勉强撑起一口气,纷纷向前方空旷地边上走去,各个累的一屁股就坐地上,闭眼歇着大喘气。 感觉自个活过来了! 赵大虎也累的够呛,刚躺地上闭眼,旁边传来秋老太太的吆喝声。 “大虎啊~” 赵大虎浑身一颤,这一路没少给阿奶干活,到现在,他听见阿奶叫他名字心里就跟被捏住了似的。 “哎哟,我这腰酸腿疼,大虎,你快来给奶捏捏腿呀!” 大虎累得不行,想到娘说的话,只好忍气吞声的爬起来。 秋老太太是直接躺地上的,大虎只好跪在旁边,吭哧吭哧的上前给阿奶按腿。 黑手刚放腿上捏了一下,秋老太太又诶唷起来,表情痛苦:“太重了,下手太重了……” 又来了,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一会儿按腿一会儿按肩。 赵大虎没法,只能配合,憋屈极了。 阿奶以前也没这么事儿多呀!自个帮忙拿个东西,都能夸上好半天,怎么一逃荒,这么难伺候! 秋老太太心里得劲儿啊,她看不明白赵家想做什么,但人家送到跟前来了,不折腾白不折腾。 可旁边,秋嘉禾看着祖孙俩,大眼睛眨啊眨,嘴撅的快赶上小鸭子了。 她全都看明白了! 大虎就是来跟她抢阿奶的! 小丫头越想越不得劲,一骨碌的从地上爬起来,颠颠跑过去。 正好秋老太太折腾人:“我这腰背可真疼啊,大虎,给奶按按腰。” 秋嘉禾小奶音甜的发齁:“阿奶~阿奶~我也来给你按,我劲大,我还会踩背呢!” 秋老太太没等说话,忽然觉得腰间一沉,嘎嘣一声,轻微的痛感传来…… 眼看着小丫头还想使使劲儿,证明自个劲儿大,秋老太太脑海里瞬间闪过自个今后半瘫生活,吓得大惊失色,赶紧喊:“别别别,阿奶腰好了!乖禾儿,把阿奶扶起来坐着!” 阿奶终于又让她帮忙了! 秋嘉禾高高兴兴的下去,给阿奶扶起来。 秋老太太何尝不知道小丫头是吃醋争宠来了,就是这争宠的法子太猛了,她这把老骨头受不住啊。 却也不想拂了小丫头的心意,她夸道:“禾儿真孝顺,还厉害,阿奶一下就不疼了,不愧是我乖孙女。” 小丫头了然,原来踩背效果这么好,立马道:“那我天天给阿奶踩背!” 秋老太太身子一僵:“不用了,阿奶还是喜欢按的。” “那我天天给阿奶按!” “好,好,乖禾儿……” 秋嘉禾悄悄得意的昂起小脸和赵大虎嘚瑟。 看吧,她才是阿奶最喜欢的小孩! 俩人互相瞪眼,赵大虎也看着她,在心里骂,这马屁精! 本来给阿奶按的挺烦的,看秋嘉禾这样,胜负欲一下上来了。 “我也天天给阿奶按!我也会踩背!” 秋老太太听见踩背这俩字都害怕,她孙女儿踩就踩了,这臭小子凭啥? 她直接站起身大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我好了,我哪儿都好了,老婆子我做饭去。” 上次还剩一盆狼肉没吃,今天煮一煮,大伙还能吃一顿。 秋老太太这边才架起锅,一扭头添水的功夫,赵大虎已经添柴生起火了,一脸邀功似的喊:“阿奶,我把火生好了!” 他要让阿奶知道,自个可比秋嘉禾那个便宜丫头,有用多了! 旁边,常家老太太见了,笑着道:“你这大孙,其实还挺孝顺的。” 秋老太太就笑了下,也没说话。 等肉热上,秋老太太肚子一疼,来了感觉,急匆匆的往林子里走,她要蹲坑。 秋嘉禾见状,双眼放光,跟了过去。 林中,秋老太太刚蹲下。 对面,小丫头也蹲下来。 她倒是不拉,就是纯盯着,手里还拿了竹片,显然是想等阿奶拉完就送过来。 指不定还要帮她擦…… 第72章 袭击 她伸手:“禾儿啊,你把竹片给阿奶,去远处等着。” 秋嘉禾就等阿奶让她帮忙呢,闻言,立马把竹片递过去,高高兴兴去守着了。 秋老太太这才松口气。 祖孙俩回去的时候,肉已经热好了,钱老太太和儿媳妇在那帮忙给人分呢。 见她来,钱老太太指了指旁边的一碗肉,这是给秋老太太一家子的。 不说份量多吧,但绝对都是肉多骨头小的肉块。 秋老太太会心一笑。 一家子刚准备开吃,大虎就拿着碗颠颠的过来了。 “阿奶,大虎肚小,吃不了这么多肉,给奶吃肉!” 说着,夹起一块大肉来,却没往秋老太太碗里放的意思。 赵大虎根本就没觉着阿奶会要。 以前家里每次炖肉,爹都给阿奶分鸡腿,每次阿奶都说不爱吃,鸡腿儿全给他和二虎。 这狼肉没鸡肉好吃,阿奶肯定更不喜欢吃,所以,他才敢来问,这样,不仅没损失肉,大伙见了还都会夸自己孝顺……嗯? 他正等着被拒绝呢,下一秒,那肉就被秋老太太架着放进嘴里了。 秋老太太嚼嚼嚼,吃的香的嘞。 “乖孙真懂事!” 旁边,嘴里正叼着一块狼肉啃的秋嘉禾愣了下,不甘落后,立马也站起身来,从碗里夹了最大块的肉要往阿奶碗里放。 “阿奶,吃……” 下一秒就被秋老太太挡了回去,她道:“傻孙女,多吃肉将来才能长高,奶岁数大,一顿吃多了对胃不好,你留着吃啊!” “我乖孙女儿就是懂事。” 旁边,赵大虎举着碗一动不动,他快哭了。 阿奶都说了,吃多了对胃不好,为啥还要吃他的?他将来就不用长高了吗? 他委屈扭头看向远处的娘,他不想讨好阿奶了。 王氏却赶紧给他使眼色,让他继续。 都做了这么多了,现在放弃,之前的苦就白吃了! 赵大虎捏紧小拳头,硬是忍下来了,扯出一个很苦的笑:“阿奶喜欢吃就行。” 秋老太太把母子俩互动尽收眼底,心里冷哼,果然,她就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吃饱喝足后,大伙休息,不少人才躺在草席上没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 可算能安心睡会,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睡着后自个被雨水泡囊。 他们刚逃荒出来时候,觉着连房子床板都没了,太苦了。 直到经历了一连好几天的大雨,大伙觉着,原来能在荒郊野岭,就这么平躺着睡觉,也是一种幸福。 夜半三更,呼吸打鼾声此起彼伏。 巡逻队的汉子们一半轮班睡觉,另几个汉子们靠着大树根坐着,眼皮都快合上了,心里那个羡慕啊。 他们也好想畅快的睡一觉…… 不行不行,不能睡。 他们勉强撑着疲惫充满困意的身躯。 不远处,百来多号流民在黑夜中,反而纷纷悄悄坐起来了。 为首的汉子一个摆手,他们全都动了! 黑漆漆的官道上,一群人朝着这边猛跑过来! 马石头一下精神了,立马察觉不对,当即大声敲响锣鼓! ‘铛铛铛——’ 黑夜中,急促的锣鼓声伴随男人的呼喊声响起。 “有人抢!有人抢东西了,赶紧起来!” 守夜的汉子们立马抓紧手中兵器站了起来,准备拦下流民,同时纷纷大声呼喊。 “别睡了,快把东西收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要命的来了!” 大伙从睡梦中惊醒,脑子还没清醒过来,人却已经纷纷站了起来。 秋十六刚睁眼,就看见自家板车旁站着个瘦骨嶙峋的大汉,背上背了个眼熟的粮袋子,还不甘心的要继续拿! 见秋十六醒了,立马撒丫子就要跑! 秋十六当即就要追,下一秒,男人连带着粮食,直接被踹飞了回来,狼狈摔倒在地,粮食袋子也散开,撒的到处都是。 白浔三两步走来,和秋十六把散落的粮袋捡起来,放回板车上。 周围已经陆续有十多个流民冲破了巡逻队汉子们的防线,不远处,月光下,还有一大批没到的流民,尖叫着,乌泱泱的朝着他们涌过来! 即便看不清他们的面庞,都能感受到这群人对食物的渴望与疯狂! 一旦他们冲过来,队伍就乱了! 秋十六立马招呼:“所有人!都向板车靠拢,汉子们站最外一层,女人站第二层,老人孩子第三层!” 大伙脑子还发懵,心脏狂跳,完全处于发愣状态,却下意识听从秋十六的指挥,靠近板车,层层防备起来。 “巡逻队的人也回来,有兵器的站在最外层!” 整个队伍迅速凝聚到一起。 随着汉子们后退,流民们全部涌了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流民,个个精瘦,眼眶凹陷,发了狂一般,他们手持斧头、锄头,棍棒,疯了似的要往里冲,逮谁打谁! 棍棒夹杂着破空声凌厉袭来,汉子们自然闪躲——有不少流民趁他们躲避的时候从身旁往里钻! 秋十六反应飞快,下意识伸砍刀去拦,直接把那人连头削掉! 血液迸溅,那些流民却也只是愣了一下,依旧发了疯似的往里扑。 秋十六也杀红了眼,咬着牙,钱串子几个坚守,谁过来就砍谁! 身后却突然传来妇人们的尖叫和怒吼声! 他们这边是防住了,但别人难免疏漏,到底还是有人趁机钻了进去! 一下子进去十多个人! 他们站在妇人堆里,面目癫狂贪婪的盯着最里面的板车上的粮食和小孩,咽了咽口水。 妇人们心中生寒,她们好不容易才在狼群围攻下活了下来,岂能死在这群流民手里? 上次打狼的成功,在无形中给了大家伙勇气。 妇人们二话不说,纷纷手持锅铲、长棍往人身上打! 流民红着眼,硬抗了几下,高举手中斧头,狠狠的举起来就要往李老太太头上砸! 第73章 擒贼擒王 她们合力将流民打的血肉模糊!打死了! 都是常年做农活的妇人们,力气并不比男人差多少! 有流民发现这群妇人不好惹,趁着妇人们打其他人的时候,继续往里钻! 最重要的是拿到里面的粮食!和她们纠缠什么? 里层的是老人孩子们! 男人伸手就要去推开眼前碍事的老人,钱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伸手抵挡,流民心中嗤笑,下一秒,他就惨叫了。 ”啊!” 他的手心正扎着一根十分粗的铁针! 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上就被周围的老太太们扎了无数根针,还有不少人拿擀面杖往他身上打,把针都打身体里去了! ”啊!啊!” 一下下针扎的痛感,疼的男人想跑,却来不及了。 外围,钱家儿媳手持菜刀气势汹汹的扭头,她一刀砍进男人脑袋里!鲜血四溅! 那流民死不瞑目,缓缓倒地。 周围仍陆续有流民钻进来,孩子们站在粮袋子上,警惕的看着周围,流民越来越多,到底有一两个漏网之鱼,竟真穿过了层层防线,伸手直奔粮袋而来。 “他进来了!” “不能让他拿走粮食!” 小孩们尖叫,纷纷抱紧粮袋,那流民的眼神却更热切了。 在他们眼中,就是人肉菜抱着粮,如何让人不疯狂? 秋嘉禾没躲,男人径直伸手朝她抓去! 周围的老人们见状,吓坏了。 “禾儿!” “别傻站着,快跑啊!” 下一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噗嗤’一声,小丫头手持匕首,捅穿了流民的眼睛! 秋嘉禾拔出匕首,带出温热鲜血溅在脸上,趁着男人没反应过来,咬着牙飞快又连续捅了好几下。 ”啊!” 那流民惨叫,震怒,发狂要抓秋嘉禾,关键时刻,几个腾出手的老人们过来,把人往后拉,连扎带打的围了起来。 周围有小孩吓哭了,秋嘉禾声音发颤,强行冷静:“大伙别怕,有人赶过来,就戳他眼珠子!没刀拿筷子,没筷子就拿手!” 她爹爹可是大伙领队的,那自个,就是这群孩子里领队的!她不能给爹爹丢脸! 立马就有个小男娃举起一把筷子:“这有筷子!” 他刚从板车上不知道谁家的包袱里发现的!还不少呢! 小孩们纷纷围上去。 “给我拿一只!” “都有……” 很快,小孩们几乎人手一根筷子,站在板车上,谁敢过来,咬牙拿起筷子就是捅! 小脸上那股狠劲儿,几乎和自家大人如出一辙。 不远处,同样传来惊呼惨叫声。 县城队伍那边,直接乱了。 王地主和范家周围的流民最多,毕竟一个牛车上粮食堆得很高,一个拉了好几车粮食,格外显眼。 有人疯了一般红着眼朝王地主家的粮车扑过去,王地主携妻带女躲在不远处,着急的指挥:“我的粮!你们可得护好了我的粮!把他们打跑了,每人奖励二两!” 粮车旁边,护卫们身上也挂了彩,正与流民们缠打在一起,身旁,还有两三具尸体。 二十个小厮护卫们围到一起防备,但耐不过流民们不要命,即便砍死砍伤了不少,可仍有一两个人冲破防线,抱起车上的粮食就跑! 王地主看的眼睛都瞪大了,指着一个流民,大声命令:“他抢了一袋粮食,快去给我抢回来呀!” 身旁王管家无奈抄起斧头,咬着牙上前和那人拼命。 王地主这才满意,还不等说什么,就见四个护卫跑了。 他气的脸都红了:“站住,你们干啥去!” 范彪、赵有德,还有县城招来的两个护卫,各个神色焦急的往家赶! 开玩笑,人命关天了,谁还给你这当护卫? 他们这么一走,王家护卫顿时空虚了,有人钻空,趁机拽下来好几袋粮,这些流民生怕粮再被抢回去,拿到粮就撒丫子往外跑!一瞬间便没了人影! 王地主大怒,这几个吃白饭的,关键时刻跑了! 但愤怒没用。 “老爷,救命!” “爹救我!” 他一扭头,四五个流民垂涎朝着安氏母女俩抓去,眼中的垂涎和欲望,王地主再清楚不过。 母女俩娇生惯养的,在一众人群里,又打扮的白净漂亮,可不显眼吗? 王地主急坏了:“来一半人,保护夫人小姐!” 护卫们又持刀冲过来,和流民缠斗起来。 只是他们这一走,车旁的位置空了出来,流民一窝蜂的涌上去抢粮食,甚至他们自个为了粮食大打出手! 范家那边,更是血腥。 一群流民们争先恐后冲上来,范屠户站在板车上,眼神狠厉,横劈一刀直接砍掉一个流民的头颅。 范勇和范彪兄弟俩在外围吭哧吭哧杀红了眼,俩人膘肥体壮的,大部分流民都不是对手。 唯有赵有德,男人身材瘦小,拎着砍刀砍得费劲,还差点被锄头砸到头。 站在板车上的范屠户把这一幕看的一清二楚,大骂了一声:“废物!” 下一秒,他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往后栽——有流民砍到牛屁股上,直接把牛吓毛了! 范屠户猛然摔倒在车上,流民们一窝蜂似的过来!直奔后车厢而去! 他赶紧挥刀去砍,可已经来不及了…… 另一边,大河村队伍至今还没被抢走一袋粮食,双方僵持住了,流民拼了命也占不到便宜,可大伙也拼了命的抵挡,却不敢放松。 秋十六喘着粗气:“白小子,你有啥法没?” 他们只有二百多人,还包括老弱妇孺,但流民可是青壮居多,秋十六觉着,再这样耗下去可不成。 身旁,白浔开口:“擒贼擒王,守好。” 话音落下,少年猛然持剑冲了出去! 只见白浔所过之处,倒下一片流民,长剑几乎被鲜血浸透。 黑夜中,蒙眼少年手持血剑,身形灵巧,只身杀入人群,直奔深处。 一个壮硕,面部从额头到下巴有一条刀疤的男人正在嘶吼:“都给我上,他们坚持不了多久,抢了粮,大伙就不会饿死,能活下去!” 一听粮食和活着,流民们更是争先恐后往前扑。 第74章 帮帮忙 离他最近的三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大吼着往前冲,只是,才走一步就停下,声音也从兴奋变成了惨烈。 刀疤脸眉头一拧,察觉不对,猛然回头——只见三人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他们脖间红色血线渐渐渗血,‘噗通’一声齐齐倒下了。 而他们身后,蒙着双眼的少年毫无征兆朝他提刀刺来! 刀疤脸双目瞪大,他也是个练家子,立马侧身躲避,但是,没用。 少年手腕翻转,不管男人怎么躲,剑锋都紧随其后!凌厉且充满压迫之感! 就在男人打算提刀反击时,白浔预判了他的动作,侧身闪避同时,剑锋猛然划破男人的脖颈。 少年落地,背对男人,黑夜的风吹起他高高竖起的头发,他径直往队伍走,甚至没有回头。 身后,男人‘噗通’倒地,脖颈间鲜血流出,死不瞑目。 这小子,还真让他装到了。 秋十六一直关注着这边,被帅了一脸后,立马大喊:“你们领头的已经被杀了,我劝你们就此收手,再和我们打斗下去,你们也占不到便宜!” 他说完,不少流民都回头看。 一眼便看到了倒地死不瞑目的刀疤脸,纷纷愣了下,心中也打了退堂鼓。 那可是老大了,身上有功夫,很厉害的,就这么死了? 但也有人不服气,举起手扯嗓子喊:“屁!都这样了,不把粮食抢了,迟早也是饿死的命!” 不少人心中被激起不甘,同样都是逃荒,凭什么这些人有那么多粮吃! 那男人见状,更加起劲:“他们快坚持不住了,只要我们再抢——呃!” 话说到一半,被一支长剑捅穿心脏。 他身后,少年冷冷的抽回长剑,温热的鲜血随长剑拔出迸溅,白浔眉头微蹙,他不太喜欢这种杀人方式,会弄脏衣服。 人群诡异的沉默一瞬。 秋十六视线扫过他们,趁势道:“不怕死的,可以继续,反正我们有的是力气,还有兵器,但你们一个个瘦的麻干一样,上来就是白送死!” 话音落下,大伙纷纷举刀应和:“杀!杀!杀!” 众人的声音连成一片,形成一股浪潮,似乎真有无尽的气势。 流民们面面相觑,竟真生了惧怕。 这一怕,便泄了气,落了下风。 仅仅片刻,双方气势已经截然不同了! 流民们沉默了下,突然,一道声音呐喊:“走了没粮吃,也是个死,左右老子都是死,老子和你们拼了!” 这话说到了许多人的心坎里,他们活不下去,那别人也别想活! 于是有人举起武器,嘶吼着发起最后一波攻击! 一时间,双方再次厮杀在一起,大伙也不留手,各个红着眼下杀招,怎么狠怎么来,越是关键时候,越不能退缩,才能镇住旁人! 秋十六一刀削掉了眼前流民半个脑袋,咕噜噜的滚落在地,脑浆四溅,眼神狠厉看向下一个,直接给后面的人镇住了。 那人瞪大眼,眼中流露惧怕之色,下一秒,他转身跑了。 早就泄了气,这会有人带头跑,只一瞬间,就越来越多流民跑了,不准备抢他们了。 只有少部分非要上来拼命的,那是真发了狠,其中一个举着砍刀就往钱串子脑袋上砍。 关键时刻,马二狗一脚直接把人踹飞! 大伙纷纷围上前把男人砍死…… 没过多久,这片的流民散的散,跑的跑。 最后剩下四人,本是要搏命的,但打眼一看周围没了同伴,各个没了斗志。 再跑也晚了。 汉子们拿绳子把他们绑起来,低声道:“老实点!” 大伙这才彻底松口气。 有受伤的汉子们,确认安全了,才脱力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妇人们红着眼眶,心疼的低声关心着自家男人,手里拿着干净布块给他们包扎。 里正老头在队伍周围,帮着清点伤亡。 走了一圈发现,几乎人人伤上加伤,严重点的几个胳膊、大腿上被斧头或是锄头砍出的直冒血。 就算如此,大伙也挺满足了,起码他们没死人。 而这,多亏秋十六指挥的好,要不是他反应快,让大伙聚集到一起,他们此刻怕是和县城队伍一样,直接被冲乱了。 后面,县城队伍还在与流民们厮杀缠斗在一起! 有人家的粮食被抢了,在那哭嚎不已:“杀千刀的,还我粮食,接下来的路可该怎么活呀!” 有妇人被流民抢了孩子,发疯去和流民抢,反倒被流民一下打死了…… 哭声、哀嚎与咒骂混合,乱成一片。 范屠户一家在其中算好的,即便如此,这么大一会儿,他的衣服都被砍烂,身上挂了不少伤。 他眼中闪现狠辣,看向女婿赵有德喊:“快去找人过来帮忙!” 赵有德一愣,找人帮忙?找谁? 一扭头,看到前头秋十六带人把流民打跑了,他顿时反应过来。 他趁乱挤出去,衣衫散乱,脸上带血,直奔秋十六来了! “十六!十六,咱从小一起长大,我娘奶大你的,你帮帮三哥,赶紧带人去我家帮帮忙!” 等他帮岳父一家度过了这次难关,在岳家日子就能好过些了! 秋十六如今是大河村领队的,只要他说了帮忙,大伙都会听。 秋老太太一听这小子还拿自个作筏子,张嘴就要骂:“你要不要脸……” “干娘,没事。”秋十六拦住她,转头看向赵有德,还真点头答应:“成,但是我这边抓了几个人,你也看见了,我要是不管,他们再闹事咋办?等我安排安排,好了再去啊!” 赵有德急的不行,当即就想骂。 知不知道轻重缓急,他们一家命都快保不住了? 抓的流民有什么好安排的,全杀了不就行了?妇人之仁! 但对上秋十六视线,话到嘴边愣是没敢说。 秋十六拖着疲累的身子,站到死人面前。 他们被绳子捆的死死的,神色惊恐。 秋十六扫视过他们,语气严肃:“说吧,都叫啥,打哪来,为啥盯上我们?” 第75章 耍人 “俺家是半个多月之前,出来逃荒的,路上被人抢,就和爹娘走散了。” “我家才逃荒十多天,是半夜睡着,被人抢了粮食,就和我媳妇孩子们走散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活没活着……” 说到后面,声音带上了几分哭腔。 后面俩人说法也大差不差,和他们一样,出来逃荒的,不过才出来没多久就被抢了家当的。 实在活不下去了,在丰沛县城抢粮,那刀疤脸趁机笼络人心,把人聚集到一起,渐渐组了个队伍,在他的指挥下,在城里大抢四方。 后来丰沛县城几乎被抢没了,这伙人就出来抢了。 之所以盯上他们,因为他们车上鼓鼓的,人也还算有精神,一看就有不少粮。 听得大伙心情沉重。 这些人,以往也是和他们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老百姓,不过是境遇不同,让他们走上了抢人粮的路。 而他们……有人不禁深想,若是落到了同样的境地,是不是也是这样? 谁也不能保证。 一时间,大伙也不知该处理这些人。 要说全杀了肯定是最省事的法子,可归根结底,他们也都是普通老百姓,打架的时候好说,这会儿,对方眼巴巴的求饶,他们有点下不去手。 放了还是个祸患。 最后,还是秋十六和里正琢磨了一下。 “来几个人,把他们捆到林子里,至于后面,就让他们自生自灭,是死是活,和咱可没关系。” 不过,他们可舍不得用自家绳子绑人,是去林子里捡来藤蔓捆的。 赵有德急得不行。 “现在安排好了吧?快跟我去帮忙啊!” 秋十六悠悠开口:“不急,大伙累半天了,歇一会儿再去帮忙。” 对上他平淡的目光,赵有德反应过来什么,当即大怒:“秋十六,你个不要脸的,故意耍我是不是?” 秋十六从一开始就没想帮忙,找借口拖着他呢。 秋十六也不恼,就静看他:“赵有德,怎么说话呢,大伙有多少是看着你长大的叔婶,再不济,也都是你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不能你赘了人家,就六亲不认吧?” “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些人哪个没受伤?你不关心关心就罢了,总得等大伙养养伤吧?伤养好了,自然就去帮你了。” 最后这句话,让赵有德彻底确定了,秋十六就是在耍他! 大伙应和:“是啊,有德,等我们伤好了,就去帮你!” “你就等着吧!” 赵有德气的脸色涨红,不等他骂人,秋老太太开口怼:“两队合伙走这么久了,你连娘都没来看过,到现在也没叫过一声吧?现在有事了,知道来求我们了?知道你还有个娘了?有十六这么个干弟弟了?” 大伙早就想骂了,只是顾及秋老太太。 但秋老太太都开口了,他们也不忍了。 “真是个白眼狼,逃荒你跟岳家走,这会儿知道是大河村人了,想起我们了?” “凭啥,欠你的?” “那晚打狼,你咋没让范屠户来帮俺们?” 大伙越说越难听,赵有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转头跑了回去。 他前脚刚一走,秋十六立马吆喝:“大伙抓紧处理好,咱快点出发。这地儿太危险,不能久留!” “万一打王地主那伙人抢红了眼,再来抢咱们就不好了。” 一句话,瞬间让大伙危机感满满,也顾不上累不累疼不疼的了。 大伙拿好包袱,队伍就急匆匆的走、不,跑了起来。 因为,身后不远处,赵有德阴沉着脸把牛车往他们这边赶!眼看着不过四五米的距离就要追上他们! 在牛车后,还追着一屁股的流民——他这是要祸水东引! 顿时引起了众怒。 大伙一边跑,一边大骂:“赵有德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非要拖咱们下水吗!” 春大婶更是来气:“下次再让老娘看到他,老娘非得拿叉子叉死这缺德种!” 因为气愤,大伙好像都有劲儿了不少,跑的越发快了,没一会儿就和身后的牛车拉开了差距。 黑夜里,流民依旧在围攻老范家牛车,甚至有人挡在前头,要对牛出手。 所以牛车根本快不起来。 再有一点是,流民们先前离老远的就看到了秋十六一群人到底有多彪悍! 男的不要命,女的各个凶悍,老人们下手阴,就连小孩儿们也都凶狠的拿筷子插人眼睛。 这个队伍从老到小全是狠的,而且十分团结。 他们也不傻,不愿意惹这么一群不要命的,根本没人追秋十六队伍。 秋十六带人跑远后,又不敢停歇的走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停下来。 彼时,周围流民已经少了许多,天色渐亮,清晨微凉风拂过身旁,泛起丝丝凉意。 大伙都没什么精神,又累又困又饿。 本来都寻思着昨晚不下雨了,可算能睡个好觉,结果是不下雨了,但是来了一堆比雨还可怕的流民,折腾了他们大半宿,还不如下雨呢。 秋十六心知大伙累,干脆决定:“就在这原地多歇会儿,晚点咱们再继续赶路!” 话落,大伙原地坐下,尤其是这次打架受了伤的人,早已支撑不住,他们家里人纷纷烧热水,准备给擦擦伤口。 同时就着热锅做饭。 秋嘉禾肚子饿的咕咕叫。 旁边同样传来了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她扭头看向爹,秋十六也看着她,爷俩一对视,互相挤眉弄眼,想一处去了。 南瓜早就吃没了,秋老太太今个做的就是纯杂粮窝窝头,才把窝窝头贴锅里,一扭头,秋嘉禾抱着个大盆,盆里是一大堆红色小碎块。 小丫头眼巴巴的看着奶奶:“奶奶,吃这个!” 秋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不点破小家伙面上的心虚,接过:“哪来的?” 秋十六挠头:“刚才捡的!” 秋老太太半信半疑,低头看了看,这东西红彤彤,瞅着是挺好看,又一块一块的,看着是像摔烂的。 但爷俩出去一会儿,就能捡着吃的?运气这么好? “那这东西能吃吗?” 秋十六也不知道,他也没吃过。 “这个也是配鸡蛋吃。” 嗯,不知道的,一律配鸡蛋处理。 第76章 西红柿蛋花汤 香味儿噌一下就飘出来了。 秋老太太先盛出一碗来准备给大馋孙女儿,正好窝窝头熟了,干脆夹起一并放到汤里。 秋嘉禾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顿时眼睛就瞪大了。 汤微酸,夹杂着番茄香气,以及蛋花的咸香,新奇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 话都来不及说,她拿浸满汤的窝窝头咬了一大口,二者结合,更是好吃的不得了。 小丫头一连喝了两碗汤,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探头看锅,锅里干干净净的。 于是秋嘉禾默默把视线放到了一旁盆里所剩不多的生碎番茄上,小手不自觉捏起一块,放到嘴里。 同样酸酸的,还有一点甜,小丫头眼睛亮亮,好吃。 小丫头埋头正吃的起劲儿,下一秒,脑瓜一响。 秋十六弹了她一个脑瓜崩,皱眉:“你这馋丫头,这可是生的,吃坏肚子咋办?” 秋嘉禾黑白分明的眼睛心虚的看着爹:“我吃的不多。” “不多?”秋十六气笑了,擦去她嘴边一圈红彤彤的番茄汤:“不多吃的嘴上都是,还糊弄上你爹了。” 好在等了一会儿,发现闺女并没有难受的迹象,秋十六才放了心。 他看向盆里剩下不多的碎番茄,莫非这个菜,也能生吃? 他也尝尝? 一旁的白浔若有所思,这个菜,也没吃过。 上次的青椒,他倒是吃过,是西域那边传来的,很贵,属于有钱都吃不上那种,寻常百姓更是吃不起。 但秋叔却一下拿出了那么多。 他识趣的没问,只是这次,父女俩又拿出了连他都没吃过的菜…… 更奇怪的是,少年指尖轻抚蒙着黑布的眼睛。 他才吃完,眼睛又开始疼了。 这次不是隐隐约约的疼,而是针扎一样的痛感,但,白浔心中隐隐觉得,这是好事。 其实不止是他,秋十六也同样察觉到了点不同。 他伤口好的有点快,和旁人同样大小的伤口,他都结痂了,旁人伤口一摸还渗血呢。 还有他们一家,虽然天天也累,但似乎总比旁人多些精力。 这点在秋老太太身上尤为明显。 老太太头发花白,如今五十有七,岁数可不小了,天天跟着他们这么赶路,前段时间还淋雨,居然也没生病,天天精神抖擞的,比年轻人都有活力。 秋十六嚼着想着,突然精神一振。 他扫视过周围,大伙淋雨那么多天,按说病的该不少,却只有四五个人病——是不是也和青椒水有关?! 男人咽了咽口水。 这东西,太过神奇,日后还是要慎用,他们自家吃点就得了。 一顿饭吃饱喝足,大伙累得不行,早早的就休息了。 巡逻队的汉子们换班守着,他们困得直点头,却不敢睡,昨晚差点被抢,血腥厮杀的感觉还历历在目,让人心悸。 好在这次,一上午,无事发生。 大伙勉强算是睡了个整觉,一直睡到中午,艳阳高照,灼热的阳光晒得人浑身滚烫。 “起来了起来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马石头大咧咧的趴着,还不醒,秋十六眯着眼摸他后背:“这热的都能煎鸡蛋了,谁再不起就在他背上煎蛋。” 大伙笑了笑,这才精神点,纷纷站起身来收拾东西,排好队伍。 只是睡得久,脑瓜子晕沉沉的。 出发前,秋十六看着大伙各个蔫头耷脑,清了清嗓子大声道:“里正叔,您是不知道,昨个朱全有多厉害,那流民趁着人躲棍子的时候往里钻,朱全手可快了,一把就把人薅着甩出去,一个人都没漏进去!” 里正也困得迷迷瞪瞪,闻言,下意识配合:“是吗,这么厉害呢。” 俩人一唱一和的,不少人都看着朱全,朱全被夸的不好意思,一下精神了许多,他挠挠头:“没有,没有。” “你看你,谦虚!”秋十六又盯上了旁边同样困的磕头的汉子:“姚大高也不赖,昨个一把大砍刀以一敌二,老勇猛了!” 于是,姚大高也精神了。 接下来,秋十六一连点了好几个人名,到最后说到仍困得磕头的孩子们:“要我说,孩子们昨个才厉害呢,各个拿着筷子捅人,那凶的,我看了都害怕!更别说抢粮食的了!” 小孩们也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多了几分骄傲。 嗯,反正都差不多精神了。 秋十六总结道:“说这么多,其实是想说,昨天一扬恶战,咱既没死人,也没少粮食,这多亏了大伙的共同努力!在大伙的团结下,咱们成功度过了这一次危险!” 大伙心头也浮上难言的情绪。 昨个一扬生死战,现在回想起来,心有余悸。 吴老大先开口道:“说实话,十六,也多亏了你指挥的好。” 钱串子同样:“我那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呢,要不是你指挥,咱村估计就乱成一锅粥了。” 这话,大伙都认同。 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更重要的是,经历过这一遭,大伙才深深认识到秋十六以前老说的齐心协力的重要性。 许是他总将齐心协力挂在嘴边,又或者是他熬青椒水给村里人发,亦或是不放弃受伤的村民们,桩桩件件,让大伙把团结潜移默化的记在了心里。 逃荒路危险,大伙都心中不安,但这份心齐却给了他们一份安全感,归属感。 秋十六不知大伙心情复杂,他还继续给大伙鼓劲儿:“我一个人的力量还是有限,最重要的还是大伙愿意配合我。” “接下来的逃荒路上,大伙再咬牙加把劲,咱们再接再厉,现在天晴了,路也好走了,不过流民也多了,赶路的时候加点小心,别被抢了包袱。” 怕打击到大伙,秋十六看了看山头:“不过呀,也有好处,咱村不少人家吃的都不多了吧,雨过天晴,山上肯定长东西,野菜、蘑菇啥的,等咱休息时候,大伙统一一道上山找找。” “别忧心,咱们遇见困难,就解决困难,只要有我在,只要大伙配合,队伍不会放弃每一个人!咱们都能走到逃荒结束的那天,再重新安家置业!家人在哪,哪里就是家!” 男人的话语带着一股振奋人心的力量,尤其是他说,不会放弃每一个人,更是带给了他们极大的安全感。 第77章 求庇护 “十六,今后,有啥你只管说,俺们都配合你!” 他们相信秋十六! 也等着重新安家置业那天。 秋十六也露出笑容:“好!我一定尽我所能,不辜负大家伙信任!” “不说那些虚的,现在咱就出发!每快一点,咱就能早一点结束逃荒!” 大伙刚被灌了鸡汤,这会儿秋十六说啥都有理。 其实他们也知道,逃荒路渺茫,就算走快一点,也大差不差的。 粮食见底,每日饿的头昏眼花,太阳曝晒,流民虎视眈眈,有可能走错路,逃荒路上危机重重,真的能到逃荒结束,安家置业那天吗? 他们不知道,也没人能给他们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们也不敢深究。 但与其蔫头耷脑的赶路,不如就顺着秋十六的话忽悠忽悠自己,让自个心中有个信念,有个盼头,能够鼓动他们,这就够了。 这次,大伙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里正老头看的咂舌,赶路的时候,悄悄拉住秋十六不放:“你小子,真有招啊,你教教我,怎么整的?几句话,就让大伙跟吃了鸡腿似的有劲儿?” 他是真想学。 秋十六被夸,嘴角上扬,一甩头:“这个么,就是我的个人魅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懂?” 他说完那番话后,也觉着自个厉害呢。 里正老头,识货。 下一秒就被里正老头嫌弃了:“不教就不教呗,你还嘚瑟上了……” 说完,他就走了。 秋十六也不介意,嘿嘿一笑,继续推车赶路。 队伍才气势昂扬的走了没多久,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关里正!关里正,大伙停一停!” 大伙放缓速度,回头,只见王地主带着一大堆护卫,推着好几辆粮车,气喘吁吁紧赶慢赶的追上他们。 有细心的人家咦了声。 王地主家少了一辆粮车。 再一看,护卫们身上都缠着纱布呢,就连王地主脑瓜上也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一伙人颇为狼狈。 大伙停下来,王地主是一刻不停,颤着全身的肥肉赶紧小跑着的上前大声道:“大伙给我一个入伙机会,我愿意用一车粮换这个机会!只要大伙能让我回队伍里……” 里正老头惊讶,为了回村里,下这么大手笔? 王地主确实是怕了。 昨天被袭击,范屠户他们不帮忙,他又是粮车最多的,所以成了流民重点抢粮对象,费了很大代价,才打跑流民。 人打跑了,赵有德他们回来了,还要求每天二十斤粮,下次有事不仅他们帮忙,范屠户也来帮。 遇到事儿就跑的家伙,还好意思要求涨粮? 王地主是疯了才答应,直接撕破脸拆伙,带着自家人走了。 如今,他算是一家子单独逃荒,危险度太大,可不得出点血入伙吗? 王地主的板车比他们的大一点,堆的还可高,少说能有一千斤粮。 村里每户人家分下来,少说能有五十斤粮,这样一来,省着点吃,还能撑一段时间。 大伙看的心动眼热,频频看向秋十六,眼里满是渴望。 只是,再如何想要,也没人说话。 王地主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微凉,他本以为拿这么多粮食回队伍八成是没问题,只是他没想到,秋十六如今是真得人心。 没办法,自己要求人家庇护,此刻,他不得不低头。 王地主心中酸涩,他走到秋十六面前挤出笑,略有几分低三下四的意味:“十六啊,以前那些事,都是误会,我替我媳妇和闺女,给你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说着,还给他弯腰鞠躬。 全程,秋十六都沉默的看着他。 拒绝之意明显。 王地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却依旧笑呵呵的:“十六啊,我给的粮,可是救命粮,能让大伙撑的时间更长!” 秋十六身后,响起了赞同的声音。 “秋十六,你虽身为领队,可关乎大伙性命之事,不能因你个人仇怨,不考虑大伙利益,就一言堂定下啊。” 赵有才满脸的不赞同。 赵有福吵吵嚷嚷:“没错,这村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要我看,不如大伙一起表态,少数服从多数!” 兄弟俩一唱一和,说的起劲儿。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秋十六自私,因为个人恩怨耽误大伙赚粮。 事实上,他们兄弟俩得了王管家递话,只要在王家重回队伍的时候帮忙说话,兄弟俩能多得些好处,他们二话不说就应了,一是为粮,二也是为了膈应秋十六。 俩人一边说,一边还看秋十六的反应。 秋十六面色不变,倒是给秋老太太气得不轻。 她气的三两步跑过去,举着拳头捶俩人脑瓜子:“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忘了是谁救了你们的命?要没有十六,之前的狼袭、昨个晚上流民抢劫,你们一家子早就没命了,现在却帮着外人说话!” 赵有才挨了打,捂着脑瓜子躲,还文绉绉的还嘴:“之前是之前,这会儿大家伙都没粮吃了,这粮是救命的,娘,你要分清孰是孰非啊……” 赵有福:“就是就是。” 那边乱糟糟的,秋十六不予理会,他转头扫视过大河村村民们,开口:“大伙咋想的?” 真要是让王地主回来,秋十六也不会怪怨。 毕竟有些人家是真缺粮。 只是,他这段时间的付出也不是活该的,再想让他像之前那样尽心尽力帮大伙,是不可能了。 他不是什么圣人冤大头。 钱串子兄弟几个立马表示反对王地主回来。 几兄弟一起玩了这么久,彼此之间的性子,都互相了解,秋十六与王地主之间已结仇怨,十六绝对不会让王地主归队。 他们这也相当于支持秋十六。 王老头第一个开口:“我家听十六的!” 姚家、吴家、李家、春家……大部分人家纷纷出声表示,听秋十六的。 只有少数一两户人家没出声。 第78章 孬种 “我说过,但凡不听指挥的背后伤人的,一律赶出村子,今天要是为了一车粮,破了规矩,明天这规矩可就再也立不起来了!” “这种背后捅刀的同伴随时在你身边,你们真的能安心吗?” “我知道,大伙是缺粮,但只有这种法子赚粮吗?” “但,实在想要粮的,我也不勉强,这样,对粮食心动的,自个走吧,和王地主一道走,你们也算搭伙了,丑话说在前头,走了,就别想着再回到队伍。” 这话一出,大伙紧张了。 粮食固然诱人,但他们可舍不得走。 以前大伙对秋十六当带头的是半推半就,不过这些天下来,谁看不出来秋十六这个头多好啊,啥事都能想前头去,带他们避开多少坑? 看秋十六要动真格的,大伙急了。 李四大声道:“不走,俺们都不走!” 婶子们同样神情焦急:“对,我们就跟着你走,十六啊,你可别听他们瞎说。”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王地主,我们队伍走的好好的,都怪你,总来挑事儿!” 大伙一琢磨着,可不是么? 只要王地主一回来,队伍里保准不安生。 钱串子拿起了木棍赶人:“王地主,我们这不欢迎你,赶紧走!” 王地主被打了一下,狼狈闪躲,气坏了:“欢不欢迎的,你也不能动手吧……” 话还没说完,姚大高和村里几个汉子拿着武器过来了,差点打到王地主身上,几个汉子理直气壮。 “和你动手咋了?” “就打你了,谁让你老跑到俺们村来挑事儿。” 一边说着,一边拿武器驱赶王地主:“不准你再过来!” 王地主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大刀,啥话也不说了,吓得是撒丫子就跑。 汉子们这才纷纷回到队伍里。 姚大高拍拍秋十六:“十六,你放心,俺们指定支持你,咱不和那小人置气。” 汉子们同样拍着胸脯保证。 秋十六心中些许欣慰,点点头,看向身后还在挨揍的赵有才兄弟俩,冷声开口问:“你们兄弟俩,这是第几次不听指挥了,既然如此,不如出去王地主一起走?” 赵家兄弟俩也不傻,见大伙的态度坚决,当即弯腰赔笑。 “十六弟,你看你,我们也就是这么一说,可不是不听指挥,我俩当然想和大伙一起走了。” 秋十六冷哼了一声:“既然一块,那就得做贡献,你们兄弟现在没人在巡逻队吧?打今个开始,我每天要派五六个人去前头探路,找歇息地方,同时看看周围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一旦发现,及时汇报。” “你们赵家,得出一个进巡逻队。” 赵有才立马就不同意:“这哪成?我们家就俩劳壮力,女人孩子又多,还需要我们照顾呢。” 赵有福跟着嚷嚷:“对呀,巡逻队挑的都是劳壮力多的人家,我们家就这俩人,十六,咱们几个好歹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有点误会,你也不能公报私仇啊!” 说完还看向秋老太太:“娘,您看看秋十六,您说说他!太过分了……” 赵有福就算不参加也知道巡逻队有多苦多危险,他心中还是觉着,娘虽然这些日子对他们冷了心,但也是舍不得看他们有危险的,关键时候,还是会帮忙。 下一刻,秋老太太果然开口了。 “十六啊,确实该让他们兄弟俩练练胆量了,我支持你,依我看,他俩都该去探路。” 一想到打狼时候,这俩人的窝囊样,她就觉得丢人。 “娘,您说什么呢!”赵有福惊呆了。 秋十六眯眼,声音冷了下来:“怎么?不愿意?你们兄弟俩这意思,是不想给大伙做贡献,还惦记着王地主的粮呢?” 言外之意,不做贡献,就滚出队伍和王地主一起抓走去。 兄弟俩相信,秋十六真敢把他们赶出去,而大伙现在都只会听他的,没人会帮他们说话。 形势逼人,赵有才没得选,他只能咬牙答应:“可以,但是我家里妇孺确实多,这点大伙也都能看到,要去,也只能去一个。” 至于谁去,他可是读书人,这种活计,自然不可能是他去。 他转头看向赵有福,神色和蔼:“二弟啊,这个活计,你比较合适……” 不等他说完,赵有福着急打断:“我咋就合适了?要我说,你才合适呢,正所谓什么长兄如父是吧?你身为大哥,得有担当啊!你去!” 哼,真把他当傻的呢? 赵有才额头青筋跳了跳:“可我是读书人,干不来探路,说不准还要打打杀杀的活。” “咱家兄弟几个一向是你力气最大,你才是最适合去探路的,二弟,你就放心去,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帮你照顾好弟妹和孩子的。” 赵有福直接就拒绝了:“我媳妇如今怀着孕,离不开人,必须我得照顾,旁人不方便。” 赵有才仍不死心:“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小妹照顾的吗?” 也没见赵有福干啥活,咋就离不开? 小张氏立马捂着肚子靠在自家男人身上:“大哥,你不懂,小姑子和男人不一样,再说了,你好吃懒做这么多年,一个铜子儿没赚不说,还花了家里不少钱,也该为家里做做贡献了吧!” 王氏自然不能看着自个男人挨欺负,她站出来,头颅微昂:“我男人读书人,手是研墨写字的,可不是杀人的。” “写字有个屁用,也不看看现在都啥时候了……” 她俩吵得热闹,不远处,大伙看的热闹。 刘老太太噗嗤一声笑:“这兄弟俩,一个比一个孬种。” “可不是,也不知道这俩孩子随谁了?”春大婶坐地上看,纳闷:“反正是不随秋婶子,秋婶子可厉害着呢!” 旁边,马半仙掺和进来:“我记着赵老头子活着时候,就是个胆小的。” “嗯,那八成是随了赵老头子。” 这话得到大伙一致认同。 兄弟俩嚷嚷了半天,也没分出个结果,还是大伙觉得不能再这样耽搁时间,给他俩出主意,抽签决定谁去。 第79章 抽签 至于谁拿签……大伙膈应赵家人,最后决定让赵清清拿签。 于是,赵清清站在兄弟俩面前,手中拿着一长一短两根木棍。 钱串子凑过来盯着:“说好了啊,谁抽到长的那根,谁就去,我可看着呢,谁都不能耍赖。” “抓紧抽吧。” 兄弟俩伸出手去,两人都紧张的直咽口水。 女人手中的木棍,在外面看,完全是对齐了的。 赵有才手快,率先选中了不是自己那边的木棍。 赵有福也是打算选另一边木棍来着,但大哥拿了,他又觉着大哥手里的才是好的。 但没法,只好选中剩下那根。 “好,抽出来!” 大伙都跟着紧张了几分,好奇,这哥俩到底哪个倒霉蛋子抽到长木棍—— 是赵有才。 赵有才在看到自个手中小树枝比二弟长了一半的时候,脑瓜子嗡嗡的,脸一下就白了。 为什么是他? 然而,不会有人回答他,钱串子直接拽着魂不守舍的男人往前走:“走走走,抓紧跟我上前面探路去。” 扭头,在看到男人的神色后,嫌弃不已:“你看你吓得,多大点事儿至于么,好像天塌了似的……” 身后,赵有福高兴,他头一次觉着自个这名字是真没取错,真有福了。 他大喊:“大哥,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嫂子和侄子的!” 这话在赵有才听来,更像是炫耀。 没一会儿,钱串子便带着赵有才等四个汉子上前探路去了,但是武器,就给了赵有才发了一根木棍子。 钱串子美鸣其曰,他读书人力气小,拿不动重兵器。 其实他就是不想给。 谁让他和王地主一起给十六兄弟找事儿了? 王地主正不远不近的跟在队伍后方,此刻,恨秋十六恨得更是直咬牙。 秋十六如今在队伍里的地位太高了,自个想回去,估计还得另寻他法。 而他已经和范屠户彻底闹掰,不可能搭伙了。 王家护卫大多受了伤,再来一次流民抢劫,绝对扛不住。 王地主和王管家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暂时多招点流民进来充当护卫,就先这么跟在大伙身后。 秋十六要是计较,他也有理由。 毕竟路这么大,自然是他想走哪儿就走哪儿了,怎么证明他是跟着队伍的? 正琢磨着,王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王地主回头,只见以范屠户一家子为首的县城队伍,浩浩荡荡的跟上来了。 王地主顿时感觉跟吃了屎一样。 双方已经撕破脸皮,王地主看范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这伙人没一个好的。 范屠户也直勾勾的看他,二人对视,针锋相对。 他们身后,秋十六也正警惕的盯着范家人。 县城队伍经历昨晚流民抢劫,伤亡不小,牛车都少了好几辆,赵有德头上挂了彩,手腕,胳膊,都包了一圈纱布。 按照这家人的德行,八成会记仇大河村没帮忙。 他们得小心了。 秋嘉禾不知爹的忧愁,坐在板车边上晃悠小腿,聚精会神的看阿奶缝衣服。 “阿奶,衣裳袖口绣花好看,蓝色的衣裳,得配红色花花。” 秋老太太闻言,笑一声:“男娃子,不用那么讲究,能穿就成了。” 一旁,赵大虎猛然抬头看向正在缝衣服的阿奶。 男娃衣裳?这竟然是给他做的? 赵大虎脸上忍不住得意,自个果然厉害,才短短一天,阿奶果然被哄的又心疼自个。 看着阿奶手中棉布,赵大虎已经能想象到这衣裳穿身上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指点:“阿奶,肩膀那里要缝宽一点,显得人壮实。” 秋老太太一愣,也没多想,随口应了声。 谁料,接下来,赵大虎就停不下来了。 “阿奶,袖口要窄一点,不然洗手老是弄湿袖口。” “还有裤子,宽一点,凉快。” “阿奶……” 男孩声音粗糙,活像是一只公鸭子,还一直在耳边聒噪的挑挑练练,听得秋老太太缝衣裳的手顿了顿。 怎么办,手痒,好想扇人。 手动了动,胳膊一阵酸累,算了,刚打完儿子,挺累的,她忍了。 但是秋老太太也缝不下去了,把针线放起来:“眼花了,歇歇。” 赵大虎一听,顿时急了,他还等着穿新衣裳呢!身上的衣裳都破成啥了,全是补丁,还脏兮兮的! 他想了下,立马跑到自家去,拉住王氏的手:“娘,给我拿点菊花!我给阿奶。” 爹娘一向附庸风雅,爱学那些文人雅士喝茶,但买不起贵的,就买菊花茶,菊花能明目,还是茶叶里相对便宜的。 王氏一听要给老太太,顿时不乐意:“给你阿奶菊花干啥?她岁数大了,不好这口,再说了,讨好你阿奶,一点用也没有,都不知道帮忙说话,还让你爹去前头探路。” 她不止是不想给,甚至都不想让儿子继续去讨好老太太了。 老太太对自个男人动手的时候可一点不心软。 可赵大虎有着迷之自信,他嘚瑟道:“我和爹可不一样,爹不讨喜,但我讨喜,奶最稀罕我了,赶路还给我做衣裳呢!” 王氏确实看到秋老太太缝衣裳,只是没想到,是给自家儿子缝的。 仔细想想,这话也对,老人家最疼孙子…… “那儿子,你再辛苦几日,使使劲,等你阿奶回心转意,给秋十六一句话,你爹就不用探路了,咱家靠你了啊!” 说着,咬牙把一纸包的菊花茶都塞到儿子手中。 赵大虎满脑子都是新衣裳,没仔细听娘叽里咕噜说了些啥,拿了菊花茶胡乱应了两声便跑回去了。 秋老太太刚歇着,大孙子便递来一包菊花茶。 “什么意思?” 她没看错吧,这是要把茶给她?咋突然这么大方? “阿奶,你快收了,爹说过,菊花能明目,你喝了抓紧把衣裳做出来!” 这么急催她做衣裳干什么,又不是做给他的……秋老太太想到这,神色了然,赵大虎误会了,以为这衣裳是给他的? 第80章 生辰 嗯,不错,休息的时候每天煮点装竹筒里给孙女和干儿子喝,能降火。 中午,因为周围流民太多,队伍就简单休息了一会儿,也没生火,大伙午饭冷水就着剩干粮吃。 一直走到傍晚,官路上的流民依旧不少。 大伙有些发愁,这么多流民,就算有巡逻队守夜看着,他们也很难睡安稳。 好在,光色略暗的官道上,响起了钱串子的声音。 “我们回来了!” 他带着苦着脸的赵有才,和几个汉子,一脸欣喜的跑回来了。 走近了,钱串子才压低道:“前面一拐弯,有个小道,人少,咱们今晚有地方休息了。” 大伙欣喜前进,走了没多远,果然在前方发现了岔路口,顺着钱串子指的方向,一拐弯走了一段,便瞧见一处路径相对小一些,但流民少的小路。 秋十六干脆就让大伙在这原地休息。 各家纷纷拖着疲惫的身子生火,做饭,不少人家不吃晚饭,但也得把明个路上要吃的干粮提前做出来。 谁知道明晌午有没有时间休息? 大伙难得放松的歇会,鼻尖忽然嗅到更香的气息,顺着味道看过去。 王家那边很是热闹。 他们在小土路上架了三个锅,每个锅旁边都有一个厨娘忙碌着炒菜,旁边还有七八个小厮、丫头们在周围帮忙打下手。 菜香味儿正是从王家那边飘过来的。 今个是王知韵的生辰,安氏自然不能委屈了闺女,就算逃荒,也愣是让下人弄了三道硬菜。 干菜炖腊肉、蛋炒饭、红烧腊鸡。 三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摆上来,香味儿简直迎风飘十里。 大伙馋的直咽口水,真羡慕王知韵啊。 这丫头虽然长得瘦巴巴,人也不咋地,还贼能惹祸,但命是真好,逃荒还吃上三菜了? 王知云却还拧眉,挑剔的夹起一块肉,嫌弃的丢回去,不满的晃悠身子:“娘~我过生辰,就给我吃这些吗?我要吃燕窝羹、八宝鸭、羊肉汤……” 王地主觉得逃荒这么久,难得吃顿好的,正站在闺女旁边拿着筷子等吃,闻言,不悦训斥:“王知韵,你能不能懂点事?” “你咋这么矫情,有的吃就不错了!上哪给你弄那些东西?” 没看这三菜弄出来,周围人看着他们目光都像狼一样了吗?他已经冒着风险了。 王知韵抱怨的声音一顿,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委屈看向娘。 今天可是她生辰,爹还凶她! 安氏看的一阵心疼,立马把闺女揽怀里:“韵儿不哭,不哭。” 她抬头,和王地主讲道理:“老爷~咱们现在逃荒,确实给不了孩子更好的条件,就这三个菜,的确难登大雅之堂。” 安氏回忆从前:“想当年,我七八岁的时候,身为安家唯一的千金,过生辰,起码百桌宴席,佛跳墙、蒸熊掌、葱烧海参……十八道菜,再看看如今,韵儿这生辰过的,着实太惨。” 王知韵一听,顿时觉得自个果然受大委屈了,埋在母亲怀里哭的好大声。 娘俩一唱一哭的,王地主一时没话说。 不远处队伍里,秋嘉禾看着这边,闻着空气里的肉香,咽了咽口水。 她也好想吃肉啊。 算了,不看不看,她是有骨气的,犯馋让王知韵看到,还不定怎么得意呢! 小丫头扭过头,眼前猝不及防的多出一个发带样式红色素头绳,伴随着爹温柔的声音。 “禾儿,这是你今年的生辰礼。” 傍晚,天色昏暗,篝火昏黄光亮照亮枯树荒草,唯有眼前红色头绳,鲜艳的仿佛让周围景色褪去色彩。 秋嘉禾拿过头绳,一脸惊喜抬头看爹:“爹爹!你还记得?” “我闺女的生辰,当然记得。”秋十六笑着摸她脑瓜。 没错,就是这么巧,秋嘉禾和王知韵差一岁,但两人同一日生辰。 不过农户之女,以往过生辰,父女俩一起吃个面,吃块点心,这就很满足了。 现在逃荒,其实秋嘉禾觉得不过也行的。 “来,禾儿,尝尝这个吃的。” 秋老太太笑着端着碗过来,碗里,是一碗晾的温热的菊花羹,只有小半碗。 秋嘉禾赶紧接过,碗里是一朵菊花,下面少量的白米,只有小半碗。 小丫头迫不及待舀起一勺放进嘴里,入口,是清甜的菊花香,带着浓厚的米香。 她还是头一次吃甜羹。 小丫头眼睛亮亮的:“好吃!” “喜欢就好,可惜材料不全,禾儿将就吃,日后阿奶再重新给你做。” 这还是老太太守寡时,为养家里几个娃,去给大户人家厨房帮工学来的。 这一家子唯有白浔略有些尴尬,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措的攥了攥。 “禾儿,我……” 他不知道今日是禾儿的生辰。 秋嘉禾吃着甜羹,见状,立马道:“没关系的,哥哥,你又不知道我生辰,自然没法准备礼物啦!” 小丫头一昂头,话锋一转:“但是,现在你知道啦,明年可得送我!” 白浔应下:“好。” 秋嘉禾这么一说,他心中愧疚感也减少了许多,但还是觉着,他得给小丫头补一个。 后方,王知韵还在那扯嗓子哭呢。 安氏轻拍她后背:“韵儿不哭了,娘送你生辰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王知韵这才勉强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娘手中的礼物。 火光下,娘手上是一块青色透绿手镯。 可王知韵扁了扁嘴:“娘,我不喜欢这个,样式一点也不好看,颜色也老,我不要!” 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 安氏无奈又宠溺:“好好,娘给你换。” 说罢,吩咐丫鬟把梳妆匣拿过来。 很快,杏儿便拿着梳妆匣来了。 安氏打开,里面是各色的金钗玉器,上到蓝色点翠,下到宝石珊瑚。 王知韵‘哇’了一声,瞪大眼,也不哭了,专心挑选起来, 率先拿拿起一根金簪端详了会儿,然后摇头放回去。 金的,太俗。 点翠太老,宝石也不好看,珊瑚太便宜…… 最后,千挑万选中,王知韵选中了一块白玉手镯。 白玉套在手上,莹润光泽。 第81章 绿镯 “韵儿喜欢,那这个玉镯就给你。”安氏眉目温柔的看着她。 “谢谢娘,娘真好,韵儿最喜欢娘了!”王知韵高兴的扑进娘怀里,拿脑瓜蹭她撒娇。 还拿余光看王地主,哼,她就不说喜欢爹,谁让爹凶她。 除非爹送她更好的东西,不然,她是不会原谅的。 王地主却并不在意这些,他蹙眉:“这玉镯,戴着太张扬了,暂时先收起来,回头安稳了再戴上。” 王知韵又不高兴了。 可她知道,爹做决定,不能胡闹,只好嘟嘴应下。 王管家很有眼色,等主子们说完了,才上前提醒:“老爷,夫人,今天也是那个小丫头的生辰。” 他说这话,倒不是有多惦记秋嘉禾,只是提醒老爷。 若是想回队伍,眼下或许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王地主瞬间就明白了王管家的意思。 他恨秋十六,自然连带着秋嘉禾也讨厌,但眼下,他想回队伍,那就绕不开秋十六。 而他和秋十六之间最大的仇怨,桩桩件件都是因为秋嘉禾而起。 王地主脑瓜子转的飞快,所以,只要他们能想法子收拢秋嘉禾,秋十六又是个疼闺女的,闺女撒个娇,旁的什么都好说了。 而这世上,最能让孩子放下戒心的,只有娘,况且眼下,秋嘉禾也过生辰,正是娘俩消除芥蒂的好机会。 安氏还在那觉得王管家莫名其妙,不满拧眉,冷了声音:“谁管她过不过?” 她自然记得,今日也是秋嘉禾的生辰,也是她那段最不堪,最想遗忘的过去。 而王知韵也在今日过生辰,安氏对她越好,仿佛就能掩盖住过去那些不堪。 王管家不能理解夫人复杂的心绪,但他向来会看人眼色,于是自个掌嘴:“是老奴多嘴了!” 倒是王地主,拉住安氏,给她简单分析了一下利弊,然后压低声音劝她:“咱们想回队伍,你就得和秋丫头修补修补关系,现在正是好机会。” 安氏一听,就有些不乐意,面带嫌弃:“老爷,您居然让我主动讨好贱丫头。” 王地主心中不耐,这个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还这种态度,只要能达到目的,做什么不能做? 他忍下不耐,和安氏讲道理:“形势逼人啊,咱不能一直在外面,太危险,再来一次流民,这些粮护不住,接下来的路可没法走了,夫人,做人要能屈能伸,才能成事……” 想起昨晚流民哄抢的乱象,安氏心脏砰砰跳,于是才半推半就道:“那好吧,老爷,妾身可都是为了您才去和那小泥腿子接触的。” 她也怕,和秋嘉禾太亲近,让老爷心里不舒服。 秋嘉禾正小口小口吃甜羹,舍不得一下全吃完了,还想着等吃到底,加些水,又有小半碗。 耳边突然传来安氏的声音。 “禾儿。” 扭过头,安氏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单手递上一块青玉手镯。 “禾儿,这手镯,韵儿不喜,她喜白玉镯,我记得今日也是你的生辰,这块正好给你补上,当做娘送你的生辰礼。” 秋嘉禾神色莫名的看着她。 你没事吧?什么叫韵儿不喜,正好给她补上? “王知韵都不要,那我更不要了呀,我是捡破烂的吗?” 安氏眉头微蹙,只觉眼前小丫头未免太过不知好歹,她声调微高。 “破烂?!你知青玉价钱多贵吗?这块泽山青玉,足足一百两银,是你爹一辈子都拿不出来,买不起的东西。” 旁边,秋十六双手握拳,睫毛垂落,眸中情绪翻涌。 安氏从前就总说他如何如何没用,他表面上从没说过什么,可他也是人,说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下一瞬,稚嫩的声音将他从坏情绪里拉出来。 “不许说我爹!”秋嘉禾罕见的生气了,皱着小脸大声道:“我爹最好,不管我爹有没有青玉镯子,都天下最好的爹,你不许说我爹!” 这一喊,周围人纷纷看了过来,安氏手中还举着玉镯子。 妇人一下愤怒又难堪。 来讨好这贱丫头给她送东西,已经是极限了,结果,她不仅不收,还当着这么多人面不给自己面子! 她冷冷的盯着生气的秋嘉禾,只觉得当初生下这个死丫头果然是错误。 不识好歹的东西。 王地主见状不对,生怕俩人再吵起来,赶紧跑过来劝:“秋丫头呀,你娘给你玉镯,也是一片好心,怎么,秋丫头莫非是看不上这青玉镯?” “但眼下逃荒,没第二个白玉了,正所谓,闺女的生辰,娘的苦难日,当初你娘生了一天一夜,才有的你,现在她给你生辰礼,虽不合你心意,但也是她当娘一片心意啊,要我说,长者赐不可辞,这青玉镯,你委屈委屈,先收下……” 他人笑呵呵的,可秋嘉禾莫名从他的话中感觉到了压迫感。 明明是安氏拿旁人嫌弃的镯子,送他。 到了王地主口中,莫名的变了味儿,三言两语成了秋嘉禾挑三拣四,爱慕虚荣,还不敬长辈。 旁人若是不明事理的,也就被忽悠过去了。 但大伙对两家的事知道的清清楚楚,有聪明的人看不下去了,直接点破他。 钱老太太骂道:“王地主,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说我们禾儿不懂事,当我们听不出来?你闺女不是也嫌弃了吗?” “就是,你媳妇上来就说给秋丫头她女儿不要看不上的玉镯,啥意思,打发要饭的呢?” 王地主被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大伙误会,我并非那个意思……” “够了!”秋十六厉声打断,冷眼看着他们:“收起你们那些小心思,少攀亲戚,我怎么不知道我闺女有把她扔井里,推她喂狼,给她破烂的娘?” 什么叫攀亲戚? 安氏本就难堪,再一被他呵斥,也来了脾气:“无论怎么说,她都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是她亲娘,对她有生恩,她就是欠我的!这是事实!” 秋十六同样火冒三丈,所以呢?这是打算拿孝道压他闺女了? 第82章 生辰礼 “是,这是事实。” 秋嘉禾定定直视安氏的眼睛,童声稚嫩,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平静:“你生了我,我欠你一条命,但我先前也差点被你害死一次,所以,我们之间,两清。” “安夫人,也请你以后不要再自称是我娘。” 对上秋嘉禾那双认真且带有疏离的目光,不知怎的,安氏心突然揪了一下,闷闷的。 此刻,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 一时间,喉间哽塞,说不出话。 王地主倒是不死心的凑过来了:“秋丫头啊,别说气话,你娘就是想对你好,不会说话罢了……哎哟!你们干什么?” 秋十六直接带着村里几个汉子和婶子们,手拿棍棒,狠狠的打向两人。 无数棍棒落到皮肉上,伴随着骂声。 “一点脸都不要了?听不到秋丫头说什么吗,还在那你娘你娘的。” “滚滚滚,你们两口子抓紧滚!” 王地主俩人也没想到大河村的人说动手就动手,一时不察,挨了好几下,身上被打的生疼,什么话也不说了,狼狈的飞快往回跑。 等王家两口子走远,大伙才停手。 秋十六手拿棍棒,看着他们背影,眸中冷意凛然,毫不客气下令:“下次他们再过来,不管什么原因,大伙直接打!” “没问题,俺们早就想这么干了!” 汉子们纷纷应声。 后面,王家队伍里,安氏捂着被打疼的肩膀,气的胸腔起伏,眼眶通红:“老爷,那死丫头,太不识抬举了,咱们这个法行不通。” 更让她生气的是,那死丫头还说什么让自己不要自称是她娘,真当自个稀罕她了?要不是老爷让缓和关系,她都不会看秋嘉禾一眼! 反正,她是不想再去和那群泥腿子接触了! 王地主摸着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脸,疼的嘶哈嘶哈的,闻言道:“行不通也得行,咱没别的路了,你下次别说什么韵儿不喜才给她,尽量明面上一视同仁,知道不?” 也不知道这女人脑子是咋长得,一会儿好使一会儿不好使,明知是去讨好人的,还说那些话……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忍辱负重。 安氏还没说话,王知韵先扁嘴要哭了,扯着嗓子喊:“不行,爹爹,娘只能最疼我,我不要和秋嘉禾一样一视同仁!” 王地主吓了一跳,扭头看前面,生怕被前面队伍听到。 好在没人回头,他松了口气,赶紧哄闺女:“乖乖,你可小点声,你怎么可能和那死丫头一样呢?爹这是为了回队伍走的权宜之计……” 哄了好一会儿,王知韵才不哭了。 爹爹说了,哄好秋嘉禾,他们就能回队伍让那些泥腿子保护他们。 她讨厌和那些泥腿子一起走,但昨晚经历过流民抢劫,她才知道,爹说的单独走有多可怕。 既然如此,那她可以勉强答应暂时分给秋嘉禾一部分娘的疼爱。 不过,今日王家人是狠狠长了记性,没再敢去招惹秋十六他们。 夜晚,小路周围流民数量不多,但大河村照旧派人巡逻守夜——一夜无事。 这一宿,大伙终于睡了个好觉。 翌日起来,各个都神清气爽的。 秋家早饭依旧是番茄蛋花汤配窝窝头,吃饱喝足,一行人再次上路。 秋嘉禾正走着,眼前多了一沓纸张。 第一张纸上,写着三个很漂亮整齐的毛笔字——《千字文》。 少年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破天荒的说了许多话:“我很久没默写,不知道有没有写错位置,你可以在路上先看看,日后有机会,我再买好的给你补上。” 秋嘉禾愣了下,抬头看少年,这是哥哥给她补的生辰礼? 她惊呆了,两只小手愣愣的、珍惜的接过那一沓纸, 说着,她翻开后面的纸张,上面无一都是整齐漂亮的毛笔字,她能感受到哥哥的用心,而且,哥哥好厉害啊! 双眼看不到,都能写的这么漂亮!还写了这么多,肯定很累! 闻言,秋嘉禾认真道:“哥哥,不用补,这是你亲自写的,这本书就是最好的!” 小丫头眼睛亮亮,小手轻轻在略粗糙的纸上摩挲,语调开心:“这也是我第一本书,日后有机会,我会订上,珍藏起来!” 写出来的东西被人这么珍重对待,白浔心中难免忍不住生出几分欢喜。 他唇角勾起。 “随你。” 秋嘉禾抱着《千字文》小心翼翼稀罕了好一会儿,突然抬起头:“不对,哥哥,你哪来的纸、笔?” 秋家可没这种金贵物。 白浔轻咳一声:“‘借用’了下王家的。” 以他身手,拿点东西,对方发现不了。 秋嘉禾了然。 没错,借用,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小丫头立马翻开第一张,看到里面内容后,高兴的拉哥哥袖子:“这个字我认识,念天地!” “嗯,第一句,天地玄黄。” 小丫头立马跟着学:“天地玄黄!” “哥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玄指黑色,连起来读便是,天是黑色,大地是黄色……” 小丫头了然,原来这么简单! “下一句呢!” “宇宙洪荒,这句话的意思是……” 秋嘉禾也不嫌累,一路上兴奋的缠着白浔问。 白浔也都耐心一一教她。 一旁,赵大虎听着,一脸嫌弃。 丫头片子认字有啥用?都逃荒了,还没点正经事做。 不像他,他就有正经事做,一路上一直跟着阿奶,帮阿奶做事。 秋老太太正好缝完衣服,她收针,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把衣服递过去:“来,大虎,你穿身上试试。” 赵大虎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突然,衣服这么快就缝好了,高高兴兴的接过衣服往自个身上套。 深蓝色的短打缝制简洁利索,还是棉布的,大虎穿上后,高兴的嘿嘿直笑。 娘说的果然没错,阿奶还是疼他这个大孙的,才讨好两天,就有新衣服穿了。 “阿奶真好,我喜欢这衣服,就是有点太大了。” 第83章 还我衣服! 秋老太太上下扫视衣服,点头,似是自言自语似的:“嗯,确实得改改,最好再配双鞋,可惜没鞋底子呀……” 大虎眼睛一亮,除了新衣服,奶奶还要给他缝新鞋? “阿奶,你等着,我去找我娘要!” 说完,一溜烟的激动的跑了回去,穿着新衣服在王氏面前转了一圈。 “娘,看奶奶给我缝的新衣裳,是棉布的呢!就是有点大了,奶奶说给我改,还说要配双鞋,就是没有鞋底子,娘,你快把咱家鞋底子拿出来!” 王氏下意识就去看儿子的鞋,黑布鞋又脏又破,还露俩脚趾头。 是该弄新的了,她可不太会做鞋。 好在秋老太太主动提了,王氏心中高兴,自个猜的果然不错,其实婆婆这些日子就是置气,大虎讨好她两天,便消了气,其实心里到底还是稀罕孙子的。 当即美滋滋的拿出分家分到的鞋底和布料,交到儿子手上。 “好好讨好你奶奶,知道不?” 赵大虎得了甜头,正美着呢,不用娘说,他也会好好讨好奶奶。 “知道了!”不等娘说完,他就一脸欣喜抱着东西匆匆跑回秋家,径直把东西放到阿奶手里。 “阿奶,用这个做。” 秋老太太眼底流露果然之色,手上却将布料推了回去:“大虎,这是做什么,都分家了,阿奶不好要你家的东西,快给你娘送回去。” 赵大虎惦记着新鞋,正是表现自个的时候,立马大声:“分家了您也是我阿奶,您就拿着吧,这是我家孝敬您的!” 反正自家的料子也是阿奶用来给他做鞋的,不亏。 秋老太太笑的高兴:“大虎真是贴心,既然你们非要孝敬我这个老太太,那我就收下了。” 随后招手:“来,大虎,衣服脱下来,阿奶再改改。” 赵大虎不疑有他,立马就把衣服脱下来还给奶奶。 等阿奶给他改完衣服,他一定得去秋嘉禾面前炫耀炫耀! 因此,赶路的同时,还时不时凑过去看阿奶缝到哪儿了,美滋滋的等待着自己的新衣服和新鞋。 对此,秋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只埋头缝鞋,但嘴角却微微上扬。 秋十六把干娘的行为看在眼里,无奈笑了笑。 队伍重新回到官道,官道上,流民依旧不少,队伍所过之处,流民们各个如狼似虎渴望的盯着队伍里的粮车和小孩。 秋十六被盯的蹙眉,找到里正:“这些流民都饿红眼了,咱们今晚得防着些,还有,范家跟在后面,咱们也得多注意点这家人,他们之前还引流民来咱村,绝非善人。” 关里正点点头,也皱起了眉头:“你打算着咋防备?” 他一时是想不到,只要对方跟着他们,随时都是潜在危险,区别就在于什么时候爆发。 但让他们不跟着大伙,更是不现实。 秋十六悄声凑过去,眨巴一下眼:“您别忘了,咱村还有俩人给王家当护卫呢。” “王家到底和范屠户挨得近,也不用他们做多余的,发现不对,来报个信就成。” 关里正立马就明白了,他深深的看了秋十六一眼,眼里还有佩服:“我这去找那两家人聊聊。” 这小子鬼点子真多啊。 今天遇到的流民,瞧着更瘦弱,眼中却泛着绿光。 盯得大伙中午都没敢歇息,拿着干粮就水,边走边吃,硬是一直挺到晚上。 大伙走了一天,实在是筋疲力尽了。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钱串子等人又找到了隐蔽的小路,他们晚上能好好休息一下。 累了一天,大伙纷纷瘫坐在地。 歇过劲儿了,才陆续有人去周围捡柴,打水,生火。 秋老太太这一路坐在板车上缝衣服,她身子倒是不累,就是眼睛有点酸涩。 下了板车,她眯眼拿起板车上的衣服,抖搂抖搂,旁边是一双缝制的板板整整的布鞋。 一天时间,衣裳和鞋都弄好了。 蓝色棉布衣裳被她抖搂整齐,没改短,也没改细,衣服上倒是打了不少各色的补丁。 秋老太太是故意的,不然浔哥儿长得本来就俊,逃荒还穿新衣裳,就太显眼了。 “来,浔哥儿,试试,看合身不。” 白浔摸到衣裳料子,愣了下,大虎聒噪,他是知道秋老太太这些日子在缝衣裳,却没想到,是给他的。 秋老太太已经拿出挡布,和干儿子一起拉布把少年围起来。 秋十六道:“愣着干啥,抓紧换,给你挡好了,衣服不穿给我啊。” 他也想要干娘缝的新衣服呢! 下一刻就被秋老太太弹了个脑瓜崩:“你有换洗衣裳,和孩子抢啥!” 再说,孩子看不见,动作慢点就慢点呗。 片刻后,穿着一身蓝色打满补丁短打的少年从挡布后走出。 秋嘉禾早就在旁边两手托腮,期待的等着,见了后,双眼放光:“好看!哥哥穿蓝色也好看!” 就算是满是补丁的衣服,穿到哥哥身上,就是和旁人不一样,感觉补丁都好看起来了。 话音才落,身后传来清脆的竹筒落地声。 赵大虎双拳捏紧,一脸愤怒的看着白浔。 他刚从家里吃完饭回来,迫不及待的回来,结果,他的新衣裳被白浔穿上了!那死丫头还夸好看! 如何不气?! “你偷我衣服!你给我脱下来!” 赵大虎愤怒的朝着白浔冲撞,伸出小脏手的就要把衣服扒下来! 少年突然回头,那双眼分明蒙着黑布,却精准看向了他。 赵大虎对上他,瞬间脊背生寒,愣是僵在原地了。 对,这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他打不过! 赵大虎脚下一拐弯,直奔旁边的秋老太太,他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告状:“阿奶~白浔和秋嘉禾合谋偷我的衣裳,不要脸!那是我的衣裳,你让他脱下来还我!” 秋老太太没理他,满意的欣赏自个缝的衣服,止不住点头:“不错,正合身,穿着精神多了。” 赵大虎说了半天,见阿奶还不理他,急的使劲晃悠老太太胳膊,嗷嗷大喊:“啊!阿奶!你给我把衣裳拿回来啊!” 秋老太太被声音震得蹙眉,这才扭头搭理他:“为啥拿回来,这衣裳本来就是给浔哥儿的。” 第84章 关心? 秋老太太一笑:“试试大小嘛。” 赵大虎脑子嗡的一声,明白过来了,是他被骗了! “阿奶,你个大骗子,你把鞋底子和菊花还给我!” “还?我又没和你借,那不是你自己拿过来说要孝敬阿奶吗?”随后,秋老太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你不会是想得衣裳,才假装孝顺吧?” 赵大虎还没说话,秋老太太便伤心的拍大腿哭嚎起来:“亏得我这些日子还以为你们一家子真心改过,要孝敬我这个长辈,没想到是图我缝的衣服,我这颗心啊,要让你们一家人伤透了呀……” 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有人道:“大虎啊,你之前可是大声说了,东西是孝顺你阿奶的,我们可都听见了。” “可不么,现在要回去,可不厚道,不是好孩子了啊。” 赵大虎气的胸腔起起伏,他觉得不是这样的,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憋得脸通红。 干脆耍起赖:“你是我阿奶,怎么给外人做衣裳。现在就把衣裳给我,不然我长大,绝对不会给阿奶养老!” 爹娘总把让他养老挂在嘴边,他不给阿奶养老,阿奶肯定会害怕! 秋老太太毫不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孩子果然没定力,这就暴露本性了? “我养!” 秋嘉禾气鼓鼓的站出来,小身板气势汹汹的挡在阿奶身前:“阿奶不用你养,我以后会养好阿奶的!” 白浔默默出声:“我也能养。” 赵大虎自以为厉害的绝招就这么被俩人给破了,气的眼泪直接唰唰掉,坐在地上大声哭嚎起来。 “呜呜呜呜,你们欺负人!” 王氏一直盯着这边的动静,见状,赶紧小跑过来扶起地上的儿子哄:“大虎不哭,娘来了啊~” 赵大虎哭的更凶了,王氏扭头蹙眉,语气谴责:“娘!大虎辛辛苦苦照顾你这么多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您当奶还耍他,未免太过分了!” 秋老太太却不在意脸皮,她大声道:“给我拿点东西就扯上功劳苦劳了?你的意思是,老娘从前伺候孙子拉屎拉尿,穿衣吃饭,生病喂药,哪样没做过?给他养这么大,他孝顺我两天不应当?” 这么多人看着,王氏自然不能承认,她深吸一口气,眼眸微转,语气软了下来:“娘,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孩子孝顺您,是应该的,只是,就算您和十六过,惦记十六这边孩子,我理解,但大虎也是您亲孙子啊!” 说着,王氏把哭的脏兮兮的大虎拉到身前:“您看看您孙子如今穿的多破,家里也没衣裳了,您得一碗水端平不是?” “这样,您再给大虎做一身,这件衣裳的事,我们就不和您计较了。” 当长辈的哪个不忌讳自己被人说偏心。 王氏自以为捏到了婆婆的命门。 秋老太太都气笑了:“我又不当家了,端什么水?老太太我这辈子拉扯三儿一女,让他们成家,这就够了!” “至于孙辈缺衣裳穿,该你这个当娘的操心了,你不是成天刺绣吗?你咋不给孩子缝衣服?” “家里就那一小块布,还让您用去做鞋了,我哪有布?” 旁边,钱老太太盘腿儿坐地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出声了:“家里没布?你家车上,两大包都是你衣裳,不知道拆了给孩子做一身?!” 逃荒这么久,对各家行李,只要不是藏得深的,大伙心里都有点印象。 春婶子也憋坏了,立马道:“可不是,自个穿的齐齐整整,却不管孩子?成天指望老人,没出息的……” 她们话越说越难听。 王氏气的脸通红,偏生又没法反驳,拉着儿子,母子俩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 一回去,就和赵有才委屈的吐槽起来。 “夫君,娘真是铁石心肠,亏得我以为她想明白了,要给大虎做衣裳,结果竟然是耍他玩的,还骗了咱家菊花和鞋底子,咱们大虎这么多天白讨好她了!” 王氏越说越埋怨:“谁家婆婆不心疼孙子,怎么就咱家婆婆这个样子……” 赵有才沉默的听她说完,阴沉着脸安慰:“我娘自私,你受委屈了。” 王氏说够了,闻言,长叹一口气。 夫君何尝不是和她一样身不由己呢? 她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又生一计:“夫君,讨好不行,那卖惨呢?” 赵有才来了几分兴致:“怎么个卖惨?” 王氏一脸兴奋的凑过去,在男人耳畔说了两句,只见赵有才听完,双眼都亮了。 篝火旁,两口子兴致勃勃的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晚饭后,大伙就都席地而躺,早早休息了。 累了一天,大伙睡眠质量相当不错,失眠什么的,更是不存在,倒头就睡着了,周围都是起起伏伏的深睡呼吸声以及打呼声。 黑夜里,唯有少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白浔躺在草席上,清瘦的长指时不时摸摸身上的衣裳。 粗糙的质感从指尖传来。 这是他穿的材质最差的,可这是阿奶缝的,不是成衣铺买的,也不是丫鬟做的。 成衣铺买要花钱,丫鬟做也要给丫鬟月钱,但他什么都没给阿奶,阿奶为什么给他做衣裳? 少年翻来覆去的琢磨,然后想到什么。 阿奶这是关心他吗? 就像和继母总亲自给继弟做衣裳一样? 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把他思绪拉回。 秋嘉禾蹑手蹑脚爬起来,困得迷迷瞪瞪的,还不忘谨慎的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看她。 见大伙睡得正沉,她小手拍拍爹。 秋十六一下也起来了。 黑暗中,父女俩一对视,默契的悄声朝着林子里走。 白浔一动不动,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 他有些奇怪,这大半夜的,父女俩人不睡觉干啥去? 脑中不自觉想到那些连他都没吃过的菜……少年到底是没跟过去。 秋嘉禾自然是进空间啦。 空间内依旧是一片银河,璀璨耀眼,小丫头目光却径直落在黑土地上。 是一个黄色的果子。 这次的果子比之前小了一点,但也有秋嘉禾脑瓜大小,散发着甜香。 小丫头舔舔嘴,颠颠跑过去,小手熟练触碰到果子。 果子掉落,枝叶枯萎消失。 【叮,检测小农人收获巨形黄桃,获得收获奖励——随机打开直播间。】 第85章 开通弹幕功能 桃子?!她知道桃子!那可是有钱人家过寿时才能吃得起的水果! 天空浮现方框。 出现在方框里的是一个眉目温柔的少年,他穿着一身浅棕色汉服,细长的脖颈间挂着黑玉珠串。 秋嘉禾满意点头,不错,这个哥哥知道好好穿衣裳。 衣裳款式还很新奇好看。 他声音温柔:“欢迎大家来到小鱼的5555弘扬传统文化之——陶土制作直播间。” “今日,鱼教诸位如何手制土质大喇叭、以及古法锅碗瓢盆的烧制……” 与此同时,空间那道冰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叮——检测小农人已累积收获四次,解锁开通弹幕功能。】 “弹幕?那是什么?” 【弹幕即为屏幕上飘过的字,小农人发送弹幕,可与主播进行沟通。】 能和温柔哥哥说话! 秋嘉禾激动的小脸红红:“我要和哥哥说话!” 【使用弹幕功能——检测小农人为幼童,自动开启儿童模式,语音自动转文字弹幕。】 温柔主播正嘴角噙笑,浏览弹幕。 [玛卡巴子:别人朝我扔泥巴,我拿泥巴做喇叭!] [昏花秋月:楼上单押!建议立刻出道进击rap界!] 弹幕聊得开心,此时此刻,秋嘉禾想识字的心达到了顶峰! 因为,她几乎一个字都看不懂。 但不影响她和主播打招呼。 小鱼向来喜欢先看一会儿弹幕,这群网友们各个有梗,很好玩。 突然,诸多玩梗的弹幕里出现了一个认真且奇特的弹幕。 [小农人886:主播公子夜安!小女姓秋名嘉禾,芳龄六岁,不知公子贵姓何名?今年岁几何?] 弹幕沉寂了一瞬,然后疯狂刷了起来,一成片的哈哈哈。 [无名之辈:谁家古风小孩跑出来了?] [春水:主播也是个古风小生,你俩能玩到一起去。] 小鱼果然笑了。 他暂停弹幕播放,一脸认真的回复她:“小禾妹妹,可称呼主播小鱼,小鱼今年正是而立之年。” 小丫头本来还郁闷不识字,没想到,主播真的会回复她! 她纳闷:“而立之年是多少岁?” 【叮——转文字中。】 与此同时,弹幕上多出一个颜色发红,和其他白色字不一样,被圆圈圈住的弹幕。 而这个弹幕,在她说上一句话时也出现了,她敏锐察觉到什么:“这是我发出去的弹幕吗?为什么颜色不一样。” 【是,小农人弹幕颜色仅在己方展现不同,用以区分,成为主播晋级可改变对外弹幕颜色……】 另一边,小鱼已经笑着回复她:“常言道,三十而立。” 秋嘉禾已经隐约知道弹幕怎么用了。 [小农人886:所以您是三十岁!可小鱼哥哥看起来像十几岁!] 谁会不喜欢被夸年轻呢? 小鱼温柔一笑:“多谢夸奖,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秋嘉禾想到什么。 [小农人886:小鱼哥哥,你认不认识救救我吧逃生直播间的小哥哥?他之前被坏人绑起来了,现在怎样了?逃出去了吗?] 小鱼一愣:“什么是救救我吧?” 小丫头挠头,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小农人886:就像小鱼哥哥的是,呜呜呜呜传统文化直播间。] 弹幕笑疯了。 不过也有能理解她脑回路的。 [我爱吃饭:小丫头说的是直播间编号5555,和9958逃生直播间的主播弯刀吧。] 小鱼了然:“你说的是不是直播兽口逃生的主播?” [小农人886:没错没错!] 小鱼轻笑,他该怎么和小丫头解释,那些都是用来吓唬观众的。 不能说,说了岂不是砸人饭碗。 “放心,他没事。” [小农人886:那就好!小鱼哥哥,你也要小心哦!直播间里有坏人!别把你也抓起来啦!] 小丫头的语气格外认真。 小鱼被她的语气萌到了,心里痒痒的,配合她:“好、好,我会小心的。” 弹幕此刻一片哈哈哈。 [盒盒: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直播间?] [小鱼最大粉丝:主播听见没,小心被我们这些坏人抓起来。] [派蒙分蒙:我感觉这小孩好好玩啊!一直一本正经的说傻话……] 小鱼嘴角噙笑,看了眼时间,和小丫头告别后,关闭查看弹幕功能:“好了,今天的对话环节就到这里了,我该教大家制作陶器了。” 说着,少年出现在桌前,台上有许多椭圆形泥巴,还有很多小丫头看不懂的工具。 “介绍一下,这个是工作台、用于手转盘……” 秋嘉禾聚精会神的学起来,嘴里跟着嘀咕:“砂纸、刷子、黏土……” 一认真学起来,时间就过的飞快。 很快,直播结束。 秋嘉禾学的意犹未尽,小手捏了捏,她有点想试试。 感觉捏陶土罐好好玩,尤其是陶土大喇叭,要是做出来,那她讲话声音就可以变得很大! 小丫头鼻子动了动,嗅到黄桃香气,也不纠结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新种子种上,然后把黄桃拿出去和爹一起吃! 秋十六正在外面蹲守着呢,黑夜里,男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下一秒就见闺女抱着老大一个黄色果子出来。 黑夜里,小丫头一脸兴奋压低声音:“爹!黄桃!” “桃?这么大!”秋十六瞌睡都醒了,他稀罕的摸了摸黄桃,拿起来和闺女脑瓜比划了一下。 这老大黄桃,比她闺女脑瓜子都大一圈。 这次,秋十六父女俩长记性了,来的时候就拿了菜板、盆、刀。 他直接把黄桃放到菜板上,中间一刀下去对半切,惊奇的发现,里面没有桃核,全是桃肉。 桃香扑鼻,秋十六干脆切了一半黄桃粗片放盆里,还不忘拿盖子盖好,另一半让闺女放回空间里。 秋嘉禾放完,回来,父女俩正准备回去睡觉,小丫头小脸突然凝重:“爹,这次口供可得对好!” 万不能再出现上次那样口供不齐的事情了。 秋十六慎重点头:“嗯,还是我闺女谨慎!” 父女俩又嘀嘀咕咕的串通好一个听起来很完美的口供,然后高高兴兴回去睡觉了。 俩人才躺下没多久,便进入梦乡。 身旁的少年默默翻了个身,也渐渐睡着。 翌日一早,赵家队伍里,小张氏捂着肚子坐草席上哀嚎:“哎哟,当家的,我肚子好疼,好疼啊……” 大伙本以为是赵家又闹幺蛾子,看过去,发现小张氏脸色惨白。 第86章 爹,他不一样 他有些为难,去找王大山:“王大哥,我媳妇肚子疼,她肚子里还怀着我孩子呢,情况紧急,你能不能把板车给我媳妇躺躺!” 王大山养了几天,伤口也好不少,立马就硬撑着起身:“没事,我不坐车了。” 他起来后,赵有德赶紧小心的把捂着肚子疼的直哭的媳妇扶上板车。 做完这些,他却下意识紧张的看向秋十六——他上次说了,再发现他们搞小动作,就把他们赶出去! 不远处,秋十六也正看着这边,他也没说啥,扭过头继续吃干粮,小张氏看着不像装的,总不能真让小张氏孩子没了吧。 赵有德下意识松口气。 然后就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怕了秋十六似的,男人顿时垮着脸,很不高兴。 嘀嘀咕咕的骂了两句:“神经,看什么看,谁会怕你……” 等一家子吃完干粮,秋十六才拿出掰好黄桃放到中间。 “来,尝尝。” 说完,父女俩先迫不及待的拿一块放入嘴里。 入口便能感受到浓烈的黄桃香,咬下一口又甜又脆,汁水饱满,直击味蕾。 父女俩一边吃,一边眼巴巴的看着秋老太太,他们已经准备好措辞了,就等着秋老太太问。 结果,老太太吃一个接一个的吃,根本没有要问的意思。 秋老太太现在已经不想探究这父女俩从哪来的吃的,好吃就行。 一家子吃了不少,就这样,盆里还剩下一小半,实在是吃不下了。 秋老太太摸着吃饱的肚子:“还剩这么多,别放坏了,要不剩下的晒成干?你们喜欢吃果脯吗?” 秋嘉禾点头:“听奶奶的!” 感觉黄桃干应该也很好吃! 白浔没说话,他吃了不少黄桃,此刻只感觉眼睛很疼很疼,仿佛有人拿刀在他眼睛里不停挖搅似的。 迟迟没听到白浔的回答,祖孙俩齐齐看过去,只见少年一动不动的捂着眼睛,整个人都在小幅度发抖。 上次少年状态不对的时候,是要发狂杀人! 秋嘉禾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伸出小手要捏他鼻子:“哥哥,你快捂着点……” 话还没说完,白浔直挺挺的朝着小丫头倒来。 秋嘉禾下意识伸手去接,下一刻,少年的身子被一双更快的大手托住。 秋十六拖着少年把他慢慢放地上,松了口气,这臭小子,差点砸着他闺女。 “他咋回事,咋又犯病了?” 莫非是王知韵又虐待动物? 边说,他下意识看向王家队伍,结果,王知韵正好好待在自家队伍里。 秋老太太神情担忧:“不知道,看这样,一时半刻醒不来,把板车先给浔哥儿躺吧。” 小周氏身子已经养好了大半,这两天都很少坐车了。 秋十六点点头,给人扛到板车上,同时道:“那个巾帕呢?给他戴上,还得拿绳子绑起来,待会儿发疯就糟了。” 祖孙俩忙活起来。 秋嘉禾给少年系上巾帕。 秋老太太拿着绳子用以往捆猪仔时用的手法,把少年双手、双脚分别绑在一起。 就这样放到板车上出发了。 白浔再醒来时,眼睛还残留微弱的痛感,而眼前,似乎已经能感受到模糊的光线,眼前不再是一片虚无的黑! 少年还来不及欣喜,刚想伸手摸,下一秒,就感觉全身被什么东西束缚住,整个人气势陡然变得凌厉。 “唰”的一下,绳子瞬间四分五裂崩开,少年立马从板车上下来。 给秋十六吓得往后挪了好几步,赶紧道:“白浔,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啊,我手里拿刀呢,你要是乱来,我不介意大义灭亲!” 天杀的,那帕巾怎么不好使呢? 秋十六话是这么说,眼神却四处扫描,已经预备好了逃跑路线,只要发现不对,待会儿拽上干娘和闺女就跑…… 白浔听见他的声音,这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晕过去了,秋叔怕他发疯。 他周身气势又恢复如常:“秋叔,我没犯病。” “没犯病你小子搞这么吓人!”秋十六拍拍胸口,看到四分五裂的绳子,又心疼了:“你这败家孩子,醒了不说一声,看这绳子断的,没法用了,记你账上,以后有钱还我十两银子。” 下一秒,秋老太太便拍了秋十六后背一下,对白浔道:“别听他瞎说,一根绳子而已,赔什么赔。” 秋十六立马为自个发声:“干娘,我那就是逗小孩说着玩的!” 一家人说说闹闹,心中也都松了口气。 白浔在一旁默默赶路,缓缓朝前伸手,仿佛能摸到眼中模糊的光线,他遮挡住眼睛,光线也随之变暗。 少年心情复杂。 他的眼睛会好吗? 他曾多次在梦中梦见过往种种,原以为,此后大半生,都会在虚无中度过。 又怕眼前微弱的光线,只是昙花一现,到最后空欢喜一扬。 可眼前的一切又太过真实,白浔恍惚,多亏了秋家拿出的那些菜,南瓜、青椒、柿子、黄桃…… “哥哥!” 一声活泼清脆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 秋嘉禾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眼中担忧,小心问道:“你不开心吗?” 少年心中一暖,对她轻笑一声:“我没事。” 心绪也随之宁静下来。 且走且看吧,眼下已是最糟,日后只会更好。 少年唇色偏红,随意的勾唇一笑,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和他平日里清冷气质格外反差。 秋嘉禾直接看愣了。 呆呆的傻笑开口:“哥哥……哥哥真好看!” 秋十六刚和干娘辩驳完,转头就看闺女对着少年傻笑犯花痴,当即黑了脸:“禾儿!爹和你说,男子长得好的,除了你爹我,别人都没好心眼子,你不能被外表迷惑,知道不?” “你白浔哥哥看着好看,实则杀人不眨眼!” 秋嘉禾大眼睛看着爹。 “爹说得对。” 秋十六放下心来。 下一刻,小丫头扭头看向白浔,再次露出傻笑。 “但是,爹,哥哥和他们不一样,而且,哥哥只杀坏人,不杀好人,他有好心眼子。” 第87章 我是聪明鸟 他不服:“这臭小子凭什么不一样?爹是男人,最懂男人心思,他……哎哟!” 秋老太太瞪他:“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别乱教孩子。” “俩人都是孩子呢,能懂啥。” 秋十六不敢说了,只能拿眼刀愤慨的瞪白浔。 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白浔,你去车左边走去,反正不管走哪儿,都不准挨我闺女。” 白浔摸摸鼻子,照做。 于是,一大一小中间隔了个板车。 板车后面是时不时便要警惕盯着两人的秋十六。 但这防备用处不大,毕竟逃荒,哪有那么好条件搞男女大防? 秋嘉禾两只小手小心的捧着书,时不时扯着嗓子问白浔。 “哥哥,凤鸣在竹,下一句怎么念呀?” 不等白浔回答,后方传来一道迫切的女童声:“下一句是白驹食扬,化被草木……” 不远处,王知韵大声摇头晃脑背诵了好长一段千字文。 见秋嘉禾看自己,她背的也越来越大声,颇有几分攀比之意。 秋嘉禾无语,把头扭过去,不搭理她。 王知韵不满,立马大声嘲笑她:“秋嘉禾!你怎么不说话了?怎么连千字文都不会背!我爹可是早早就给我请过夫子的,你爹不会没给你请夫子吧!” 她越说越得意,自己可算扳回一局。 结果,秋嘉禾回头看她,一脸认真道:“常言道,笨鸟先飞,你爹知道你笨,所以让你先飞一段时间,我是聪明鸟,我很快就能超过你。” 说完就扭头背自己的。 给王知韵气哭了,一边在丫鬟背上挥手哇哇叫。 “秋嘉禾,你别胡说,我才不笨呢!” 安氏赶紧上前抱着闺女,心疼哄:“韵儿不哭,别听她瞎说,我们韵儿聪明着呢。” 她瞥向秋嘉禾,故意提高音调:“别人都是知耻而后勇,不像某些大言不惭的,比不过别人,还反以为荣,这种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韵儿同她计较什么?” 任凭娘俩怎么说,小丫头头都不带抬一下。 看那架势,好像真是要读书认字超过王知韵似的。 这些日子接连不断的赶路,他们脚底板从最初的又疼又肿,到现在疼的麻木,似乎已经适应了。 唯独让人难受的,是这天气越来越热。 晒得人直冒汗,浑身黏腻腻的,心里也烦。 秋嘉禾坐在板车上,小脑瓜上也汗涔涔的,她一边背书,一边抖搂身上的衣服。 有风顺着衣服空隙钻进来,带来阵阵凉爽气息。 耳畔突然传来年轻妇人蛮横的声音。 “老太太,你跟我走一趟。” 小丫头拧眉抬头,谁这么不客气? 是范云云。 范家唯一的小女儿,也是赵有德的媳妇,年轻妇人眉尾上扬,身形娇小,双手叉着腰,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秋老太太看着她,嗤笑一声:“你让走就走?连声娘都不叫?” 范云云脸上闪过不耐,老太太事儿多,不情愿的叫了声:“娘,有德病倒了,是之前被流民抢劫的时候受的伤,这两天天气热,伤口都化脓了,人也发热,都不清醒了,你过去照顾一下。” 秋老太太一听这情况,心中下意识一紧,当即就要从板车上站起来。 这是这些年当娘的本能反应,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又安心坐了回去。 “他受伤,关我什么事?老三是为了护着你们范家受的伤,范家不管他?” 范云云眉头一拧:“你这话说的,我爹和哥哥们都有事要做,哪有空照顾他,那是你亲儿子,你不管就是害他命,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秋老太太笑了。 “成,那我就去看看。” 范家那帮人都不是好人,秋十六眉头一拧,不放心,跟上她:“干娘,我和你一起去。” 秋老太太点头,娘俩跟着范云云来到队伍后面。 赵家牛车上,赵有德正满脸通红的躺在板车上。 他头上、胳膊上、腿上,似乎还多了好几处纱布,纱布上,暗红色干涸的血渍混合着新渗的鲜血,颇为渗人。 男人眼神迷蒙,意识不清的喊着什么,随着两人凑近才渐渐听清。 “娘、娘……” 这副模样,让秋老太太恍惚。 小时候老三发热,也是这样,躺在床上依赖的喊着她娘,可如今……物是人非,一切到底是不一样了。 范屠户就在一旁赶牛车,他露出和善的笑容:“亲家母啊,你也看到了,有德如今需要你这个当娘的照顾,不妨您就留下照顾老三,我们也不白让你受累,我们管饭,管饱。” 听着是不错。 但秋老太太却着冷脸:“嫁出去儿子泼出去的水,让我照顾什么?” 她双手叉腰,反过来质问:“我儿子入赘前,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能干小伙,这才跟了你家多久,又给人当护卫又打架,为你家打生打死,落得一身伤,你们范家不管?你范家就这么对赘婿的?” 面对夺命几连问,范屠户表情不变,依旧笑呵呵的:“他既然赘进了我们家,我们自然是把有德当亲儿子,但眼下有德不是想您了吗?” “亲家母,你看,我们这不就立刻把您请过来了吗?” 秋老太太才不顺着他的话走:“那肯定也是你们没照顾好,不然他能想家?” 说着,直接伸手去拉虚弱的赵有德,秋老太太大声嚷嚷:“有德,来,起来说话,你要是受了委屈,就跟娘说!” 随便说,说了她也不给做主。 赵有德都被拽懵了,嘴唇动了动,看向岳父。 让他说啥啊? 不是说好装难受喊娘就行吗? 岳父本来就只想把娘骗过来,让秋十六有个忌惮罢了。 偏生秋十六也来凑热闹,他声音更大,几乎是喊着说的:“三哥,你别怕,我和娘都在这呢,在范家受了什么委屈,你尽管说,就算你当初流民袭村不管娘跑了,以前还驾牛车撞娘,前天还想引流民抢俺们,娘也不会跟你记仇,毕竟你们是亲母子嘛!” 第88章 断桥 秋老太太脑瓜子转的也快,顺着道:“对,误会,我就说我么!老娘费心思一手养大的儿子不会这么对我!” 说着,她拉着赵有德的衣领,神情着急又担忧:“有德,你说,你是不是被人逼得?谁逼你,是不是范家逼你这么做的!?” 一边说,一边晃悠他。 说是的话,范家人不会让他好过,说不是,那没良心的人岂不就是他了? 这个问题,赵有德不敢回答。 男人眼白一翻,干脆直接装晕过去。 秋老太太见状,立马就把人放下,摆手大声招呼:“儿媳妇诶!你男人晕过去了,你抓紧伺候吧,等有德醒了,还想娘的话,我再过来。” 小崽子,还治不了他了? 秋老太太捂着胸口,仿佛担心不已似的,缓缓往回走。 秋十六直接上前扶着干娘。 大伙都看着这这边,一路上,秋老太太捶胸顿足的阴阳:“哎呀,这男人赘错媳妇,一辈子就都毁了呀,我苦命的老三啊,怎么就赘到这种不把他当人的人家了呢!” 她走的很慢,声音却很大。 不管前后队伍,都听得清清楚楚,大伙神情唏嘘,时不时看向范屠户一家子,然后扭头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无非是些范家人太过分,这么虐待赘婿的话。 范屠户阴沉着脸,简直百口莫辩。 他一个大男人,拉不下脸来和秋老太太一样哭嚎。 看了躺在板车上的男人,忍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 这个废物,当初秋老太太问的时候就该直接替他们范家辩白,他却选择装晕,一点用都没有。 这份眼神凌迟并没有持续多久。 队伍走了没一会儿,钱串子带着几个汉子慌乱的跑了回来。 “十六,不好了,前面的路没了,大桥被水淹了,过不去!” 这话一出,大伙心顿时就乱了,泄了气。 “过不去咋整?绕路?” “好不容易走过来,还得往回走……” 秋十六眉头微蹙,冷静决定:“大伙别着急,咱们先去看看再说!” 大伙虽然心里难受,却也都听话,毕竟来都来了,那就去看看。 队伍继续往前,能看到不少步履缓慢,往回走的流民,他们神情麻木绝望,亦或是痛苦。 看的大伙心情沉重了几分。 没走多远,他们便瞧见了钱串子所说的地方。 前方是一条大河,河岸两侧该连接一处拱桥,但如今,拱桥从桥头直接塌了,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河流,河道极宽,奔腾河水顺流而下。 秋十六随手从岸边捡起一块石头丢下去,‘噗通’沉闷的一声落水,半天不见水花。 少年微微侧耳听声:“这里应该是封丘河,上游河东郡起至北海数千里,往下阔有百里,日出日落,水流也随之时缓时慢,但水深深不可测。” 他猜出了秋十六的想法:“总之……想从这里趟河过去,不可能。” 这话也熄灭了大家伙心里的想法。 马石头愁的直挠脑瓜:“那咋整啊?” 这话一出,大伙动用起了许久不转动的脑子开始想招。 王大山愁眉苦脸:“那咱们绕路吧。” 话才说完,就被秋十六否决了:“不成,山里有狼,太危险了。” 马二狗挠头:“能不能游过去?不过许多人不会水,还有粮食咋办?“ 马石头手指断桥,振振有词:“依我看,咱们搭个人桥……” 秋十六:…… 他还是不听这兄弟俩胡诌了。 找到靠谱些的里正老头,俩人商量起了解决办法。 毫无头绪,秋十六只能先排除:“首先就得排除跳过去,搭人桥,绕路走山路,都不行。” 这样一排除,他思路倒是清晰了许多:“那就只有一条路,做木筏,趁着水流弱的时候过去。” 里正老头点头。 走到现在,他们已经没了退路,后面是流民,回去是自找死路。 片刻后,秋十六走到人堆里:“大伙别慌,有法子过去,咱们在这附近耽误两三天,做木筏,乘筏过去!” “所以,这几日大伙的任务就是砍树,做木筏!” 大伙早就习惯性听从秋十六的话,闻言,纷纷应声。 王大山配合:“我家有斧头!” “这话说得,谁家没斧头?”钱串子笑一声。 还真有人默默举起了手,马二狗弱弱道:“我、我家没有。” “没事,婶子家里有五把,借你们家一把。” 大伙讨论的正热火朝天,范屠户等人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你们要乘船过?但做木筏未免太耽误时间了,大伙粮食都不多了,在这耽误太久,不是浪费粮食吗?” 范屠户笑呵呵看向大伙:“依我看,不如咱们结伴进山绕路过去,两队一起走,这么多人呢,不用担心狼会来。” 这一路范家有多不讲道理,大伙可全都看在眼里,才没人信他的话,这人忽然来劝他们,保准没安好心。 “要走你们自己走。” “对,我们都听十六的。” 范屠户又看向秋十六,不等他开口,后者直接把头扭过去:“来,大伙就地休息一会儿,然后准备做木筏!” 这是变相拒绝了范屠户。 范屠户脸色不大好,但心知秋十六主意已定,这才不再劝,转头带着县城队伍绕路走山路,临走前还不忘念叨:“也罢,既然人家不领情,那咱们就先走吧,哎,也不知非要留在此地浪费粮食作甚。” 他身旁,范彪看他们一眼,冷哼一声,故意大声接话:“还不是领头的脑子有问题,爹,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咱走吧。” 大伙自然听得出来这父子俩是在阴阳他们,纷纷怒目而视。 说谁是该死的鬼呢? 范屠户却带着儿子加速进林子了。 现在他们队伍看着和气,他提这么一嘴,说者有意听者无心,但日后粮食不够了,出了问题,难免下意识想起这茬。 他就是想走之前故意恶心一把秋十六。 第89章 摘菌子 之前虽然骂范家不要脸,但这身后乍然空旷,王地主一家子还有点不适应呢。 但是王地主也没跟着走山路。 不止秋十六担心狼群,他更怕,当初就是他闺女亲手弄死的小狼崽子。 他四处瞧了瞧,指着一处地方,吩咐:“在那原地驻扎。” 下人们立刻照做。 那位置就距离大河村村民们不远不近的,让人想说都没法。 他也要安排下人们去砍树,坐木筏!他家还得做大木筏,不然载不动车。 钱串子一边干活,一边吐槽:“这王地主脸皮可真厚。” 朱全手持斧头点头认同:“嗯,跟狗皮膏药一样。” 秋十六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可没空管王地主,接下来要忙活的事儿可多着呢。 “接下来,咱大伙分工干活,老人和孩子,五个人一组,不能走远,就在附近山脚捡柴,找野菌!” “妇人也得出来一半人和汉子们一起砍树,做木筏,都得干重活!” “其他人就负责守粮,做饭,看各家谁家需要帮忙,搭把手……” 秋十六先大致划分了一下任务,保证每个人都有活计。 老人小孩的领队,自然是里正老头带队。 妇人领队,秋十六选的春婶子,春婶子向来干活爽利,不矫情,脾气也厉害,适合当领队。 至于砍树的汉子们,都听钱串子指挥。 具体谁和谁分组,秋十六让这些小领队去分,有分不明白的,再来找他。 总不能事事都得他亲自决定,那他得累死。 秋嘉禾和白浔、马三狗、姚月兰、秋老太太一组找野菌啥的。 一踏进林子,潮湿泥土腥气夹杂闷热气息迎面而来,林中树木花草大多枯黄,但小丫头心情却很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兴奋的左顾右盼,专盯着松林、以及枯叶下面翻找。 阿奶和村里的婶婶们说过,下雨后,这些地方最容易长菌子。 小丫头翻开枯叶,下面什么都没有。 枯叶上湿乎乎的雨水泥土混合,抓的小手也沾了土,她也不嫌弃,继续兴奋的翻找。 旁边,除了白浔之外,几人都是找蘑菇的老手了,熟练的翻翻找找。 姚月兰在一棵松针树下翻土,突然,惊喜出声:“大伙快来,这有一大片菌子!” 几人纷纷围过来。 距离上一扬大雨过后,已经有两三日了,足够这些菌子长大,因此,这一片大部分都是成熟的大蘑菇。 一个个圆圆的,褐色伞盖白色菌柄的大小不一蘑菇就在树下静待采摘。 大伙二话不说就开始摘。 秋老太太惊喜道:“这是松茸,月兰运气真不错。” 姚月兰摘下一朵蘑菇放进身后背篓,腼腆一笑:“主要还是因为刚下过雨,蘑菇多嘛。” 小丫头埋头苦摘,小手邦邦拍拍柔软的蘑菇伞盖,然后才抓住蘑菇底部使劲扭,一声闷响过后,一朵完整的蘑菇顺利到手! 她立马就道:“阿奶,看我摘得蘑菇好不好!” 林中,女娃举着蘑菇笑颜明亮,秋老太太笑道:“好、好,我孙女就是厉害。” 秋嘉禾美滋滋继续摘:“阿奶,我是不是最厉害的小孩。” “当然不是。”不远处,同样蹲地摘蘑菇的马三狗举起三朵蘑菇,嫌弃她:“我都摘了三个了,你才摘一个,哪里厉害了?” 小丫头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击的,小手加快速度:“我马上就超过你!” 马三狗也不遑多让,他也铆足了劲采,还能被一个小丫头超过去了? 旁边,大人无奈发笑,这俩孩子……幼稚。 雨后的蘑菇属实是多,一长就是一大片。 附近这一片,地势高,雨后长蘑菇也没被冲走,而且长了不少,几人又地毯式搜索,一朵蘑菇也不放过,把附近这一片几乎都薅的光溜溜的。 他们后背的背篓几乎都要装满、褐色的牛肝菌、白色的鸡枞菌、黄色雁鹅菌,各色的蘑菇堆积到一起,收获颇丰。 顺带着连柴火也捡了不少,他们手持柴火,后背蘑菇,一伙人高高兴兴的下了山。 同样还有不少背着蘑菇、手抱柴火的老人和小孩们下山。 里正吆喝:“大伙把蘑菇都堆到一起,挑一挑,洗一洗。” 都逃荒了,其实大伙也没那么讲究,这一步主要是得找一找,看里面有没有毒蘑菇,不然待会儿煮出一锅毒汤来,一锅喝倒一村人,那就不好了。 几个专门被春婶子安排做杂活,做大锅饭的妇人立马就动起来了,吴婶子端着水盆,小周氏手持菜刀,五六个妇人围坐一起,清洗的同时,认真挑选有没有毒蘑菇。 这些妇人动作很麻利,很快便挑选出了一大堆蘑菇放到一旁,接下来便是做蘑菇汤了。 小周氏专门负责蘑菇切块儿,刘婶子将切块的蘑菇一盆盆倒入烧沸开水的锅里,煮开后加入盐块调味。 这些蘑菇本身就自带鲜味儿,即便没有复杂的香料,很快也还是有菌菇浓香味冒出来。 大伙肚子正饿的咕咕叫,又是赶路又是干活,闻的是直咽口水。 秋十六干脆吆喝:“来来,大伙休息休息,先吃饭!” 午饭自然是大锅蘑菇汤。 大伙排队去打汤,每人至少能分到一小碗的蘑菇,不过因为水放的多,汤倒是管够,就是味道有些许寡淡。 但对于嘴巴里都快淡出鸟来说的大伙,这汤格外鲜亮。 虽然是多种菌菇炖的,但味道出奇的鲜,且别有一番风味。 这一顿,大伙全都吃饱喝足了。 但饭后,大人们却没有歇着。只是擦擦嘴,拖起疲惫的身子,继续拎起斧头去林子里乒乓的开始砍树。 做饭的妇人们也没闲着,同样提起斧头走进林中,跟着他们一起干体力活。 秋嘉禾左看看,右看看,一脸凝重。 她身为小孩带头的,当然也不能闲着。 于是,她拿了水,小手又扒拉了一堆泥土,把水倒在泥土上,小手就这么直接揉了上去。 揉了满手湿乎乎的泥巴。 第90章 玩泥巴 白浔听见水声时只是怀疑小丫头在玩泥,但是不确定,听她这么一说,立马便确定了。 少年好看的眉头微蹙,有些嫌弃,但还是给她铲了不少土堆过去,不等小丫头开口让他一起和泥巴,他就道:“我不玩泥巴。” “哥哥!我这不是玩,你帮帮我嘛~” “不。” 想都别想。 秋嘉禾叫的更腻人了:“哥哥~哥哥~你最好啦!” 小丫头的声音如魔音贯耳,白浔还是头一次应对这种扬面,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说不上来,但生怕小丫头叫的更腻,他只好咬牙:“帮你,帮你,别说了。” “嘿嘿,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秋嘉禾立马大气拍拍身旁的地面:“来,坐,咱俩一起揉!” 有了白浔的加入,很快便揉好了一大堆泥巴。 本以为这就完事了,结果白浔刚洗掉满手的泥巴回来,小丫头立马道:“哥哥,你再帮我挖个坑。” “嗯。” 和泥巴都做了,还差别的吗?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山脚下,小丫头拿树枝在地上划出来长方形的图案:“哥哥,你就沿着我这个图案挖,挖半米。” 少年立马拿铁锹挖了起来,同时问:“你要做窑炉?” “你怎么知道!”秋嘉禾小脸吃惊,原本还想保密,等喇叭做出来,给大伙个惊喜呢。 白浔:……又是和泥又是挖坑的,很难猜吗? 虽不知小丫头又从哪儿看的法子,但白浔还是配合着她,挖了火道、窑膛,俩人还一起研究着在顶部留烟孔。 忙活了约莫得有一个时辰,窑炉才建好。 小丫头一点也不累,又兴致冲冲的拉起白浔到刚才的泥堆旁:“我们来捏喇叭。” 没错,她要给爹做一个土质大喇叭,这样,爹爹以后喊话就不费嗓子啦! 白浔婉拒了,他看不见,不好干太细的活,秋嘉禾也不在意,想了想:“那哥哥可不可以帮我捡柴火回来,越多越好!” 这倒是没问题。 秋嘉禾小手抓起一把湿泥土捏了捏,嗯,干湿混合的正好,捏起来也不会塌掉。 河岸边,小丫头坐在板凳上,认真垂头捏土,很快便捏出一个喇叭的大致形状,然后用树枝,木刮板等工具,仔细雕刻内里凹槽。 白浔就在附近山脚捡柴,时不时抱回一捆柴回来,没一会儿便在小丫头身边堆积了一堆柴火。 秋嘉禾也捏好了喇叭! 她小手捧着一个曲线完美的泥喇叭,小心翼翼的捧着往窑炉那边走,仔细看,喇叭上还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禾和浔字。 嗯,这是她和哥哥一起做的,当有哥哥一份署名。 爹爹肯定会很喜欢的! 小丫头将喇叭放进窑炉,俩人又把柴火一股脑塞进火道,用火折子点燃柴火,没一会儿,便有滚滚浓烟冒出,俩人又手忙脚乱的拿泥巴封炉。 片刻后,一大一小脸上黑漆漆的回来了。 秋老太太刚忙活完回来歇息一会儿,见两人这样,又是笑又是嫌弃的拿沾湿了水的巾帕给他俩擦。 脸上被擦的湿乎乎的,伴随着秋老太太的絮叨声。 “你俩真是……这大中午的,又不需要你们小孩儿干活。有这功夫不如睡会儿午觉,玩儿啥泥巴?” 秋嘉禾小嘴一咧,嘿嘿傻笑。 余光瞥见山上,秋十六和朱全、马石头,三人合力扛着一棵树从山上小心翼翼的下来。 不远处的地上,已经堆了八根大树,这些是村里其他汉子们砍的,三人费力的把树堆到旁边,算上他们这棵,如今已经有九棵树了。 做完这些,三人直接累的坐地上大喘气。 然而才歇口气来,便又得站起身。 即便浑身酸痛,累的不行,也不能停。 可以开始试着做木筏了。 村里有木匠人家,可惜的是,那户人家没跟出来。 老人们倒是有一些做木筏的相关经验,他们纷纷围过来指导。 秋十六手持斧头,听他们讨论方法,直到确定出最终计划。 首先便是砍树,把这些树木形状削的笔直。 这一步骤再简单不过,秋十六几人举起斧头,三两下便将这些树木周边的枝芽砍了个干净,再将木头对半均匀砍成长条。 按照往常,要用绳索将这些树木捆绑在一起,再用树脂填充缝隙,起到固定,防止渗水的作用。 问题就在于,他们逃荒,没人带树脂啊。 渗水还好说,无非是承重能力差了点,但也能游过去,可树木要是不固定,下水翻滚,那就麻烦了。 大伙正发愁,秋十六突然想到了做板车时用到的榫卯结构,同样是起到固定作用。 “我有法,让我试试!” 说着,他拿出之前做板车用到的工具,琢磨着在木头两端画线,用刻刀凿孔,紧接着又在横梁处,用刀削出梯形榫头。 用力将两块木头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分开的话,则需要用点力气。 旁边,钱串子几人看的啧啧称奇。 “十六,你啥时候学的这手艺?” “可不,兄弟们平常几乎都在一处玩,你咋就会这木匠活了?” 秋十六自然不能说是闺女教的,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跟他们打马虎:“你们半夜睡觉的时候,我点油灯偷偷去城里木匠师傅家学艺呢!” “少扯!” 兄弟几人闲话几句,秋十六便招呼几个汉子过来一起学。 他们学会了,再教给大伙,人多力量大,到时候好快点做出木筏来。 这算是个手艺活了,去木匠那得当一段时间打杂学徒,人家才能教的,结果秋十六就这么无私把手艺教给他们了。 大伙心中感激。 将几根木头拼接好后,秋十六又横向在木头上方,以及中间打孔,再次固定,两侧用绳子穿过木头系紧。 这样一来,所有木头都固定的严严实实的! 没有树脂的问题也迎刃而解。 大伙对秋十六的敬佩无形中又拔高了一点。 忙碌了得有一下午,在太阳落山时,他们第一个木筏终于做出来了。 第91章 啥玩意 夕阳将水面照成一片金黄色,木筏绑着三根粗壮的绳子拴在大树上,几兄弟合力将木筏推入水中。 木筏轻飘飘的浮在河面,周围水面波荡起层层涟漪。 秋十六几人又去捡石头,没多久,他们搬来好几块大石头,堆到岸边。 大伙都是常年干农活的,一块石头多重,心里大约都有数,他们挑了几块五十来斤的大石头,其余皆是十斤二十斤左右的石头。 他们合力,先放了两块五十多斤的大石头上去。 因为没有树脂填充缝隙,木筏立刻渗水,但不多,冰凉的河水堪堪沾湿了石头底。 这代表,最少能站一个人。 秋十六黝黑的脸上流露出欣喜,他摆手:“再来两个大的!” 兄弟们也高兴,立马照做。 木筏晃了晃,再次下沉,这次,河水直接盖过石块的六分之一。 秋十六见状,微微蹙眉。 “看来,咱这木筏最多载两个人,就是极限了。” 而他们有两百多个人…… “不能吧,再来一块!” 马石头和钱串子不死心,直接搬起一块大石头放上去。 木筏一下就带着大石头沉入河里。 几人一下急的站起来,他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木筏! 他们吓得赶紧去拽拴着木筏的绳子,以及木筏边边,好在,随着筏面倾斜,大石头沉沉滚落水中,木筏再次浮了上来。 “好在有绳子拴着,不然咱可白做了。” “可不,下次还得多栓几根。” 几人都松了口气,秋十六喘着气,缓了下:“来,把木筏拉上来吧。” 承重已经测出来了,不用再试了。 很快,兄弟几个抬着木筏回来了。 只是他们这么一折腾,身上腿上,都沾了不少水。 秋老太太一见,就瞪圆了眼,赶紧拿干衣服和挡布过来让他换衣服,一边说他。 “你闺女玩泥,当爹的玩水,老太太我一天给你们爷俩洗衣服洗不过来了。” 秋十六一边换衣裳,一边辩驳:“我这是为了测木筏上能载几个人好不好,只不过,船不小心沉了,为了把船拉回来,才弄湿的。” 秋老太太嘴上是损他两句,但到底还是心疼的,等换完衣服,端来热水给他喝。 秋十六倒是觉得没必要,自个就是湿了个裤腿和草鞋而已,不过还是嘿嘿傻笑,喝了这杯热水。 然后继续投身于木筏改造上面。 毕竟两百多个人,要是就靠这小木筏渡过去的话,要么费时间,要么费木头和人力,他打算试试,把木筏改宽点,或者加一层,能不能多承载几个人。 其余汉子、妇人们,依旧砍树、干活,干的热火朝天。 一直忙到晚上才停歇。 夜空中,月明星稀。 大伙忙碌了一整天,疲惫的坐在自家草席上,晚风徐徐拂面吹过发丝,微微抚平白日的燥热和疲劳。 秋家今个也不做饭了,剩下的黄桃干配着干粮吃。 黄桃是不水灵了,但是桃香以及甜味儿更浓,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远处,顺着晚风飘来红枣香气。 是王地主家煮的红枣小米粥。 王知韵吃了一口甜丝丝的小米粥,‘哐啷’一下把碗筷摔到地上,金黄的小米汤随之撒落在地。 看得人一阵心疼,这可是粮食啊。 当事人却没有丝毫愧疚,王知韵还在那不满的生气蹬腿闹:“我要吃菜、我要吃菜,天天喝粥,怎么能让人吃饱?” 下人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 他们出发前带了不少干菜的,但是大部分都在同一辆车上,而好巧不巧,就是上一次被流民抢走的那辆车。 因此,他们没菜了。 王知韵可不管那么多,她气的直掐杏儿的胳膊,小手使劲儿的拧:“听不懂话吗?本小姐要吃菜!” 小姐自打没了马车坐,脾气愈发的暴躁,杏儿胳膊里子早已被掐的发肿,她身子一抖,颤着声音道:“小姐,杏儿这就去帮您问问。” 旁边,一个被新招过来的厨娘看着杏儿可怜,替她解释了一句:“小姐,实在是没菜了。” 王知韵抬眼看她。 旁边,熟悉小姐脾气的下人们心道,完了,这厨娘惹祸上身了。 果然,下一刻王知韵小手就指着她开始挑剔:“你们这些流民,身上又脏又臭,动作还笨,一过来身上臭臭的,熏得本小姐想吐,快快离我远点!” “要不是缺人,你们这辈子都进不来我们王家做下人!” 最近新招来的流民可不少,她这一句话,让不少人都看过来。 小女娃尖锐的声音让人心中烦躁不已,王地主忍无可忍,直接揍了她后背一下。 “你也不看看眼下啥情况,逃荒呢!还总挑三拣四的,爱吃不吃,不吃就滚出去!” 王知韵捂着发疼的后背,呆愣愣的看着爹,下一瞬,眼泪‘唰’的就掉下来了,开始哇哇哭。 爹居然打她!明明是这些下人的错,他们弄不来菜,拿这些东西糊弄她,爹为什么打她? “你烦不烦?哭哭哭,就知道哭,要不是你,咱家至于被赶出队伍?至于被流民抢了菜吗!除了成天给我惹事还会做什么?” 王地主脸色沉沉的看着她,此刻真的还想给她两下,实在嫌烦,直接把身子扭过去喝粥。 安氏最见不得女儿掉泪,放下粥,上前抱住女儿哄:“韵儿不哭了,你爹就是这几日心情不好……” 被娘这么一哄,王知韵更委屈了,趴在娘怀里大哭起来,一扭头,便瞧见不远处,篝火旁,秋嘉禾小手拿着窝窝头吃的香,不知和家里人说了什么,笑的开心明媚。 王知韵眸中涌现强烈的怨念。 要是不秋嘉禾,他们也不会被队伍赶出来,就不会被流民抢菜,爹就不会对她不耐烦。 她现在过的这么惨,一切都怪她! 秋嘉禾却丝毫没察觉,她吃完窝窝头,悄悄站起身去不远处山脚下的窑炉。 下晌她便开炉,埋土冷却,估算着时间,她的大喇叭估计冷却的差不多啦! 片刻后,大伙吃饱喝足,正有些犯困的时候,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小丫头响亮一嗓子:“喂喂喂——” 随着她说完,周边甚至响起小丫头绵长的回声。 直接给大伙吓的身形一颤,赶紧抬眼看向林中。 “啥玩意啊?” 第92章 秋嘉禾落水 “我听着这鬼动静咋那么像秋丫头?” 他们看向秋十六。 然而秋十六早已经起身往山脚下去了,他也纳闷,他闺女在林子嚎啥呢? 下一瞬,秋嘉禾兴奋的捧着一个棕黄色的陶土大喇叭跑出来了,一边跑一边把喇叭放到嘴边喊:“爹爹,看我给你做的喇叭!” 声音极其嘹亮。 大伙都坐起来了,彼此眼中有惊奇之色。 这是啥呀? 秋十六已经把喇叭拿到手,沉甸甸的,像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大陶碗。 “爹爹,这个是我给你做的喇叭,放在嘴边说话,声音会变得很大很大!这样爹爹就不用每次都扯着嗓子喊话了!” 秋十六一听,心里暖呼呼的,他恨不得立马抱着闺女亲两口。 男人眼尖的注意到上面还刻了字,一个是闺女名字里的‘禾’,另一个字,他却不认识,他指上去。 “这个字是啥?” “这个是哥哥名字里的字。”秋嘉禾看着爹,一脸坦荡:“哥哥和我一起做的,所以也得给哥哥加名字。” 她看直播的时候看过,要注重版权意识,谁做的,就要写谁的名字,不写的话,就是侵占别人的劳动成果。 小丫头骄傲的挺起了胸脯,她才不会做那种抢别人成果的事情呢! 秋十六刚暖起来的心被泼的哇凉哇凉的,只觉着那个字此刻刺眼的很。 秋嘉禾却没想那么多,她一脸期待的催促爹:“爹爹,你快试试,放在嘴边说话就好!” 秋十六抬起喇叭照做:“咳咳咳!” 男人的声音放大数倍,同样传的很远,激荡起回音。 秋十六眼睛一亮,他这一下午净扯着嗓子喊话了,正愁喊得嗓子疼,闺女就送他这种好东西。 大伙都被激起了好奇心,纷纷围了过来。 “这是啥?” “好像能把声变得可大了呢!” “十六,你咋做出来的?” 秋十六摆手:“这可不是我做的,是我闺女聪明,她怕我喊话累着,特意给我弄的!” 这话颇有几分嘚瑟的意味。 大伙直夸秋嘉禾孝顺聪明还厉害。 小丫头向来随爹,不是个害羞的性子,她骄傲的昂起小脑瓜:“小意思,小意思,不过其实不是我厉害,是窑好用,还能烧锅碗瓢盆呢!” 锅碗瓢盆? 春婶子耳尖听着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试探着问:“秋丫头呀,你能帮婶子烧个碗不,前几天打架撞碎好几个,就剩下俩,俺们全家人现在得轮流吃饭,可费时间了。” 小周氏也跟着道:“对对对,我家盆最近不知道丢哪儿了,能给我带个盆不?” 见状,周围缺碗盆的人家纷纷嚷嚷着想让秋嘉禾顺手带点啥。 毕竟这一路上磕磕绊绊的说没有损坏是假的。 秋嘉禾全部都答应下来。 秋十六就在一旁看着闺女,小丫头想做的事,他都尽量不掺和。 到后面,秋嘉禾话音一转:“但是,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得要帮手,和我一起捏碗,捏盆。” 话音才落下,人群中,孩子们的眼睛‘唰’的就亮起来了。 那不就是玩泥巴吗? “我我!秋妹妹,我要跟你一起捏碗!” 也有小奶娃蹒跚着站出来:“秋姐姐,我也帮你捏!” 片刻后,秋嘉禾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跟着一众大孩小孩们,浩浩荡荡的去挖泥巴了。 真成孩子王了。 孩子们没一会儿便和出来一大堆泥巴。 月光下,山脚边上,村里的孩子们排排蹲,手里都捏着泥团子,看向中间教大家伙捏碗、盆诀窍的小丫头,认真的跟着学。 很快,地上堆了许多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碗。 只有少数几个做的圆润。 秋嘉禾刚开始还想去纠正一下,到后面,发现有些孩子就是手笨,干脆就放弃了。 只要能烤出来,不漏汤、能盛饭,就是好碗。 她的目光又在李小花身上定住了。 小女娃岁数不大,此刻捏了有她半个身子那么高一个大盆, 捏的大倒没什么,只是,这大盆厚的很,底也厚。 不是,哪有盆这么厚啊? 这要是烧出来,盛不了多少菜,看着倒是能唬人。 秋嘉禾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了,亲自上手教她捏盆…… 另一边,大人们也没闲着,简单休息了一会儿,便再次起身,借着皎洁的月光,继续劈木头。 白日天气太热,干起活来又燥又烦,不如趁着夜晚凉快多干一点。 他们也是有干劲儿,这一干,便干到了凌晨。 秋嘉禾和白浔,早就把孩子们捏的奇形怪状的碗、盆、筷子放进窑炉里烤上了。 明个一早,就能出炉。 忙活了一整日,又熬了夜,她是彻底筋疲力尽,倒头就睡着了。 小丫头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迷迷瞪瞪的揉了揉后背,太阳很大,烤在身上,有点烫。 周围,小孩们大多都还在睡,大人们起的都稍微早一些,此刻已经分工干起活来。 砍树、烧水煮饭、捡柴、捡蘑菇的…… 小丫头打了个哈欠,也站起身来,正好看见不远处,里正爷爷正站在断桥边,眯眼看着河水走神。 河有什么好看的? 秋嘉禾颠颠的过去,走到里正老头身旁,煞有介事的学他把双手背到身后,同样眯起眼来看河。 看了小半会儿。 啥也没看出来。 小丫头扭头,见里正爷爷还在看,便问:“里正爷爷,您在看啥……啊!” 话还没说完,秋嘉禾便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力道,猛然被人使劲一推,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前栽过去。 而前方,正是河流! “秋丫头!” ——“噗通!” 断桥距离下方河水有一米的距离,秋嘉禾就这么掉下去,砸起巨大的水花! 小丫头整个人没入水中,她拼命扑腾:“救命……救咕噜咕噜……” 她越扑腾,身子反倒越发沉重。 无数冰冷的河水将她淹没,窒息感无边蔓延。 河流湍急,带着不可反抗之力裹挟着小丫头朝着下流冲去。 里正老头急坏了:“秋丫头!快来人,秋丫头掉水里了!” 第93章 拔刀 水中,秋嘉禾已经被水流冲出一段距离了,此刻,意识都有些模糊了,还强撑着,试图扑腾向岸边。 无情凶猛的河流直接把河里小小的人拍翻。 春婶子急坏了,慌乱之中,她直接拿起她常用的大钉耙,试图把秋嘉禾捞回来。 旁人也纷纷拿东西想把小丫头拦截回来。 但都根本够不着。 眼看着小丫头被水流越冲越远,大伙也紧着追,紧着捞,各个急的额头直冒汗! “咋整啊,快想法子!” “还能咋整,咱村有人会水吗?” 会水的倒是有几个,但也仅仅只是能游而已,但下方河流凶猛,人一进去,必定会被水流冲走。 就这么一会儿犹豫的功夫,大伙余光有什么东西闪过,河里传来‘噗通’一声。 白浔跳下去了。 少年一进去,就被汹涌的河流冲出一段距离,他使劲儿游,勉强能维持住。 他喊了声:“禾儿!” 他看不见,只能去听秋嘉禾的方位。 周围河流汹涌流动拍打岸边的声音不断放大,却始终没有传来秋嘉禾的声音。 白浔自己也难免呛了好几口水,一颗心止不住的往下沉。 直到钱老太太扯着嗓子喊:“秋丫头在你左边十米的位置,马上就要飘过来了!” 少年立刻动了。 周围人也开了窍,纷纷帮忙喊位置。 “还有两米!” 只见河里,少年逆着汹涌的水流游去,朝大伙说的方向紧张摸索。 他抓到了一片衣角。 白浔立马紧紧抓住,另一只手赶紧往前抓。 他的手握住了一只细瘦的胳膊。 与此同时,岸上传来大伙惊喜呼喊:“抓到了!抓到秋丫头了!” “快往左边游,左边是岸边。” 河里,少年吃力拉着昏迷的女孩,拼命往岸边游。 河水却越发的湍急,他拼尽全力,才能往游过去一点点,眼看着就要到地方,突然一个猛浪,将两人齐齐冲出数十米。 大伙这才意识到,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下面水势太危险,很有可能,连白浔也一并回不来。 大伙紧着追,有人试图往水里伸棍子,还有学春婶子用耙子捞人的,但俩人连岸边都难靠近,更何况是抓这些东西。 岸边,孩子们同样也在想办法,姚月兰四处看了看,拿起一条绳子,咬牙朝着俩人使劲丢了过去。 “接住!” 少年下意识去接,这一下,竟然真接住了。 大伙欣喜若狂,纷纷跑过来帮忙一起拽绳子。 “抓住了!俺们把你俩拽回来!” 人多力量大,河中漂浮的俩人肉眼可见的被拽到岸边,春婶子趁机拿耙子抵在俩人身后。 岸边,汉子妇人们齐齐伸手将他们从河里拽出来。 白浔吐出一大口水,浑身已然力竭,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身旁,秋嘉禾仍旧昏迷不醒。 秋老太太急坏了,和小周氏一起把她身子反过来,试图拍打出她呛进去的水,姚月兰紧张的蹲下身凑上前去看情况,急的声音发颤。 “秋阿奶、娘、这法是不是没用,禾儿妹妹脸都青紫了,怎么办啊?!” 她们停下动作,将人放在地上,大伙一看,心中一沉。 “完了,脸都肿了,落水太久了……” 言外之意,八成难救了。 昨晚还活泼好动的小姑娘,今个却死气沉沉的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儿少了。 他们心里难受的很。 白浔心脏仿佛被什么捏住了似的,想到御医曾经教过他溺水的秘法,少年突然撑着起身,摸索到小丫头冰冷的身体,俯下身去—— 大伙顿时惊呼。 “白浔,你干啥?!” “你咋能占秋丫头便宜?” 秋老太太生气想去拉他,却根本拉不动。 下一瞬,秋嘉禾有了反应,她猛然咳出一大口污水。 白浔起身,双手合拢按压肺部。 小丫头水咳的更加猛烈。 这下,大伙他们看明白了,白浔好像是在用法子救秋丫头。 只是,他们仍觉画面不能直视。 春婶子呐呐道:“就算是救人,这,不合适吧。” “这不占了秋丫头的便宜么,以后秋丫头长大咋嫁人……” 她们小声议论着,只是说归说,没人再去拽了。 “咳咳咳!”秋嘉禾又咳出一大口水后,迷茫睁眼,她脑袋仿佛灌了铅似的,耳边也嗡嗡作响。 小丫头抬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白浔。 少年头发被打湿,白净的侧脸还沾了淤泥,他正俯身,察觉到什么,又拉开距离,眉目间涌现几分惊喜。 “醒了?” 秋嘉禾刚要说话,喉咙却跟被堵住了一样,她猛咳了好多泥出来,这才好许多。 “禾儿!禾儿!” 不远处,传来秋十六的呼喊声,男人紧张的涨红着脸往这边跑,整个人状态很是不对。 他在山上干活,得知了闺女掉河里的消息,便一刻不停的往回跑。 大伙纷纷给他让路,男人惊慌不已的抱起闺女:“没事吧?” “我没、我没事。”秋嘉禾感受到爹在发抖,赶紧安抚他。 秋十六这才松了口气,他脑瓜子嗡嗡的:“咋回事?咋掉水里了?” 他闺女不是贪玩的性子。 秋嘉禾脑子清醒了许多,回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声音一下委屈起来:“爹爹、有人、推我。” 吴婶子立马激动道:“我看见了,是王家小姑娘推的秋丫头!” 秋十六目光凌厉。 王家位置,王知韵正被护卫和爹娘护在里面,她透过缝隙,朝着这边看,正对上秋十六锐利充满杀意的眼神。 那一瞬间,她打了个哆嗦。 赶紧侧过头不再看,躲在护卫们和爹娘身后。 罪魁祸首是谁,显而易见。 秋十六心中的怒火一下被点燃,王家……又是王家,三番两次的害她闺女。 男人把闺女交给秋老太太,声音放柔嘱咐:“去跟阿奶换身衣裳,爹很快就回来。” 他转过身,周身愤怒气势全开,抄起砍刀直奔王地主一家而去。 村里汉子们见状,不用多说,纷纷拿刀、拿棍棒,自觉跟在他身后。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朝着王地主一家而去。 王地主家就算是有二十余个护卫,也敌不过大河村这一百多个汉子。 他们瞬间就被大河村村民们包围了。 氛围顿时紧张起来。 人群中,秋十六沉着脸,单手持刀,缓缓走到王地主面前,低头俯视他,压抑着怒气质问:“为什么三番四次害我闺女?!” 王地主是真怕了,他赔笑:“什么害你闺女?十六啊,咱们有话好好说,你看你叫这么多人是做什么……” “还装?”秋十六直接打断他,拿刀指他:“不给个交代,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落下,周围大河村村民们纷纷拔刀! 第94章 谁不行? “呜呜呜、爹、娘、我怕,韵儿害怕!” 王地主赶紧护着闺女,他就是不承认:“小孩子毛毛躁躁,不懂事,跑动间难免撞到人,也不是故意推人的,十六啊,你别和孩子计较,再说嘉禾不是也没事……” 秋十六懒得和他在口舌上磨叽。 他眼神冷冷一扫,朝周围几兄弟使了个眼色:“兄弟们,上!” 王地主吓一跳,按常理来说,不都该拉扯一会儿的吗?秋十六怎么二话不说就要打架? 他赶紧往后退步,命令:“护卫、快拦……” 所有护卫立马拔刀警惕,但不好真动手,毕竟秋十六他们人更多。 钱串子几人拦住了护着王知韵的护卫,秋十六直接进去,王知韵正死死拉着娘的手,她害怕道:“你不许过来!滚开!” 安氏也跟着护着女儿,秋十六通通无视,一把提着王知韵的脖领子,生拉硬拽把她扯出来。 王地主大怒:“秋十六,你抓我女儿干什么?!” “孩子不懂事,就是想和秋丫头一起玩而已,不是故意推她下水的,这就是个误会,再说了,你闺女不是没事吗?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安氏被几人拦着,急的更是不顾贵妇人形象骂他:“秋十六!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女儿,我饶不了你,等我回了京城,我娘家一手指头就能碾死你们一家人……” 她还在威胁,秋十六却已经冷着脸拎着王知韵的脖领子走了。 王知韵在他手底下拼命使劲蹬腿挣扎,还试图咬他,都无济于事,她哭着大骂:“你放开我,放开我,臭泥腿子,你凭什么抓我……” 秋十六冷着脸,提着女孩,径直走向河边。 身后,安氏彻底慌了:“秋十六,你疯了?现在河流这么急,韵儿掉下去是会死的!” “算我求你,求你看在咱们曾经的夫妻情分,你放开韵儿!” 秋十六确实放开手了。 不过他是在河边上放开手的。 王知韵直接掉进河里,迸溅起巨大的水花。 秋十六手还举着,回头,脸上露出惊讶:“哎呀,对不住,手滑了,这就是个误会,我这人就是毛毛躁躁,不是故意的丢她下去的,。” 他说的全是夫妻俩刚才说的词。 王地主双拳紧握,被气得脸色涨红,他此刻,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没法,眼下不是和秋十六计较的时候,他立马朝着周围护卫们吩咐:“都愣着干啥呢!抓紧去救小姐!” “谁能救上来小姐,赏粮十斤!” 护卫们纷纷动了。 另一边,秋十六报完仇,便径直去看闺女。 秋老太太正在给两个孩子烧热水,一脸心疼的给他们拿了干衣裳,和钱老太太俩人一起拉起挡布,让俩孩子轮流换干衣裳出来。 秋嘉禾迷迷糊糊地正换好衣裳出来,阳光下,见爹大步朝着自己走过来,小丫头不知怎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小跑着朝着爹扑过去。 秋十六一把抱起闺女,男人此刻也红了眼眶,拍着小丫头后背安抚:“没事了,没事儿了,爹把欺负你的人收拾了,王知韵也被爹扔水里了。” “呜呜呜——”秋嘉禾直接埋进爹怀里大哭。 多亏了哥哥救她,她身上倒是不是很难受了,但现在,就是莫名很想哭一扬。 哭的秋十六心疼,抱着闺女哄了好一会儿。 直到秋嘉禾哭够了,这才抽噎着下来,两只眼睛早已哭的红彤彤的。 见闺女好了,秋十六也松了口气,提起斧头准备去砍树,同时道:“你就在这跟着阿奶,别再去河边了,知道吗?” 只是才刚走没两步,小丫头也跟着他走,声音还有些哑:“我要跟着爹。” 到底还是小孩子,头一次经历这种事,吓着了。 小丫头心底最依赖的,还是爹。 秋十六温柔摸摸闺女脑瓜:“行,都依你,那就跟着爹走。” 父女俩上了山。 不远处,王地主带着一群护卫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王知韵从河里捞出来。 王知韵呛水呛的小脸煞白,一上来,止不住的哭,一边咳嗽一边哇哇哭:“呜咳咳咳……娘、娘呜呜呜。” 这两声娘叫的安氏心里疼的不行,赶紧把人抱怀里。 闺女狼狈的模样,也让安氏心中愈发的生气,她拧眉,站起身,气势冷厉,往秋家走。 “所有护卫跟我走!” 她闺女不能平白受了这委屈! 下一刻,就被看出了她想法的王地主拦住:“不准去!” 安氏愤然又难受:“老爷,难道就让韵儿平白受了委屈吗?” 王地主也恨秋十六恨得牙痒。 但此事,确实是自家理亏,再加上秋十六那边又有村里人帮忙,他们再闹回去,也得不了好。 他把话掰扯的明白,安氏不甘心的朝着秋家人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咽下这口气,转头抱着闺女换衣服去了。 经历过这个小插曲,不少大人们纷纷嘱咐自家孩子别往河边去,便继续干自己的活,又各自恢复了秩序。 这件事,表面上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但秋十六可不是这么想的。 一伙人热火朝天忙活两天,终于做出了六条大木筏。 此刻,大河村队伍全部聚集到不远处河水下游,看着河面,心中满满的成就感。 六条大木筏就这么飘在河面上,用绳索拴着。 这是经过秋十六改良版本的,比先前的小木筏宽了足足四倍。 他找人测试过,瘦一点的妇人小孩们站上去,能够承载十五个才会微微下沉。 秋十六站在河边,摆手:“朱全、姚大山……你们八个先上木筏。” 接下来的五个木筏,都是八个年轻汉子。 虽然大家伙都挺瘦的,但总不能真卡着最大人数上木筏,万一翻了就毁了。 大伙兴高采烈的上了木筏,滑动木浆,很快,一艘艘木筏出发了。 大河中间,钱串子那一艘木筏领先,他一边划木筏,一边高兴扯着嗓子把另外几个木筏上划木筏的挨个喊了一遍:“你们不行呀!” 男人之间的胜负欲一下就被激起来了。 “谁不行?” “朱全,快划!” 李四急的去抢木筏桨:“给我,我跟他们比!” 他属实是劲儿大,这么一抢,木筏直晃悠,吓得大伙心惊胆战的,赶紧平衡身子,同时喊他。 “李四,你先别抢!” “慢着点哎!” 好不容易平稳下来,但他们所在的木筏已经成为最后一个,无缘夺得第一了。 第95章 专等你们 再由划木浆的几个人把木筏划回来,接下来,每一个木筏上都得运五个老人,五个小孩,以及行李。 毕竟身后是老弱小群体,还载着粮食,这次,几个汉子就稳妥多了。 只是,漂浮在水面上,难免有些不稳当,老人们自发分成两组,两个老人护着,把孩子们圈到里侧,另外三个老人小心的护着行李、粮食。 这些要是掉了,那人也不用活了。 好在,木筏平稳到达送到对岸。 老人、孩子还有行李,来回运送了两趟,接下来才到妇人们。 最后一批木筏出发。 他们才刚走没多远,王地主一家也不知何时来到了岸边,护卫们正抬着他们自制的木筏放进河里,王地主正由人扶着上木筏。 接下来,安氏和王知韵也上来了,与此同时,木筏上还堆了不少粮食。 村里不少人也看到了,纷纷吐槽。 “老跟着咱们,真烦人。” 王知韵看着他们,高傲的昂了昂头,哼,看什么看,就不带他们一起走,他们家也有木筏! 下一瞬,整个木筏突然晃悠了下,‘嘭’的一声细微声响过后,木筏载着王地主一家子在河中渐渐往下沉。 一家子顿时就慌了。 “咋回事?” “老爷!” 王地主看的清楚,是其中一根固定木头的绳子被人磨了! 是谁干的? 然而,他想发脾气也来不及,王家三口连人带着粮,全沉河里了。 一家三口狼狈的在河里扑腾,安氏好不容易才冒出头,就被哭嚎不止的王知韵抱上脖颈:“娘!娘!韵儿害怕!” 这一抱无比沉重,直接又把安氏沉回河里扑腾去了,河水窒息扑面而来,偏偏王知韵也在她身上乱动…… 岸边,王管家吓坏了,急的抓紧指挥:“赶紧,你们几个会游泳的,抓紧把老爷夫人小姐捞回来,杏儿桃儿,你们俩去捞夫人和小姐,捞上来后抓紧去捞粮食……” 护卫们噗通噗通跟下饺子似的往河里游。 那边乱成一锅粥了。 秋十六看的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嗯,这才对,他闺女掉河里一次,王家就得全掉进去赔偿,才算公平。 许是昨天护卫们捞王知韵捞出了经验,没一会儿便把浑身湿漉漉狼狈的王地主捞上岸了。 王地主被呛了不少水,他猛咳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才睁开眼,便和岸对面笑话他的秋十六对视上了。 他也是个人精,咋可能猜不到罪魁祸首是谁? 当即气的红了脸,跳起来大骂:“秋十六,你个不得好死的王八蛋,臭泥腿子,竟然对我家木筏下手,我们这么多人差点让你害死!” “谁害你们了?有证据吗?空口无凭就说,这不是污蔑吗?”秋十六话是这么说,表情却很嚣张。 就是他干的,那又怎么样? 不仅如此,他还骂的更狠:“王地主,你这就是缺德遭报应了!你就是坏事做多了,你活该!以后你倒霉的地方还多着呢……” 俩人骂的起劲,不过很明显,是秋十六占上风,他拿喇叭喊的,声音极大,还带回音。 秋嘉禾是和爹一起坐最后一批坐木筏走的,小丫头站在木筏上,眼睛亮亮,对这种坐木筏的感觉感到格外新奇。 虽然之前落水一次,但她从小胆大,也没有丝毫怕水的意思,小丫头感受了一会儿,便觉着有些没意思了。 秋嘉禾看向正划木筏的哥哥,又看向另一边骂人一边划木筏的爹,凑过去,小手拿过他的木筏。 爹就专心骂人,划木筏这种事,交给她! 秋十六骂人时候还拿余光扫了一眼,见是闺女,这才松了手, 小丫头高兴的学爹的样子划了起来。 白浔也和她一起划。 说是俩人划,其实基本全是白浔出力。 即便如此,小丫头也高兴不行,自己划木筏,和坐木筏,是不一样的感觉! 非要描述的话,就感觉像是她带着大伙走似的,心中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等他们全部都到岸边,且整理完行李后,太阳已经升到正午了。 至于那些木筏,大伙眼巴巴的看了看,毕竟是耗费了这么多日子做出来的,扔了未免太可惜了。 于是,默契的把木筏绑在板车边上。 沉是沉了点,但万一以后还有用呢! 队伍再次整理好,在岸边砍了三天的木头,乍然再看到熟悉的官道,大伙还有些恍惚了。 他们能度过这次难关,也多亏了秋十六啊。 无形之中,队伍的凝聚力更强了。 一伙人继续出发,这边官道刚开始没什么人,直到走到大官道上,周围流民才渐渐多了起来。 走近了,大伙发现,官道前头站着一大伙人。 秋十六心中升起不祥预感,眯眼仔细看去,果然,是范屠户一伙人。 对方俨然也看到他们了,却始终没有要动弹的意思,而且,看那样子,似乎还是等他们的。 大河村村民们心中膈应,但没法,官路在前面,势必得从那里走。 原本想当没看见就这么过去,结果,范屠户笑呵呵自来熟的过来打招呼:“秋老弟未免也太小心了,瞧瞧,我们就走的山路,哪有狼袭击?” 秋十六听得无语,引狼记仇的是王家,其次是被迫被拉下水的他们,县城队伍又没有杀狼,自然没有大概率碰到狼。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和范屠户说。 他也装出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你们啥时候过来的?” 范屠户笑意更浓:“我们都过来一天了,专门在这等你们呢!” 秋十六眯眼,警惕起来:“等我们干啥?” 先前说是一块走,不过个是个名头。 “我这不是想着咱两队合并,关系更近点,互帮互助的走,能走的更顺畅点嘛?” 说着,范屠户还伸手想拍拍秋十六的肩膀。 秋十六岂能让他碰到?他直接后退两步坚决婉拒:“一起走就不必了,我们车少,走的也慢,拖累你们行程就不好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听上去好听的说辞罢了。 范屠户却装傻,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无妨,俺们不介意,慢点就慢点,还是安全重要不是?咱两队人知根知底,一起走更妥当。” 纯是给脸不要脸。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给对方留颜面。 秋十六这次直接拒绝,他轻笑一声,神色嘲讽:“知根知底?你是说上次赵有德赶车引流民抢我们大家伙的事儿?实在怕是让大伙怕了,我们可不敢和你们一起走。” 大伙想起这事儿就来气。 “那臭不要脸的小崽子,再敢回来,老娘扫把打死他!” “他前些日子不是发热了吗?还活着呢?” 第96章 紫薇嘉禾! 不好再提这事儿了。 只是,却也没放弃,等秋十六他们走前面,他们继续默默跟在后面。 秋十六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蹙眉,和兄弟几人悄声说了两句,没一会儿,他们在队伍里四散开,挨家挨户低声说了些什么。 秋十六来的是李家,他低声道:“大伙最近都警惕些,我预感,这几日一定会不大太平。” 李四是个心大的,他挠挠头,看看周围,立马就道:“十六,你是不是紧张过头了?你看看,这一片可没成群的流民,都三三两两的,瘦的走路都打飘,哪里会是俺们的对手。” 秋十六语气凝重:“咋没成群的流民?” 话落,看向后面匆匆跟上来的王家人和范屠户一伙人。 李四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啊’了一声。 “不能吧,他们平日是缺德了点,但归根结底也都算是乡里乡亲的,不会做出这种事儿吧……” 秋十六该说的都说了,他没再继续解释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去下一家。 他才刚走,李老大便皱着眉,呵斥他:“四弟,你虎啊,十六都带咱们度过多少次危险了,他说啥,咱听着就行了呗,这顿问啊,你还能有人家聪明?” 李四被大哥说的很是不服气。 “可我说的也在理啊……” 然后他就又被李老头训了一顿。 老实了。 秋十六和兄弟们分工合作,没一会儿,便把队伍挨家挨户都提醒到位了。 板车是姚大高帮他推着呢,秋十六道了声谢,回来接过手,继续推车。 这几日,板车粮食少了,也空出位置来了。 秋十六干脆让村里的老弱上来,捎他们一段。 闺女不用说,肯定要坐板车的,不过今个板车上还多了朱大丫和马半仙。 主要是,一个小,一个抱孩子,一个半瞎,赶路太不方便。 先前是装粮没条件,现在有条件,能帮就帮一把。 小丫头从包袱里翻翻找找,拿出两块黄桃干,给俩人一人分一个。 “朱姑姑、马爷爷,吃果干!”小丫头小手捏着两块黄桃干分别放到两人手里,嘴里还叼着一个黄桃干,语调模糊不清,却很可爱。 朱大丫有些不好意思,按说,她是不该接人吃的的,但这黄桃干都让她抓脏了,再送回去,也不好。 这才道谢收下,小心翼翼的品尝了一口。 马半仙就不客气多了,他笑呵呵的道了声谢,立马咬了一口吃。 “嗯!真甜!禾儿真是个懂事的小丫头。”马半仙笑呵呵的:“这样,本 半仙今天心情好,给你俩算算命吧!” 正午太阳正热,俩人被晒得打蔫,听到这话题,顿时来了精神。 “好呀好呀?” “怎么算?” 马半仙想了想:“先算大丫的,大丫,你生辰八字是多少。” 朱寡妇就在一旁,也有几分好奇,她立马把闺女的生辰八字报了上去。 只见马半仙两眼一闭,嘴里叽里呱啦念念有词,手上也不停的掐算什么。 旁边几人见状,忍不住笑了笑。 准不准的先不说,就这架势,那是相当标准了。 突然,马半仙睁开了眼。 “你乃大溪水命人,命中无印,无食伤,官杀混杂,因此,前半生婚姻不顺,感情坎坷。” 朱大丫被休,这是村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妇人像是被勾起什么伤心事,垂下眼帘。 只是,接下来,马半仙话锋一转,摸着胡子道:“不过,你也不必忧心,你前半生的坏运,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算算时间,很快便能起运,只要你对自己好些,一年之内,定有好转,三年之后,后半生顺遂,夫妻和睦,子孙孝顺,苦尽甘来呀!” “要是你自己都放弃自己,那就算老天想帮你,都很难帮的起。” 他说的让人心中向往,朱大丫却不信,但她也只是笑了笑,轻声道了谢。 至于那些话的真假——她都被休了,谁还能要她一个弃妇? 旁边,却传来了鼓掌声。 秋嘉禾拍着两只小手啪啪鼓掌,眼睛里闪烁着光。 “马爷爷的对!朱姑姑是好人,以后肯定能遇到良人的!” 虽然她听不懂那些什么杀不杀的,但听起来好有内涵,肯定是有道理的! 马半仙被夸得高兴,大手一挥:“来,到你了,爷爷给你算算!” 秋嘉禾高兴的直颠,立马把自个生辰报了上去。 马半仙依旧是那套流程,只是,他忽然身形一颤,睁开眼,惊奇道。 “了不得了不得,你这命格可了不得呀!” 秋嘉禾好奇的不行:“怎么了不得?” “我来慢慢说,首先,你八字日柱甲木,为十天干之首,乃是参天大树之象,也代表带领之意。” “命中三甲,三甲天上贵,也是顶少见的贵命呀!”他发现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嘶了一声:“紫微星落入命宫,且命宫左辅右弼,文昌文曲,你这命格,贵不可言!” “只是地支成三合火局……成事的路上,会遇到各种打压、困难、小人,不过,最终都能化险为夷!” 随着他的话,秋嘉禾已经沉入幻想中了,幻想自己一路打败各种坏人,最后成功收获金银财宝,大口吃着烧鸡的样子! “好!说得好!” 小丫头头颅高昂,从今日起,她不再是普通的秋嘉禾,她是紫薇嘉禾! 旁边,白浔见小丫头当真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马爷爷,紫薇是帝星。” 自古,唯有帝王命落紫微星,这牛吹的是不是有点大了? 说的太大,小丫头不懂出去乱说,惹事就不好了。 马半仙顿时尴尬,挠了挠头,尬笑道:“哎呀,反正,秋丫头以后大富大贵,这点是绝对错不了的。” 旁边,小丫头也跟着连连点头:“马爷爷说的对!我肯定大富大贵!” 白浔失笑,也是听出来,什么帝星不帝星的,小丫头根本没在意,只是纯粹的爱听好话罢了。 没一会儿,马半仙俩人又聊得热火朝天了。 小丫头会捧人,俩人聊得激动,马半仙涨红着脸:“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今个,我就把我毕生所学传授给你!” 真是个好苗子呀! 秋嘉禾也兴奋,她马爷爷说那些乱七八糟且陌生的词,感觉可酷了,她想学! “好!我以后也要和马爷爷一样,能掐会算!” 这样以后到哪里,都能给别人叽里呱啦的算上一卦,看着就厉害! 白浔走在车旁,想到小丫头也叽里呱啦跟神棍似的扬面……他不敢深想。 第97章 你别吃了 “马爷爷,您还是别教了,禾儿年纪小,学这些,有些不合适。” 他这话说的很委婉,马半仙却听出来了,这小子不信自己这些东西。 当即不高兴了,虽然他承认自己是半吊子,但底子,学的书,绝对是真的。 他拿出自己陈旧却居然保存不错的命理书,辩驳:“怎的就不合适?我教小丫头的可是《周易》,这书,外面一本难求呢!可是我当年废了好大劲儿才买到的!” 白浔一听,便改了口:“是晚辈蒙昧了。” 《周易》的确是有些门道的,钦天监那些人也常看这本书。 既如此,那教就教吧,能识点字也是好的。 秋十六全都看在眼里,不过,他可不管孩子们怎么闹腾。 这几日,他嘴里又长泡了,长了好几个。 愁的嗷嗷上火啊! 哪还有空管小孩玩? 旁边,秋老太太递过来一个竹筒:“菊花茶,那茶不多,我今早特意全给你煮上了,喝点降降火。” 秋十六正渴着,闻言,接过竹筒咕嘟咕嘟喝了大半。 菊花入口清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秋十六感觉凉快了点。 男人眼眶都红了,感动的看着秋老太太:“有娘真好。” 秋老太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拿过竹筒盖上:“行了行了,别磨叽,抓紧推车!” 这边,母子俩温情,却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赵有德的视线。 男人浑身无力,靠在牛车车厢上,咳嗽不止。 他媳妇更妥帖,拿着竹筒给他喂水。 赵有德心中刚升起一点温暖,下一刻,这点温暖随着水的到来无影无踪。 范云云喂他喝的水,是滚烫的! 他疼的‘嗷’一声,直接原地坐起来往后挪身子,捂着嘴痛苦的嚎叫。 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颤抖着松开手,男人被烫了一嘴的水泡。 范云云是真心稀罕她男人的,见状,愧疚的上前去抓住他手:“当家的,当家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这里面是开水了,你没事吧?” 赵有德嘴上疼得不行,听见这话,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他看起来像没事儿的样子吗?这个蠢女人,脑子是干什么用的,竟然拿开水给他?! 范云云见他不说话,自己呜呜哭起来了。 “有德,你生气了吗?你别不说话呀,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话一出,范家人全都看了过来。 生气,他哪有资格生气? 男人忍下心中暴怒,尽量让自己声音平和,反倒安慰起她:“没、我、我嘴疼,没事,不哭。” 这话不假,他现在每说一个字,嘴边真跟刀子剜肉似的疼。 旁边,大舅子范猛这才放下已经捏成拳的手,点点头,提点似的道:“妹夫呀,我小妹从小没照顾过人,还是头一次亲手照顾人,就算出了点差错,也是难免的,她对你这么好,你得珍惜,知道不?” 这好给你你要不要? 甭管心里怎么骂,赵有德面上不显半分,他忍着疼,连连点头。 眼睛却忍不住看向远处。 他病成这样,也长一嘴泡,娘却不管不顾,秋十六那个干儿子无非是上个火,娘却掏心掏肺,还给他煮了菊花茶喝? 男人敛下眸子,眸中阴鸷——他凭什么? 赵有德从小最讨厌的就是秋十六。 明明是一个孤儿,还非要来和他们抢娘,还装懂事,老帮娘干活,无非是想故意显得他们这些亲儿子懒惰。 现在更是直接把他们娘拐跑了,他恨…… 秋十六莫名感觉如芒在背,回头看了一眼,无事发生。 许是他太紧张了? 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第六感,只要这群人在身后,就不能放松。 好在,之后一连三日,赶路倒是再也没出现过啥岔子。 王家、范家也没来找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伙食物都不多了,就连秋家也开始吃稀粥。 小丫头坐席子上,捧着一碗只有三分之一糙米粒的薄粥,喝了一大口,在嘴里细细品尝糙米香气,才咽。 嗯,吃的慢点,就有种仿佛吃了很多一样的感觉,这是小丫头研究出来的独门抗饿心法。 只是,粥本身就不多,吃得再慢,再如何欺骗自己,也有吃完的时候。 小丫头把一碗粥喝的干干净净,一粒糙米都不剩,就这样了,喝完粥,两只小手还得捧着碗,去一口口舔干净碗底才罢休。 一滴都不能浪费! 旁边,白浔就和小丫头截然相反,他直接一口把粥全喝了,一粒米也没剩。 只是喝完,肚子里还在咕咕响。 饿的。 秋十六就在旁边,难以忽视这动静,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往煮粥的锅里添了一瓢水。 “一会儿煮开了,你再去喝点。” 吃不饱,那就喝个水饱吧。 自从知道是这小子不管不顾把他闺女救回来的,他对白浔态度就好了不少,只是面对他的时候,心情常常莫名有些复杂。 白浔嗯了一声。 他刚应完,不远处传来一道拉长了语调的:“嗯~” 不远处,王知韵故意端着饭碗来这边吃饭,夹起一块腊肉配着大米饭放进嘴里,嘴巴吃的油光满面,还发出及大的吧唧吧唧吃饭声。 “腊肉和大米饭太好吃啦!这肉可真香呀!” 随着她说话,腊肉香味混合着大米饭的香气一并飘过来。 秋嘉禾刚舔完空碗,闻着空气里的香味儿,看的哈喇子差点流下来,直咽口水。 她也好想吃腊肉和米饭呀! 于是,就这么眼巴巴瞅着。 不远处,正端坐吃饭的安氏扫了眼这边的情况,眸中颇为满意。 这才对,秋嘉禾就该这样仰望她的韵儿,这丫头,一辈子都比不上她女儿,那才该是她的命。 “王知韵,抓紧回来!”王地主却皱着眉厉声呵斥她:“你要是不想好好吃,那就别吃了!” 这个蠢货,也没看见周围流民都盯她,还有自家招的流民,一天不也是两顿稀粥?附近所有人家,就他们一家吃最好,还不知道低调? 这么大一会儿没看住,就要去给他惹事! 第98章 不准抢 虽然她这些日子没少被爹训斥,但显然还是没适应,被爹一说,她就哭。 王地主深呼吸一口气,命令:“杏儿,去,把小姐带回来。” 杏儿正喝粥呢,闻言,立刻站起身端着碗去拉小姐回来。 原因无它,自个要是不拿碗去,可能回来就不知道让谁喝掉了。 秋嘉禾看了个热闹,然后抽空,在爹的掩护下,悄悄去了林子里。 空间里还有半个黄桃呐! 不过,小丫头进空间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这次的种子长了什么吃的。 只是,一进去,她就失望了。 黑土地上,只刚刚冒出来了一个嫩芽尖尖。 这次的种子生长好像格外缓慢,已经好多天了,才只发芽。 秋嘉禾想了想,小手捧起一捧泉水浇在上面,还和它说话:“芽芽快长大!” 小丫头也不气馁,她觉得,长得越久的东西,肯定就越好吃! 之后便抱着半个黄桃,从空间里出来了。 父女俩照旧切块悄悄带回去。 把盆放到中间。 一家人默契的围了过来,悄悄吃起独食。 他们吃了不少黄桃,空荡荡的肚子里总算是舒服了。 但其他人就没这好运气了。 赵家,大虎二虎饿的捂着肚子哇哇叫。 “我饿,娘!爹!我好饿啊!” “我饿的肚子疼,我要吃饭,娘,呜呜,儿子好难受啊!”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王氏和小张氏看着儿子哭着喊娘,心疼不已,各自上前哄儿子。 “大虎乖,不哭了,娘下顿多给你吃一碗,行不?” “没法呀,家里粮真不多了,二虎听话啊……” 俩人哭的更凶了,知道娘做不来主,哭着直喊爹。 赵有才兄弟俩也心疼儿子,两人对视,想到什么,突然一起站起身默契朝赵清清过去。 赵清清心觉不妙,起身拎起粮食袋子就跑。 下一秒,就被两兄弟狠狠拽了回来,一左一右的钳制住她。 赵有福气的骂她:“你跑什么?咋的?还想让你十六哥给你做主呢?” “我们才是你亲哥!” 赵有才上前一起抢,试图说服她:“也就我和你二哥能收留你,再说,四妹,你一个和离的女人,哪有脸拿赵家的粮?” 赵清清手拽白了,骨头嘎嘣一声响,就是不肯松手:“和离怎么了?!这是娘分我的粮!你们凭什么和我抢!” “凭什么?就凭我俩收留了你,凭你没儿子,以后得指望俩侄子养老,你的粮就得给侄子吃!不能啥好处都让你占了吧?” 赵清清才不傻呢,三岁看小五岁看老,那俩小侄子将来也是个好吃懒做,忘恩负义的货色,能给她养老就怪了! “不,我不用侄子养老,你们不准抢我的粮!” 软的不行,赵有福也没了耐心,直接突然袭击硬要抢粮袋! 手中粮袋也蛮力争抢,赵清清也发了狠,使劲往回夺,同时哭着大喊:“娘!娘!救我,他们要把我的粮食都抢走——”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她被赵有才狠狠打了一巴掌。 趁着赵清清发愣,男人神情阴狠,凑近她低声威胁:“再哭,我们把你赶出去,到时候你且看看,谁家愿意多张嘴!” 她一个女人,分出去就是个受欺负。 赵清清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大哥,硬是被吓得把眼泪憋回去了。 兄弟俩直接把她粮袋扯走。 只留下赵清清在原地垂头,颤抖着手。 长发将她的表情遮住,女人眼中满是泪水,怨恨。 她会有如今这一遭,都怪娘,当初非要分家,她倒是好了,自个去和干儿子享福,却独独扔下她。 害的她如今一无所有。 这边动静不小,秋十六自然看到了。 男人拧眉,扭头去看秋老太太,眼神询问要不要管。 秋老太太默默摇头,就当不知道。 白眼狼的事儿,她也懒得管。 干娘态度笃定,秋十六这才没参与。 一行人吃饱,便继续赶路。 只是,队伍的进度明显渐渐变慢。 大伙这些日子肉眼可见的瘦脱相了,毕竟天天吃比牛少也就罢了,走路比牛多,啥好人能扛得住? 只是,扛不住,也得扛。 大伙各个脚步虚浮,不远处,突然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刘大河推着板车,脚下一软,一个不小心自个摔了过去,车也随之翻了,板车上不少粮袋子,杂物,都哗啦啦掉了下来。 “对不住,没站稳……” 男人想起来,却眼前发黑,愣是没起来。 旁人赶紧去扶起他。 “没事儿吧?” “这咋虚成这样了,实在不行,刘嫂子,今晚多给孩子吃点吧……” 没人责怪他,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没劲儿了。 秋十六过来,撸起袖子,吆喝大伙:“来,咱把板车翻过来!” 大伙纷纷围过来。 人多力量大,翻过来个板车轻轻松松。 接下来,他们又把粮食、那些杂物,一一摆放回去。 刘大河还准备继续推,被刘大虎拱到旁边:“你歇会儿,我帮你推。” “堂哥,这多不好意思……” 刘猎户发了话:“没事,大伙互帮互助,再说,这还是你堂哥,有啥不好意思的。” “大虎,你推不动就说,再换人。” 刘家人心中感动,连连道谢。 这边问题解决,队伍继续赶路。 同时,秋十六不忘扯嗓子交代大伙:“下次吃饭,晌午饭还是得稠点,我知道大伙都想省粮食,只是,再省粮食,也得让人身上有劲,能走路,是不是?” 回应他的是大伙有气无力的声音。 “是。” “没错。” “我腿都软了……” 见状,王地主回头扫视了一圈自家队伍,纳闷的拧眉。 他总感觉,自家队伍招来的流民护卫们在磨洋工。 明明他给护卫们吃的,比大河村队伍吃的粥要稠多了,可护卫们就是成日里有气无力,一副霜打茄子的样子。 比大河村的人还蔫吧。 他在王管家耳边说了几句。 王管家立刻带来了护卫头子。 护卫头子是一个壮硕的年轻汉子,名为吴狗剩。 是前些日子,从流民里招过来的。 王管家问他:“你们最近为啥那么蔫?吃着我们老爷粮,还磨洋工是吧?” 吴狗剩一副老实憨厚样:“管家,我们冤枉啊,大伙就是肚子太饿了,不是故意的,要是能吃白米饭,肯定就有劲了……” 护卫还想吃白米饭? 第99章 小米 “好啊,在这威胁谁呢?还要吃白米饭才能干活?”王管家怒骂:“干不了就滚出去,你们不干,有的是人愿意干!” 那人被打的偏头,眼中迸发浓烈恨意,听到后面的话,又很快压制下来,抬头,一脸讨好:“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小的知错了,一定让他们精神点。” 王管家还想骂,王地主看了他一眼,先开了口:“你回去吧。” 吴狗剩连连鞠躬:“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只是,他前脚刚走,后脚王地主便在管家耳旁悄声吩咐。 “今后吃饭,给咱们自己人吃的稠些,后招过来的那些流民粥再稀薄些,既然不出力,就好好管教下。” “对了,等谁受不了,找你,你再给他稠粥,慢慢收复人心。” 王管家点头应下。 大河村队伍,同样有人因为粮食忧心忡忡。 朱大丫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愁眉苦脸的哄。 但孩子是因为饿才哭,哄并不能顶饿。 可朱大丫实在是没法了。 孩子岁数太小,只能喝米糊糊,现在家里只有糙米粥,孩子喝不了。 “呜呜呜呜哇——” 怀中婴儿张着嘴,哭的眼睛通红,甚至哭声都越来越弱。 朱大丫看的心疼,一狠心,狠狠咬破手指,挤了一下,鲜血顿时从指尖冒出来。 她把手放到孩子嘴里…… 旁边,秋嘉禾都看呆了,她赶紧伸出小手拉着朱大丫:“朱姑姑,怎么能咬自己呢!” 她把朱大丫的出血的手指拉过来放到嘴边吹吹:“呼呼不疼!” 朱大丫红了眼眶。 她实在是没法子了啊! 旁边,大伙看的心里难受。 都是为人父母的,谁能眼睁睁看着孩子饿死无动于衷?这种心理的折磨,不亚于剜肉。 有人家默默看了看自家的包袱。 朱大丫看着孩子,眼泪止不住的掉,心中充满绝望无力。 孩子,娘对不住你,如果有下辈子,莫要跟着她这无用的娘了。 下一瞬,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小碗金黄的小米粒。 朱大丫猛然抬头,只见是里正大儿媳关氏。 “大丫,我家小米不多,就这些,拿着给孩子煮点,将就挺一挺。” “我家也有一点,大伙凑一凑,也能再多挺个几天。” 身后,小周氏、王婶子同样也端着一小碗小米。 他们三家也就只剩下这一点点小米了。 朱大丫心中温暖又感动,她一直以为,大伙都是讨厌她,看不起她这个和离的妇人的,没想到…… 不过,一码归一码,她还是闭眼咬牙:“谢谢婶子们,但,还是不用了,你们拿回去吧。” 这年头,谁家都没粮了。 而且,这点粮,根本撑不了多久,说句难听的,她闺女,八成是必死的结局…… 既如此,没道理为了多撑这两天,让人家拿自家的救命粮出来。 而她,也是狠下心才做这个决定的。 “大丫,我们知道你不好意思收,没事儿的,十六说了,咱们每个人都不抛弃不放弃,我们大伙再没粮,小娃娃也不能不管,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朱大丫垂头没说话,鼻头酸涩,睫毛颤抖。 旁边,朱全见状,直接拿着自家粮袋过去:“关婶、周婶、王婶,倒这里吧,我姐不好意思,我替她收了。” 三人很是配合,把小米倒进粮袋,这么一凑,也凑出了一碗多的干小米。 朱全郑重道:“多谢,三位婶子的恩情,我朱全铭记在心!日后你们家里要是需要帮忙,只管找我!” 旁边,关里正摆手:“用不着这么客气,都说了,要互帮互助,日后大伙真有难处,肯定找你,不跟你客气!” “可不,这么郑重,给我整不知道说啥了。”王大山媳妇王氏笑着道。 周围村民也纷纷笑起来。 气氛骤然轻松了不少。 秋老太太目睹全程,心中忽而感慨。 这次逃荒,真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 这辈子,她干儿有本事,上辈子没粮,大伙只能各扫门前雪,不仅如此,到了后面,还有互相抢、互相偷的。 那时候,就连睡觉都不能安心。 再看现在,或许因为抱团,大伙走的虽艰难,但各个心底有希望,偶尔脸上还能露出笑容…… 马三狗不知啥时候挤在板车旁,看着马半仙:“爹,您老也给我算算呗,算算咱啥时候能逃荒结束?逃荒后日子是不是好过起来,顿顿都能吃饱饭了?” 马半仙都准备算了,听到他后面的问题,忍不住拿掐算了一半的手敲他脑袋瓜。 “你想的美,以前没灾荒的时候,咱大伙也没顿顿饱饭啊!能活下去,不饿死,这就行了。” 旁边,钱老太太也笑:“可不是,年轻人就是想得好,不饿死都不错了,还想顿顿吃饱。” 旁边,白浔听着,心中颇为不舒服。 他知道各地粮产,根据平均地里粮食亩产,加上朝廷税收一年整体算下来,百姓剩下的粮食,不仅足够饱腹,还应该有不少剩余才是。 少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了。 他不说不打紧,这一开口,周围大伙都忍不住笑了。 小周氏笑他:“白小子,你这话说的,我一听就能听出来,你从前肯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 白浔没有丝毫不高兴,反倒是不解。 见状,钱串子给他解释:“粮税用斗量,官差在斗上加高,量的时候,又把粮食压瓷实,如此一来,粮税便多了一成。” 旁边,王大山跟着补充:“不仅如此,有的县官还得收个人头税、上路税,各种税!说白了,就找理由收税!” 大伙越说越起劲儿,纷纷七嘴八舌的参与进来。 “再就是,大伙的地好坏不同,亩产也各不同,就像王地主家,他们家基本都是良田,亩产高,不像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地,好坏参半,一年到头收多少,就看老天爷赏不赏脸。” “哎,不止呢,地主也压榨,咱村不少没地的佃户,想吃饭,就得租人家地,一年就赚四成粮,除了交税,地主还要拖欠拖欠,一年算下来,几乎剩不下来什么,想活着,就只能继续去让人压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啊!” 他们讨论的起劲儿,而白浔,听得内心震惊不已。 第100章 不吃就滚 而如今亲眼所见,听大伙亲口所述,他才知道,底下百姓日子原来过的这么苦。 秋嘉禾拍拍他,安抚:“没关系啦,哥哥,你不知道这些很正常,我跟你说,就连我家每年都有一段时间,粮食不够呢!” 小丫头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似的,语气也欢快了不少:“不过,爹爹总会带我进山,上树掏鸟,下河捞鱼。” 白浔内心不由浮现疑惑,这些百姓都过得这么苦,京城的官员、皇帝知道吗?知道下面县令是这么逼迫百姓的吗? 秋嘉禾还在絮絮叨叨:“哥哥放心,只要有爹在,就不会让我饿死!” 说着,小手‘咣咣’拍了拍胸脯,十分义气:“我罩着你,也不让你饿死!” 小丫头语气分明是满足的,白浔听来却觉得难受。 他郑重承诺:“禾儿妹妹,等逃荒结束,我一定让你顿顿都能吃饱饭。” “好呀好呀!”小丫头眼睛亮亮,好奇:“哥哥,你还有钱?” 莫非哥哥身上还藏了钱? 白浔却抿了抿唇,沉默了。 他没钱。 唯一的钱已经给秋叔了。 大伙都饿,也就情绪上头来讨论那么一会儿,没一会儿便又静了下来。 说那么多也没用,还不如省点体力。 队伍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走到晌午。 这次,大伙都长了记性,把糙米多舀出来一点,不多吃点,实在是走不动啊。 大伙在山上采的蘑菇还剩下不少,干脆每家按照人头交粮,煮了一大锅蘑菇粥。 一碗鲜香的蘑菇粥下肚,用水涮涮,还能来一碗淡蘑菇汤,这样一填补,大伙肚子里才好受点。 队伍后面,王家也在分粥。 一个厨娘站在两口大锅前,一个盖着盖子,一个没盖,大锅的稠粥还冒着热气,她正挨个给排队的护卫丫鬟们打粥。 很快到了吴狗剩,男人高高兴兴的把碗递过去。 可算能吃饭了。 下一瞬,他嘴角的笑容就消失了。 因为厨娘看了他一眼,就掀开了另一个锅盖,里面是一大锅稀粥。 她舀了一大碗稀粥给他。 男人看着厨娘递过来的碗,碗里浮了得有三分之二的水,甚至能看清碗底的糙米粒。 吴狗剩愤怒不已:“你什么意思?这点粥够谁喝的,旁边不是有稠粥吗?我要那个!” 王管家就在一旁盯着,闻言,立马厉声训斥:“出多少力吃多少饭,你要是不吃就滚!” 吴狗剩气的胸脯起起伏伏,偏生,他还真不能不干。 男人垂头,接过粥碗,一言不发的走了。 当然,身后,和他同样是从流民里招来的护卫,也是一样的待遇。 他们和吴狗剩一样,心中固然愤慨,却一点法也没有,只得端着稀薄的粥碗,走时在心中骂上两句王扒皮。 王地主这边的队伍气氛压抑沉闷。 大河村队伍,在树荫下铺了草席,正都躺着休息,秋十六背靠大树眯着眼,一手拿着舆图,另一手顺着路线比划。 “距离临安府,还有一百五十里,咱们大伙再走二十天就能到了!” 白浔微微侧头:“临安府虽不能安居,但或许可以派人进城买粮。” 大伙凑一起凑钱,然后派几个人去买,里正老头点头。 “凑钱倒是没问题,只是……咱们的粮,还能撑二十天吗?” 这个问题,让秋十六也沉默了,这么一琢磨,感觉嘴里的泡又隐隐作痛起来。 而且,让人发愁的不止一件事,秋十六回头往后面看了一眼,他这几日观察过,县城那群人倒是都还有粮,但也不多了。 即便这些日子他们很安稳,但秋十六也一直没放松警惕。 他觉得很奇怪。 这一路分明比先前要安全许多,可那群人就是不自个走,非要跟着他们。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正犯愁,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赵清清不知啥时候过来的。 赵清清直奔秋老太太,声音委屈:“娘,我没粮吃了,我记着您当时分了不少,现在应该没吃完吧?能不能给我分点? 她说着,还蹲下身可怜的晃秋老太太手:“娘,我都饿了好几天肚子了,您不是最疼我了吗?就给我分点吧……” 秋老太太垂眼看她,眸底闪过一抹复杂,以及坚定。 她抽出手:“我不会给你的,你的粮既然给了两个哥哥,那你跟他们吃不就成了?” 秋老太太说的话,赵清清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今日之所以过来,是王氏怂恿的,赵家粮越来越稀,她每天都饿的很。 赵清清直接转头看向秋十六,站起身来,语气不平:“十六哥,你得分我点粮吧,我娘的粮不能只补贴你!我娘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你拿她的粮,未免不合适……” 言外之意,秋十六贪了老太太的粮。 闻言,秋老太太气的直接拿起鞋底子抽她:“当时分家,就分了四十斤的粮,二两碎银,你也不看看如今都出来逃荒多久了?老娘我不吃不喝?靠那点粮,我早饿死了!你现在来要粮,是要你娘的命啊!” 赵清清被说的眼泪唰唰掉:“那你说,我不找你,还有什么办法?都怪娘,既然现在不管我,那之前就别怂恿我和离呀!不然我还吃香的喝辣的呢!” 秋老太气的脑瓜子嗡嗡的。 来了,又来了。 上辈子小女儿就是这么怨她的,这辈子也同样。 “说这话也太丧良心了,当初要不和离,你现在还有命活着?!”秋十六厉声呵斥:“你赶紧滚!” 他真怕赵清清再待一会儿,真给老太太气坏了。 赵清清被这么一凶,哭的更凶了。 十六哥以前最疼她,结果,现在也和别人一起欺负她…… 赵清清一言不发,捏紧拳头哭着跑了,俨然是生气了。 她等秋十六和她道歉! 第101章 宋地主 小丫头也凑过去,抱着阿奶的脖子,奶声奶气哄:“对,禾儿也心疼!” 俩人安抚了一会儿,秋老太太情绪便好转了。 父女俩说得对,她何苦跟那些白眼狼计较呢? 白眼狼赵清清这会儿也不好过。 “娘不是最疼你了?你一点粮都没要过来?”王氏看着她,沉了脸。 小张氏说话更是直接又难听,瞪她:“一点用都没有,难道要我们家白养你吗?我看,你就是舍不下去面子,你要是在那撒泼打滚,缠一天,娘会不给你?都是个没人要的和离妇了,你还要你那脸干啥?” 王氏嗤笑一声:“那还用说,小妹许是还想再找男人呢,怎么,看中村里谁了……” 两人不仅骂她,还往她心窝扎。 赵清清垂头不语,只是袖中双拳紧攥,长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满眼恨意。 两人拐着弯阴阳怪气的骂了一会儿,赵清清既不反抗,也不哭,便觉无趣,这才停嘴。 得抓紧睡午觉,毕竟待会儿还要赶路。 歇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下晌,队伍继续赶路。 才走没多久,便在前方岔路口居然遇到了一个马车队伍。 一辆马车打头,两辆马车拉粮,周身二十多个小厮、护卫护送开路,那架势和之前刚逃荒时的王地主差不多! 王地主看到马车,便不由得想起自己失去的三匹马,心痛不已,不过,在看到那马车熟悉的外饰时,他瞪大了眼。 这是宋家的马车呀! 宋地主,住在大湾村。 都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地主,彼此都认识。 地主赶忙迎上去,在马车外头略热络的喊:“马车内可是宋兄?是我,我是王有财呀!” 下一刻,马车帘子被一只手拉开。 露出一张肥硕的脸。 果真是宋地主。 “王兄?” 王地主脸上笑容加深了不少,热情道:“是我,没想到能在这逃荒路上碰到宋兄,既然这么有缘……” 在他说话的时候,宋地主也在打量他。 嗯,王兄狼狈了许多,看来这一路上发生了不少事啊。 “王兄怎么清瘦了?” “唉,一言难尽。”王地主叹息一声,将近来的事简单说了。 随后委婉提出,要不两家搭伙一起走? 宋地主有些心动,别看他现在似乎很体面,实际是因为,他从逃荒那天,就比王地主准备充分。 带了百来人,五六辆马车上的路,可现在,就剩下这点了。 宋地主张了张嘴,还不等说话,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 “宋地主?”范屠户热情恭维他:“您家小厮从前总来我这买过肉呢,您可是我家的大客户啊,您不妨和俺们一起走,互相有个照应。” 宋地主眯了眯眼,加上有小厮提点,才认出来人。 他视线移到范屠户身后,却一眼便瞧见了人数最多的大河村队伍。 一行人自顾自的赶路,根本没人搭理他。 宋地主目光落到秋十六身上,顿了顿。 男人察觉到什么,回头,二人对视之间,暗芒涌动。 宋地主眼中浮现出止不住的恨意。 巧的很,这宋地主,就是赵清清和离的丈夫。 当初赵清清能和离,一多半靠秋十六。 宋地主不肯和离,只答应写休书,因此,秋十六是打过宋地主的。 仇人相见,可不分外眼红吗? 秋十六扭过头继续赶路,心中暗暗警惕起来。 范屠户还给他指了指身后队伍:“宋地主,这边才是我们的队伍。” 宋地主这才将视线转移,看了看县城队伍,又看到王地主带着那可怜的十多个护卫后,立马有了抉择。 “范屠户是吧?我和你们一起。” 连眼神都没分给王地主一个。 王地主心里一沉,偏生有些话又不能明说:“宋兄,这逃荒搭伙,还是像咱俩这种熟悉的,互相知根知底更好呀!” 范家带的县城队伍,那就是个虎狼窝。 看看他去里面待了一阵,出来成什么样了?宋地主去了,只怕也讨不了好。 宋地主没听出来,只觉得王兄是落魄了,求着他搭伙,是想借他的势。 可他们以往不过点头之交,宋地主自然选择实力强的队伍。 他冷漠抬了抬胖手:“不必再说。” 话落,吩咐下人把马车赶过去。 就这样,宋地主还是去了县城队伍,在范屠户一家前头走。 宋家的车帘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没放下。 车里,身姿纤细的柔弱无骨的女人贴到宋地主身上,声音娇柔:“老爷~柔儿肚子饿了。” “小心肝,老爷喂你。” 宋地主的胖手从盘子里,捏起一块桂花糕。 女人自觉的把嘴凑了上去,面上是讨好和乖顺。 诱人的红唇,勾的宋地主心猿意马:“小心肝,只要你能给老子生个儿子,哪怕是逃荒路上,想吃什么,都能满足你。” “老爷,柔儿得补好身体,才能有孕嘛。” 女人抱着他胳膊,撒娇道。 宋地主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啊,你啊,每日一碗的八宝燕窝,老爷可没断过你的。” 俩人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赵家走在队伍倒数第二个,赵清清本就暗中留意宋地主,这会儿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眼里流露出嫉妒。 当初她要是没和离,现在坐在车里吃各种美食的,就是她。 女人眸光微转。 夜里,队伍照旧寻了一处地方歇息,晚上不用赶路。 有不少人家进林子里,看看能不能捡到蘑菇。 赵清清却没去,拿帕子沾湿水,然后仔仔细细的擦干净脸,又梳了头发,扎成一个麻花辫。 差不多干净了,这才起身,直奔宋地主的马车。 注意到那边的情况,秋十六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干娘……” “甭管她。”秋老太太也看见了,翻了翻锅里的汤,语气平静:“不是怪咱帮着她和离吗?今后,她的路就让她自个选。” 很显然,赵清清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 她敲了敲马车,声音甜腻:“明辉哥,是我,我是清清。” 宋明辉,是宋地主的全名。 里面毫无反应。 赵清清来都来了,自然不可能那么快死心,她又一连敲了好几下,叫人,宋地主也没搭理她。 倒是宋家正忙着搭帐子和做饭的小厮们,频频看向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赵清清尴尬,咬牙还准备继续敲时,帘子猛然被掀开,柔姨娘探出头来,神色嘲讽,声音却柔嫩:“老爷,这有人一直敲咱们的马车,好生不知羞啊。” 她的话语,无疑是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赵清清再也忍不住,转身就跑了回去。 此时,宋地主才露了面。 第102章 再也拦不了我的路 此时,他视线看的却是秋老太太和秋十六。 发现母子俩正喝汤,丝毫没有管的意思,顿时来了几分兴趣。 有意思,这母子俩当初不是把那女人当宝似的护着,如今怎么就不管不顾了? 赵清清失望的回去,此时,家里已经炖好了稀粥。 小张氏防备的看着她,给她递过去一个碗:“这是你的,不准去锅里再盛,可别说我们不给你吃饭……” 碗里,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带点糙米味儿的汤,一粒儿米都没有。 而身后,宋地主一家做肉菜的香气直往鼻腔里钻。 赵清清没说话,默默接过,只是垂下的眸子里被不甘填满。 一夜无事。 翌日一早,赵清清总算见宋地主下了马车,不管不顾跑了过去,直接扑进了男人怀里,紧紧抱着他。 “明辉哥,相公,我后悔了,和离的这些日子,清清真的好想你……啊!” 宋地主直接将人甩开,没什么好脸色,神色讥讽:“你不是说我禽兽吗?还喊娘家人给你做主?怎么,如今又过来是做什么?” 赵清清上前抓住宋地主的手,慌乱解释:“不是,不是这样的,相公,我之所以和你和离,全都是被娘挑拨的,而且,打你的是秋十六,他是个混混,向来好逞凶斗狠,我也心疼你……” 赵清清成亲后,被打的多惨,大河村的人那是有目共睹的,她被母子俩接回来那日,鼻青脸肿,走路都费劲了。 那时,村里人虽有些看不起和离妇,但也有羡慕她的地方,羡慕她有个好娘和给她出头的干哥哥。 如今她却说这种忘恩负义的话,还喊得那么大声,大伙全都听见了。 他们纷纷愣住,扭头去看秋老太太母子俩的脸色。 俩人面不改色,秋十六喝水,秋老太太吃窝窝头,全当没看见。 宋地主本就一直对秋十六母子俩心怀怨气,如今,赵清清直接当着众人面落俩人的面子,这一点,让他很满意。 男人肥胖的手摸到赵清清手背上,笑眯眯:“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勉强给你个机会吧,想重新跟我?也行,那就先来宋家当个丫鬟,至于什么时候恢复夫人身份,就等你表现好再说。” 赵清清喜出望外,连连答应。 她就知道,她长得好,就算和离了,在宋地主眼里,也还是有魅力的! 赵清清立马就回赵家,收拾包袱,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就好似总算有了依靠。 板车旁,赵有才看着她,皱眉开了口:“赵清清,你可想清楚,走了可就回不来了。” 这还是秋十六定的规矩,而赵有才虽然不愿意养着赵清清这个闲人,却也不想被人说容不下妹子,因此,这才出声问一句。 赵清清埋头将包袱打结,冷笑一声:“少一张嘴吃饭,不是正合你们心意?” 她直接背上包袱,抬头挺胸,意气风发,大步走到秋老太太面前。 “这次,你再也拦不了我的路。” 秋老太太冷笑:“你自个乐意找死,没人管你。” 赵清清正得意,根本听不进去秋老太太的话。 说这些,无非是自个守寡多年,看不惯她过得好罢了。 她一扭头走了。 然后昂首挺胸的站到宋家丫鬟队伍里。 秋十六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大伙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吆喝队伍继续赶路。 秋嘉禾忍不住坐在板车上叹了口气,她不理解。 “阿奶,姑姑怎么傻傻的,找个爱打人的男人呢?脑子一点不随阿奶,阿奶多聪明啊!” 秋老太太被孙女稚嫩的描述逗笑:“对,脑子一点也不随我,肯定随了那死老头子。” 这件小插曲很快过去。 队伍就这样歇歇走走,一连走了三天。 大伙越来越没精神了,这次,他们的粮袋是真见底了,必须得省。 秋家的黄桃也吃完了。 秋嘉禾感觉自个饿的前胸贴后背,她找了个土疙瘩抱着。 小手掰下来一块递给白浔。 白浔看不见,也不知她给的啥,下意识就接了,少年摩挲着手里的东西,反应过来,有些嫌弃:“给我土干什么?” 总不能大白天捏泥巴吧。 “哥哥!”秋嘉禾纠正他:“此土非彼土呀!” “这是大饼,饿的时候,你就想这是一块大饼,就会开心了,这还是哥哥你教我的画饼充饥呢!” 什么歪理? 白浔甚至听到秋嘉禾额一边说,一边对着土疙瘩咽口水。 “你别真吃了。”少年生怕她吃,直接拿过她手里的土块,朝着林子里丢的远远地。 不等小丫头不满,便将自个的手给她递过去。 “你别抱着土想了,可以想想猪蹄,饿了还能给你咬一口。” 少年的五指修长洁白,手背青筋纹路清晰。 秋嘉禾忍不住拿小手摸了摸,闻言想象了一下。 没想出来。 “哥哥,我没吃过猪蹄呀,猪蹄很好吃吗?” “嗯,你一定会觉得好吃。” “那是什么味道?” 他想了想:“凉的卤猪蹄劲道弹牙,热的炖猪蹄软糯鲜香,一嗦脱骨,沾上辣油,别有一番风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描述的时候,周围肚子咕噜噜的声响一下多了许多,此起彼伏的。 马三狗实在忍不住了:“白小兄弟,你别说了。” 钱串子摸着肚子附和:“可不是,本来就饿,都给我说馋了!” 白浔这才停下。 而秋嘉禾舔舔唇,似乎已经想象到猪蹄是什么味道了。 这几日太阳一日比一日大。 大伙穿着薄薄的草鞋,踩地上,都觉着烫脚。 人又累又饿…… 秋十六把大伙状态看在眼里,还没到晌午,便提前让大伙休息了。 大伙也没多欣喜,自觉地各自散开,上山找野菜,拿刀扒树皮啥的。 因为粮实在不多了。 父女俩对视。 秋嘉禾立刻报备:“阿奶,我和爹也去扒树皮啦!” 秋老太太正做饭,闻言,点头:“只能扒拉榆树皮,别的不能吃,知道不?” “知道啦,知道啦!” 第103章 不能留 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白浔默了默,只是手持长剑,护在秋老太太身边。 终于,秋十六寻了隐蔽处,四处瞧了瞧,悄声招呼:“进吧,爹给你守着。” 秋嘉禾原地消失,下一秒就出来了。 小丫头蔫巴巴的,面对爹期望的眼神,扁了扁嘴:“还没熟。” “这次也不知道长什么,长了好久呀。”秋嘉禾嘀嘀咕咕:“不过,我估摸着快了,都好大一株了!” 秋十六摸摸小丫头脑瓜安慰:“没事,那咱爷俩晚上再来看看。” 虽说空间没收获,但俩人也没闲着,在附近扒拉了两把榆树皮才回去。 虽然秋家暂时还有点粮,但这东西攒点也不是坏事,等吃没了,直接就有现成的树皮吃。 等回去,秋老太太已经把饭盛出来了。 是疙瘩汤。 糙米面加少量白面做的那种,而且,面少汤多, 也只能灌个水饱,骗骗肚子。 秋嘉禾端着碗,喝的慢慢的,喝一口还得咂咂嘴,细细品味其中微弱的麦香。 队伍后面突然传来叫嚷声,是王家出事了。 王家小厮拿着只剩个底的粮袋站在锅旁边,一脸的无措,大锅里,是满满的糙米。 旁边,王管家一脸怒容的看着吴狗剩。 就在刚才,他指挥小厮倒粮食时,吴狗剩带着好几个护卫从小厮身边路过,故意又碰又挤的,小厮没站稳,大半袋子粮直接全都倒进锅里了。 王管家也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来,吴狗剩几人就是故意的! 顿时大怒,瞪着吴狗剩怒斥:“你们几个啥意思?还干不干了?” 吴狗剩心里不以为然,脸上却依旧笑嘻嘻的:“管家,您说您生什么气,我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老爷都没说什么,老爷心疼我们,这顿要给我们多吃点呢!” 他话落下,身旁不少和他一样流民出身的护卫纷纷应声。 “对,没错,老爷都没说什么呢!”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今个给俺们加餐!” 吴狗剩喊得最大声:“是呀,我饿的不行了,再吃不饱,估计都得去抢了。” 他们脸上分明都带着笑,却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和逼迫之感。 王地主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神情暗了暗,吴狗剩,不能留了。 同样都是地主,宋地主那边就很和谐。 赵清清穿上了丫鬟装,手中正拿着一碗面条,夹起一两根面条,小心翼翼的喂到赵地主嘴里。 面条麦香扑鼻,白净软糯,赵清清馋的直咽口水。 恰巧她嘴唇微张,口水分泌的实在厉害,一低头,哈喇子正好巧不巧的滴到面里。 宋地主咀嚼面条的动作一顿,男人霎时间变了脸色,皱着眉,额头上鼓起青筋。 这是他要打人的前兆! 赵清清条件反射害怕的闭上眼,下一瞬,熟悉的疼痛从脸上传来,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着边上踉跄了好几步。 伴随着宋地主的骂声和走过来的脚步声,她心中不禁涌起无限恐慌,下意识便喊了声:“娘!” 这动静不小。 秋老太太正躺在草席上闭目,听见后,不仅没理会,还翻了个身把后背对着这边。 全当没听见。 虽说赵清清是她十月怀胎生的,手把手养大的姑娘,但,如今的局面,是人家上赶着自找的,她这当娘的能咋办? 宋地主早在扇完人便看向了秋家的方向。 他还以为,母子俩看到赵清清自甘下贱来给他当牛做马,还挨打,会生气,会愤怒。 但什么也没有,男人也有些失了兴趣。 扭头看向瑟瑟发抖害怕看着自己的赵清清,他却笑了。 宋地主蹲下身,‘啪啪’拍了两下赵清清的脸。 “瞧瞧你这可怜的,离了我,馋成这副模样?行了,不就是一碗面吗,赏你了。”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乐子才能继续下去呢! 赵清清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多谢明辉哥,多谢明辉哥!” 宋地主转身去陪小妾吃大餐去了。 赵清清心中羡慕嫉妒,可眼下,没什么比手中的面条更诱人的了! 她赶紧夹了一大口放进嘴里。 面条软滑带着浓浓的麦香,赵清清吃的满足。 她果然没选错路。 只要下次小心点,就不会挨打了,果然,明辉哥到现在还是心疼她的。 赵清清想着以后,嘴角露出甜蜜的笑容。 下晌,队伍继续赶路。 秋嘉禾走路跟游魂似的,蔫巴巴的。 这几日吃不饱,她没劲儿。 旁边,白浔想了想,拿书里的话鼓励她:“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他讲得很好。 但小丫头一点也没被鼓励到。 “哥哥,我不想承担大任,我想天天吃饱。” 多么朴实无华的愿望。 白浔也知道,自个的安慰属实有些空泛了,少年静默了一瞬:“要不,我去王地主家“借”点粮食?” 这话一出,几人立刻想到少年曾经借来的纸、笔。 秋十六干咳两声:“不行,这种事毕竟不道德,咱们是好人家……” 说到一半,他咽了咽口水,话音一顿:“但王地主不是啥好人,你小心点别被发现,应该能少“借”点?” 白浔颔首:“我会找机会。” 听到即将有粮吃,小丫头又打起精神,步伐快了许多,但精神了没多久,又被打回原样。 毕竟粮还没吃到肚子里。 队伍其他人也是,走路跟飘着似的,摇摇欲坠。 就这样慢慢走到晚上。 才停下,大伙便原地修整,同时去附近扒树皮。 晚上,大部分人家基本不吃饭了,省体力,不过秋老太太倒是照旧架起了锅,生火添水。 小丫头盯着锅咽了咽口水。 只见秋老太太抓了一把洗干净,且处理过的榆树皮放进锅里。 “榆树皮汤,也能垫垫饥。” 好歹得吊着那口气。 秋嘉禾的脸一下变得苦苦的。 这、这得啥味啊! 第104章 它锁我喉! 这算是头一顿了。 但想也知道不好吃,小丫头打了个哆嗦,赶紧拉着爹:“阿奶,我和爹爹去捡柴了!” 秋老太太才喊一句:“家里柴还够用。” 爷俩就跑没影了。 照旧秋十六放风,小丫头进入空间。 这次,秋嘉禾没失望! 黑土地上,长出了一个硕大的紫色圆果子!这次她认识,是茄子! 小丫头跑过去,近距离一比,这茄子赶上她人一样大了。 不枉费她和爹爹等了这么多日! 小丫头伸手触碰到那紫色大茄子,茄子脱落,植物枯萎。 熟悉的声音响起。 【叮,检测小农人收获超巨型圆茄子,获得奖励——随机打开一个直播间。】 这次,直播间还没完全打开,周围便响起了喜庆欢快的音乐。 小丫头好奇抬头看去,只见四个超级大松鼠出现在画面里,里面整齐摆放着许多透明的罐子,里面许多形状不同的小颗粒,周围还有色彩鲜艳的方形袋子。 秋嘉禾疑惑歪了歪头,这是什么? 下一刻,直播间的声音就回答了她。 “欢迎小农人886来到我们四只松鼠直播间!” 直播间,一只松鼠站在最前方,声音欢快:“这里是四只松鼠556直播间,今天主要推荐本公司新产品,蜂蜜黄油琥珀核桃酥、五香碧根果、以及咸香夏威夷果!还有我们经典系列的每日坚果……” 随着它说话,身后三只松鼠都会举起相应的东西,有罐罐,也有袋子,松鼠们会把东西倒出来,镜头也会随之切近。 首先便是棕色的夏威夷果。 松鼠随之介绍:“夏威夷果,首先, 咱们要用小铁片把果壳撬开,果肉白嫩,入口香脆,香味浓郁,仔细咀嚼,果中油脂在舌尖上炸开,带着淡淡的咸香。” “这个琥珀核桃酥,外面裹一层焦糖,是咸甜口味,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秋嘉禾看的止不住咽口水,大眼睛里满是渴望,嘴巴时不时跟着空嚼两下。 好像这样就能吃到似的。 被她们说的,让小丫头觉得这些坚果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直到主播介绍:“现在,这些所有美食大礼包,不要9999,也不要999,只要158块,就能全部带回家!” “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小农人等级过低,暂未开启购物功能。】 秋嘉禾失落了一下,升级好慢,估计还要好久好久呢! 不过很快,小丫头心情就又好了。 因为就算功能开了,她也没钱买。 她照旧把新出来的种子种好,然后抓住茄子,出了空间。 秋十六正坐地上歇息,下一秒,看到的是一个紫色圆茄子凭空出现。 男人吓一跳,两只手无措的举起,他是饿花了眼了? 闺女变成茄子了? 等他站起身,看到后面的闺女时,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才看向茄子,啧啧两声,掏出带了好几次都没用上的菜刀和菜板以及木盆,摩拳擦掌。 “不枉费咱们爷俩这么久,种出这么大个,值了!” 小丫头认同,高兴点头:“今晚不用吃榆树皮了。” 事实证明,她还是高兴早了。 爷俩回去后,就把不吃榆树皮要吃茄子的事儿说了。 秋老太太也不问茄子哪来的了,一瞪眼,把碗重重放到俩人跟前。 “吃,不吃不是浪费吗?甭管那什么茄不茄子的,这碗你俩必须吃!” 两人苦着脸,端起碗。 好在,煮的不多,只有一小碗。 小丫头尝了一口,榆树皮汤入口黏糊糊的,带着树皮清香,还有些微甜。 她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一连吃了好几口,直接见了底! 只是,突然,小家伙表情凝重起来。 因为嘴里的东西,开始发苦了,又苦又涩! 她抬眼看向秋老太太求助,小手指了指嗓子。 阿奶,食物有毒,它锁我喉! 秋老太太淡定的把早就准备好的水递过去:“喝吧,苦一会儿就好了。” 榆树皮就是这个味儿。 小丫头一连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气来。 她神色略带委屈的看向阿奶,吃完树皮感觉命都苦了。 秋老太太一笑:“是难吃了点,但是你感觉一下,现在还饿不饿?” 这么一说,秋嘉禾才发觉,肚子里胀胀的,甚至有些撑。 小丫头惊恐站起身来:“我只吃了那么一点,怎么就撑着啦?” 她胃口变小了?不好,爹说多吃饭才能长大的。 她吃这么少,不会长不大了吧?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可怕。 秋老太太被逗笑了,给她解释:“那是因为,榆树皮吃进肚子里再多喝水,会膨胀,所以不能吃太多,会把胃涨坏。” 小丫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以后饿了,可以快一点吃这个,再喝水,肚子就不会饿了!” “对,禾儿真聪明。” 小丫头想到什么,看向白浔。 他肯定也苦到了吧? 然后发现,少年还没喝呢。 闻言,他默默一口闷了黏糊糊的榆树皮汤,然后灌水。 小丫头扁嘴,又看看爹。 秋十六笑嘻嘻的给她看了看空碗:“你爹我吃过榆树皮,有经验。” 秋嘉禾:…… 合着受伤的只有她一个人! 吃饱喝足,大伙便休息了。 很快,月上梢头。 黑暗中,父女俩默契的爬起来,拿上厨具,悄不鸟跑到不远处的林子里去了。 林中空旷处,生起一簇火光。 秋十六拿着洗干净的树枝将切成大块的茄子串好,父女俩一人手里拿了五个大茄子串,舍不得刷油,就刷了点水,放到火上烤。 黑暗中,父女俩借着昏黄的火光,彼此对视偷笑。 没有什么事情比半夜加餐更快乐的了! 没一会儿,茄子便被烤软了,秋十六又捏了一把碎盐巴,淋在上面,继续烤,很快,茄子表面被烤出一层金黄的焦皮,滋啦作响。 茄香直往鼻子里钻。 父女俩馋的盯着这个直咽口水。 秋嘉禾忍不住了,小声嘀咕:“爹爹,能吃了吧?” 秋十六也觉得差不多了,但是,他压低声音:“再等会儿吧,万一没熟呢。” 半生不熟吃了拉肚子,还是谨慎点好。 父女俩沉浸在期待中。 丝毫没意识到,不远处,队伍里,不少人都在梦中吸气。 第105章 老大好 马石头叹息一口气,闭上眼,转身继续睡,得赶紧睡,看能不能把梦接上。 下一瞬,他猛然睁开眼。 不对劲! 身旁传来有人迷迷糊糊的嘀咕声:“哪来的香味儿啊?” “不知道,我也闻着了。” 大伙陆陆续续的坐起来,四处看,正和林子里鬼鬼祟祟拿着茄子准备吃的父女俩对视个正着。 周围一圈人几乎都被香醒了。 有好几个小孩馋的忍不住围过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茄子咽口水:“十六叔,你家还有茄子啊,茄子还能烤着吃,可真香!” 说话间,哈喇子就出来了。 “我也想吃。” 这是李家的李小花,和春婶子家的小孙子。 见状,两家大人赶紧过来,把自家不懂事的小孩拉开。 “不好意思啊,十六,孩子不懂事,不用管他。” 春婶子也拉着小孙子要走,但是闻着这香味,还是忍不住回头:“十六,你家菜蔬咋存的,出来这么久,茄子没坏啊?” 这大热天的,鸡蛋都怕放坏了,别说菜蔬了。 秋十六干咳了一声,避重就轻道:“家里有孩子的,都来拿两块茄子,给孩子吃吧。” 话音落下,篝火的光亮似乎都更明亮了些。 ”不用,十六,你家也不多。“有人不好意思。 谁家都缺口粮,这茄子平日在菜园子里不值当啥,这会就是救命的。 马二狗、钱串子却是不客气的。 “好嘞,十六,我家二狗饿的肚子唱了一晚上空城计了。” ”都来拿,说好了要齐心协力逃荒,甭客气。”秋十六笑着招呼。 是他没整好,光想着闺女榆树皮吃的不舒服,给她补一顿,忘了这时候大伙对食物的香气极其敏感。 整的像是偷吃似的。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见马三狗都斯哈斯哈吃上了。 都是为人父母的,哪有不疼孩子的,立马便有妇人起身,拿了两块到篝火旁,给自个孩子烤茄子。 没一个多拿的。 除了孩子们分去的,剩下茄子,秋十六烤了,当然自家人吃。 茄子软软的,入口带着淡淡的清甜和咸香,外皮烤的金黄焦脆,别有一番焦香。 秋老太太满足的摸肚子,开口确实:“浪费,明天煮茄子汤喝,多加水,这点茄子能吃更久。” 水煮茄子,那能好吃吗? 白浔则是觉得眼睛的疼痛感,更明显了。 周围,孩子们也吃着娘给烤的热乎乎的烤茄子,感受舌尖上久违的咸香,莫名幸福的有些想哭。 春婶子让孩子去和秋十六道谢。 有一就有二,于是,陆陆续续的,孩子们三三两两认真和秋十六道谢。 “谢谢十六叔给我们分茄子!” “这茄子真好吃……” 秋十六点头,看着他们,心中也一时感慨。 自家闺女小时候饿了,也是眼巴巴的站在不远处看别人家吃好吃的,所以,之前看着这些孩子们渴望的神色,这才一时心软,给大伙分茄子。 爷俩心疼归心疼,但小丫头不觉得爹做错了。 她说,既然老天爷给她这个能力,那她适当帮助大伙,也是应该的。 不过,她现在可没那么无私。 这会儿正站在孩子堆里,篝火照亮她,小丫头叉着腰,十分神气:“吃了我家的饭,以后就得叫我老大,知道不?” 大小孩子们围在她身边看她,有的脸上还有吃茄子沾的汤汁,却都十分信服的点头。 “老大!” “老大好!” 秋嘉禾美滋滋。 不过,大伙也并没有折腾太久,很快便回去睡觉了。 吃饱喝足,孩子们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一早,大伙煮了稀粥,继续赶路。 秋家照旧吃茄子,不过这次是炖的,在秋十六的强烈要求下,里面加了少量的糙米,算是菜泡饭。 吃完,一家子都精神了不少。 小丫头赶路都不蔫吧了。 队伍才走没多久,便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个小木楼。 大伙凑近,才发现,这是个颇有年头的驿站,二层小楼已年久失修,外面立着的驿站牌子都落了一层灰。 秋十六叫停大伙,带了两个汉子,抬手,敲了敲门,才刚敲上去,那门便轻飘飘的开了。 大堂内,空荡荡的。 一股腐木气息扑鼻而来。 是真的空荡,一张木桌、木凳都没有,地上倒是有拖拽的痕迹,以及碎木屑。 这么大一会儿功夫,钱串子和朱全已经从楼顶上跑下来了,随着他们跑动,木楼梯咯吱咯吱响。 “楼上啥也没有。” 既如此,那也不必再耗时在这了。 外面,范屠户趁着这功夫,笑着走到宋家马车旁边敲了敲。 “宋地主,是我。” 宋地主拉开帘子。 范屠户伏低做小:“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您,只是,小人家里实在是没粮食了,您看,咱都一起赶路的,能不能借点粮吃?您帮我度过了这个难关,日后,您要是有需要小的帮忙的,小的肯定万死不辞……” 王地主把这一幕看到眼里,心中冷笑,又是这套说辞。 不过,范屠户对宋地主的态度,可比之前找他借粮食的时候要低多了。 王地主想提醒:“宋大哥呀,我和您说一句,到时候真有什么,乱起来了,谁能顾得上谁呢?” 到现在,他也还是想拉拢宋地主当盟友。 可惜,宋地主下一秒就应了。 “行,管家,去拿十斤粮。” 范屠户欣喜不已,跟着宋管家去拿粮,一路上说了不少好话。 拎着粮食袋子回来的时候,视线扫过王地主,不忘阴阳怪气:“同样都是地主,气度可差的太多了,还是宋老爷大方,怪不得宋老爷能发财……” 他这声音不小,马车旁边的赵清清看着粮,还是忍不住上马车劝:“老爷,您不知道,这年头借粮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而且那范家不是好人……” 下一秒,她就被男人扇了个大巴掌。 宋地主还不解气,追出来又踹她两脚。 “男人之间讨论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插什么嘴?再有下次,打不死你……” 赵清清浑身都疼,偏偏此时,队伍出发了,大伙都继续向前走,她只好赶紧忍痛爬起身来,低着头,眼角噙泪,一瘸一拐的跟上。 她满心委屈,但再也没人在乎。 顶着烈日赶路,不久,道路前头流民又多了些。 探路的几个人看着了,十几个半大瘦骨嶙峋的小子,发了疯似的扭打在一起,大老远便能听到他们嘶吼骂声。 第106章 香榧树 “把馍给我!” “馍馍让他抓住了……” 一个少年直接把馍馍塞进嘴里,下一秒被好几个人按着使劲捶,拳拳到肉,甚至能听到骨裂声,直到馍馍被人从他嘴里抠出来,那个抢走馍馍的人还会继续被打…… 那种纯粹的为了生存而战斗的血性与杀意,让探路的汉子们看愣了。 队伍赶上来,也瞧见这一幕了。 秋嘉禾看的心脏怦怦跳。 白浔默默挡在小丫头身侧,挡住她的视线,手在背后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队伍里,大伙默契的护紧了自家的粮袋,自觉加快脚步。 很快,便将十几个争抢的少年甩在身后,他们嘶吼大骂的声音,也随之变小,消失。 好在,接下来风平浪静,队伍就这么一直走到晌午,照常歇息。 秋十六带着几个汉子去附近找水了,秋嘉禾闲不住,小小的人拉着白浔往林子里拽:“哥哥,咱们去捡柴。” 正午太阳燥热,一进林子,周围视线昏暗下来,身边也凉快了不少。 小丫头熟练蹲下身来捡柴,捡的多了,直接把一大捧全放白浔手里。 秋嘉禾安排的很好,哥哥虽然看不见,但是哥哥劲儿大,可以给她搬柴火! 小丫头蹲下身,捡的起劲儿,丝毫没意识到,身后,一条体型较小的眼镜蛇,悄然从她身后树上丝滑滑下来靠近她,嘶嘶的吐了吐蛇信子。 蛇缓缓探头。 秋嘉禾听见什么嘶嘶声,一扭头,正和那蛇对视上。 下一瞬,蛇陡然张开大口,露出獠牙, 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向小丫头脖颈袭去! 秋嘉禾甚至能看到那蛇毒牙上渗出的毒液,她下意识就想去摸匕首,但来不及! “哥……” 眼看就要挨到自己,下一秒,毒蛇便被一根火柴挑远抛向空中,白浔另一手持剑,直接在空中将蛇斩断! 蛇被削成两截落地,还在不断扭动身体。 秋嘉禾都吓愣了。 直到少年拍拍她,语气温柔:“没事了。” 他的话,莫名能给秋嘉禾安全感,她拍拍胸脯,心有余悸的回头看树。 “哥哥,刚才那蛇就是从这棵树上爬下来的,不会还有毒蛇吧……不对!”小丫头眼睛瞪大:“这是香榧树!” “叶片条形,树冠卵形,树皮灰褐,浅褐裂纹……”小丫头念叨着,同时伸手抚摸树躯,上下扫视着,眼睛放光:“这就是香榧树!能结香榧干果!” 这是昨天她看四只松鼠直播卖香榧干果的时候,给她科普的,松鼠玩偶说了,他们的香榧干果,都产自最好的香榧树,而好的香榧树是什么样的…… 还教了辨别好香榧树的秘诀。 秋嘉禾昨个都馋坏了,没想到今日就能遇上了! 她仰头,看着树上挂着满满当当的果实,哈喇子差点出来。 什么蛇不蛇的全都被她抛在脑后,小丫头激动的小脸通红,也不捡柴火了,拽着白浔就往回跑! “我们快回去喊爹爹来!” 白浔又被拽着回去。 彼时,秋十六正挑完水回来,秋嘉禾高兴扑过去拉他的手:“爹!我找到吃的啦!好多果果,快来!” 大伙一听有吃的,纷纷看了过来。 秋十六眼睛一亮,直接摆手:“来几个人,拿上筐和棍子,跟我一道去。” 毕竟是吃的,大伙一听,都重视起来,除了要做饭和要守在原地实在走不开的,几乎都来了。 浩浩荡荡的。 小丫头把他们带到香榧树下。 指着上面绿色果子:“这是香榧果,能吃!” 这话一出,村里人纷纷围了上去,李老爷子捏起一片树叶仔细瞧了瞧,拧眉怀疑:“丫头啊,这果怕是不能吃呀!香榧,这不是药吗?” 白浔也开口:“《本草纲目》有记载,香榧的确是药。” 闻言,大伙纷纷打了退堂鼓。 “还是算了,药乱吃,是能吃死人的。” “没错,宁饿着,我也不会吃一口。”李四立下豪言壮语。 眼看大伙都要走,秋嘉禾着急,小脸皱成一团:“这个真的能吃的!我知道怎么吃!” “好好,爹信你!”秋十六直接薅了一个青色果子下来,咬了一口。 果子入口苦涩难耐。 “爹爹,不是这么吃的,要去皮,不去皮会发苦的!”小丫头接过他手里的半个果子,把皮扒干净,露出里面的核,她拿在手上,递过去。 “爹,吃这个!” 秋十六赶紧呸呸把皮吐了,又二话不说接过香榧子,放嘴里嘎嘣嘎嘣嚼了吃起来。 下一瞬,男人眼睛瞪大,咀嚼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味道微甜,脂香在舌尖蔓延开来。 “好吃!好吃,大伙快摘!” “真的假的?” 有人不信邪,扒皮试了一下,直到把香榧子吃到嘴里,神色顿时变得和秋十六一样。 “好吃!太好吃了!” 大伙还是谨慎的,等了片刻,见俩人还没啥问题,纷纷忍不住也尝了尝,下一秒,立马开始摘果! 年轻的直接三三两两爬上树,摘了果子往下丢。 一瞬间,树下跟下雨了似的,一颗颗青色的果子哗啦啦往下掉。 岁数大的就在下面,双眼放光飞快往背篓里捡,亦或是拿着棍子打果。 秋十六也在其中,捡的同时,不忘吆喝他们:“大伙先摘完,回去再扒皮!” 这是自然,大伙心里也生怕有流民发现,过来和他们抢呢! 很快,一棵树被摘了个溜光,干干净净的。 树下的香榧果也被捡了个干净,即便如此,还有不少人在那猫腰撅屁股找,看有没有落下的。 这么好吃的东西,一个都不能浪费! 树下,其余人将背篓摘下来,将所有果子往一起倒,清算摘了几筐。 果子虽然多,但个头不算大,只比鹌鹑蛋大了一倍,因此,大伙觉着自个捡了不少,凑到一起一看,才两筐。 其实也不少,但全村人这么一分,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即便如此,大伙也很高兴,脸上挂着笑容。 有就比没有强! 不远处,秋老太太缓缓走来,她做好了饭,见他们迟迟不回来,放心不下,特意过来找找,一来就看到大伙满脸笑容。 第107章 香榧树林 “来,秋婶子,你尝尝,你孙女发现的果,可好吃了。”春婶子直接给她扒了一个香榧子,还指了指旁边篓子:“足足两筐呢!” 秋老太太吃了一颗,便忍不住连连点头。 “好吃,好吃。” 她赶紧凑近去看,是啥果子这么好吃? 在看到那些青绿色的果子时,秋老太太眯起了眼,这果子,怎么有些眼熟呢。 “阿奶,是在这棵树上摘下来的,是我发现的!”小丫头高兴的拍拍大树,一脸兴奋的邀功。 秋老太太已经习惯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先夸上了:“好好,我的乖孙女儿最厉害了!” 视线随之看到那棵树,这一下,她想起来了。 “你们说是这树上的果子能吃?!”秋老太太急的拍了一下大腿,神情着急又懊悔。 前世,她可路过了一整片的香榧树林子,当时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啃过树皮,也没吃那果子。 因为,有人试过,这果子入口苦涩,吃下去会腹痛难忍,便默认这果子有毒,不能吃了。 谁承想,能吃的东西,竟然是果核? 秋老太太这个悔啊。 有人小心翼翼出声:“秋婶子,您咋了?” 秋老太太回神:“我、我先前上山找野菜,看到过一大片香榧树林,当时不知道这东西能吃啊……” 她话还没说完,大伙已经兴奋的不行了。 马石头已经开始掰手指头算了:“一棵香榧树能出两筐果,一片起码一百棵树,能出……算不出来,反正老多了!” 旁人也没深想,一听老多了,急的恨不得蹦起来。 “秋弟妹,还等啥,赶紧带路呀!” “对对,咱现在就收拾东西去!” 大伙回去草草把饭吃了,各个精神抖擞的要出发,也不嚷嚷累了,嘴角挂着笑容,让秋老太太赶紧带队出发。 一行人就这么进了林子。 树影重重,山路依旧崎岖,路面随处可见石块、杂草、枯树枝,不下雨,倒也不算难走。 秋老太太虽说是前几日发现的,但带他们走的方向,却是向着官道前方。 不过,大伙当时都想着还有一片香榧树林,没人注意其他。 秋老太太带着村里这么多人一起找,也有压力,毕竟是上辈子的事儿了,要是记错位置,找不到,就白折腾大伙了。 不过,秋十六早就想到这一点,他笑对大伙道:“我干娘上了岁数,可不一定还能记得位置。” 立马便有人应声:“没事,十六,俺们也是想找一下试试,能有最好,没有也没事!” “对对,今天已经捡了两筐了,值了!” 就拿今天这个香榧树来说,秋嘉禾完全可以叫自家人来摘,自己吃,而秋家却选择分给大伙,扪心自问,换成他们自个,可未必能做到。 以及其它过往种种,数都数不过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好歹大伙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也都受了秋家人的恩情,哪能当白眼狼呢? 当然,赵家人除外。 他们神色幽怨的盯着前方秋老太太的背影,内心极其拉扯。 既希望娘能找到,又希望娘今天找不到。 能找到的话,他们肯定也能分到一点,但是今个没找到的话,到时候就能让娘私底下带着他们找了。 他们连怎么和秋老太太跪下磕头认错要说的话都想好了。 甭管说啥,就算把头磕破,都得趁着今晚把老太太哄回来。 娘也真是的,早知道娘运气好,能找到吃的,他们当初也不会想着和娘分家…… 大伙心思各异。 前方,秋老太太不知几个儿女的心思,一心带路,回忆着前世的是走到哪儿发现的…… 队伍就这么一连着走了大半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金黄的夕阳余辉透过树荫洒落这片树林。 大伙也从最初的兴奋,到现在的怀疑,蔫吧。 不过,倒是没人怪怨秋老太太。 就算不找香榧树,他们也得赶路。 突然,秋老太太身形一顿,指着前方:“找到了,在那呢!” 不远处的林子里,一大片香榧树随风摇曳,树上,一颗颗青色的果子直晃人眼。 大伙兴奋的欢呼出声。 “哎呦,我的娘啊,还真是!” “多谢秋婶子!” “唉,你们发现没,这一路上,秋家人老有福气了……” 大伙兴奋的背着背篓冲过去。 一走进,就发现,地上还掉了不少,有不少是被啃了一口就丢的。 估计是有流民路过时发现这片果子时,咬的。 但果子苦涩,吃了腹痛,所以便认为有毒,这才便宜了他们。 大伙自然不嫌弃,二话不说就开始捡。 不需要秋十六安排人,大伙自觉按照上次造船的时候分好了组。 年轻的少年、汉子,妇人们,爬上树,拿棍子把果子打掉。 身形不太灵巧的老人以还有不稳当的小孩,就在树下面捡果。 头上,青果哗啦啦的往下掉,金色的夕阳光辉打在他们身上,大伙脸上无一不洋溢着高兴的笑。 这不仅仅是果实,是吃的,更是让他们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有了这些果,咱们肯定能走到那啥郡城!” “没错,十六说不准真能带着咱重新安家置业。” “快别说了,赶紧捡,别误了手上的正事!”里正老头训斥,岁数大人,弯不下腰,干脆一屁股坐地上捡。 林子外,王地主带着人也到了。 他是不认识香榧,但见那群泥腿子在捡,应该是能吃。 “去,你们去那边摘。” 王地主指着另一片地方,吩咐下人。 于是,护卫、小厮、丫鬟们纷纷出动,他们身上都拿着工具,准备还挺齐全。 大伙面色一变,王地主跟踪他们? 这是他们的香榧,他们的粮! 而且,王地主不缺粮食,为何还要跟他们抢? 好在,秋十六早有准备。 提前便带着一队巡逻队汉子,在边缘候着,这会才露面,在小路上堵住了王地主一伙人。 白浔位列其中,少年手持长剑缓缓抬起,剑尖直对王地主。 汉子们有样学样,纷纷拔刀,气势凶悍! 钱串子毫不客气:“这地方是我们先发现的,滚远点!” “滚!” “臭不要脸的!” 被这么多人指着鼻子骂,王地主气坏了。 “这是野生的,又不是你们种的,凭什么不让我摘?” 秋十六直接走出来,微风拂过的他衣角,他气势却全开,理直气壮道:“就凭是我们先发现的!” “想来,就先问问我的刀! 第108章 黄雀在后 他红着脸梗着脖子:“打就打,谁还怕你们不成?!” 他手指前方,气势不弱:“所有人,全都给我上!” 话音落下,所有护卫全部拿刀冲了出去。 只是,秋十六更快,先一步拿刀冲了过去,径直朝着王地主砍去! 他早就想教训王地主了,正好是个机会。 王地主上一秒还在那威风,下一秒,就被秋十六吓得哇哇叫着往后跑,然后朝着正在打群架的护卫们喊: “来人,来人,别全都过去打架,过来两个人护着我啊!” 护卫们都听见了。 可惜,他们自己都脱不开手。 白浔一把长剑,几乎以一当十,少年所到之处,必有血光涌现。 其中一个护卫直接被砍伤了肩膀,拿刀的手,就这么落在地上。 身后,李四大着胆子冲过来,目标明确,捡起地上的刀就加入战局! 捡漏好啊,捡漏好! 白浔看不到,但听力好,加上聪慧,猜出来了。 他也不着急取人性命了,又如法炮制的砍伤了好几个人的手臂,他们的大刀纷纷落地。 有了李四捡漏的前车之鉴,后面,不少汉子们也着急的跑过来捡刀。 咳咳,虽然他们有,但队伍里有一部分没有,回头给他们分分也是好的。 彼时,不少护卫都没了刀。 他们看向白浔的眼神,带着难言的恐惧,在混乱战局中,愣是给白浔留出了老大一个空位。 这些护卫说到底,也只是普通人,在这乱世中混口饭吃罢了,王地主也没救过他们的命,他们疯了才去拼命! 只是捏了拳头,装模作样的比划两下,跟人打架,但凡对方还手,他们跑的比谁都快。 另一边,秋十六也顺利追上了王地主! 一下砍在王地主身上了,哗啦啦的出血。 “不是,你还真动手啊!” 王地主疼得表情都扭曲了! “不然和你玩吗?”秋十六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光辉。 从前一笔笔,一种种,是时候该彻底清算了,这倒是个好机会。 看清秋十六眼里的杀意,王地主心颤。 他赶紧喊:“回来,都回来,咱们撤!” “秋十六,老子不要了,不稀罕和你们抢!” 王地主带着这群护卫们跑的时候,是真有点想哭了。 本来是来抢坚果的,结果却给人家送了不少刀。 姚大高和几个汉子打上了瘾,手持大刀追上去:“你们给老子站住!” “窝囊废!” 还是秋十六叫住他们:“行了,行了,都回来!” 汉子们这才不甘心的回来,他们觉着还能打,但是秋十六的话,得听。 “当务之急是大伙先摘果,甭管他们,再过来,全都砍死。” 秋十六其实很想弄死王地主,又怕带人走了后,后面采香榧的大伙没人守着。 “好了,快捡果!” 有了这一遭,大伙心中危机感猛增,没人敢再闲聊,纷纷以最快的速度捡果,装果,好像跟人抢东西似的。 不过,这么想倒也没错。 可不就是抢东西呢么? 不远处的山林里,范屠户带着县城队伍,大老远的,各个都遥望着山林上正在采果的大伙。 刚才的一切,他全都看在眼里。 而最引起他注意的,就是白浔。 “那个少年,是最大的隐患。” “他一个人,最少能打十多个,而且,刚才并非全力。” 要不是为了帮后面的人捡到武器,王家护卫活不下来几个。 “咱们要是去的话,他定然会下死手,到时候,八成躲不掉。” 范屠户蹙眉,他常年杀猪,手上力气不小,还会几分刀法,但也自认不是白浔的对手。 经过一段时间休养,身体总算好了的赵有德眼神闪了闪,立马道:“岳父,我有办法!” 范家人全都看了过来。 顶着压力,赵有德道:“那少年有病,受刺激会发疯,当时,在庙里,我可亲眼见到过!” “发疯的原因好像是王地主闺女虐待狼崽。” 几人一对视,立马有了主意。 范屠户大笑一声,拍了拍赵有德的肩膀:“算你小子聪明一回。” 当时让女婿和老二去王家当护卫,一个是为了赚粮,再一个就是盯着秋十六一伙和王家。 果然没白费。 “既如此,就让那小子彻底疯了。” 范屠户的脸色有些阴沉。 范彪语气着急碰了下爹:“爹,那咱们快去啊,啥时候行动?待会儿果都让他们摘没了。” 范屠户看他一眼:“傻儿子,要不是你是我儿子,我才不教你。” 男人语气轻轻地,却带着无尽的恶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懂不懂?” “咱们费那个力气自己摘果干什么,到时候直接拿现成的不好吗?” 两个儿子了然,看向范屠户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崇拜。 他们异口同声:“还是爹厉害!” 大伙摘果子速度很快,即便如此,也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才全部摘完。 接下来,大伙几乎都背着沉重的背篓,往山下赶。 天黑之后的山上太危险,不能久待,谁知道那狼还会不会再来? 下山后,便在官道上点燃了一簇簇篝火,照亮夜晚。 大伙把所有香榧,聚集到一起。 许多大小不一的背篓里,装满了青色果子,几乎摆了一大片,很是壮观! 第109章 炒香榧子 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只是这些果都还得处理。” 大伙都不是有活没干完,还能安心躺着歇息的人。 因此,虽然身上酸痛疲惫,但没一个想歇息的,大伙自觉分组,拿了刀,坐在背篓旁边。 青绿色的果子被轻轻一削便掉了,露出里面棕色的香榧子,然后再用手将香榧子抠出来。 刚开始,还有不少人手劲儿大,直接把香榧子给削掉了一半,露出里面白色果仁,这些人时不时纷纷捶胸顿足哀嚎。 “哎呀,又削坏了。” “我也是,不行,削坏了也不能浪费,老子今天必须把它抠出来……” 好在,大伙也渐渐上手,没一会儿便有了经验。 秋老太太、小周氏,春婶子几个,三两下便削出一个完整的香榧子,手速快的不行,旁边的盆里堆的香榧子,更是高出旁人一大截。 秋嘉禾小手抠出一块香榧子来,大眼睛四处瞧了瞧,见叔伯婶子们都忙着削果,一手飞快的将刚抠出来的香榧子放进嘴里。 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拿削香榧子,好像一直很认真似的。 当然,如果能忽略小丫头一直偷偷咀嚼的腮帮子来看是这样的。 大人们自然能发现她的小动作,但没人说什么。 这香榧子都是小丫头找回来的,扒的时候偷吃两个怎么了? 况且,不少小孩都偷吃呢,不过大人们会看着,看吃了两三个,就去制止了。 差不多得了。 男女老少们一起扒到了傍晚,才把所有香榧果扒完,地上都是扒完的香榧果肉,而筐里,正是一筐筐棕色的,完整的香榧果。 “总算弄完了!”钱家大儿媳捂着腰直起身板。 小周氏眉眼欣喜,捧起一把香榧子:“之后咱们每天吃一把就成,我觉着这玩意吃了,也挺容易饱。” 闻言,秋嘉禾忍不住站出来:“好像是因为油脂多,不过,这个香榧子,炒熟了才好吃!” 主播说了,也能生吃,但是生吃没有炒熟了的香。 那个直播间卖的,不仅有原味儿,还有五香味儿,还有焦糖味儿。 想到这,秋嘉禾突然眼睛一亮。 他们也可以弄很多味道呀! 周围不少大姑娘小媳妇便问她:“禾儿,那该咋炒?” 小丫头想了想:“放盐巴炒,再少放点糖,这样才好吃。” 这话一出,大家伙第一反应便是——放盐就算了,还得放糖? 大伙哪有糖啊?而且,就算有,这么珍贵的东西,也是留着救命的,本来就不多,哪能拿出来用来吃呢。 立马有人蹙眉道:“放点盐就行了吧?” 人长期不吃盐,要得大脖子病,给这香榧子炒点盐进去,也是好事。 秋嘉禾也反应过来大伙的顾虑,闻言,眸中一闪而过失落,不过,也只是一瞬罢了。 吃不到焦糖,吃点咸的也行。 “也行!” 小丫头话音才落,婶子们纷纷散开,去架锅生火。 婶子们还不忘回头吆喝她:“秋丫头,你快来教教俺们,该咋炒!” 秋嘉禾也不是个怯扬的,头一回被这么多大人们‘请教’,当即高兴的挺起小身板,两手往后一背,高高兴兴的蹦跶着过去了。 小丫头像模像样的:“首先,得先生火,等锅热了,再下香榧子进去翻炒。” 婶子们嘴角含笑,配合着她。 没一会儿,锅里下去不少香榧子。 不用秋嘉禾说,婶子们拿着锅铲翻炒起来,不一会儿,便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坚果香味儿。 秋嘉禾满意点头:“等香榧子稍微变色,加入碎盐,再翻炒,等炒到外皮酥脆,一撵皮就掉,内里果仁金黄的时候,就能吃啦!” 婶子们彻底懂了,还挺简单的。 光是听小丫头描述,就能感觉到很好吃的样子。 于是,大晚上的婶子们颠锅开始炒香榧子,没多久,香味儿便飘散出去。 大伙忍不住闻。 秋十六看在眼里,于是,等第一锅炒熟了的香榧子出来后,立马便道:“来,大伙今晚先吃点!” 最主要的还是,他也馋了。 这玩意生吃都那么好吃,要是炒熟了,那得香成啥样? 香榧子到手还滚烫,大伙却不在意,直接拿起一个就往嘴里丢。 入口先是烫一下,紧接着,淡淡的焦香以及咸香伴随着坚果香气渐渐在口腔内蔓延开,等香榧子被嚼碎,油脂香醇蔓延在舌尖。 这对于许久没吃到过油脂的大伙来说,无异于顶级美食。 一时间,赞叹声四起。 “这也太好吃了!” “我感觉比猪肉都香!” “不行,我觉得,这俩一样香!” 钱老太太舍不得一口全吃,正咬下一小口香榧子嚼嚼嚼:“可不,得亏了秋丫头,没想到,这么大点个小姑娘,认识的东西,比我这老婆子都多!”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不少人的赞同。 春婶子也是个闲不住的,她高兴道:“可不,要我说,秋婶子运气也是顶顶的好,总能在山里找到东西,之前下雨给咱们找到了庙躲雨,现在又在大伙没吃的时候,找到了吃的。” “真是咱村的福星祖孙俩呀!”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大伙还真觉着,有点玄乎。 几乎每次遇到事情,秋家都会帮助大伙渡过难关,莫非,这秋家人真是老天爷派来帮大伙的? 但是,这么一深想,又难免觉着自个想多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秋家人帮了他们,是真的,他们打心底里感激这一家子! 于是,大伙夸的更厉害了。 秋老太太谦虚道:“侥幸,侥幸罢了,也多亏了大伙一起跟着摘……” 而她旁边,小丫头都要被夸飘了,挺直小身板,高高昂头,时不时微微点头表示认同,还挺优雅。 秋嘉禾是打心底认同这些人夸她的话,没错,她就是很厉害! 不远处,秋十六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笑容,无奈的摇摇头,然后低头,看着一筐筐香榧子,盘算了一下。 虽说去掉香榧果肉后,果实多少骤减了不少,但算一算,这些香榧子少说有五百斤,也勉强够他们挺过这一阵了。 男人抬眼看天,天空中满是繁星。 他们,又度过了一次难关。 连夜把香榧子炒出来,大伙很克制只吃个半饱,就歇息了。 今日累了一天,他们几乎才躺下就睡着了。 只是,今晚大伙嘴角都是带着笑容睡得,暂时没了粮食焦虑,睡得更加安稳。 第110章 想得美 少年上一刻还在安然熟睡,下一刻,他鼻尖微动,眉头紧皱。 黑夜中,他浑身发颤,嘴中呢喃:“血、血、好臭……” 少年猛然站起来,神色癫狂,意识不清的拿起剑就往林子跑! “有血、有血……杀了,都杀了!” 姚大高正守夜呢,见白浔突然爬起来,一个人要往深林里走,赶紧拦他:“哎,白小子,别往林子里走啊,晚上一个人进林子,太危险了,你要是想解手,在边上就成,没事儿的……” 男人丝毫没意识到,眼前少年周身气息不对,且浑身颤抖。 话还没说完,白浔猛然拔出刀,剑锋凌厉,直奔他脖颈而去—— 就如同少年杀流民时,干脆利落,杀意满满! 姚大高那一刻,脑子里闪过了这半生的故事。 只是,下一秒,那刀锋堪堪停在他脖颈处。 他还发愣,就被少年突然一把狠力气推倒在地,来不及反应,白浔直接跑进林子里,像是在拼命忍耐克制住什么。 姚大高坐在地上,地面冰凉,他心脏砰砰跳。 缓过来后,他才惊觉,赶紧喊人。 “大伙快醒醒,白浔那孩子跑林子里了,这大晚上的,多危险啊!” 大伙迷茫的从梦中惊醒,揉揉眼睛。 “咋回事,那孩子往林子里跑干啥,这大半夜的。” “白小子也不像是不懂事的呀。” 唯有秋家人,知道出差错了,早在姚大高喊人的时候,‘噌’一下全起来了。 不等秋十六张罗带人找孩子去,就见篝火燃烧的正旺,不远处,以范屠户一家子为首的县城队伍,各个手持棍棒、砍刀、斧头,朝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黑夜里,他们的眼睛,仿佛闪烁着贪婪的光。 “大伙快起来呀!” “快拿刀!” 大伙才睡醒,脑子还有些发懵,而这些人又是突袭,还未开始,便占了劣势。 好在,巡逻队的人反应更快,他们手里握着刀,早在察觉不对时,便冲了上去,正面拦住了范屠户等人。 也是这一举动,给了大伙缓冲时间。 短短一瞬,大伙便拿起了自己的刀、工具,嘶吼着朝范屠户他们砍去。 而混在其中的王家,莫名也大乱起来。 吴狗剩带着同样被收来的流民护卫们,举着刀直奔粮车而去! 他们野心勃勃,竟然想要直接把一整辆粮车都推走,王地主见状,急的跳起来吩咐。 “所有护卫,都给我拦住他们,你们这群不要脸的,我好心好意给你们一口饭吃,结果,关键时刻你们却反咬我一口,当初把饭给你们吃,真是不如喂狗了!” 护卫和小厮们立马上前团团围住,一时间,双方杀气弥漫。 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些粮食,这些护卫和小厮们也得吃啊,这群流民护卫抢粮,那也算是变相抢他们的粮! 能不拼命吗? 这一乱起来,吴狗剩等人各个红了眼,双方厮杀在一起,嘴里还骂。 “姓王的,你不把老子当人看,今天就是你的报应!” “你这狗地主!凭什么你们吃的肚子滚圆,却不给我们吃饱饭!” 王知韵被吵醒,整个人气鼓鼓的:“你们臭不要脸!你们都是下贱货!我家都没嫌弃你们又脏又臭呢,你们还敢想吃饱,做梦!” 五岁的小丫头,开口却是扑面而来的恶意。 吴狗剩举着砍刀,面目狰狞,朝着她猛然砍过来,恨意十足。 “你才是最贱的贱货,你个死丫头片子,今天老子弄死你!” 那刀落下,必然头骨裂开。 王知韵吓傻了,不敢动弹,好在安氏抱着闺女就跑。 没跑多远,另一人也朝她们攻击。 原因无它,要怪就怪,王知韵平日里口无遮拦,真不把下人当人看。 所有下人,哪怕包括王管家在内,都不喜欢这个一口一个下贱人的大小姐。 王家陷入危机。 不远处,赵有德、范家人,已经和秋十六兄弟几个厮杀在一起了。 范屠户再也不似以往那般笑呵呵的,而是露出了狰狞浓烈的恶意与贪婪,一边高举杀猪刀,一边得意:“姓白的小子短时间内回不来,你们可不是我们的对手。” “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想造杀孽,这样,你们把所有行李放下,我就放你们走!怎么样?” 秋十六举刀抵挡,同时,‘呸’了一口唾沫出去,正中范屠户脸上。 “我看你是屎吃多了,想得美!” 范屠户的理智,被这一口温热的唾沫全部打散。 他抹了把脸,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带着豁出去的气势:“好、好,给你脸你不要——那就都去死吧!” 话落,使了全力,面目狰狞的举刀袭来! 但,秋十六也不是吃素的! 以前就是打架斗殴的混子,自逃荒开始,也是杀过人的,出手带了狠厉。 双方交手,一时间不分上下。 赵有德却没有范家父子凶悍,男人身形瘦弱,举着一把斧头冲进人群,却连春婶子都打不过,一耙子直接把他打出去好几米。 赵有德不敢再上,他想跑,一扭头,却正瞧见了不远处护着粮袋子的秋嘉禾。 那一瞬间,男人气势变得厉害起来,毕竟他总不可能连一个小孩都打不过! 今个,他就杀了这臭丫头,让秋十六和老太太,好好难受难受! 光是想想,小丫头即将被砍得面目全非,他感觉灵魂都在战栗!内心产生强大的报复感。 赵有德举起斧头,就朝着小丫头脖子劈过去! 而小丫头正防备的盯着前头,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即将到来的危险。 第111章 小崽子 这一下力道十足,让赵有德足足踉跄了好几步,差点就倒地上。 “赵有德,你个丧良心的!秋丫头才多大,你对她动手?” 秋老太太怒不可遏,从前只当赵有德是白眼狼,如今看来,还是条毒蛇! 居然要对她孙女下手,天知道,秋老太太刚才有多后怕。 她怕,怕可爱活泼的小孙女真的死在了白眼狼的手里,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窒息。 可惜,赵有德虽与她是母子,却并不心意相通。 他气冲冲的站起来,举起斧头对准秋老太太,神色狠戾:“娘,我不想和你动手,看在你好歹生养我一扬的份上,你现在让开,我还能饶你一命!” “你还知道我生养你一扬?”秋老太太怒极反笑,她举着铁锹就冲了上去:“不用你饶命,老娘能生你,就能把你送回去!” 这儿子,留着是真的祸害! 见状,赵有德一咬牙,眸中杀意浓浓,提着斧头就冲了上去! 这可不能怪他不孝,是老不死的自己非要找死! 下一秒,一颗石头径直砸中了他的眼睛。 紧接着,秋老太太的铁锹就敲在了他头上。 男人直接被打懵了。 趁着这会儿,秋嘉禾赶紧捡石头,两只小手砸的飞快,一边丢,一边骂:“不许欺负我阿奶!阿奶一把屎一把尿给你喂养大,你竟然还敢和亲娘动手,遭雷劈的东西,你这大坏蛋……” 咳咳,原话是她听村里婶子骂架学来的,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小丫头记错了词。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到了周围的人,见赵有德竟然正举着斧头要杀亲娘。 大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边要和对手厮杀,一边怒骂。 “没天理啊,赵有德,我看你是赵缺德,你比你俩哥哥还白眼狼,杀亲娘,你天理不容!” 他们骂的可就难听多了。 “你这种缺德秧的,将来生孩子没**,娶媳妇戴绿帽……” 石头接连不断飞来,躲都躲不掉,再加上秋老太太时不时拍来的铁锹,和周围的怒骂声,让赵有德难受极了。 他到底忍不住骂回去:“你们少在那胡说,关你们什么事,是这老太太自私,给不了老子养尊处优的生活,偏要把老子生下来受罪……” 大伙都听呆了。 从没见过这么大逆不道的,合着爹娘生你一扬,还欠你的了? 不远处,秋十六和范屠户二人依旧互相僵持。 范屠户频频进攻,秋十六身姿灵巧,刀砍过来,他不顾形象的直接一弯腰躲开,有时候还会偷裆。 不过,范屠户反应也很快,很快就躲开,基本没受什么重伤。 两人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 秋十六觉得,他们不能这样僵持下去,眼下白浔又不见了,虽说他武艺高强,但眼下,那孩子发了疯病,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他一边躲避范屠户砍来的刀,眼神一边观察周围,大脑飞速运转。 很快,他便有了主意。 “全弟,老钱,二狗……” 他突然喊了五个汉子,都是和自己熟悉的兄弟。 几个人立马应声,这一举动,也让对方的人警惕起来。 秋十六当着他们的面,打了个手势。 范屠户等人哪里懂这手势是什么意思。 但是这几个经常在一起鬼混的狐朋狗友们心领神会啊。 他们立马动了起来,在人群中灵活的穿梭,直奔县城几家人的牛车。 几人分工明确,有砍牛腿的,有砍牛头的,还有捅牛屁股的。 不等范屠户反应过来,秋十六再次下指令。 “孩子们,到你们表现了!” “婶子们!” 话落,周围瞬间扬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啊!我的眼睛,看不清了!” 这一下来的太突然,范屠户一伙人没有防备,直接被沙子迷了眼。 不远处,小丫头带着全村的小孩,一起从地上抓土,再扔沙土。 这是以前赶路时,秋十六就和孩子商量过的战术之一。 秋嘉禾扬了几回沙,就换成盆,一舀沙土再泼出去,威力格外的大! 黑夜中,小姑娘的眼里燃烧着炽热的战意。 “大家拿盆!拿盆泼!” 孩子们很是听话,全部都换上了盆,那一瞬间,黄沙漫天,将黑夜覆盖! 各家小媳妇老太太们也抓住了这个机会,三人一组,推上大伙的板车,在黄沙后卖力的跑。 不是想抢粮吗?他们直接推走,不给留机会。 同时,小媳妇们不忘记回头喊:“孩子们都抓紧过来!” 他们能帮的忙已经帮完了,接下来,是男人们的战扬。 多数孩子听娘的话跑了过去,李小花、姚月兰、周小树……几个孩子们看了看娘,又转头看了看秋嘉禾,却没着急动弹。 俨然是真把她当成了老大。 秋嘉禾不想走,她觉得自个能干的很,她还能帮阿爹和阿奶。 她蹲下身子,捡周围的碎石头,沙土,往自个衣裳里装。 旁边几个孩子立马有样学样。 秋嘉禾捡了不少,紧接着,她带着人,一溜烟跑到旁边林子旁。 小丫头手脚并用,径直往树上爬,这些孩子们也纷纷寻了相近的大树,一人一棵,默契的爬了起来。 尘土依旧飞扬! 男人们在尘土中,趁着县城队伍毫无防备时,抓紧一切机会攻击。 刀刀直砍要害,砍他们的脖子。 这些县城队伍,只有少数人家有砍刀,剩下的大多拿的锄头、木棍等,这些农具自然比不上武器锋利的。 但兵器上,秋十六他们就占据了上风。 转瞬之间,县城队伍就死了不少人。 待灰尘落下。 小媳妇们已经推车跑出去一大截,只能隐约看到身影。 县城那边,他们的老牛被杀了,板车轮子也被人弄坏了,散落的到处都是。 马三狗等人不着急回来,干脆守在这些车旁,衍然也看中了对方的粮食。 范屠户终于警觉情况不好,他再也顾不上秋十六,要回去。 护着自个的家当。 “老大老二,有德,和我一起突围,牛车上还有粮食,不能丢!” 三人应了一声。 可他们没跑出去几步,树上落下密密麻麻的石子、果壳!使了全力打在脸上,还真挺疼的。 最重要的是,数量实在太过密集,赶下雨了似的。 范屠户被一块超级大的石头砸中鼻子,鼻血一下流了出来。 趁着机会,秋十六直接一刀砍中他的胳膊。 范屠户想躲,慢了一拍,已然来不及。 刀锋锐利,竟然径直切断了男人的手臂! 手臂落地,血腥无比,范屠户整个人都愣住了。 第112章 回来了 范彪惊呼一声,想要冲过来救援,姚大高等人拦住他不说,天上又哗啦啦掉下来石头、野果、树枝等。 他一脸愤恨的仰起头,正好看到树上坐着的小崽子们。 秋嘉禾对上他阴沉的视线,不仅不害怕,反倒做了个鬼脸! 范彪顿时大怒,脸色通红,恨不得立马杀了她们。 但眼下,他们抽不开身。 被一群汉子们围攻部署,崽子们鬼精鬼精,爬树爬的非常高,除非他也能爬上去,不然根本抓不住人。 但当秋十六等人是吃素的吗? 范屠户把满腔恨意转为动力,疯了般挥舞手中的砍刀! 他本就身强力壮,一发狠,秋十六一个人有点撑不住。 局势微变。 这里打的起劲,却没人发现,不远处,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少年深蓝色打满了补丁的衣服,此刻几乎被暗红的鲜血浸染。 而他手中,正抱着一个浑身血糊糊的,被刨开肚皮,大着肚子的孕妇,随着他走动,皮肉铺开,露出里面血糊糊的脏器…… 少年将死去的孕妇缓缓放到地上。 他缓缓抬头,浑身颤抖,战栗! 下一秒,白浔速度飞快,径直冲进县城人群中! 手起刀落,四五个人头便已经落地,鲜血喷涌四溅,完全和他以往爱干净杀人习惯不符。 县城队伍里传出尖叫! “救命,这个杀神怎么回来了?” “他不是被骗走了吗?” 有人抱着尸身哭:“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你个疯子,你个该死的疯子,老娘和你拼了!” 只是,她话还没说说完,少年只是从她身边持剑掠过,黑夜中,众人眼睛一花,她的头颅便咕噜噜的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她周围的人也遭了殃,同样被砍了头。 黑夜中,不少人尖叫逃跑,地上多出许多无头尸体,哗哗的喷涌着体内的鲜血! 看的范家人胆寒不已。 范屠户拽着儿子,也不顾什么板车里还有没有粮了,他颤抖着声音往后退:“跑,咱们快跑!” 不远处,秋十六看出了什么,立马下令:“谁都不准靠近那边,趁着现在,抓紧抢县城那伙人的粮食!” 他怕白小子发疯,敌我不分,伤了自己人。 大伙很是听话,配合朱全他们抢粮,心中不由得暗暗庆幸。 还好这么厉害的少年,是自己队伍的,要是让他们和白小子做对手,光是想想,大伙后背都发凉。 不远处,王地主那边的乱子也到了尾声。 吴狗剩带着流民手持大刀,拼了命的红着眼往里杀。 护卫们要护着粮车,护着安氏母女,挡在王地主身前的人不多,一时就让人钻了空子。 吴狗剩一下就到了王地主跟前,面目狰狞。 “呵呵,王地主,等你死了,老子要睡了你的女人,吃了你的孩子,让你们一家人都栽我这个泥腿子手里,永世不得翻身。” 吴狗剩胸有成竹,一刀捅向王地主的心口。 王地主灵活的弯腰,赶紧躲,吴狗剩一刀砍在了板车上。 他继续追着王地主不放。 眼看又一刀落下,王地主直接侧面一个护卫推了出去。 此人正是大河村的徐平安,收了粮,暂时来护着王家的。 徐平安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毫无防备下,只能看到刀光朝他身上劈来,来不及做多余的反应。 爹娘,大哥们,他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关键时刻,却被一股蛮力拉了回来。 是同村的吴狗蛋将他拉了回来。 两人俱是一脸愤怒。 “王地主,我俩算是尽职尽责的了,结果,你却背后推我们挡刀!” 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和当初安氏推无辜的秋嘉禾,何其相像? “这王家的护卫,我们可做不起!” 王地主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忙想找补:“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时太害怕,眼花了将你们看成他们了……” 二人才不听王地主说什么,直接撂挑子就走。 吴狗剩等人见他们离开,乐得少个对手,倒是没多为难。 少了俩人,王家护卫战力减了不说,心气也下去了。 他们累死累活,拼在前头,保护王家的产业,可王地主毫不念情,还推他们挡刀? 那他们还有必要护着这样的主家吗? 人心涣散,流民们趁机会,再次接近了粮车。 有人抱起粮食就跑。 还有想要推粮车的。 没一会儿,王家这块,只留下空荡的板车,和懊悔、愤怒气的原地跳脚的王地主…… 不远处,范家人没能走掉。 不知为何,白浔也不追其他人,就跟锁定了范屠户一家似的。 “噗呲!” 一剑飞出,正中范彪的后心,剑直接从他背后穿过,又透体而出。 范彪只觉得心间一凉,低头看了看,随后怒目圆睁,不甘心的倒下了。 “彪儿!” 范屠户这一声几乎撕心裂肺,他的儿子啊。 但他也不敢停留,红着眼睛逃命。 他心知,今日,绝对不能再战了。 继续下去,只能是全家都赔上性命! 但这仇,他记下了。 白浔似乎丧失了理智,还在追。 秋十六看的着急大喊:“白浔,回来,别追了!” 再追进林子里,小心人家鱼死网破,或者有埋伏呢? 可是,根本喊不住,少年速度不减,仿佛不追到不罢休似的。 秋十六急的长叹一声,又带着无奈,直接跟了上去。 身后,朱全和马石头,一并跟上。 但他们不敢太靠近,怕被误伤,眼睁睁看着白浔一人,如同杀神一样,提着长剑,把范家人吓得哭爹喊娘。 第113章 粮呢? 很快,彻底失去了意识。 “扑通!” 白浔直不楞登栽倒在了地上,长剑摔落在地上,尘土随之飞扬。 范屠户一家子早被吓破了胆子,趁机跑远。 再说后面还有秋十六跟着,他们也不瞎,不敢回头补刀。 秋十六赶紧加快步子,来到少年身边蹲下,男人眉头紧皱,伸手就去探少年鼻息。 手指间气息微弱,且不大平稳,但秋十六松了口气,嗯,还喘气,还活着。 那就没什么大事。 晕倒啥,应该是累的,真当杀人不费力气啊? “咋样了?” 身后,钱串子和马石头堪堪追过来,大口喘着粗气。 奇了怪了,白小子不是常人,跑的快就算了,十六怎么腿脚也比他们利索? 以前偷鸡时候,他们不是一起跑不过被抓,挨揍的吗? “没事!”秋十六一边说,一边把少年背起来。 这臭小子,看着精瘦,背着才发觉,还怪沉的。 兄弟俩赶紧搭把手。 三人就抓紧往回赶,虽说范家人是被吓跑了,但难保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才走不远,就瞧见了大伙的身影。 汉子们已经找到推车的女人们,汇合在一起。 过了这么凶险的一夜,大部分人还是受了伤,正由自家娘和或媳妇心疼的处理伤口。 说是处理,无非也就是拿干净水沾湿帕子把伤口周围擦干净罢了。 但许是因为受伤多了,大伙都习惯了,伤药啥的,严重的人才能用。 大伙自觉问题不大,颇有几分劫后余生之感。 姚大高看媳妇眼眶有点红,赶紧清了清嗓子:“摊上我这样男人,你就偷着乐吧,我一刀过去,直接把人砍的皮肉翻花!使不完的力气,肯定能保护好你和孩子。” “好好,我男人最厉害。”小周氏一下被逗笑,继续给他擦伤口。 春大婶颇有老当益壮的感觉,坐在儿子儿媳中间,得意的很。 “老娘这次打倒了五个!” 儿子儿媳们也没想到老娘这么生猛,觉得以前在村里,被娘骂两句,拿着擀面杖捶两下,那都是娘跟他们闹着玩,是娘特有的温柔了。 朱全笑着比个大拇指:“春婶,厉害!” 也有人质疑:“真的假的?” 吴婶子立马出来作证:“可不,我就在旁边,她老猛了,那一耙子下去,直接把那人肉都顶穿了,估计就算没被白小子杀了,也得……” 别看大伙表面激动,实际一个个是普通小老百姓,杀完人,手还是哆嗦的,心里全是庆幸。 庆幸他们,又一起度过一个难关。 秋十六把白浔交给了干娘照顾,自个则趁着这会儿功夫,和几个兄弟盘点好了伤亡。 村里重伤五个汉子,到时候照旧放板车上运,秋十六都打算好了,这几个人,他偷偷想法子多给他们吃点闺女葫芦里带出来的菜,好的也能快些。 其余人,除了护送粮车的妇人们,剩下大多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 但问题不大。 总体来说,损失较小。 接下来要做的事,光是想想,秋十六都忍不住的高兴。 “走,咱们去盘盘,今个赚了多少粮食!” 这话一出,大伙全跟过来了。 不得不说,今个是真的大丰收。 先捡了不少好吃的果子不说,后半夜还抢了县城骂过人不少粮。 自然先统计范家的。 范家之前是卖猪肉的,是镇子上那些做生意里赚不少的,光看他们一家子的体格就知道,儿子们膘肥体壮,闺女珠圆玉润,根本不缺钱。 板车上,没一会儿兄弟们翻出好几个大包袱。 第一个包袱里,是行李,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 第二个包袱打开,露出了衣服。 一口气把剩下的全开了,也就找出来百斤糙米 看来范家粮食也不多。 后面又挨个搜过去,几家的行李凑了凑,一共也就出来三百斤粮。 这些可是县城小有家资的人家,怎么就剩这点存货? 大伙嘴上嫌弃,该拿还得拿,甚至把人家的衣裳什么,都带上,起码比他们自个衣裳布丁小。 里正老头还念叨:“看看有木炭、水囊啥的没,都不能落下。” 不用他说,大伙都很会过日子。 倒是秋十六摸着下巴,想了一会今晚的事。 范家和王家的流民先后发动的攻击,要说是巧合,那可能性太低。 “会不会县城这会儿,以范家为首,他们和王家招的流民护卫是一伙的?” “他们一直养着流民,才导致粮食不够?” 也就是说,他们队伍和王地主,甚至后面的宋地主,一开始就是人家选中的大肥羊? 见他们白日打了不少香榧子,知道时机到了,终于动手。 “真他娘的阴险,咱村人和他们也算熟悉,结果说下手就下手。” “什么熟人,这时候为了活着,谁也信不着。”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也信不过了?” “呸呸呸,我是说除了咱们这伙人以外的。” 大伙恨得咬牙,他们是亏了十六安排,守住了粮,有点收获,可要没守住呢? 就像王家一样残,王家一片狼藉,原本四五辆粮车,神气得很,现在除了空板车和少许的粮,全没了。 护卫小厮个个精壮,也只有四五个了。 而王地主也知道大势已去,居然提前带人悄悄远离了秋十六一伙人。 他怕秋十六趁机报复,他再也没有抗衡能力。 还别说,秋十六真想这事来着。 算他跑得快。 秋十六是不放心留女人、伤员看粮,自个去报私仇的,今晚大伙够累了。 “我对不住大伙,是我没养出好儿子、给大伙带来麻烦了。” 秋老太太突然起身,诚恳道歉,让大伙都蒙了一下。 第114章 对不住 大伙很快反应过来,范家抢粮,那赵有德可是跟着一起的。 赵有德也算他们大河村的。 “婶子您这是做什么,赵有德自个心思不正,而且,范家人也缺德,他们坏到一处罢了,怎么能怪你呢?” “对呀,您可千万别说这种话。” “这一路走过来,多亏了您呀,要不是您老找到寺庙,我们的粮早就被雨泡透了,大伙也走不到现在。” “是呀,秋妹子带我们找到香榧子,我们大伙不是不知道好赖的……” “他是他,你是你,秋嫂子,你可别乱寻思。” 大伙七嘴八舌,安慰。 秋老太太看着他们,心中感动,长叹了口气。 “我实话实说,当初,村里来流民,我就怀疑是是赵有德和范家人联手搞得。” “但一直没什么证据,只是猜测,就没告诉大伙。” 说了恐怕也没人信,当时范屠户可没露出獠牙。 “如今看来,应该是真的,范家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勾结了人手,流民突然袭村,和赵有德有关系,而我这个当娘的没管教好儿子,自然有责任。” 大伙震惊不已。 那扬流民突袭,让大河村损失惨重! 这么说,逃荒前,他们就被人盯上了? 新仇旧恨加起来,大伙火气噌噌的涨。 “赵有德这个王八蛋,居然帮着流民抢自个村!” “说不准还是他出的主意,当时流民进村可不乱,奔谁家去,说不准都安排好了。” “坏的没边儿了,怎么还能有这种人?” “别让老子再见到他们这群畜生,不然非得弄死他们。” “诅咒姓范的一伙王八蛋,不得好死,天降大雷,把他们全给劈死!” 有句老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赵有德干出这事来,是真的一点不做人。 朱寡妇不知啥时候,凑到秋老太太身边来。 “没事,你甭自责,这白眼狼呀,就是天生的,和你可没关系!” 这话一出,大伙也回过味儿来,纷纷表态。 “就是,他连自个亲娘都能动手,这种人,下辈子迟早下地狱。” “都说了,当娘的,把人带世上来,养大是一扬缘分,孩子大了怎么作,那就是他个人的缘法了。” 他们这么说,倒真和秋家如今在队伍里的地位没什么关系,而是心里,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换个角度,秋老太太养出那么个白眼狼,最难受的当属是她了。 秋老太太能感受到,他们是真心的。 一时间,她看着大伙和善宽容的模样,心情复杂不已,红了眼眶。 “多谢大伙包容。” 重生以来,她一直纳闷,到底是哪儿没做到位,让儿子女儿成了这样? 她这个娘是不是太失败了,孩子们怎么个个对她有怨气? 现在,她想明白了。 她自问,该做的能做的,她这个娘都做了。 孩子们认不认,或者嫌弃不够的,那是他们自个贪心不足。 总不能要求世上出现完美无缺的父母吧? 这些日子,她也看了,别人家教孩子,有动辄打骂的,有性子弱,啥事都让孩子做主的。 挨骂的孩子有点小怨气,可到了紧要关头,也惦记爹娘。 自个主事的孩子,虽忐忑,也没疯魔一样怪爹娘没用,不能给他什么什么啊? 可见,她那四个孩子,是心性有问题,习惯了索取,把她这个娘当成了工具似的,一旦没用了就扔。 秋老太太的困扰一下解开了,觉得身上隐隐的枷锁,都断开了。 秋十六把一切看在眼里,见干娘放下心结,也松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白浔带出来的,肚皮敞开血淋淋的女尸,叫上几个人。 “你们带上铲子来。” 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大伙自觉开始在林子里挖坑。 好歹是白小子抱过来的,他们就给入土为安一下。 大人们捂住自家孩子的眼睛,不让他们看。 虽说这路上死人不少,但死的这么凄惨的,他们真是头一次见。 这女人,他们从没见过,只是看模样,瘦骨嶙峋的,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 孕妇指甲里都是泥,指缝渗血,血红一片,且四肢都有捆绑的痕迹,肚子是用刀硬生生划开的…… 里面的孩子也没了。 也不知道生前遭了多少罪。 再联想,最开始范屠户很肯定白浔回不来,大伙就能猜到这事和他们有关。 有人低声骂出声:“这范家,真不是人……” “他们也不怕遭天谴啊!” 这话,大伙都认同。 很快,秋十六几人便把孕妇放入坑里,再用土给她埋上。 秋十六看着无名土堆,忍不住低声呢喃了一句。 “你来生可别这么苦了。” 几个汉子也开口:“没错,去大户人家做个小姐。” “最好还是个受宠的,去官家做。” “没错!” 马石头越说越歪:“到时候给我们一点辛苦费就行……” 一句话,把这点悲伤氛围破坏的无影无踪。 下一秒,就被秋十六赏了个脑瓜崩。 “胡说八道什么,赶紧走了。” 也不怕人怪罪你。 马石头不好意思的挠挠脑瓜,临走前还和人道歉呐! 天色还黑着,但周围都是尸体,大伙也不想久待。 赶路时,秋十六想了想,把白浔容易发疯的事说了。 主要今天,这小子浑身是血,弄得人头滚滚,实在是渗人。 “不过大伙不用担心,这小子是受刺激才发疯,不会平白无故来。” “今天那个孕妇,恐怕就是诱因……” “知道嘞,这么好的孩子,眼睛不好使,怎么还得了疯病,怪可怜的。” 有人叹息。 没人嫌弃白浔,人家疯病,身不由己,平时还是个好小伙的。 大伙趁黑往周围走出一段距离,寻了地方歇着。 才一停下来,秋嘉禾便跑到爹身前,手中还拿了小药瓶。 小丫头一脸心疼:“爹爹,上药。” 秋十六神经紧绷,如今放松下来,被闺女一提醒,才发觉自个受了伤,胳膊上,腿上都有口子。 他也不客气,立马伸过去:“好好,来,你来照顾爹。” 秋嘉禾自觉近来已经长大,很坚强了。 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拿出干净帕子,蘸水,擦拭男人伤口周围的泥土,然后小心翼翼的吹了吹,这才上药。 秋嘉禾垂眸。 从逃荒以来,爹一直在受伤,她要能快点长大就好了,长得和白浔哥哥一样厉害。 一个人能放倒一片,爹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累了。 第115章 土崩瓦解 不管怎么说,好在,这一扬困难,他们又成功活下来了。 唯一棘手的,是那几个重伤的人中,有三个重伤的太重了。 一个胳膊没了一个,另外俩断了腿。 胳膊没得是去王家当护卫的徐平安,为了护着王地主被砍断的。 他身边,徐婶子红着眼眶给他上药,双手颤抖着缠纱布。 徐平安疼的浑身颤抖,没了一只胳膊,他心里也难受,但仍见不得娘为他难受,出声安慰:“娘,我这不是没事吗?不管咋说,起码是活着回来了,不哭了啊,哭的我这心里不得劲。” 这话一出,徐婶子彻底忍不住了。 “娘当初给你起这名字,就是求你平平安安的,哪怕没有大富大贵也行呀,我好好的儿,怎么就断了一只胳膊呢,早知当初就不让你为那点粮食去王家了,都是娘的错呀……” 她哭的伤心,身旁,徐父以及几个哥哥,心中都难受得紧。 “可是娘,若我不去,那咱家如今还有多少粮?您想过没?” 这话一出,他们也顿住了。 是啊,他们家粮食不多,若是不去,不是靠着小儿子每隔几天往回拿的粮,那粮袋早就空了,他们也走不到今天。 所以,若说这决定是错误的,那也不是。 许就是他们徐家运气差了点,想要活命,就得有所牺牲,所以让小儿子用自己的一条胳膊换他们一家人生存到如今,等价交换,唯一受苦了的便是小儿子。 徐父感慨出声,徐平安却不觉得有什么。 “若真是如此,那值了!” “可惜了我儿,以后该怎么娶媳妇。”徐婶子擦泪。 “没了条胳膊而已,只要我是个肯干的好男人,自然有好姑娘愿意嫁我,娘,您就别难受了啊。” 他是真没觉得这是问题,倒是觉得,不远处,断了腿的汉子,比他要难受多了。 两个断了腿的男人是被砍断了筋,之后只能一直坐板车养伤,虽然腿都是只断了一只,但日后就算养好伤,走路也还是一瘸一拐的。 他们的家人同样伤心抹泪。 男人安慰:“都是小事,我都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了,只要不耽误以后下地干活就成了。” 他们可都成家立业,儿子都成家了,再看看不远处徐家那小子,还没娶媳妇儿呢,就断了一条胳膊,可不好看,到时候娶媳妇可麻烦的很。 双方就这样,不言语,却都默契的对彼此互相可怜。 就在一片说话声中,正躺在草席上昏迷的少年手指动了动,下一秒,他茫然坐起来。 才刚坐起来,旁边秋家人便全都围了过来。 “白小子,醒了?” “哥哥,你今天怎么又发病了?” 一家子关心的话语,让脑子还有些茫然的白浔清醒过来,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我、我半夜睡觉闻到了腥气,便又失去了理智。”少年静默了一瞬:“后面的事情,我隐约记不清了,等我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孕妇的肚子剖开,里面的孩子,被他们烤火分了吃了……” 白浔自打醒来,附近的人家就也都看了过来,闻言,有的人甚至干呕一声。 “从孕妇肚子里刨孩子吃?” “怎么下得去手啊……” 大伙议论纷纷,一是感慨,更多的是,骂范家没人性,想出这么个阴招。 最后还是秋十六出面开了口:“逃荒这么久,咱们面对的人,已经丧失人性了,日后,我们得更小心才是。” 话音落下,李四第一个响应。 “十六哥说的对!” 他心里不得劲的很,之前秋十六就提醒过他们,他当时还觉得秋十六小题大做来着,结果今个就被现实狠狠打了脸。 总之,今后十六哥不论说什么,他照做就没错! 大伙也跟着纷纷认同。 不过,他们感慨归感慨,也没聊多久,战斗结束,困意也逐渐上涌。 今晚是很惊险,可他们已经经历过这种惊险的夜晚了。 因此,适应的非常快,抬眼看看,应该已经是凌晨了,不过,趁着天还没亮,很快大伙就铺草席继续睡觉,就连小孩们也很快睡着。 能多睡会儿还得多睡会儿,待会儿还得赶路呢! 只是没睡多久,便被叫醒了。 清晨,气息微凉,清新的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淡淡的腥气。 早饭好解决,一人发个一小把香榧果,一边赶路,就一边嘎嘣嘎嘣咀嚼着吃了。 虽说嘴里吃着好吃的,但大伙心情还是有些低沉,队伍气氛沉闷的继续往前赶路。 这次,他们身后空荡荡的,居然不见王家追过来。 王家也是改头换面了。 王地主也再不敢嚣张了,他们一家人都换上了不知道从哪里扒下来的破衣裳,身上打着补丁,还带着干涸的血渍。 与此同时,他也狠狠长了个记性。 早饭时候,直接下令。 “既然一起赶路,那也算是共生死过了,今后,你们都是我王家的忠仆,日后,等到了新地方,你们全部涨月银,至于早饭,以后我们一家子和你们也都吃一样的。” 这招看似是收拢人心。 实际上,只有王地主知道,是因为他没粮了。 他也不是傻子。 要是直接说没粮,这群人指定会有异心,到时候别说跟着他了,不抢了他粮就跑,都算是不错了。 至于大河村队伍,王地主没敢追。 昨晚上,他用村里人挡刀,害的徐平安被砍了胳膊,怕秋十六他们追究。 如今,只能自个走了。 身旁,传来女人呜呜的哭声。 安氏母女俩昨晚吓坏了,娘俩一直在互相抱着哭,眼睛都哭肿了,也不嫌累。 王地主懒得搭理。 他要是她俩,就不哭。 有现在哭这功夫,不如抓紧吃饭,省点力气。 毕竟以后,她们也得自个腿着走,今后,也没有丫鬟背了。 因为昨晚,桃儿和杏儿,都被流民砍死了,尸体都拖走了,至于是吃还是什么……不重要了。 三个队伍,就此土崩瓦解。 而早就走远的队伍里,秋十六也正琢磨着这事儿。 身旁几个狐朋狗友在那分析。 第116章 大英雄 “至于宋地主,昨个就不见踪影,八成是和范家人联手了。” “范家人一看就不是啥好合作对象,那宋地主脑子有包,赵清清也是个拎不清的,回去这不是纯等挨揍吗……” 说到这,反应过来,他们好像说兄弟干妹妹坏话呢。 要知道,从前秋十六可是很护着妹妹的,虽说现在有误会,但还是让他们下意识住了嘴。 他们看向秋十六,男人沉默许久:“人各有命。” 说完,长叹了口气。 “现在看来,流民护卫本来就是范家的人,他早看中王地主和咱们当下手目标了,现在虽然人跑了,但不代表危险就结束了。” “之前他们在明处,我们尚能防备,如今,他们去了暗处,只是表面平静,我们却得更小心才行。” 秋十六的分析,几乎就没出过差错。 大伙不敢赌一丝没危险的可能,闻言,只好咬牙加速。 即便昨个没歇好,身体疲累,但这份潜在的危机感,始终萦绕在他们身边,让他们不敢停歇。 就这样一路走,走到了天色全黑,秋十六下了休息的命令,大伙这才敢停下来。 星夜静谧,篝火噼啪燃烧,昏黄的火光光影在身边闪烁。 秋嘉禾抬眼看了看哥哥。 已经一整天了,哥哥已经沉默一整天不说话了。 哼,既然他不和她说话,那她主动和哥哥说话好了! 小丫头还是忍不住搭讪:“那个,哥哥,你看今晚星星好亮呀……” 少年没有回答小丫头笨拙的搭讪。 他默默低头,仿佛能看见小丫头似的:“我是个疯子,杀了许多人,你怕不怕?” 秋嘉禾也看着他,语气认真:“哥哥杀的都是坏人,哥哥就算是疯子,也是好疯子,我不怕哥哥。” 少年静默了一瞬,突然轻笑一声,抬头。 “你忘了?哥哥看不见。” 教她这么久,怎么还这么笨?找搭讪理由,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 秋嘉禾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 晚上,秋家炖茄子汤。 秋十六特意给那几个重伤躺板车的人分了一碗。 其余人见状,一点意见也没有。 给伤号多吃点,是应该的,他们要是还嫉妒,那就太不是人了。 而且,这东西还是秋十六自己掏的,换言说,他想给谁,就给谁。 只是关心伤患这一举动,让大伙心中温暖。 更加觉得跟秋十六,没跟错人。 晚上,大伙气氛沉默的喝了一碗稀粥,便睡觉了。 只是半夜,有不少人做噩梦惊醒。 昨晚杀人的后遗症,到现在才显现。 大人们都被吓得心惊直冒冷汗,更何况小孩了。 黑夜中,赵大虎‘嗷’一声崩溃的大哭。 他这嘹亮的一嗓子,像是吹响了什么号角似的,紧接着,各家孩子陆续哭了起来,嗷嗷的。 “呜哇哇呜呜——” 大人们困得迷迷瞪瞪的,拖着疲惫的黑青眼圈,把自家孩子抱进怀里安抚。 “不哭了啊,乖囡囡,坏人都跑了,不会再来了,娘在身边呢啊……” 类似的话,一点用都没有。 但大人们却也没有凶孩子,他们知道,孩子被这事儿吓着,不是他们的错,这会儿正是需要安抚的时候,哪能凶呢。 只是,再这样哭下去,明个能不能赶路都是小,重要的是,孩子们身体受不了,八成会哭发热的。 大伙愁的嘴巴都要长泡了。 秋十六低头看看闺女。 小丫头也抬眼看爹。 “要不我也哭一下?” 她确实也是有点怕的,不过,小丫头自认为是小孩们的老大,自然不能哭唧唧的,这么一想,心里那点害怕,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她也不能看着小弟小妹们哭啊。 她琢磨了下。 于是,下一秒,小丫头从人群里站起来,拍了拍手。 “大家别哭啦,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从前,有个小孩叫墨墨,他也是逃荒,但是被人抢劫,和家里人都走散了,不仅如此,贩子绑了他拐走,说要把他煮了吃了。” “彼时,他们已经烧上了锅里的水,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石头上滋啦滋啦的磨起刀,俨然待会儿就要用那把刀砍断他的头颅。 她声音一顿,孩子们哭声渐渐停止,莫名被故事吸引了,紧张的看着秋嘉禾。 “墨墨被吃掉了吗?” “你快说,你快说!” “换成一般小孩,可能就只会哇哇大哭,然后就被吃了。”秋嘉禾一笑,话锋一转:“但是我们的墨墨,可不是一般人,他也很害怕,但他没有哭,而是冷静了下来,寻找周围一切能有助于他摆脱困境的方法……” “最后,她勇敢而顽强的经历了一切困难,终于成为了一个名动四方的大英雄!” “书中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墨墨也是如此,咱们也是一样,咱们经历这些,也是为了成为大英雄!” “没错,你、我,咱们都是大英雄!” “大英雄,就该如墨墨那般,不管经历什么困难,都先冷静去面对,而不是只知道哭!” “要做大英雄,就不能哭!就算哭,也得是为了解决困境去哭!” “实在忍不住,你可以一边做事一边哭,一边睡觉一边哭,唯独不能停在原地哭!”小丫头视线扫过他们,有些口干舌燥,但还是坚持:“像现在哭,就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耽误阿爹阿娘赶路,是不是?” 孩子们被这故事激励的热血得很,当即就举起小拳头应和。 “是!” “说得对,我不哭,我是大英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便是于斯人!” “不对,应该是斯人也!” 小丫头讲的实在精彩,赶说书似的,大人们也听得入迷,直到听到自家小孩的童言童语,才回过神,心中震撼渐渐平息,哭笑不得。 虽说最后孩子们讨论的话题歪了,但他们好歹都不哭了。 第117章 安庆郡 于是,大人们忍不住夸。 “秋丫头真是厉害,这么会讲故事呢!” 钱串子大声夸奖:“真是有其女必有其父啊!” “没错!”大伙纷纷认同。 秋十六刚准备点头,就发现不对:“……说反了吧?” 不知谁说了一句:“嗨呀,都一样!” 黑暗中,微弱的篝火照亮大伙的笑容。 没多久,队伍便继续休息了,这次,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翌日一早,照常循环往复,吃饭,赶路,休息…… 好在,老天爷似乎眷顾了他们一次。 大伙靠着从范家队伍里抢来的粮和香榧子,艰难又走了十二天,终于接近安庆郡。 安庆郡城门比上一次路过的县城大多了。 城墙高高筑起,黑色巍峨的城门紧闭,门口,被数不清的难民们包围,他们大多瘦骨嶙峋,皮肤黝黑,头发散乱,或坐或躺的在周边栖息。 不远处,城门口,还有四五口大锅正在施粥。 大锅散发着热气,隔了老远,即便闻不到味道,大伙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面露欣喜。 “太好了,这里居然有粥,又能省点粮了。” “是呀,咱们快去领粥!” 说着,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掏包袱,准备往外拿碗了。 看着大伙脸上欣喜不已的笑容,再看看城墙上下冷脸驻守的官差们,不知为何,秋十六只觉得瘆得慌,后背发凉。 他脑海中莫名想起之前县城门口,城上官兵射杀流民的一幕。 秋十六心中不安,好吧,他承认,他就是有点怂了。 不管怎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因此,在大伙强烈要求离城门近一些时,他却带着队伍特意选了离城门远的位置停下。 大伙虽然不解且着急,但对秋十六的做法,却无人反驳。 经历过这么多次危机,他们对秋十六的信任,已经很高了,下意识便给自己在找借口,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秋十六已经叫出了兄弟几人,嘱咐大伙在此处别乱跑后,便带着几人径直朝着城门口去了。 这一举动,自然是为了打探消息。 男人眉头微蹙,开始琢磨起来。 虽然白浔说河东郡、河南郡适合安家,但万一呢,万一安庆郡也行……万一他们过几日就能结束逃荒的日子,在此处安家呢? 光是想想那扬面,秋十六内心便止不住的向往和期待。 城门口,不少流民正拿着碗排长队,时不时伸长脖子看向前方队伍咽口水,神情焦急。 怎么还不轮到自己? 秋十六带着兄弟几人,也拿着碗,默默排在最后面。 排在最最后面的中年男人警惕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秋十六却露出讨好的笑容:“这位大哥,能不能和您打听点消息?” 中年男人并不准备搭理他,真好笑,就算知道消息,为什么白告诉他? 男人刚准备扭头,就在此时,兄弟几人一并围了过来,也朝他露出笑容。 这几人俨然是一伙的。 虽然对方没有威胁之意,但还是让那中年男人身子一僵,眼底警惕之意更浓,面带戒备:“你们想知道什么?” “您放心,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这安庆郡,都有什么规矩呀?” 那汉子也不想惹事,戒备的看着他们:“眼下可以进城,但要有童生以上的功名、或者交一人百两的入城费,还有匠人、医者、铁匠、木匠等受益人,也可以进城。” 秋十六越听心越凉。 但是那中年男人还在继续说:“要是想领粥,不能直接站在这里,得先去另一边排队,前头官差给你登记,领了木牌才能来排队领。” 说着,指着不远处同样排起长队的队伍。 大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不少人都在那排队,最前头好几个官差询问,登记着什么,手边放了许多的木牌。 询问的差不多,这才递过去一个木牌,那人接过木牌,欢欢喜喜的拿上碗,要往这边赶,看来是要领粥。 此时,队伍已经排到下一个人了,他身后还跟着妻儿。 那官差问:“家住何方,有无功名?户籍何在……” 那流民浑身脏兮兮的,身上只剩下一个小包袱了。 那男人小心翼翼:“回老爷,户籍、户籍路上的时候被人一并抢走了,我家住在封关县刘家村,您一查便能查到……” 不等说完,衙役打断他,抬头:“谁能给你作证?” “我、我跟队伍走散了。” “所以没人能作证是吧。”文书一摆手:“来人,抓起来,这有逃奴,按律法,刻字,充军!” 那男人连连摆手,慌乱不已:“不、不是,官爷,我是良民呀,世世代代种地的……唔唔……” 话还没说完,便被围过来的官兵捂住了嘴。 连带他身后瘦骨嶙峋的妻儿,也一并被捂住嘴,往边上拖,他们一家人瞪大眼睛,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被一群官兵连拖带拽的粗暴拖走了。 秋十六等人看的心脏怦怦跳。 这、这一家子看着就是普通人,不过是没有户籍文书而已,一家子便就被发配成逃奴了? 马石头忍不住低声道:“这,官差乱抓人?” 这话立马让前面那男人回头,不知是不是有种同病相怜之感,他倒是没那么防备了,压低声音凑过去:“可不是乱抓,登记要有户籍,或者有两家以上相邻作证,不然……” 剩下的话不用多说,大伙也懂了。 不然就是这个下扬。 秋十六想到什么:“那是不是进不去城的,每天都能在这领粥?” 那人点头:“没错,不过一天也就一次,那粥稀薄的很,里面还有沙子,就是吊命用的,不过,也比没有强。” 男人话语中流露几分感激和期望:“我们等着郡守老爷开恩,万一哪天不限制人数,兴许我能进去了呢?” 这话很美好。 秋十六却觉得够呛,但仔细想想,走不动的人,在这儿确实是个法。 第118章 吃糖 大伙自觉围了过来,秋十六低声把打听来的消息,和他们说了。 又让里正叔先带人排队登记去。 就算不能进城,今个能在城外边蹭一口粥吃也行啊,不白来。 里正老头答应下来,带着人走了,让各家看好娃子们,人多,别一个不注意,娃子丢了。 秋十六没着急去,而是把白浔拉了过来,讨主意。 “白小子,你读书多,你说说,咱有啥法能进去不?” 虽说什么别的郡更安定,但要现在能去安庆郡,起码大伙不用继续逃荒了。 进城要求,白浔听得一清二楚,少年在一家人期待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本地郡守明显在收流民同时招人才,早就规划出完整的人才招揽制度,他要把控入城的人口,防备郡城的人不会因为流民到来,乱了套。” “除非能对安庆郡有帮助的人,否则,进不去的。” 读书识字,能科举,能帮郡守增添政绩。 匠人、医者,能靠手艺吃饭。 还有富人,一人百两,全入了安庆郡,从上到下的官吏都能得好处。 几个条件下来,他们村的人,想进去简直痴人说梦。 秋十六愁眉苦脸。 “真的没法吗,咱们会种地啊……” “会种地的人太多了。” 不过,白浔也没把话说太死:“或许有一天会允许部分人进城,但可能要等灾情后期,等这里流民少了,郡守或许会给机会,不过,这也是在赌,这么多人都在赌。” 这一连串的话,把秋家人听的一愣一愣。 尤其是秋老太太,看白浔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不愧是读书的,这孩子懂的可真多,她上辈子光知道,人安庆郡不收这么多人,可没分析出这么多条条道道。 秋十六知道,白浔说的对。 他拧眉:“赌一把倒也无妨,就怕这些流民暴动,或者官兵乱杀人啊!” 白浔语气笃定:“不会。” “安庆郡地势易守难攻,这是地利,且本地驻军足有十万,人和,郡守完全有能力震慑或者灭了流民,完全不用担心流民冲城。” 秋十六被十万驻军吸引了注意力,他惊讶过后便是好奇:“这么多驻军,为何不去帮九江郡平乱?” 把抢掠的流民都抓了,他们县城也不会破啊。 若是如此,他们也不用辛辛苦苦离家逃荒了。 白浔神色依旧:“驻军调动,需要圣旨,且,九江郡缺的是粮食赈灾,军队只能震慑,解决不了本质问题,震慑过头,反倒容易引起暴乱,简单来说,派驻军去,只会吃力不讨好。” 这下,秋十六是真的惊讶了。 这孩子脑子咋长的,咋就知道这么多呢?他咋就啥都不知道。 他已经自认为在村里是聪明的了,没成想,还有比他聪明的。 身旁,秋嘉禾神色崇拜又羡慕的看着哥哥。 “哥哥真厉害!” 她也想像哥哥一样,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懂。 不远处,里正老头已经排在第一个,朝着他们招手了。 俨然是要查他们一个村子的人,走个流程。 秋十六对进城彻底死心了,也不絮叨了,带着一家人赶紧过去。 小丫头一手拿碗,另一手被爹宽厚温热的大掌拉起。 一排队,人群顿时密集起来,小丫头踮起脚丫,想伸长脖子往前看,只能看到周围都大人们密集的腿。 算了,算了。 不一会儿,便轮到了秋嘉禾。 眼前终于没有那么多人遮挡了。 一张木桌后,是穿着一身官袍,坐在椅子的中年男人,旁边是一个兵丁,手持大刀威严庄重的盯着她。 小丫头看看他,又看看一旁干坐着的文书大人,又看看兵丁。 大眼睛滴溜溜的转。 这模样,给曹文书逗笑了。 好几天了,还是头一次见胆子这么大的流民小姑娘。 他摸着胡子问:“你这小女娃,多大了?家住何方?” 秋嘉禾也不害怕,大大方方的回他:“我叫秋嘉禾,今年七岁,家在大河村!” 很少见这么大方的孩子,文书大人被可爱到了,少见的露出和善的表情,从怀里掏出两块油纸包裹的糖块。 “来,给你,吃糖。” 小孩子都喜欢糖吧。 这还是他用来哄儿子用的,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回去再给儿子买两块便是,这小丫头,实在可爱的紧。 小丫头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我?给我的吗?” “对。”文书大人被逗笑了。 小丫头立马接过,笑的很甜:“谢谢大人,您真好。” 换做以往,她肯定还得问问爹,不过,现在小丫头经历的事情多了,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她觉着,大人不像是村里没饭吃的人家,他给糖,就是真的随手一给,秋嘉禾自然不会与之客气,但会心存感激,记住这份恩情。 对此,秋十六没说什么,只笑着摸了摸闺女的头。 曹文书要了户籍,问了几口人,以什么为生,逃荒路上可死了哪些人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人多,所以,盘问的很细致。 在听到,他们没死人,曹文书有些惊讶。 秋十六却在思考,这登记,其实也是安庆郡为了更好掌握流民情况,防止他们乱来。 比如说,有人闹事。 官兵就能第一时间把他,连同他家人一起抓了。 还有身份有问题的,不敢来登记,拿不到登记牌,就没法领粥,那些人自然会离开安庆郡。 秋十六觉得,这安庆郡郡守确实不简单。 对了,白浔没来登记,秋十六也不强求,大不了把粥给孩子分点。 很快,一家都陆续领到了木牌。 高高兴兴的拿着碗去另一边排队领粥。 施粥处,不同先前,有不少兵丁在巡视,一个个看上去很凶。 前方,一个瘦高的汉子,突然动了,身形一闪,就插队进一个瘦弱妇人身前。 妇人一愣,就要张嘴,那汉子立马攥拳头威胁,眼神警告她不准出声。 妇人拽了拽衣角,到底不敢声张,只能低下头。 第119章 秩序 一声大喝传来,有官兵正好看见,抬腿就是一脚。 干瘦汉子被踹了一个踉跄,刚想发火,一回头,看见那身盔甲和闪亮的寒刀,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冷静下来。 他扯出笑容,讨好道:“官爷,我,我就是太饿了……” “在这儿排队的哪个不饿?”官兵不为所动,冷着脸呵斥。 “滚滚滚,去最后面重新排,再让老子发现一次,你登记牌直接作废。” 干瘦汉子往后看了眼长长的队伍,根本看不到头,有些不情愿。 还想求情来着,被官兵直接揪着脖领子,连推带踹拉走了。 “哎呦。”干瘦汉子捂着屁股嗷嗷叫:“我错了,我错了,官爷,我这就排队去。” 秋嘉禾见了,悄悄咧着小嘴乐,她觉得这些官兵哥哥还是很讲道理的。 她跟在爹屁股后头,拍了许久,也没到,站不动了就干脆蹲地上,蹲会儿。 反正城门口的流民躺着、坐着、站着、趴着的,啥样都有,用不着估计有没有站相啥的。 其中趴着的,还时不时有官兵过去,拍两下,要是发现是死人,直接就拖走了。 秋嘉禾就看见了。 一个小媳妇抹着眼泪,抓着自个男人尸身不放。 “官爷,官爷,您要把人带哪去啊?” “我自个把他埋了成不成?好歹让人入土为安啊。” 妇人身形消瘦,旁边还有个七八岁孩子,跟着跪在她身旁,无助的哭喊。 “爹,爹!你醒醒啊!” 两个官兵面上依旧冷峻,但声音不自觉温和两分。 “这是郡守大人的命令,尸体要统一处理,免得生了疫病,尔等莫要阻拦。” 妇人哪能听进去。 难道她男人死了,尸体还留不下吗? “官爷,我带着孩子他爹走行不行,我背着他,我找远点地方埋了,肯定不碍官老爷们的眼。” 妇人说着,哐哐磕头,脑门碰在土地上,沾了满脸的泥。 官兵们却不再多说,手上用力,强行把尸体拖走。 妇人一惊,爬起来还想追,另一个官兵已经拔刀了。 “再敢妨碍公务,别怪我们不客气!” 妇人抱着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秋嘉禾也看呆了,一个没蹲住,就摔个屁股蹲,坐地上了。 秋老太太把小孙女抱起来:“咋滴啦,摔疼没?尾巴骨咋样?” 秋嘉禾摇摇头,愣愣的问:“阿奶,他们把人尸体带走有什么用?” “为了防病。” 秋老太太到底岁数大了,经历过事。 她年轻时候,家里条件还不错,是县城里的小富人家,就是突然一扬波及很广的疫病,她家人都没了。 她一个孤女,只能下嫁给村里汉子。 当时等那扬疫病过去,有大夫说,尸体不能堆积一起,容易染病,要放火烧了。 不过,谁家不讲究要个全尸,安安稳稳入土,求下辈子做个全乎人。 放火都是被逼的没法了。 秋嘉禾似懂非懂,就这会儿功夫,他们总算排到靠近前面了。 秋嘉禾注意力被转移了,就看到前头夹着六口大锅,每口锅前都有人排队。 大锅后面,简单搭建了棚子,棚子里是案板、桌子、木桶啥的。 棚子顶,都挂着一块大大牌子。 她面前棚子的牌子,写着“方”字,往左依次是“刘”、“李”、“陆”、“申”。 秋嘉禾伸着小指头,一个字一个字认完,挠了挠头,这什么意思? 前头方家粥棚,小厮打扮的人惊奇的“呦呵”一声。 “小姑娘还认字啊?” 秋嘉禾羞涩的笑了笑:“会一点点,大哥哥,这牌子是什么意思啊?” “我们这是方家粥棚,旁边是刘家…… 小厮给她介绍。 “我们几家都是安庆郡的大户人家,主子安排我们施粥,是体恤你们不易,尽点绵薄之力。” 秋嘉禾听的眼睛亮亮的:“那可真是大好人啊。” “对,我家主子个个都是善人。” 小厮被她逗笑了。 说话间,秋嘉禾已经到锅边了,低头往锅里一看,就见半稀薄的米粥,粥里还掺着褐色的沙子。 不过没人嫌弃,有的吃不错了。 小丫头赶紧学旁人那样,双手捧着大碗,小厮给她满满当当来了两勺。 “谢谢哥哥,也谢谢哥哥的主家。” 秋嘉禾乖巧道。 小厮笑着点头,觉得这小丫头怪可爱。 秋嘉禾闻着香气,捧着粥,等阿奶和爹。 她吸溜口水的功夫,一个黑影猛然蹿了过来,要抢她的碗。 “救命,救命啊,有人抢劫!” 小丫头急了,可她力气小,真有点端不住。 仰头一看,对方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面色黝黑,眼里只有粥。 少年咽了咽口水,一伸脑袋,居然要直接喝。 秋嘉禾生气了,从袖口取出匕首,直接朝他手腕扎。 匕首刺破皮肤,饿急眼的少年终于收回手,还不等他再动作。 秋十六已经赶到了,亮了一个飞腿,就把人踹翻。 “哪来的小鳖孙,敢抢我闺女的粥?你个有命抢没命喝的……” 他双手叉腰,骂的那叫一个脏。 这里的动静还是把官兵引来了。 “吵什么吵?一群不知足的东西,给你们施粥,还净惹事,信不信老子把你们都抓起来!” 秋十六立刻收敛,赔着笑说明原委。 秋嘉禾也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告状:“官兵哥哥,你英明神武,可要给我们做主啊,他好坏的。” 饶是官兵铁石心肠,也被小丫头一句哥哥,一句英明神武夸的嘴角微翘。 他低下头,看了眼还半倒在地上的少年,训斥道:“你小子第几次了?再闹事信不信给你刺字充军!” 少年一语不发。 官兵没好气踹了他几脚,对方只是抱着脑袋,连疼都不喊一声。 到最后,少年终于开口:“给我刺字吧,我愿意充军。” “你小子说什么?” 官兵惊诧。 最后那少年真被带走了。 秋嘉禾懵了下,刺字充军是什么? 一家人回到板车旁,又拿了个碗,愣是三碗粥分成四碗,给白浔一碗。 白浔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这就是家人吗? 秋嘉禾凑他身边,小声问出疑惑。 “充军,顾名思义,就是当兵,而刺字,意味着以后那个人,和他的子子孙孙都会成为军户。” 第120章 颓废和希望 白浔给她解释。 秋嘉禾惊住:“说书先生说,出兵是为朝廷征战,保卫一方百姓,那不是大好事吗?为什么军户要低人一头?” “不一样,兵也分不同种类的,征召入伍的服兵役,或者自愿从军,是一种。” “另一种就是军户,他们多是祖上或者自身犯了大错,才被贬为军户,属于受了刑罚,没有选择权,他们的子孙也必须上战扬赎罪。” 白浔习武,也没少去军营里头打磨,自然明白其中区别。 秋嘉禾听明白了,低头看粥:“那少年,就为了抢一碗粥,自愿把自己和子孙后代卖了?” “别瞎寻思,那也是他自个说的。” 秋十六蹙眉。 秋嘉禾默默喝粥,不说话了,她倒不是愧疚啥的。 就是觉得这世上人活的真挺难的,她以为自个已经够惨了,可这一路上,总能瞧见更惨的。 大伙喝了粥,也没吃饱,只能说肚里有食。 秋十六和里正,站大伙中间,商量后面咋整。 “入城条件大伙都知道了,咱恐怕进不去安庆郡,我想着,咱还是得继续逃荒。” 这话一出,大伙心气都卸了不少。 他们辛辛苦苦逃荒这么久,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人家却不让进城。 这怎么能不让人绝望?仿佛这一扬罪,全白遭了,往后还得更遭罪。 “十六,不如等等看呢,好歹郡城门口施粥,天天咱能白喝一顿。” “对啊,万一后面就能让咱进城了呢?” 有不少人心存幻想。 秋十六早就想到这扬景了,事实上,先前他自己也抱着奢望。 他只能把白浔说的话,告诉大伙。 “人家安庆郡,要控制人口,要收手艺人,或许后面会放开条件,让人进去,但谁知道等多久?一天一碗粥,我们熬的住吗?甚至这施粥,能保证一直有吗?” 这三连问,算是问到关键地方了。 大伙沉默了会儿,有女人忍不住啜泣。 “俺们老百姓命怎么这么苦啊,前后都是个难。” “呜呜呜,抛家舍业过来,现在人也看不上咱,遭嫌弃。” “继续逃荒,香榧子、粮食都吃完了,没得吃,怎么走?” “赵有才读了那么多年书,也是个没用的,连个童生也考不上,要不然是不是能进城?” 不知道谁骂了一句。 灰头土脸的赵有才?不是,关他什么事?他是怀才不遇,大器晚成,懂不懂? 一群俗人! 秋十六任由大伙发泄了会儿情绪,才开口:“我知道,这一路咱的不容易,但正因为不容易,更得挺住,不然前头的苦都白吃了。” “想想和狼群拼杀、冒雨赶路、没粮食……一桩桩一件件,我们都挺过来了。” “不就是安庆郡不留咱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怕什么!我秋十六还给大伙带队。” 他站的笔直,夕阳落下,周遭一片昏暗,而秋十六身上好像有着光芒。 “我听十六的!” “对啊,咱一路难过来,都挺下来了,怕什么?” “我觉着十六身上有大福缘,他是紫微星的爹,杀狼、淌河、被抢粮,哪次不是他带过来的?十六说继续逃荒有活路,就一定有。” 这话是马半仙说的。 大伙一听,心里那口气,又回来了。 秋嘉禾傻乐,原来她是紫微星这么厉害,爹都沾她光? 白浔左右看看,索性没外人听着,就算了。 以后还是得提点下老爷子,紫微星不能乱说。 秋十六趁热打铁:“嗯,继续逃荒,头一个难题就是没粮食了,我准备大伙一起凑钱,想法买一批。” 事关粮食,大伙不敢懈怠,一起盯着他。 “咋买?”里正老头蹙眉:“咱又进不去?” “托人买。”秋十六压低了声音。 “我今个观察了,能进出城门的,除了官兵就是粥棚的人。” “官兵,咱是不敢招惹的。但粥棚的人,我了解了,全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好说话些。” “明个开始,我想法子和他们搭上线,使使劲……” 里正老头直点头,觉得这事有门。 “不错,还是十六有章程。”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不过,想要买粮,大伙还得在安庆郡外头停留几日才行。 正好再混几日粥。 夜色降临,城门外躺着不少人,耳边只有偶尔的说话声,和虫鸣的叫声。 秋嘉禾使劲捂着小肚子,又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 傍晚那粥已经消化了,她好饿。 饿肚子滋味好难受。 旁边,一家人都没睡着。 “爹,你说我们逃荒去河东郡,还得走多远?” 秋嘉禾主动找了话题,想转移注意力,不能总想饿。 “不远不远。”秋十六躺着,从兜里把路线图掏出来,借着月光指指点点。 “先往上,再拐去河东郡,据说那地方富裕,百姓农闲也一天吃三顿饭,是什么平原,土地都一片一片的,地肥水美,种啥都收成好。” 不远处,李四突然问:“十六,你咋知道的?” 秋十六果断一指白浔:“他说的,白浔以前可是大少爷,去过那地方。” “真的假的?白浔,那什么河东郡,家家户户都是肥地吗?”李四好奇。 白浔:…… 他记得只说过,那里地处中原,比较平稳,适合安家,什么地肥不肥。他不懂啊。 但他只能“嗯”了一声。 躺着的大伙仿佛吃了定心丸,又起来点期待。 慢慢进入睡梦里,梦里,他们到了什么河东郡,穿着新衣裳,一顿吃两碗大米饭,配菜还有肉丝,肚子撑得溜圆…… 正美着呢,就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黑暗中,城楼的角门打开,两队兵丁,足足有二百人手持长枪跑了出来。 他们分两列,在流民中清除一条道路来。 刚睡着的秋十六,屁股被枪炳戳了一下。 “起来起来,有没有眼力见,都往旁边点。” 第121章 钦差 从到了安庆郡门口,秋十六就交代大伙,把武器都藏起来,明面上只能露菜刀、锄头等不出挑的。 “儿啊,快起来。”秋老太太拉了他一把,秋十六这才回过神,不是遇到抢粮的了。 一家人跟鹌鹑似的站一块,就见兵丁们清出一条道来,角门那儿又出来三人。 为首的中年男人,面色黝黑,身穿紫色袍衫,头戴乌纱帽,脚上蹬着一双乌皮六合靴。 单手背在身后,面色威严,大步流星走出来。 另两人落后他半步,跟上。 静谧的夜色中,传来踢踏的马蹄声。 秋嘉禾下意识扭头,就见远处,来了七八辆马车,车旁还跟着百来人随行。 “吁!” 车夫拉了拉缰绳,马车这才停下。 只见中年男人加快脚步,站在头一辆马车旁,躬身行礼。 “下官安庆郡郡丞,奉命来接钦差大人。” 他态度恭敬,可马车里的人没有下来的意思。 只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出:“你们郡守怎么不来?” 杨郡丞直觉一股极强的压迫感传来,身子压的更低,面上赔笑:“郡守大人在府上设宴,等着款待您呢。” “呵!” 车里传来一声嗤笑。 随后就不再说话,杨郡丞心有不满,却还得恭恭敬敬把人请进城。 “哗啦啦!” 随着七八辆马车进城,兵丁们收队跟上。 不少流民看着尚未关闭的角门,眼中闪着光芒。 都是外来的人,怎么他们就能进去? “大人,让我们也进城吧,城外连块挡风的地方都没有。” 暗流涌动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流民们随之拥挤起来,竟然想冲进城门。 秋十六察觉不对,好在他们的位置比较靠后,他大声告诫:“咱们的人都退开,别掺和!” 他永远记得那天县城门口,流民们怎么死的。 眼看情形不对,“刺啦”一声,空中传来炸响。 众人下意识抬头,就见城墙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兵丁,个个身穿盔甲,弯弓搭箭,箭头上抹了桐油,已经点燃。 星星点点的火光对准了他们。 城楼上下无声对视,气氛一下冷凝,有那么一瞬间,大伙似乎感受到死亡在临近。 “嘭!” 随着角门重重关上,有流民一屁股坐地上。 天色这么晚,他们该睡觉,对,他们什么都没干,老实待在城门外来着。 越来越多流民安分下来,城墙上的弓箭,才收了回去。 秋十六不知道啥时候,出了一脑门冷汗,这会儿才敢大口喘气。 秋嘉禾到底年纪小,只隐约间察觉危险,没那么深的感悟。 反而兴致勃勃:“哥哥,刚才那人说马车里是钦差?” 她记得哥哥说,朝廷会派钦差去九江郡赈灾。 “嗯,应该就是去九江郡的。” 白浔微微颔首。 马三狗挠了挠头:“啥?赈灾的大官都来了,咱那儿的乱子是不是要结束了?” 这话一出,不少人骚动起来。 “那我们还拼命逃荒干啥?不如回去。” “回去?回去一路你不吃不喝啊。” “那赈灾官员,是不是给发赈济粮啊?要给粮,还是回去的好,地和房子都在。” 白浔听出大伙隐秘的期待,却摇了摇头。 “赈灾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我不建议回去,一来,我们不清楚赈灾政策,发不发粮,发多少?赋税是否减免?二来,这次赈灾恐怕不会太容易,像范屠户那样组织人手作乱的团伙不少,钦差恐怕还得借兵拿下他们。” 大伙心里的火苗一下就灭了。 是啊,万一前脚发赈济粮,后脚收赋税,他们还是没活路? 还有他们的县城都被流民攻破了,里头不定啥样呢。 唉。 大伙也不胡思乱想了,原地躺下歇息。 秋嘉禾有些好奇,压低了声音问:“哥哥,你说钦差借兵,是不是朝安庆郡借?” 她记得哥哥说安庆郡的屯兵不少。 “嗯,应该是。”白浔点头。 两郡距离近,安庆郡出兵会快一些。 秋嘉禾蹙了蹙小眉头:“爹说过,求人办事得赔笑脸,那钦差来借兵,怎么还这么大架子?” 不下马车不说,车帘也没掀开,从头到尾都没露面。 “或许这次的钦差,家世不俗吧。” 白浔眼神微眯。 对方身份应该低不了,没看杨郡丞那么低三下四吗? 安庆郡的郡丞,可是正五品的官员。 只是,不知道这位钦差大人的倚仗够不够,这么强势,别弄的鸡飞蛋打。 那可就苦了九江郡百姓了。 前半夜这么一折腾,后面大伙睡得不太安稳。 天蒙蒙亮,秋十六就坐起身了,看着高大城门楼子的发了会儿呆,才反应过来在哪。 他拉了拉布单,给闺女盖住小肚子。 秋十六这才起身,溜达到粥棚那边,正好见棚子里正忙活。 有小厮拎着两桶水,晃晃悠悠过来,他伸手要帮忙接一桶。 小厮愣了下,不等他拒绝,秋十六就嬉皮笑脸:“小哥,我帮你,别看我瘦,我有的是力气。” 就这么着,秋十六混进一家粥棚,帮着打了五六趟水,又凑到大锅旁,给人生火。 “这柴不好引燃,得先用干叶子……” 正说着,察觉有一道身影挡住光线。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穿着圆领袍衫,衣摆上有横澜,瞅着应该是细麻布的。 秋十六赶紧讨好一笑。 男人却眯着眼,不假辞色:“这是什么人?谁许你们乱带人进粥棚的?” “方叔,他,他是来帮忙的。” 跟秋十六一起生火的小厮,结结巴巴道。 秋十六也看出这人不简单:“这位老爷,小的姓秋,昨个吃了方家的粥,实在是感激。可小的现在一无所长,没什么能回报的,只有一把子力气,就来尽尽心。” 方管家眼中全是审视:“用不着,粥棚人手够。” 小厮也给秋十六使眼色,让他赶紧走。 秋十六没动,苦笑一声。 “老爷,您心善,施恩不求回报。可小的带了大大小小两百来张嘴,吃您的粥,对我们来说是活命的机会,就想着不能白吃。” 第122章 打入粥棚 真有乌泱泱两百多人,或躺或坐着。 他惊了一下:“那都是你的人?” 难不成还是个大家族出来逃荒?不对,哪个大家族能沦落成这样? “都是一个村出来的,大伙信任我,才跟着我。”秋十六语气平淡。 可方管家不傻,知道逃荒多难。何况是带这么多人逃,到现在都没散伙,里头肯定有门道。 他还想说什么,旁边,刘家粥棚都忙活完了,眼看要抢头一个施粥了,方管家不由有些着急。 秋十六赶紧开口:“老爷您放心,小的绝不乱碰粮食什么,就生火、劈柴!” 他明白,方管家负责粥棚,是怕出了差错,比如少了粮食,或者粮食里掺了点什么,给流民吃出问题来,会受主家责罚。 方管家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走了。 秋十六松口气,往灶里添了些柴。 小厮朝他挤眉弄眼:“你真两百多人的头儿啊?看不出来啊?” “什么头儿不头儿,就是连块落脚地方都没有的流民,比不上小哥,在大户人家当差,有出息。” 秋十六一脸羡慕。 小厮一想也是,流民就是朝不保夕,指不定什么时候死道边都没人管。 他有些同情,还有几分得意。 “那倒是,你不知道,我们方家可是安庆郡里数一数二的。” “我家大老爷,在外头当官,二老爷打理城里的铺子、田地,都厉害的紧。” “光是安庆郡,方家就有粮铺、酒楼、茶馆、丝绸铺……” 听到粮铺,秋十六眼神闪了闪。 “我们方家下人出门,都得被人高看一眼。” “方家仁善,这样的人家活该富贵!小哥也是福气好,跟着能得个安稳。” 秋十六很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捧着人唠嗑时候,真能让人恨不得掏心掏肺。 方寿全一拍大腿,觉得遇到明白人了。 “可不是嘛?别看我们是下人,低人一等,没个自由身,但背靠大树好乘凉。” 俩人越聊越投机,没一会儿,有三四个小厮过来。 抬了两麻袋糙米,秋十六只看一眼,就估算出一袋得有百来斤。 扎开口子,白花花的米粒就往锅里倒。 秋十六看的恨不能伸手接一些,干嚼两口,但他克制住了。 下了米,小厮拿个大勺子搅了搅,又添了半筐不值钱的菜叶子进去。 秋十六加大火,没一会儿,锅里咕嘟嘟冒泡,米香散开,他肚子跟着咕噜噜响。 很是熬了会儿,等快熟的时候,万寿全往锅里填了沙粒,还给搅匀。 方寿全有些尴尬看了眼秋十六,当着他面,故意往锅里撒沙子,他还有点不自在。 “咳,这是方管家吩咐的,我也不知道图啥,明明主家也不差粮食啊。” 粥里掺沙,这不是膈应人吗? 秋十六倒是不介意,还拍马屁:“那才说明方管家行事周全,是聪明人,这粥里掺了沙,才能让我们这些真缺粮、快要饿死的人喝上。” 不然,免费的白粥,郡城里的百姓想不想喝? 方管家路过正好听见了,惊诧看了眼秋十六,没想到他还有这份见识。 果然不简单。 他伸出胖手,拍方三寿后脑勺上:“你小子,还敢背后说我坏话?我看你就是榆木脑袋,多跟人家学学。” “哎呦,大伯,”方三寿捂着后脑勺,委屈不已:“不对,方管家,您手劲也太大了!” 方管家冷哼一声,没搭理他就走了。 秋十六却暗自记心里,原来方三寿还有这么一层背景。 正式开始施粥,里正老头多精,招呼大伙都赶紧排队。 “快着些,别排后头,粥打完了,今个就得饿肚子。” 秋十六没着急去打粥,一直老实巴交生火,到了最后,锅里就剩个底子了。 方三寿推了他一把,让他赶紧得。 秋十六这才没推辞,跑去拿了碗,来排队。 方管家亲自打的粥,看了他一眼,勺子沉下去,居然捞了两勺稠粥给他。 秋十六有些意外,又很感激,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乱说话时候,后头还有人排队呢。 他端着碗一走,方管家就让人往锅里添水,又烧了小半锅稀粥,给后面的人分。 之前粥棚也是这么干的,到了锅底,就要添水,这样能分到粥的人更多些。 秋十六小心翼翼护着碗回来,家里人都没吃,原本是担心他错过打粥,吃不着,才等他。 现在,秋老太太看他粥稠,果断生火添水,三碗粥全倒进去,生生煮成了七八碗。 一人能分两碗,秋嘉禾终于能吃饱一顿。 秋十六喝完粥,拿袖子擦了擦嘴,起身又朝着粥棚走去。 这会儿,施粥结束了,方家的小厮忙着收拾。 他二话不说撸了袖子帮着洗锅,涮木桶,擦案板…… 忙活完,又看着方三寿拎俩空木桶进城,还冲他眨巴眼,意思是明个见。 秋十六点了点头。 他留心注意到,方三寿他们进城门,官兵要检查一下,才放人,但也不算严格。 也不知道出城会不会查? 他揣着心思回去了。 关里正还安排大伙,分一半人出去,去前头官道附近寻摸寻摸,有没有野菜、野果啥的,别以为不赶路就能闲着。 可很快,秋嘉禾她们就空着手回来了。 别说野菜,草根都早让人薅秃了。 行吧。 里正老头念叨:“那趁这几天歇歇,养足精神,回头赶路可就不能喊累啊。” 大伙沉默。 您老人家太强人所难了,躺着是能歇,但一天一顿稀粥,谁能有精神头? 他们要是赶路不头晕眼花,就算身子骨好了。 秋嘉禾乖巧趴着,让白浔教她写字。 俩人拿着树枝凑一起,在地上划拉。 记下三十个字,秋嘉禾就学不进去了,肚子闹腾起来,集中不了注意力。 她憨憨道:“原来动脑子也饿的快啊。” 白浔点头。 转眼天黑,秋十六和里正老头,趁着外人看不清,开始挨家挨户凑钱。 第123章 收钱 当然,里正老头会的字也不多。 上面潦草写着:春婶,五两。 春婶子有些不好意思:“十六,家里就这点存项……” “这就不少了,婶子。” 秋十六很客气。 农户人家,一年到头地里的出息,除了自家人嚼用的,很难有多的。 五两也是人家攒了许多年的。 俩人一家家走过,穷点的人家,咬牙出个二三两,有钱的也就能给六七两。 后面收到里正家,老爷子直接添了十五两进去。 加起来,一共有六十二两三钱,秋十六又添了十两。 十两里头,还有老太太的钱呢。 他犹豫了下,白浔给的黄金、老太太的金镯子,还是先别动了,回头安家置业也得花钱。 关里正把这些钱,那布裹起来,裹了三层。 双手握着,郑重交秋十六手里。 秋十六接过,也觉得沉甸甸的。 这钱是大伙多少年积攒下来的心血,也是买粮续命的钱,能不沉吗? 他托人买粮,要是一个没弄好,人拿了钱不办事,这银子就全打水漂。 大伙信任他,愿意让他试一试。 秋十六也得尽全力办好了。 天还没亮,秋十六就爬起来,到粥棚底下等着,其实他更想去角门那儿看看。 但有不少兵丁把守,他怕一靠近,让人捅了。 他靠着块大石头,眯着,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动静。 秋十六赶紧揉了揉眼睛,果然见角门开了,几家的小厮出来。 兵丁们只简单翻了翻板车,就放行了,出城的检查要放松很多。 秋十六心里一下就有了谱,笑着迎上去,帮方三寿推板车。 “三寿兄弟,你们也不容易,起这么大早就来了。” “还行,为老爷办事,应该的。” 方三寿绷着脸,答的一本正经。 秋十六余光看到后头的方管家,憋着笑,严肃道:“三寿兄弟一片忠心啊。” 他帮着卸了板车,又和方三寿一块去打水,远离了管家的视线,方三寿才松了口气。 “十六,你是不知道,昨个回去,我就被大伯给训了,说我毛毛躁躁不沉稳啥的。” “我爹为此还揍我一通,让我大伯多盯着我。我都这么大人了……” 方三寿有些埋怨,他当差也有好几年,怎么家里人总觉得他会惹祸呢? 秋十六昨日就知道了,方三寿一家是方家的家生子,能赐姓方,可见是得主子看中的。 “三寿兄弟,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像我,是个孤儿,一路跌跌撞撞自个混出来的。可羡慕别人有长辈引引路啥的。” 秋十六拍了拍他肩膀头子:“得亏干娘还愿意管我,不然不知道得栽多少跟头。” 方三寿把水桶放河边,却不急着动作,认真看他:“咳咳,你真觉得我大伯说的有道理?” “长辈的话,该听还得听……” “可我大伯说了,你接近我,肯定有目的。” 方三寿突然打断。 对上他疑惑的目光,秋十六尴尬了下,这会儿改口是来不及了。 瞧他这样,方三寿却是叉着腰大笑。 “哈哈哈,也有你接不上话的时候?” 秋十六是没想到,他突然这么直白。 方管家人精一样的,能猜出点他的小心思,实在太正常了。 好在他脸皮厚,诚恳道:“想求你帮忙是真的,感激方家也是真的。” 这是他的真心话。 方三寿拍拍他:“我信你,咱兄弟俩聊的投机是真的。” 秋十六松了口气。 俩人把桶沉水里,估摸着满了,才一使劲提上来。 事情已经戳破了,秋心下十六干脆就坦荡点。 “三寿兄弟,我是想求你帮我买些粮。” “安庆郡的情况,我们这些人,想进城八成是没希望了。总不能日日在城门口等着,我寻思着,得继续逃荒,找个能收我们的地方。” “你也知道,我背后带着两百来口人,每天要不少嚼用,实在是没粮了……” “咚!”秋十六把水桶放岸边,从身上摸出银钱来。 “三寿兄弟要是愿意帮忙,这十两银子,是我的谢礼。” 方三寿蹙了蹙眉,才要说话,就听秋十六继续。 “这谢礼,是谢三寿兄弟心善,愿意伸伸手,帮帮我们这些人,起码能让我们那伙的老人、孩子少饿死几个。” 方三寿就叹口气,他天天来城门外施粥,自然也能看到流民们是什么状况。 兵丁天天都能抬出去五六具尸体。 “你要买多少粮?” 秋十六心下一喜,忙把剩下的六十多两全拿出来。 “这是我们大伙凑的,这些钱,能买多少粗粮就买多少。” 他也不知道安庆郡的粮价,不好估摸斤两。 就是知道,这会儿也不能说,这六十多两里,其实也给了方三寿拿好处的余地。 秋十六不介意他拿,只要最后真能给他弄来些粮食,他就得赌一把。 方三寿看了看他,犹豫后,还是接过来。 “先说好,这事我只能试试,成不成的不好说。” 秋十六却似乎很信他:“我觉得你没问题。” 他选人合作,也是考量过的。 方家粥棚,最能做主的就是那位方管家。 但和他搭上线,有点难,那位滑不溜秋的,十两的好处送上去,人家保不齐以为你看不上他! 而方三寿是他侄子,又只是小厮,十两应该还算个不轻不重的筹码。 方三寿要给他带粮出来,肯定瞒不住方家粥棚的人,方管家还能给侄子遮掩遮掩。 方三寿就笑的露出大白牙:“你小子,倒是会给我戴高帽!” 两人说说笑笑回了粥棚。 秋嘉禾一觉睡醒,又没看到爹,瘪了瘪嘴。 阿奶带她去远处小解,还拿着棍子在周围敲敲打打。 秋嘉禾两手撑着脸看:“阿奶,你是不是在打草惊蛇?” “哎呦,还是我孙女会说词。”秋老太太就笑。 秋嘉禾就得意起来。 这个词哥哥讲故事时候提过一次,她就记住了。 祖孙俩回来时候,还手牵手的。 第124章 忐忑 秋嘉禾迟疑,她和爹出去,是为了……葫芦啊。 可惜爹说了,城门口的人太多,最近不许她进去葫芦,怕被人看见。 “阿奶,其实是爹不敢一个人解手,才要我陪他,不是他陪我。” 犹豫了下,秋嘉禾自认为找出合理的说辞。 秋老太太伸手捏了捏她小鼻子。 “你个小机灵鬼啊。” 秋嘉禾吐了吐舌头。 大伙排队打粥后,剩下的时间又要躺着忍饥挨饿。 总觉得日子过得慢,格外艰难。 秋嘉禾板着小脸,全神贯注,帮朱大丫抱孩子。 咳咳,孩子拉了,朱大丫要去洗尿戒子,本来是把孩子给她娘照看。 秋嘉禾自告奋勇要帮忙,朱寡妇就答应了,她嘴上放心,实际就坐小丫头旁边,要有啥能第一时间接住孩子。 秋嘉禾双手抱着奶娃娃,对方朝着她张嘴:“啊!啊!啊!” 小丫头眼睛发亮,只觉得她好软,忍不住低下小脑袋,去蹭她。 结果奶娃娃正好吐了两个泡泡,粘了秋嘉禾一脸的口水。 她也不嫌弃,还问:“朱奶奶,她有名字了吗?” “小名叫丫蛋,大名倒是还没娶,不然禾儿帮着起一个?我听你阿奶说,你都学会不少字了?” 朱寡妇笑道。 她是随口一说,哄小丫头玩。 秋嘉禾却一下挺直脊背,觉得自个才名远扬。 “好啊,我想想……” 朱寡妇一愣,这丫头怎么还认真了?她准备找个由头,把这事给囫囵过去。 秋嘉禾却兴奋起来:“我知道啦,叫朱子君。” “长大以后像君子一样,懂仁义礼智信,很厉害很厉害,还能保护好朱姑姑。” 小丫头死心里,觉得朱姑姑性子太软。 朱寡妇听的一愣,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好名字,可惜是个女娃娃。” 要是男娃,说不准真能有点出息。 有出息儿子在,哪怕她闺女是和离过的,以后日子也能好过些。 “朱奶奶,女娃娃不好吗?您和我不都是女娃娃吗?” 秋嘉禾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挠了挠头。 她是没听明白朱奶奶意思的。 朱寡妇露了个笑,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好,怎么不好?要是子君有禾儿一半聪明就好了。” 秋嘉禾喜笑颜开。 “肯定会的,子君一看就长了聪明脑瓜。” 朱寡妇被逗笑。 等粥棚收了,秋十六忙活回来,大伙就紧张又期待看向他。 “咋样?十六。”关里正忍不住问。 “明天可能就弄来粮了。”秋十六点点头。 大伙一听,紧张又期待起来。 大人们一晚上能睡好,里正老头还梦见天亮,施粥的棚子全撤了,包括方家的。 他和秋十六打听粮食的事,根本找不到人,鸡飞蛋打,钱也没了。 梦里关里正跪地上,拉着一位官兵裤腿哭喊。 “求您给做主吧。” “滚!” 官兵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踹过来一脚。 正中老头心口,一下给他疼醒了。 关里正伸手摸了摸胸口,不疼,原来是做梦,岁数大了就这样,总是自己吓自己。 里正老头缓了缓神,又继续睡。 这次梦里,那方三寿很守信用,给他们买来粮食了。 只是出城的时候被卡住。 “谁许你们带粮出城的?” 冷冰冰的声音一响,里正老头又醒了。 秋十六睡的迷迷糊糊,感觉手被抓住,还湿乎乎的。 一睁眼,就见一张全是褶子的老脸,吓得他心跳都停了下。 关里正抱着他哭:“十六啊,没事,没事,没弄来粮食,俺们不怪你,你别太自责啊!都是老天爷不给活路!” “贼老天,你咋就不开眼,我们就是老老实实种地的……” 秋十六终于回神,慢慢坐起来,看了看天色,还漆黑一片。 “里正叔,您老这是干啥?” 天没亮,城门还没开吧?咋就知道粮食没弄到? 里正老头却跟没听见似的,继续抓着他手哭。 “十六啊,我知道能走这么远,你没少操心,天天上火嘴里起泡。” “真不怪你啊,我不怨你,就怨运道不好,背井离乡逃荒出来,最后却要饿死……” 秋十六:…… 这听着,不像是真不怪他啊? 旁边,秋老太太搂着孙女,还有白浔都打着哈欠听。 他们更早被吵醒,眼睁睁看关里正哭的稀里哗啦。 被这么一闹,秋家人是别想睡了。 才蒙蒙亮时候,秋十六顶着黑眼圈,在关里正殷切的眼神下,朝粥棚走去。 要不是他拦着,关里正也很想去粥棚“帮忙”。 等太阳高照,角门还没开,秋十六的心也提了起来。 不会这么寸吧? 平时这时候,几个粥棚早忙活开了。 又等半个时辰,秋十六正想着,是不是要冒着被揍一顿的风险,找官兵打听打听消息。 “嘎吱!” 角门终于开了个口子。 人终于出来了,方家这边,是推了两辆板车出来的。 秋十六忙迎了上去。 先和威严的方管家恭敬行了个礼,就抓着车把手,帮方三寿一起推。 “嘿,等急了吧?” 方三寿笑呵呵:“今个城里也不知道怎么了,多了许多官爷,走一条街得查好几回。” 秋十六心下一咯噔,这查什么的? 他就偷摸买点粮食,不至于闹这么大吧? “我大伯说,明个城里要是还这样,施粥这事就得停几天了。” 秋十六惊讶后,又觉得合乎情理。 要是安庆郡里头乱了,谁还能顾上外头的流民。 只是真要断了施粥,城外的人又要多饿死不少。 秋十六帮着卸了一辆车,另一个板车上,全是木桶,方三寿没让人碰。 “每天跑好几趟打水太慢,今个我一车推回来。” 不知内情的其他小厮没意见,只暗暗羡慕,方管家真疼侄子。 秋十六和他推车去打水,只是才使劲,就察觉不对,这车格外的沉。 他俩人推,都推的艰难。 外人见了,只当方三寿故意走的慢,磨洋工呢。 第125章 粮食到手 秋十六突然朝不远处的关里正,喊了一嗓子。 好像是要锻炼自家孩子似的。 关里正多精,一下就领悟言外之意,拄拐走飞快。 回到队伍,先让白浔赶紧去帮秋十六,又打发七八个汉子去“打水”。 “天热,多打些,多喝水,别让娃子们中暑了。” 附近有人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却没当回事。 他们知道,那伙逃荒的人多,多些人打水也正常。 白浔过来了,一人推着车就走的轻轻松松。 秋十六只需要给他引导下方向就成。 方三寿暗暗吃了一惊,这车推出城时候,是大伯安排了四五个心腹一块推的。 多沉不用说了,这少年吃什么长大的? 但他面上不显,空着手和秋十六说说笑笑,一路到了护城河边。 朱全几个早蹲着了。 “哐当。” 方三寿打开一个木桶,里头满满当当全是糙米。 “兄弟,也是巧了,粮铺有一批陈粮,保存不当有些潮了,吃起来味道不好,但卖的便宜,我做主就给你收了些。” “原本,粮铺掌柜是要留着贱卖给郡守府的。” 秋十六听懂了。 大户人家的施粥,说不定哪天就断了,郡守府为了稳定人心或者别的,总要弄一批粮在手里。 或是安顿入城的流民,或是施粥。 给流民吃的粮,便宜些差些,也不会有人嫌弃。 方三寿是钻空子,帮他弄了一批。 “三寿兄弟,这情分我记下了,真的,将来要有机会,一定还。” 秋十六目光诚恳,真挚。 这话说出来,像忽悠人似的,但秋十六是真心的。 “你别急着谢,不看看六十二两,买了多少粮?”方三寿半开玩笑半试探:“别是贪了你银钱。” “不管多少,这种时候,能带出来粮,就是我们的恩人。” 秋十六义正言辞。 方三寿沉默半晌,才笑道:“大伯说,你小子比我聪明有魄力,我还不服气,现在信了。” “这潮了的陈米,五十文钱一斤,一共是一千四百零六斤。另外买了二十斤小米,一斤百文,都在这儿。” 小米是给朱子君买的,她的小嗓子实在吃不了糙米。 朱全几个眼睛放光,却没着急动手,都看秋十六。 秋十六突然重重捶了方三寿胸口两下:“你小子!半点好处不拿,白忙活一趟,不会后悔吧?” 秋十六虽然识字少,但算数有两下子,已经心算出来,一千四百多斤粮,得花七十多两。 方三寿把给他的好处费,也填进去了。 “嘿,你不是说了,这是你们救命粮,当我发发善心。” 方三寿大方道。 秋十六再没客套什么,一开始他是抱着目的接近人的。 可今个以后,就是生死兄弟了。 怕让人起了疑心,秋十六让人把粮卸下,木桶里有,车底下还绑了两麻袋,为了把粮带出来,方三寿没少费心。 兄弟几个腿脚利落的把水桶打满,这次是秋十六陪方三寿推回去。 留下白浔镇守,看粮食。 他俩回去路上,又瞧见里正老头了。 秋十六和老头一阵挤眉弄眼,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懂。 最后,关里正一点头,拄拐走了。 秋十六依旧在粥棚帮忙,那叫一个四平八稳。 方管家暗中看了会儿,觉得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 没一会儿,粥棚的米香散开。 流民们都抢着排队,根本顾不上别的,也就是这时候,里正老头安排几个汉子,推着板车悄悄离开。 其他人照旧去排队,最后一顿了。 该白吃,还得白吃。 秋嘉禾沾她爹光,也得了半稠的白粥。 “谢谢大哥哥,祝大哥哥吉祥如意,娶好看媳妇,生聪明孩子。” 打粥的方三寿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这丫头可真讨喜。 “借你吉言,小丫头。” 吃饱喝足,秋十六依旧帮粥棚收拾,等他们进城。 分别前,秋十六狠狠抱了下方三寿,两人对望会,最后齐齐打个哆嗦,肉麻过头了。 “回头见。” 方三寿进城门前,招呼一声。 “哎!” 秋十六大声应道。 可俩人都心知肚明,明个就见不着了,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秋十六还朝着方管家,深深弯腰。 他知道,粮食能出来,也多亏了这位。 方管家心想,还算这小子知恩,希望傻侄子发一回善心,真能结识个靠谱的朋友。 他点点头。 “咔嚓。” 角门关上。 一时间,城门里外好像成了两个世界。 门里的百姓,尚算安居乐业,门外的百姓,却在生死间徘徊,如同身处炼狱。 等秋十六回到队伍,大伙都起身,他们又要赶路了。 走下去,找一个能活下去的地方。 没走多远,就和白浔他们守的粮车汇合,大伙不由加快步伐。 人就是这样,一无所有时候,没什么畏惧的,一旦有点东西,就总觉得别人都会惦记。 大伙走了一个时辰,远离了安庆郡城门,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十六,这里是多少粮?” 里正老头忍不住问。 哪用秋十六答,朱全抢着开口:“一千四百多斤,老多了。” “多个屁啊。” 钱串子翻白眼。 “咱两百多口人,一人一天半斤粮食,这些也就够吃半个月。” 原本有些高兴的人,一下笑不出来了。 “啥条件啊,一天吃半斤,一人吃二三两,饿不死就行呗。”秋老太太训了一嗓子。 大伙一想也是,对啊,他们忍饥挨饿点就行,又不是没饿过。 里正老头念叨:“安庆郡的粮价可不低啊,哪怕咱真进城了,恐怕在里头也活不起。” 他们那儿,糙米就十文一斤。 这郡城,潮了的陈米,都要五十文,他们哪能吃的啥。 “还真是,不知道河南郡粮价咋样?” 接话的是钱老爷子,突然就觉得,进不去安庆郡,未必是坏事。 “不是这么算的,里正叔,十文一斤是平日里,现在咱那儿闹灾,一百文一斤恐怕都买不到粮。” 第126章 十六叔,你要儿子不要 所以,方三寿说五十文买潮了的粗粮,秋十六认,还觉得占了大便宜。 这糙米要不是潮了,价格得更高。 “城里戒严?或许是钦差真的借到兵了,出兵也需要行军口粮,这口粮恐怕也得从安庆郡出。” 白浔难得插话。 那粮食压力大增,安庆郡粮价还得飞涨。 “这么说,九江郡可真有的乱了。” 有人感慨。 “不管别的,十六运道好,交到实在朋友了,能半点好处不收,给咱买粮,这恩情,是对咱所有人的,都得给我记住,知道不?” 里正老头敲了敲车板,扬声道。 可不能大伙得了好处,让十六一个人记人情。 “知道嘞,里正叔,俺们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是,救命的大恩,我们都忘不了。” 大伙纷纷表态。 秋老太太暗自满意,有些事,十六不能自个开口,就需要里正这么个明白人点破。 不管怎么,有了粮,大伙心里有底气,赶路都觉得没那么累。 秋嘉禾坐在板车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小胳膊撑在车沿上,脑袋趴上去。 白浔捡来个大叶子,给她扇风。 整个队伍,就她最舒坦。 赵大虎、赵小虎两兄弟眼巴巴看,他们都没车坐,爹说推不动,让他们自个走。 可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总享福。 不是说,丫头都是赔钱货,男娃才是金疙瘩吗? 兄弟俩转了转眼珠子,想到十六叔没有儿子,顿时有了主意。 俩人蹬蹬跑前头。 秋老太太露了笑:“我的金孙们怎么来了?是不是又想孝顺阿奶?” 赵大虎气哼哼,才不要理这个坏阿奶。 “我们不找阿奶。”赵小虎也道。 秋老太太挑了挑眉,不等她问,兄弟一左一右缠上秋十六了。 “十六叔,你要儿子不要?” 秋十六差点被口水呛住,这俩小子说啥? “咋,你们有?” 赵大虎一愣,摇了摇脑袋。 “我们还小,生不了儿子,但我们能给你当儿子啊!” 这话一出,秋嘉禾一骨碌从板车上出溜下来。 “啊!” 她扯着小嗓子就冲上去! 太过分了,前几天想抢她阿奶,现在抢她爹,真当她大河村一霸——秋嘉禾是好欺负的? 小丫头还挺精,冲上去一手一个抓俩人头发。 大虎兄弟直觉头皮发疼。 “放开我,你个臭丫头!” 赵小虎大喊,同时挥出小拳头。 秋嘉禾灵活一侧身躲开,同时脖子往前一抻,张嘴就咬他胳膊上。 “嗷!” 赵小虎疼的惊叫一声。 “啊!冲呀!” 与此同时,又几个小豆丁跑过来,边跑边嚷嚷。 “你敢动我老大,我必折你天堂!” 转瞬间,三孩子打架就成了群殴。 秋家人都惊住了。 禾儿什么时候这么有威望了? “小的们,给我按住他,今天让他尝尝我沙包大的拳头!” 秋嘉禾半坐在赵大虎身上,听语气威风凛凛,就是捏紧的小手软绵绵。 可小家伙们不管这些,还吹捧。 “老大威武!” 随后几人按住赵大虎的手脚,秋嘉禾一拳头砸在他鼻子上。 “啊啊啊!” 她接连挥出几拳。 “哇!娘,爹,阿奶,救我……” 赵大虎眼泪鼻涕一起流。 赵有才可算赶过来了,黑着脸:“秋十六,你就这么纵容你闺女撒野?” “娘,大虎二虎难道不是你孙子了吗?为了让秋十六给您养老,您真要狠心到这个程度?” 秋老太太都听懵了。 好家伙,没见过这么无理搅三分的。 那她也不讲理。 “那咋了?” “我亲儿子闺女不孝顺,干儿子愿意管我,我巴结着他,那咋了?” 赵有才没想到她就这么承认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 “爹!” 赵大虎鼻血流出来,觉得脸都被打肿了。 赵有才回神,赶紧上前,把那些孩子扒拉开,解救自个儿子和侄子。 等散开,才看清,赵大虎兄弟俩鼻青脸肿不说,身上还有好几个脚印子。 “太过分了,秋十六,你以为你是个领头的,就能让你闺女仗势欺人吗?” 秋嘉禾拍了拍手,叉腰站在前头。 “关我爹什么事?是我要揍她们的!” 小丫头身上颇有几分敢作敢当的气势。 “你,身为女子,不知贞静贤淑,还嚣张跋扈,粗俗无礼,都是跟谁学的?” 赵有才神色威严,颇有压迫感。 “大伯,教人先自省,要不是你贪生怕死,忤逆不孝,你儿子会嫌弃你,来抢我爹吗?” 秋嘉禾气鼓鼓的。 她都没有娘,只有一个爹,还和她抢,实在太坏了。 赵有才来不及愤怒就震惊了,什么抢爹? 他低头看儿子。 赵大虎含糊不清道:“我没有,我们只是认个干爹。” “再说,你爹生了你个丫头片子,就是断后,死了都没人摔盆打幡,我认十六叔当干爹,是你们占便宜!” “就是,臭丫头,你别不知好歹。”赵小虎也气势汹汹。 秋嘉禾眼睛都气红了,她爹怎么就断后吗?她不是后吗? 她小腿一蹬,又要冲上去揍人,秋十六眼疾手快把闺女拉住。 傻闺女,没看人家大人在扬吗? 秋十六冷着脸:“滚滚滚,老子不缺龟儿子。” 这俩小子心眼子挺多,认个干爹占他便宜?想屁吃! “你骂谁呢?” 赵有才气的直喘粗气,什么龟儿子?那他是啥? 当然是乌龟王八蛋了。 “谁接话骂谁,赵有才,枉费你是读书人,自个儿子都笼络不住,哭着喊着认别人当爹。” 秋十六嗤笑:“可惜,两个白眼狼,我也看不上。” 他把闺女抱板车上,去撵队伍,没空和他们扯淡。 秋老太太也走了。 如果是儿子们是长大后,心思多了,和她不亲近。 可孙子们,这么小岁数,一个个见利忘义,有奶就是娘,那真是根上就坏了。 没一会儿,后面传来赵大虎兄弟撕心裂肺的哭嚎。 赵有才几乎气的失去理智,下手没轻没重。 “啪!” “让你们认贼作爹!” “啪!” “让你们上赶着给人当儿子!” 第127章 狼群报复1 他的儿子,也该以有这样的亲爹为傲。 万万没想到,儿子长了反骨,要认他最厌恶、最看不上的人当干爹。 而对方还看不上。 赵有才觉得被人扇了两巴掌似的,脸都丢尽了。 大伙一个劲赶路,对后面的哭嚎声充耳不闻。 只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赵有才自私自利,薄情不孝,不养亲娘,他儿子有样学样,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干脆再找个爹,也是合乎情理的。 活该! 大伙推着粮食,许是不放心,晌午都没太歇息,简单吃了点,就上路。 对了,因为一起凑钱买的粮,这天开始,他们就吃大锅饭了。 秋十六学安庆郡施粥那样,不论男女老幼,都是一碗粥。 至于他们打粥回去,是各喝各的,还是照顾孩子、或让壮劳力多吃,都随各家意愿。 从逃荒以来,大伙已经磨合出默契,并不会争什么你家壮劳力少,我家壮劳力多吃亏。 大锅饭进行的顺顺利利。 一直赶路到夕阳西下,探路队找到一条溪流。 秋十六看过后,就选在溪流边驻扎。 地上铺了一层草席,秋老太太就拉着白浔去捡柴、找野菜。 拿了两个超大的筐,都让白浔背着。 秋十六拎着木桶到溪边,余光见闺女跟屁股后头,赶紧提醒:“你可不能靠近小溪啊,这水深着呢。” 上次闺女落水的事,他还没忘呢。 “爹你放心,我都会游泳了。” 秋嘉禾拍了拍小肚子:“上次掉河里我喝了许多水,这次能喝更多。” 别人游泳靠憋气,他闺女游泳靠能喝? 秋十六瞪了熊孩子一眼:“你要是不听话,爹就揍你!” 说着抡起蒲扇大掌比划,秋嘉禾配合的缩了缩小脖子,实际一点不害怕,她爹才舍不得揍她。 但小丫头还是没太靠近岸边了。 秋十六才把水桶放下去,后面传来惊呼:“爹爹爹!是鱼!” 秋嘉禾踮着脚尖,指着溪面。 秋十六一扭头,就看到黑色胖乎乎的鱼,在水中一闪而过。 他手比脑子快,直接扑了上去。 指尖摸到鱼尾,黑鱼灵活的沉入水面,不见了踪影。 “爹,右边还有!” 秋嘉禾急的跺脚。 秋十六弯腰,猛地又一扑,这次都没碰到鱼,对方就游开了。 小溪边,不少汉子都发现鱼了。 顿顿糙米粥都的人,一见鱼,眼睛就发亮,肉!那可是肉! 一个个木桶也不顾了,直接扑小溪里,笨拙的捞鱼。 好在溪水只有一米深,他们踩进去也行。 只是他们动作越大,越是惊扰鱼群,根本抓不到鱼。 里正老头拄拐在岸上指挥:“一群榆木脑袋,动静这么大,鱼能不跑?上来,都上来,找个网。” “我家有。” 朱全喊了一嗓子。 “全叔,我帮你拿。”秋嘉禾眼睛一亮,自告奋勇。 也不等答应,迈着小短腿就跑。 没一会就抱着团脏兮兮的渔网回来。 小溪里的人都上来了,朱全重新选了处地方,他和秋十六一人拉着一边的网,下水。 这边水深,走到中间,水几乎到了两人的胸口。 好在,人没白受罪,等渔网很快有了收获,这一网整了十几条鱼。 一半黑鱼都胖乎乎,活蹦乱跳,瞧着肥的很。 “哦哦哦!全叔最厉害,全叔最厉害!” 秋嘉禾高兴的直蹦。 秋十六累的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不忘翻白眼,前个还说爹天下第一厉害呢。 不等她吐槽,山脚下传来惊呼。 “狼来了!” 一声变调的尖叫,大伙猛的一震,随即各个拿上武器就往前冲。 秋十六拿刀还不忘了提醒:“禾儿,你带孩子们藏好,不许露头。” 秋嘉禾嗯了一声,振臂一呼,比她爹还有派头。 “小的们!” “老大!” “老大,我们在!” “跟我走。”秋嘉禾带着一群孩子,往后跑。 她聪明的很,知道不能靠近山林,也不能离大人们太远,就带人走木桥过了岸,趴在溪边野菜里。 秋嘉禾伸出小胳膊比划了下:“离溪水不能超过这个距离,不然掉河里,就见不到爹娘,吃不到鱼了。” 见不到爹娘,孩子们不太信,那鱼,他们刚才都看着了。 不给吃可不行。 一个个老实点头。 山林里,秋老太太从地上爬起来,腿脚还是软的。 不是她胆小,刚才她看这里草挺多,寻思扒拉开看看,有啥没。 万一有儿子、孙女的好运气,能捡点啥呢? 一扒开,对上双绿油油眼睛,不等她反应,狼头直接扑她怀里了。 温热的气息从怀里传开,秋老太太一低头,又和狼对上眼了。 对方张开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咬上去。 一把长剑直接从它喉咙捅穿,狼只来得及呜咽了声,就没了气息。 秋老太太一屁股坐地上,白浔看不见她表情,只是问:“阿奶?狼皮没损坏吧?” 合着这倒霉孩子,早就发现狼了,愣是不提醒她。 要找个合适的机会下手,就为了不损狼皮? 不知道她岁数大了,不经吓吗? 白浔真没觉得秋老太太会怕,先前在山上打狼不是挺猛的? 里正爷爷上次说过,狼尸都毁了,可惜了狼皮,能值不少钱,这次他会注意的。 “没破!”秋老太太没好气道。 “哦,那我走了。” 秋老太太一愣,走哪儿去? 只见白浔身形一闪,跟会飞似的,三两步窜树枝上,再自上而下一跃,单手玩了个剑花,就再次杀了一头狼。 秋老太太是当时才惊呼出声的。 春婶子一耙子甩出去,那叫虎虎生风,但狼身形灵活,压压身子躲开了。 还有一头狼从后面偷袭,秋十六正好撞见,提刀就上。 “噗呲!” 一刀斩断狼尾巴。 狼疼的长嚎一声:“呜嗷!” 怨恨的眼神盯上了秋十六,朝着他奔来。 “来的好!” 秋十六低喝一声,气势汹汹,撒丫子就跑。 断尾狼没追几步,两条前腿被什么绊了下。 第128章 狼群报复2 狼一下失去重心,摔倒,秋十六回身一刀,朝它脑门劈去。 断尾狼瞬间毙命。 大伙陷入搏斗中。 姚大高满头是汗,被一头狼扑过来,差点咬中手臂。 “哎呦我的娘,这狼是上次那群吗?记仇跟了我们一路?” 他这么问,主要认出一头面目全非的狼,那是被烧的。 “可不,就是它们,怪不得十六一路小心提防,被这玩意盯上,是真难受。” 李四回道。 他心里彻底服了,十六说县城那伙人不老实,范屠户果然要抢他们。 十六说怕狼跟踪,一路很少进山,狼就真跟来了。 这脑子,咋长得? 说啥都能说准。 白浔连着毙命四条狼,都没损坏皮毛,只是有些疑惑。 “十六叔,狼王呢?” 被溅了一身血的秋十六拿袖子擦了擦。 “没见着啊,说不定在哪儿蹲着,等偷袭。” 上次,狼王不就是在关键时刻出来的? 那狼王精的不亚于普通人了。 白浔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他静下心来感受。 从声音判断,这里也就不到十六头狼,再远的林子里很安静,没有气味,说明没狼埋伏。 不对劲。 白浔身形一闪,突然就离开这片。 溪边,秋嘉禾趴的太久,胳膊有点麻,就换了一边。 才刚动作,就见周小树身后,一头通体白毛的狼探身过来,正在轻嗅。 秋嘉禾瞪大眼,想要提醒,又怕惊了白狼,对方直接下嘴。 正在这时,周小树趴着的身影一僵,身下传来一股热流,古怪的气味散开。 周小叔紧张的东张西望,生怕被人发现,他又没憋住尿。 他都七岁了,总尿裤子很丢人的。 结果就和秋嘉禾对视了,小丫头只见狼王獠牙都露出来了,又收回去,眼眸中似乎是厌恶的情绪。 “跑!有狼!” 秋十六抓住机会,还顺手拉了最近的两个人,撒丫子就狂奔。 其他人听习惯老大命令,都爬起来跑两步了,反应过来老大说的是狼。 一个个回头,吓得眼泪都飙出来。 “哇呜呜呜,是狼王。”周小树一边抹泪花,一边跑的更快了。 狼王却好像对他不太感兴趣了,朝着秋嘉禾扑过去。 “哎呀妈呀,我的肉不好吃。” 秋嘉禾小短腿嗖嗖的,从袖口掏匕首,往后一捅。 狼王已经吃过一次亏,当然有防备,他锋利的獠牙直接咬了上去。 “嘎嘣!” 匕首断了,狼王将它吐出来。 秋嘉禾小脸煞白,完犊子了,这狼王是不是傻,不去找王知韵报仇,找她做什么? 就在这时,姚月兰突然折返,挡在小丫头前头。 “禾儿快跑!” 姚月兰伸出双手,一副要拦着的架势,声音却在颤抖。 “姚姐姐……” 不等秋嘉禾说完,狼王已经动了,一爪子抓向姚月兰面门,瞬间,小姑娘脸上鲜血淋漓。 “啊!” 姚月兰疼的惨叫,手却攥成拳头,捶狼。 可惜这点力道,对狼王来说不痛不痒。 狼王爪子向下移,摸向小姑娘心口,这一下,是要掏心啊。 一道剑芒闪过,白浔身影如电,直接砍在狼爪上。 狼王反应敏捷,及时收腿,可那一剑还是砍到骨头上,血淋淋。 白浔得势不饶人,又是几剑刺出。 狼王想逃,但速度比不上白浔。 他长吼一声,又有几头狼出来,朝着孩子们而去。 白浔再也腾不出手追狼王,只能去拦狼群。 狼是从不同方位来的,好在秋十六也带人过来了。 他是见白浔跑了,觉得不对劲,才跟上。 许是见他们人多,狼王远远又长嚎一声,狼群四散开来,纷纷跑了。 “姚姐姐。” 秋嘉禾泣不成声。 秋十六回头,才看到满脸花的姚月兰,倒在地上,他闺女跪在一旁哭的撕心裂肺。 “爹,快救救姚姐姐,姚姐姐是为了保护我……” 秋十六一愣。 不等他反应,有两道身影扑了过来。 “月兰!” 来的正是姚大高和小周氏夫妻。 姚月兰昏迷过去,倒不是受了致命伤,而是失血过多。 秋十六把所有药膏用上,才勉强给小姑娘止住血。 只是狼王那一爪子,在小姑娘脸上留了三道深深的痕迹。 秋十六看着都心慌。 他拉着闺女,要给姚大高跪下,却被后者拉住。 姚大高哽咽:“十六,你这是做什么?一路上,你也没少帮我们,是不是要我也给你磕一个。” “大高,月兰脸上的伤,等安顿下来,我一定想办法,请最好的大夫……” 秋十六喉咙干涩,却再做不出更好的保证。 虽不危及性命,但女子的容貌极其重要。 姚月兰还未成亲,要是因为伤疤,毁了一辈子,那就…… “没事,好歹保住命,多亏白小子来的及时。”姚大高不想他负担太重。 这一路逃荒,大伙谁身上没受伤?有的伤是要跟随后半辈子的,难道人人要十六负责? 是,月兰是为了救禾儿,可也是她自个选的。 小丫头给了降温法子,保住孩子娘的命,月兰就把禾儿当亲妹妹。 姐姐护着妹妹,受了伤,难不成还要赖上人吗?没那么干的。 “姚叔,都怪我没用。”秋嘉禾眼泪鼻涕一起出来:“我没带大家藏好。” 要是她藏在别的地方,就不会遇到狼了。 小丫头一向是自信满满,还是头次,自责愧疚成这样。 姚大高摸摸她小脑袋:“不怪你,你姐姐醒了也不会怪你。” 小周氏泪花落下,小心翼翼给闺女擦伤口,却也朝着秋嘉禾点点头。 秋嘉禾心里更难受了。 “狼群这次出击,不同之前,它们是刻意报复。” 白浔突然开口。 “先是针对老太太,又攻击禾儿他们,等我们出现,它们又跑了。” “狼王很聪明,是要慢慢消耗我们。” “嘭!” 秋十六重重一拳砸在地上。 “娘的,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不去找王家,非要找我们,那我们就灭了狼群,吃肉!”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第129章 筹备 都说狼狡诈奸猾,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先偷袭老太太们,吸引他们注意,又暗中瞄上了娃子们,太歹毒了。 周小树在他娘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娘摸他后心。 “没事没事,摸摸毛,吓不着。” 就是孩子裤子又尿湿了,旧裤子洗了还没干呢。 其他孩子也眼眶通红,搂着各自爹娘脖子不撒手。 “干!干死这群狼!” 有人应和。 今天运气好,孩子们没被咬,可下次狼群再来呢? 想想自家小娃可能被掏心掏肺,生生吃了,大伙就心里发寒。 和狼王干!真当他们好欺负的? 大伙把秋十六簇拥在中间。 “咱目的是杀狼吃肉,可不是去送命的,所以得计划周全。” “刘叔,您老干了一辈子猎户,应该有招,给大伙说道说道。” 秋十六深知,什么事想要干成,不走弯路,听懂行人的准没错。 大伙都看向刘猎户,刘猎户素来老实巴交,少有出头时候,被盯着有点不自在,但也不含糊。 “老话说了,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不是假的,狼就是凶,关键还爱抱团。” “要对付他们,可不容易,一般老猎户也只敢联手对付独狼,而咱对付狼群,就得做更多准备。” “首先是陷阱,有一种叫穽……” 穽是用来对付老虎的,用在狼群上,杀伤力也不低。 “武器上,大伙其实不差啥,都用的上好家伙什。但得有针对性……使棍的,看准了狼腿、鼻梁招呼……使叉子、耙子的,看准了狼的腰腹下手,这地方是要害。” 大伙听的连连点头。 秋十六突发奇想:“狼怕火,刘树,咱是不是能用火箭?” 他说的是,安庆郡看到那种,箭头上带火的。 “倒是能行,但谁准头好啊?别放箭射到自个人。” 还别说,秋十六给大伙分的武器,有三把弓,加上刘屠户家有两把,一共五把。 但逃荒一路,也没怎么用上,就是因为怕伤着自己人。 “白小子算一个,剩下的,再安排。”秋十六直接开口。 他怀疑这小子耳朵,能听出箭羽飞行的方向。 白浔也没说话,文武双全不是吹的。 大伙商量到天黑,这一晚,谁也没睡好,怕狼卷土重来。 就连小娃子们,打盹眯着,就会一个激灵醒过来。 秋嘉禾垂着小脑袋,盘腿坐着,浑身都透着失落和自责。 白浔静静坐在她身旁,并不打扰。 良久,小丫头捏了捏拳头。 “哥哥,我不仅想学认字,还想学功夫,哥哥你能教我吗?” 要是她也能打狼,哪用姚姐姐替她挡着。 “嗯。” 白浔淡淡应了声:“我有个秘密。” 秋嘉禾诧异扭头。 “我得了眼疾,太医们都看过,说药石无医,可从逃荒开始,我的眼睛一直在慢慢恢复。” “现在,已经能有模糊的视线。” 白浔组织了下语言。 “后娘给我请了大师,算过,说我命格太凶,需要个人压制,算出那人可能是安氏之女。” “白氏想让我通过定娃娃亲冲喜改命,我觉得或许大师算的有一定道理,我们虽没定亲,但日日相处,禾儿肯定是旺我。” 白浔是费了些心思,才想出这么一番说辞来。 他心知肚明,眼疾好转是十六秋和禾儿,时不时拿出那些古怪又寻常菜蔬厉害。 他想提醒禾儿,可十六叔应该不想他知道这种“秘密。” 他只能拿玄之又玄的理由来说。 秋嘉禾惊的张大嘴,反应过来后,眼睛大亮。 对,空间泉水能治伤,爹说吃泉水种的菜,也有效果。 那拿给月兰姐姐吃,她的脸…… 小丫头猛的爬起来,朝爹跑。 “爹,我又要解手。” 白浔默默松口气, 父女俩在夜色中,找了隐蔽处。 秋嘉禾把白浔的话说了一通,秋十六一拍脑门。 “可不是,爹咋没想起来,光顾着生气了。” 主要葫芦出产东西,父女俩都用来果腹,至于它的药用,是润物细无声,真一时没想起来。 “爹,我去空间看看。” 秋嘉禾不等爹答应,就消失了。 很快又出来,还是摇头。 “爹,我怎么觉得葫芦种的东西,长得越来越慢?” “是不是因为不同菜蔬,长的时间不一样?” 他们自家种菜不也是?有的菜两三月就长出来,有的得四五个月。 秋嘉禾想了想摇头:“爹,可葫芦里菜蔬长大,和外面本来就不一样。” 最开始那次,她施肥,一小会就长好了,后来就要三天才长。 对了,施肥? “爹,还有肥没?” 秋十六无言,这话说的,谁逃荒带肥堆啊。 “你那肥不是用过一次,后面不管用吗?要不回头整点别的肥料?” 秋嘉禾狠狠点头。 这事要试,可不容易,眼下是没空。 好在秋嘉禾判断,种子也快长大了。 回去后,秋十六把最后一个鸡蛋打成汤。 早七八天前,家里人就没鸡蛋吃,剩下一个,谁也舍不得吃,秋嘉禾还想拿着孵小鸡。 却不知道这不是种蛋,根本孵不出来。 父女俩端着鸡蛋汤,找姚大高。 “月兰还没醒?等她醒了,给她喝。” “从这顿开始,只要我家开小灶,就给月兰送一份,别拒绝啊,都应该的。” 等以后葫芦里东西长出来,再给姚月兰送,就合情合理了。 姚大高端着鸡蛋汤,点头:“行。” 天亮后,姚月兰终于醒了,脸上传来火刺啦的疼,她下意识伸手摸,被秋嘉禾抓住。 “月兰姐,你渴不渴?” 小丫头昨晚赖在姚家不走,要等月兰姐姐。 秋十六也跟着她,就在姚家位置眯了会儿。 “禾……”姚月兰声音有些沙哑。 “月兰,娘的心头肉啊。”小周氏惊喜交加。 秋嘉禾打开竹筒,给月兰姐姐喂水。 润了润嗓子,姚月兰才感觉回到人间。 “娘,我脸疼。” “娘知道,敷了药,不能碰,月兰,你得忍忍啊。” 小周氏哄道。 姚月兰素来懂事,闻言乖巧点点头。 “月兰姐姐,谢谢你救我……” 秋嘉禾两个手指搅在一起,有些忐忑。 “我是比你大,保护你是应该的。” 姚月兰笑了笑。 第130章 追踪 白浔正在把玩新到手的弓箭,调紧了弓弦,从背后抽出箭羽。 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嗖”一声! 箭羽飞了出去,直直插进树干里,箭尾嗡鸣不断。 这准头和力道,实在让人骇然。 秋十六都觉得,少年蒙着眼睛射箭时候,瞅着怪俊的。 他摇了摇头,咳嗽两声:“白浔,下回不许射树,你这箭插进去,薅不出来,箭头拔不出来,不是浪费了吗?” 话音才落,白浔已经到树根,耳朵动了动,顺着轰鸣声一拽。 硬生生给箭头拽出来了。 秋十六…… “十六叔,我不会浪费的。”白浔乖巧道。 秋十六哼哼两声,说正事:“白小子,我听说你眼睛好些了?” “嗯,许是禾儿旺我……”白浔点头。 秋十六眉头一皱:“白小子,你年纪轻轻,可不能信有的没得,什么大师算命都是骗人的。” 他压低了声音。 “你半仙叔,看着了吧?他就是年轻时候给人算命,招摇撞骗,才瞎了一只眼。” “所以啊,什么冲喜都是骗人的,你可不能打禾儿主意,她才多大。” 秋十六一脸严肃盯着他。 白浔点点头。 他昨天只是找了个借口,没打算当禽兽。 他只把禾儿当妹妹。 “你眼睛好了,我估计和吃食啥有关,你以前锦衣玉食,现在天天吃粗粮,肯定有好处,大夫就这么说的。” 秋十六一本正经忽悠。 以前县城有次义诊,他带闺女去的,排他前头老太太就得了富贵病。 大夫就让她吃粗粮,阴阳调和啥的。 当时,秋十六就觉得对方是个庸医,世上哪有劝人不吃细粮吃杂粮的? 但排队排许久,该把脉还得把脉。 白浔迟疑了下,才“嗯”一声。 秋十六彻底放心。 早上吃的鱼肉粥,那么大锅,十来条鱼下去,每人碗里最多分一两片鱼肉。 就这,大伙吃的津津有味,他们逃荒呢,还能吃到肉。 还有昨天死的狼,大伙没动,还有别的用。 吃饱喝足,刘猎户和白浔带了四个壮劳力进山了。 他们要寻找狼群的位置。 他们这么进山,是很危险的,但刘猎户说了,人不能太多,越多“人气”越旺,容易被狼闻到。 几人进山,刘猎户找了些草,往身上涂,其他人有样学样。 然后才顺着昨天狼群留下的痕迹,粪便、血迹等,一行人小心翼翼摸索前进。 翻过一个山头,就再看不到血迹了。 刘猎户示意大伙安静,又问白浔:“听到水声了吗?” 白浔指了一个方位,刘猎户大喜,当即带人走。 之所以带上白浔,也是他要求的,猎户在少林里分不清方向,找水源就能找到出路。 要是他自己找,怎么也得摸索许久,有了白浔的听力,那可方便多了。 到了溪流处,沿着走一会,就又看到狼群脚印,显然他们在这里停留过。 顺着脚印,再次追踪,又翻了一个山头,快接近山坳坳的时候,刘猎户突然不动了。 他四下望去,什么都没发现,但有一种心悸的感觉,这属于老猎户的能力。 白浔更直接。 “前面二百米,有呼吸声、脚步声,狼群驻扎。” 刘猎户咽了咽口水:“你确定?” 白浔点点头。 刘猎户迟疑下,让其他人在这隐蔽好,他小心翼翼靠近山坳坳。 他动作很轻,呼吸都放慢了,慢慢爬行到一处岩石上。 探出头,就见到狼群,或躺着,或趴着,山坳坳侧面还有个天然山洞,应该是狼群的老巢。 刘猎户悄悄离开。 回到队伍后,选了腿脚利索的李四,回去报信。 李四一路疾行,等他满头大汗回到官道,已经临近晌午,正是最热的时候。 “找到了。” 李四说了狼群位置,秋十六开始规划路线,选定了一处林子,作为主要埋伏地点。 秋十六叉着腰:“老少爷们,嫂子婶子们,今个晌午不吃了,打了狼,大伙吃肉吃个饱的。” 话音落下,大伙的眼睛都冒绿光,看着比狼还吓人。 吃肉吃个饱?就是没逃荒,他们都不敢想,可现在就要实现了? “好!” 里正老头大喝一声。 大伙当即出发,进山。 推着板车进山,自然费劲点,但要把车扔了,谁也舍不得。 等到了地方,秋十六点二十多个人,用锄头、铁锨等,开始挖陷阱。 另外有刀、剑的开始削木头,削出尖刺来。 半大小子们,忙着弄些湿木头出来,有大用。 女人们穿梭在林子里,在树下面绑麻绳、草绳。 孩子们由刘狗剩几个带着都上树了。 刘狗剩他们手上拿着弓箭,其实技术不太行,但十六说了不要准头,能射对方向就成。 老头老太太们在最后面,身边全是水桶和瓢,他们是预备组,防止打狼不小心把林子烧了。 往后几步,就是刘猎户他们发现的小溪,溪边还藏了木筏。 之前造的,舍不得扔,这不也能用? 一切准备好,已经到了傍晚。 刘猎户看了看要落不落的太阳,紧张起来。 李四带人到了,他们扛着一个大麻袋。 刘猎户几个配合,把麻袋打开,露出血淋淋的狼尸。 “咚!”往地上一放。 刘猎户一招手,所有人撒丫子就跑。 正在休息的狼群。似乎闻到了什么。 “嗷!” 有狼长嚎。 随后是此起彼伏的狼叫声。 “嗷!嗷!嗷!” 狼王缓缓从山洞出来,它昨夜一条腿受了伤,还没好,走起来都一瘸一拐。 它凌厉的目光朝狼尸的方向看去,巨大的血腥味刺激着它的兽性。 “嗷!”狼王怒吼,瞬间六十头狼都动了。 齐齐往前头奔去,片刻到了狼尸位置。 看到死亡的同伴,一个个行凶大发,在空气中嗅了嗅,朝着一处追去。 刘猎户他们跑的飞快,只恨爹妈少生两条腿。 白浔克制着速度,落在众人后面一点。 第131章 杀狼1 很快就有三头狼接近他们,刘猎户他们心里担心,但根本不敢回头,撒丫子跑。 白浔回身,同时搭三支箭,瞄准了狼,立刻射了出去。 放箭后,少年似乎极自信,都不多看一眼,去追刘猎户等人。 身后,三头狼齐齐倒地,它们眉心中箭,箭头穿过脑骨,直接毙命。 十六叔说了,能保住狼皮再保,保不住不用勉强,别吓着人。 秋老太太被狼扑怀里,可吓的不轻,昨晚半夜时不时摸下怀里,是包袱,不是狼头。 狼群冲了过来,看到同伴的惨死,吼叫声不断。 狠厉的眸子中,出现仇恨的情绪。 “嗷!” “嗷嗷嗷!” 此起彼伏的狼吼声,就在后面响。 李四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下,大头朝下往下栽,正好从山坡上咕噜噜的滚下去。 刘猎户担忧,站在坡上问:“咋样?” “没事。”李四摸着脑袋的大包,一骨碌爬起,继续跑。 其他人见了,也不管危不危险,就地一滚,胳膊肘护住脑袋,往下滚! 滚比他们跑的快。 刘猎户都愣住,还是年轻人脑袋瓜好使啊。 他也开始滚。 等白浔赶来,就听到似乎山坡上没有脚步声,像是有水桶似的,在山中轱辘。 “白小子,快滚!” 有人滚到底,还大喊一嗓子提醒,随后才继续跑。 白浔心中叹息,也不知怎么弄得,轻轻一个跃起,落在树尖,再几个飞跃,就到坡地了。 刘猎户刚好轱辘在他脚边,他还伸手拉了一把。 刘猎户晕头转向,他是不是转懵圈了,这小子咋跑前头的。 “叔,快跑吧。”白浔好心提醒。 刘猎户“哦哦”两声,找了个方向就跑。 白浔对准了坡顶搭弓。 “嗖!嗖!嗖……” 这次是连珠箭,一箭接着一箭,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几乎看不清白浔搭建的手。 刘猎户无意中回头看了眼,惊骇无比。 他当猎户是手艺,是从他爹手里学来的。 他爹年轻时候服过兵役,学了些腿脚功夫,他爹说过,在军营里头,是百步穿杨的,就属于顶厉害的弓箭手。 至于连珠箭,那是话本子里,写小李广——花荣才有的手段,几乎没人当真。 可他今个,真的见到了。 白小子到底什么来历啊,这,这还是人吗? 想法再多,刘猎户的腿脚并不慢。 再次解决两回逼近的狼群,一行人总算暂时脱身。 狼群狂奔而来,再次闻到了汹涌的血腥味。 “嗷!” 狼王站在一处高地,阴冷的目光扫视四周,林子里静悄悄一片,只偶尔有风吹落叶的声音。 狼群安静下来,齐齐朝着狼王方向仰头。 天色全暗下来了,空中只有一轮明月高悬。 狼王似乎有些焦躁的踱步,许久,他呲牙,锋利的獠牙闪烁着寒光,凶相毕露。 “嗷嗷嗷!” 狼王连续的怒吼,狼群们像是得到什么指令,纷纷冲进林中。 林地不远处,躺着它们同类的尸身。 前面十几头狼冲了过去,它们已经闻到了人气。 很多人,就在不远处。 狼的视力在夜色中,并不太受影响。 “咔嚓!” 后面十几头狼,不知道踩中什么,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下面陷。 陷阱里,早有插好的尖锐木刺等着它们。 “噗呲!” 尖刺捅过狼皮,受伤的灰狼怒吼,可下一瞬头顶又有同伴落下,把它死死压了下去。 狼身直接被木刺贯穿。 一时间,狼群传来疯狂的怒吼声。 同类的鲜血在四周蔓延,刺激的它们更加疯狂。 “嗷呜!” 狼王怒吼,已经察觉不对劲,但兽性使然,想让他去撕碎那些人类。 狼群前仆后继,继续往前,却不了,林子里还有两处陷阱。 三处穽,差不多让一半的狼失去了战斗力。 狼王彻底怒了,他疾速奔行,带头朝着一处冲去。 那里,有它讨厌的气息。 巨大白影,显得威严又冷酷,可一瘸一拐的动作,暴露了它些许的狼狈。 林子里,秋十六死死盯着狼王,眸底的冷漠和恨意,并不比对方少。 就是这畜牲,两次险些弄死他女儿。 狼王眼看要冲到近前,突然连续飞跃,它倒是聪明,看到树根下已经拉直的绳子。 但其他狼,可没这份智慧。 一小半都被绳索绊倒,还来不及爬起来,后面的同伴就冲过来,撞在它们身上。 秋十六带着人冲了出来。 “杀啊!为了吃肉!” 大伙一个个感觉身上贼有劲,下手那叫痛快。 他们按照刘猎户教的,用叉子的,戳狼的腹部,有木棍的,就打腿。 其他人负责收割受伤狼的脑袋,砍头、捅脖子等等。 相互配合下,几乎不用和狼近身,就杀伤力极强。 狼王本来是要冲进后面,大杀四方的,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掉头回来,朝着秋十六奔去。 秋十六用大刀拦了下,精铁铸造的大刀,“砰”的一声巨响,他也被巨力的冲击,被迫倒退好几步。 秋十六心惊,到底是狼王。 突然,他扬声喊:“撤!” 汉子们毫不犹豫就跑,补刀也不着急,后面有机会。 于此同时,一根根树枝朝狼群扔来。 树枝没杀伤力,但带来了浓浓的烟气。 这是特意弄湿的树枝,再去点燃,烧不起来,但会直冒烟。 浓烟里,他们不信狼的视线不受影响。 果然,就连狼王的眼睛都被熏出泪花了。 这片林地都有种云山雾罩的感觉,狼王怒吼连连。 “放!” 树上,刘狗剩大喊一声。 他和几个少年同时放箭,他们不求命中,只需要把箭射进狼所在的区域就行。 箭头上绑了干草,干草已经点燃,随着箭羽一起飞了出去。 在烟熏雾缭中,一道道“火箭”飞出去。 “嗷!” 这是狼变了声调的惨叫声,也不知道谁运气好,还真射中狼了。 狼被烧的浑身剧痛,失去理智的乱冲乱撞,而它又一时分不清方向,难免撞到同伴身上。 让同伴一起感受这份炙烤的痛苦。 “嗷!嗷!” 惨叫声、怒吼声越来越多。 秋十六面不改色听着,心无杂念,只有对狼肉的渴求。 刘狗剩他们也就放了十来支火箭,就停手了。 抱着秋嘉禾等孩子们下树,朝着最后面跑。 十六叔说了,这是林子里,放火太多,容易引起火灾。 第132章 打狼2 林子里的烟雾慢慢散去,这是那些湿树枝彻底熄灭了。 再看狼群,折腾到现在只有十来头能站着了。 其他狼要么被烧死,要么重伤失去战斗力。 狼王,它的尾巴都有一截烧焦的痕迹。 秋十六和狼王对视一眼,双手叉腰,站得笔直,气势十足的喊:“跑!” 一众年轻力壮的掉头就跑。 狼王眼中寒芒大盛。 到了如今,它已经全然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去追。 狼群纷纷跟上。 没追两步,就遇到一群老头老太太。 他们身边放着各种木桶、盆之类的。 就是桶里直冒热气,没错,他们是预备林子着火补救的,但同时也是一份战力。 老头老太太们很稳得住,在狼群冲到离他们有两步距离时,才猛然开始泼热水。 本来就经历陷阱、殴打、火烧的狼群,再迎上滚烫的热水,一个个发狂了。 “嗷嗷嗷!” 狼群痛苦嘶吼,这热水的效果,和伤口撒盐是一样。 狼王带头,不管不顾要咬秋老太太的脖子。 而这时候,秋十六等人从后面挡上来,泼完水的老头老太太们,一个个腰不酸腿不疼的,跑的不比年轻人慢。 很快,他们和孩子们汇合。 前面,已经是汉子们和小媳妇们的战扬。 还有个例外,那就是春婶子,拿着钢叉,像有使不完的牛劲,白叉子进,红叉子出。 秋老太太乍舌:不就比她小十几岁,咋人家就这么生猛? 失去理智的狼,不好对付,但也好对付。 它们已经筋疲力尽,伤痕累累,而大伙战意高昂,全都拿出拼命的架势。 秋十六则对上了狼王。 一人一狼同时动了,狼王从空中飞跃,爪子带着尖锐的刺,掏向秋十六心口。 秋十六弯腰躲闪,同时一刀刺出,可惜刺空了。 这一轮下来,一人一狼换了位置,但都没伤着对方。 “嗷!” 狼王冲着他怒吼,张开血腥大口,哈喇子都出来了。 秋十六不甘示弱:“杀!” 吓唬谁呢,他嗓门也挺大。 他先动了,朝着狼王飞奔,大刀却扫向对方受伤的腿。 狼王轻巧躲开,同时,身子扭了九十度,折回来咬秋十六的耳朵。 秋十六感觉热乎乎的腥臭味传来,扭头躲过。 同时大喊:“白小子快来!” 本来他是想解决了狼王,给闺女和姚月兰报仇,没想到这货都惨了,还这么猛。 秋十六只能很从心的求援。 白浔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那小子突然就出现了,手持长剑,朝着狼王的腰腹砍。 狼王还在应对秋十六呢,反应稍微慢了点,躲迟了,腹部就被拉出一个口子。 血溢出来。 狼王察觉到了危险,决定先不管秋十六,解决带给他更大压力的少年。 白浔不紧不慢,一个跃起,强势霸道要踏在狼头上。 狼王恼了,但它没躲,只是张开獠牙,呼吸沉重几分。 白浔似乎察觉了,猛地一转,一脚蹬在狼王腰腹,以他的力道,这么一脚,就是狼王也觉得难受。 一口鲜血喷出来,竟然是内脏受了伤。 狼王实力最强盛时候,白浔就不弱于他,它现在受伤不轻,就注定不是白浔的对手了。 秋十六找准机会,一刀去砍狼王尾巴。 狼王的身法慢了,躲开大刀,却躲不开白浔的第二脚。 已经是当空踏来,踹在狼头上,就隐隐听到“咯”一声,似乎是骨裂了。 “嗷!” 狼王眼睛发红,再看它的族群,十几头狼在围攻下,死伤大半。 狼王又是一声长嚎。 “嗷!” 只是声音凄厉,这次有了哀鸣悲痛的意思。 白色狼影一闪,竟然想要去找族群,要带它们找出一个突破口,给它们拼个逃命的机会。 但当白浔和秋十六是吃干饭的吗? 白浔脚步微动,轻松挡住狼王的步伐,秋十六从后头捅肥硕的狼屁股。 狼王这次没躲,硬是扛了一刀,随后猛地后退,掉头就跑。 秋十六没能反应过来,白浔也没追。 他抬手,将长剑一甩,剑身撕破狼皮,将它的尾巴钉在地上。 狼王疼的“嗷嗷”大吼,却一时挣脱不开,除非,它拼着皮开肉绽,断了尾巴。 但它没有,它稍微迟疑,秋十六就来了。 这次大刀对准狼王的腹部砍去。 “嗷!”狼王怒吼一声,随后腹部被砍了一半,肠子什么都流出来。 它直接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秋十六还不放心,又补了一刀。 他扭头:“谢谢啊,白小子。” 他看出来了,白浔那一剑,本来能直接钉死狼王的,但特意留手,给他机会。 白浔浅笑:“是十六叔,本来就很厉害。” 秋十六挺了挺胸膛,心里却哼哼,臭小子,怪会拍马屁的。 但他可不是能被几句好听话收买的人。 狼王都毙命了,剩下狼哀痛不已,没多少战斗力,在围攻下,很快就支撑不住。 狼尸遍地,大伙累的大汗淋漓。 “哈哈哈哈哈!” 朱全突然畅快大笑。 笑声好像能传染似的,一群汉子小媳妇们都跟着大笑。 他们可太出息,能把狼群全歼了。 “笑什么笑,一点正事没有,快看看,有没有狼皮完整的,该收拾收拾,得把狼尸全带走。” 里正老头训人也是带着笑的,还悄悄拿袖子擦了擦泪花。 不容易啊,他们一群穷逃荒的,最开始遇到狼群,还惊慌失措,一路上也小心翼翼,生怕狼群报仇。 现在,这群畜牲终于死了。 大伙很有章程,一半人,在林子附近收拢狼尸,陷阱里的那些,还得全捞出来。 另一半人,要去狼窝,把路上的狼尸给捡了。 不然白瞎了。 速度要快,怕引来别的猛兽。 第133章 进狼窝 他看着山沟沟,狼群先前的栖息地,决定下去看看。 可惜狼没有存粮的习惯,一路摸过去,什么都没发现。 进了山洞,一行人齐齐变了脸色,秋十六也跑出来狂吐。 山洞里,放着两具人骨,之所以能认出来,是胸骨、头颅骨还比较完整。 “呕!” 秋十六脸色惨白,硬是挺着又进去了。 “十六,还看啥?”马二狗疑惑。 秋十六小心翼翼靠近头骨,上头还有牙印呢。 狼是连骨头都能吃,能消化的,能有这两具留着,八成是没来得及吃完。 他从地上捡起染血的布料,还有一枚铜扳指,仔细看了看。 确认了,这就是王管家的。 以往在木山村,王管家没少在各家吆五喝六收租、或者用人工,他习惯性动作就把玩着扳指,派头十足。 现在,人……被吃了,扳指还在。 秋十六心绪复杂出来,马二狗几个一看扳指、布料也认出来了。 “原来狼群不是没报复王家啊,这是把王家人吃了,才来找咱们?” “不一定,王管家应该没了,王地主精明的很,说不准能逃过一劫。”钱串子道。 秋十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觉得王家人被狼吃了痛快,还是遗憾他们没死自个手里。 这里不好多停留,一行人返回,和队伍汇合后,大伙赶紧下山。 现在他们的板车也堆得满满当当了。 里正家牛车和秋家板车,上面放的是粮食,另两架板车,上面是堆叠在一起的的狼尸。 就是血腥味太重,大伙拿麻袋遮盖,也藏不住。 下山后,进了官道,他们也不敢停留,硬是走了两个时辰,走到一处空旷地,周围没山,一望无际。 队伍停下,里正老头就安排大伙处理狼肉。 “选三头出来,今晚吃,剩下该腌的腌,该烤成肉干的,烤肉干。” “刘猎户,你先带俩小子,把狼皮完好的,剥皮出来,别让他们嚯嚯了。” 里正一声声吩咐下去,大伙连坐着歇下的空当都没有,就得忙。 但都心甘情愿的,三头狼,得有二百五十斤,他们两百多人,分下来,一人能吃一斤肉。 想想就美! 里正叔可真是大方一回。 “光吃肉也上火,再煮过野菜汤啥的,顺顺。”秋十六补充。 “哎呦我的娘,我这过上地主老财生活了,吃肉还配汤。” 李四猛地扇了自个一大嘴巴。 李老大笑骂:“胡咧咧啥,个臭逃荒的,还地主老财呢。” “那咋了,这逃荒路上,能吃肉吃饱,可不得美美?” 大伙说笑打趣。 秋老太太拉着孙女,低调的来找刘猎户。 “他刘叔,那狼王的皮是毁了,但也有几块完整的,能不能弄下来,缝缝,给我孙女做个狼皮坎肩。” “行,我给你削皮,回头你拿去缝。” 刘猎户打量了小姑娘身形,再看白狼身上伤口,点点头。 “多谢她刘叔。” 秋老太太美滋滋应下。 按理,这狼群是大伙打的,共同拥有的。 但狼王是白小子和秋十六弄死的,狼皮又毁了,卖不出去钱,她要来也不过分。 规矩外头,总得讲人情。 秋嘉禾笑的见牙不见眼:“刘叔,阿奶说,十里八乡的猎户,就您削皮的手艺最好,我就麻烦您了。” 一个六岁小丫头,说话跟小大人似的。 逗得刘猎户哈哈笑。 但他很快笑不出来了,又有几个老太太过来,有样学样,要那些毁了的狼皮,不是给儿子做手套,就要给孙子做风领。 风领就是用动物皮毛做的,围在脖子上挡风使。 不过,老太太们都瞄的是普通灰狼,没打算抢狼王。 一身白色皮毛是漂亮,但大伙都知道,打狼计划是十六定的,杀狼时候也秋家出力最多。 这狼王皮不给秋家,谁家配拿? 咳咳,赵家人脸大,他们就觉得自个配。 老娘真把秋嘉禾当亲孙女了不成?事事想着外人,不体谅体谅他们。 是,逃荒前他们把老娘分出去,不是很地道,但他们才是秋老太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他们才是秋老太太身上掉下来的肉,咋就一生气,真不理他们了? 羡慕归羡慕,赵有才吃过亏,没敢闹。 赵有福顾不上,他媳妇肚子越来越大,这两天身子不舒服,他一直小心翼翼伺候,连亲儿子都快顾不上了。 小张氏扶着肚子,靠在板车,眉头微蹙。 赵有福把竹筒给她:“媳妇,苦了你了,跟着我,怀孕都得奔波遭罪。” “说什么呢,我愿意的。”对外嚣张泼辣的小张氏,这会儿全是温柔小意。 她摸了摸肚子,有些期待。 “我觉着,这次还是个男娃,刚好和小虎作伴。” “是,我媳妇就是厉害,次次生儿子。”赵有福喜滋滋的。 不远处,抱着一捆柴的赵小虎路过,瘪瘪嘴,说的好像很稀罕儿子似的。 只想生儿子,也没多疼啊。 小张氏怀孕了,她不做大锅饭,大伙愿意包容。 赵有福总得搭搭手,不能全家吃白食吧?可他不愿意,说不放心媳妇,亲自照顾。 又把儿子推出去,给大伙打下手。 赵小虎心里委屈,但没人在乎。 他隐约明白了点,从前也是阿奶照顾他更多,从吃饭、衣裳鞋袜、到他外头惹祸,也是阿奶去摆平。 他看向阿奶,秋老太太正抱着孙女的脚丫,给挑水泡。 打狼后,板车满满当当,坐不下人了。 小丫头愣是自个走的,她和白小子都说背她,小丫头不乐意。 说她以后是习武之人,要现在开始练。 赵大虎掩住失落的情绪,去忙了。 秋十六和一群汉子,正“哐哐哐”砍大骨头。 “十六哥,这腌狼肉,盐不够啊。” “十六,里正叔说,狼血不能浪费了,可木桶里有水,没多余家伙什接着。” “娃他叔,狼牙要不要收着……” 好几个小媳妇、老太太来问,秋十六一个头两个大。 还得耐着性子解决。 什么盐不够,那就改成烟熏肉。 第134章 吃肉啦 把水该用的用,木桶腾出来几个,匀一匀,接狼血。 不过狼血那么腥,能吃吗? 狼牙留着,回头串起来,弄个珠串啥的,安顿下来拿去卖。 据说一些猎户啥的,讲究这个,身上带狼牙,上山能辟邪。 忙着削皮的刘猎户连连点头:“对,是有这么个说法。” 大伙忙到天亮,太阳出来了。 肉才终于炖锅里,一个个又累又饿,却撑着不肯睡,怎么也得把肉吃肚子里。 倒是秋嘉禾和白浔,多数的孩子,后半夜睡了一觉。 被叫起来吃肉时候,眼都睁不开,但肚子咕咕叫。 肉香四溢,不远处有流民走过来,都忍不住多闻几口。 就这小动作,被看见了,秋十六一伙人直勾勾盯着他。 眼里冒绿光,像是要吃人似的。 本来是想讨要、硬抢的几个流民,一下不敢动了。 这些人咋这样,他们就闻了闻,不对,这肉这么香,不会是人肉吧? 听说吃了人肉的,就比较疯。 他们这么盯着自个,不会是,也看上他们了吧? 哎呀妈呀,几个流民冷汗直冒,大喊:“我们肉不好吃,酸的,臭的!” 说完就撒丫子跑,仿佛后面有猛兽追似的。 秋十六收回视线,这几个流民说什么疯话呢? 大伙盯人,纯粹是觉得,他们卖命打的狼,让别人闻两口都是被占便宜。 秋老太太掀开锅盖,肉香更浓了。 “开饭!” 她一嗓子,大伙瞬间就活过来了。 老老实实排队打肉,秋嘉禾和白浔,一人抱着个大碗,筷子都不使了,手抓肉块吃。 白浔一开始不适应“不文雅”的吃法,但上手后,只能说真香。 这么啃肉,才得劲啊。 连着啃了两块肉,秋嘉禾有心思点评两句。 “淡了,有点腥味,不太好吃。” 说是这么说,下嘴速度一点不慢。 秋老太太翻个大白眼,是特意少盐,其他调料又没有,能不腥吗? 就这,在大伙心目中,也是最好吃的一顿。 秋嘉禾岁数小,啃了半碗,肚子已经胀胀的,她倒是想继续吃,秋老太太不让,怕孩子撑坏了。 剩的半碗就便宜白浔了。 秋嘉禾羡慕的看了会儿,小身子往后一仰,很快又睡着。 大伙吃完,觉得浑身暖融融,舒坦的很。 除了巡逻队换班守着,其他人都休息。 这一觉睡下午,太阳都没那么大了,大伙又吃一顿肉粥,肉多米少的那种。 没法,熏干一部分肉,剩下的没处理,这两三天得吃完,不然坏了咋办? 吃完开始赶路,这会真是从老到少,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要说这狼肉,真比不上羊肉好吃,但凑合凑合,也能下嘴。” 李四一边推车,一边道。 李老大拍了他后脑勺一下:“瞅你那样,说的跟天下肉随你挑选似的。” “李四,你别凑合了,明个再吃肉,你那碗分我,我帮你吃。” 关大郎打趣。 一众汉子笑出了声。 李四涨红脸:“不是我舍不得,大郎哥,肉一次吃太多不好。” “哈哈哈哈!” 大伙笑得更大声。 春婶子摸了摸腰,儿媳妇——陈秀秀立刻把蒲扇送上来。 “娘,在这儿那,我给您扇吧?” 她虎着脸点头,儿子——赵刚抓了把肉干,塞她衣裳兜里。 “娘,您闲的没事,磨磨牙。” 昨日肉干熏好,秋十六让一家抓了一把,尝尝咸淡,多数还在公中。 “给秀秀吃吧,太硬,我不稀罕那口。” 春婶子开口。 她大儿子都有俩孩子了。 小儿子和秀秀成亲两年,还没个孩子。 她倒是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总觉得是秀秀太清瘦,不好有孕,想给她补补。 “娘,您慢慢磨牙就是,这么好的玩意,我们吃都白瞎,” 赵刚义正言辞。 他们吃了不长力气,娘这么猛,吃肉才对身体好。 三十八岁的——赵永飞翻个大白眼。 怎么逃荒出来,一家都敬着他媳妇了?不知道他才是一家之主吗? 他咳嗽两声,想说话,就对上春婶子的目光。 赵永飞不知为何就有点心虚,他挤出个笑:“孩他娘,是走累了吗?要不我背你?” 春婶子嫌弃:“拉倒吧,你一身老骨头茬子,扛苞米都费劲。别笑了,一笑脸上褶子都露出来,那个丑啊!” 赵永飞憋屈。 他年轻时候,也是村里俊俏小伙,老婆子一见他,笑得可甜了。 现在稍微上点岁数,也是属于老当益壮那批人。 起码在里正叔面前,他还是个孩子呢。 自家媳妇实在太过分,还能不能分清谁是大小王了? 但赵永飞懒得和女人家计较,哼哼一声,往前走了。 秋十六一伙人,打起精神继续往前的时候,不知道九江郡又迎来大灾。 钦差从安庆郡借兵后,带大军直接去九江郡。 不知道是钦差急于立功,还是心气高傲,他的手段很强硬。 对拦路抢劫的土匪、占据城池的流民,都是一个政策,打杀平推! 要知道,土匪不算,多数流民都是被裹挟着,加入互相抢掠争夺的队伍,那是生存的战斗,已经无关道德。 可钦差都将他们视为“刁民”,想要想抓了,一开始还挺顺利,没两天,有名气的流民团伙就联手了。 在混乱中,钦差受伤,狼狈逃回安庆郡,还写了折子给京城。 简单粗暴把流民,定义为“反贼”,刺杀朝廷命官,甚至还给了一份名单。 名单上,就包括范屠户。 安庆郡郡守看在眼里,没阻止。 郡丞却忍不住,觉得钦差大人太胡闹了,整出反贼来,九江郡得有多少无辜百姓被牵扯进去。 他想劝诫,但郡守摇头:“你真当他是个蠢的?他不过是想要更多功劳罢了。” 赈灾的功劳,哪有平反贼的功劳大? 世家子倒是心够狠的。 郡丞反应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秋十六他们逃荒,也发现,一路流民似乎比之前少了。 他们连着走三天,就遇到一次流民大队伍的,双方都很警惕,没一会就分开了。 第135章 土豆 秋十六站在官道岔路口,从怀里掏出路线图,比比划划。 “顺着路直走,往上就是东鲁郡,白小子说了,那地方战事多,去了指不定年年服兵役。” 大伙一听,齐齐摇头。 那可不行,他们这小身板子,当不了兵。 “从左边拐弯,咱应该就进河南郡了,河南郡再往后走,就是河东郡,听说这俩地方好,安稳。” 安稳俩字一出,大伙忍不住心生畅想。 “那就去,先看看河南郡,收不收咱们,要不收,再想法子去河东郡。”里正老头一锤定音。 于是,大伙在官道拐了个弯。 秋老太太在岔路口站了会,觉得这一拐弯,像是真的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她脚步坚定往前走。 也是这天,他们彻底离开安庆郡了。 晌午歇脚时,父女俩抽空遮掩着进了葫芦。 这次,秋嘉禾收获一大个土豆,起码百斤。她美滋滋的,已经想到烤土豆、煮土豆,各种吃法。 最主要是给月兰姐姐吃点,帮她恢复伤口。 【欢迎小农人来到——以史为镜直播间。】 一个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的小哥哥略显拘谨的坐在镜头前。 他推了推眼睛:“小农人你好,今天是本人第一次直播,你是第一个观众哦,谢谢支持。” 【哥哥好,以史为镜是什么意思啊?】 秋嘉禾挠了挠脑袋,经过努力学习,她已经勉强认识这几个字了,但意思还是不懂。 清秀男主播愣了下,还耐心解释:“就是以前人发生过的历史,映照现在的自己、或者现在的社会。” “今天第一扬直播,我们从''人''的发展开始讲。” 邵少华提到自己的专业,多了几分自信。 “当今学界,主流认为,古猿通过劳动不断进化,最终成了人。” 第一句话,就让秋嘉禾瞪大眼睛。 【哥哥,古猿是什么?】 被打断,邵少华也不介意,反正直播间只有一个粉丝,他们的交流有意义就好。 “古猿也分类的,比如腊玛古猿、南方古猿……” 邵少华讲的深入浅出,最后还在直播间放了图片。 秋嘉禾听的一惊一乍,原来,几千年前,她是一只猿猴啊。 解释完古猿,邵少华开始讲回人。 “经历了南方古猿……智人的阶段,人体的脑容量不断增长,四肢也在进化……” 秋嘉禾听的津津有味,忍不住问。 【脑容量是什么?】 邵少华已经感觉出来了,他唯一的粉丝,应该年纪不大,可能刚上小学或者年纪更小。 那他相当于给孩童启蒙,打基础,因此他自觉多了些责任感,讲的更详细。 “脑容量是指颅腔内,大脑的体积,不过有个误区,有人认为脑容量越大,就越聪明,是没有科学依据的。而人聪明与否,要看神经元连接、密度……” 前半段,秋嘉禾听明白了,后半段她又云里雾里。 反正她摸着自个小脑瓜子,知道小脑瓜也不笨就行了,嘿嘿。 这次直播时间很长,邵少华一直讲到了旧石器时代,才准备停播。 “小农人宝宝,你可以关注下直播间,我每周二四开播,欢迎你来听。” 头一次喊人宝宝,邵少华有点小羞耻。 这是直播前,师兄教的话术,什么宝宝、老婆、小姐姐等,哄粉丝一哄一个准。 但他不是很好意思,好在小农人年纪应该真是宝宝,他能交出来。 【好啊,但要怎么关注?】 秋嘉禾也觉得这个小哥哥很厉害,懂好多东西。 白浔哥哥说过,要想成为厉害的人,就得多交益友。 邵少华更确定,粉丝是个孩子了,不然怎么连基础的操作的都不会? 他耐心的指导,让小农人找到加号,点击。 秋嘉禾试了试,还真成功了,空中显示【关注成功】几个大字。 她高兴起来,又有些遗憾。 【哥哥,我有空会来看你直播的,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要种好地,才能看直播。】 地里长出东西,葫芦才给她看直播,她选择不了时间。 邵少华一听,觉得小农人应该属于家庭困难的农家孩子。 要帮家里干农活,才能得空玩一会儿手机,怪可怜的。 “没关系,我可以开回放,每次你没来得及看的直播,我就把回放发你。” 【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秋嘉禾高兴的蹦了两下。 很快,天空恢复蔚蓝,什么都没有了。 秋嘉禾又勤勤恳恳把新种子种上,想想它越长越慢,就闹心。 得想办法,不然她要好久才能看直播。 等秋嘉禾带着巨型土豆出来,秋十六已经喂了许久蚊子。。 额头连着四五个红肿的包。 秋嘉禾愣住了,喃喃:“爹,你好丑啊。” 气的秋十六直翻白眼,他这是为了谁?小没良心的,还嫌弃他。 父女俩照例分出来一部分土豆,鼓捣碎了。 秋十六叹气:“你阿奶那边,不用说,早就糊弄不下去,白浔那小子,恐怕也要怀疑了。” 他看着筐里土豆犯愁。 外人还好糊弄点,可白浔和老太太天天朝夕相处,这该怎么解释啊? “爹,哥哥不会问的。”秋嘉禾没她爹心思重。 “你懂什么,不问才代表记心里了,那小子精的跟猴一样。”秋十六给她一个脑瓜崩。 秋嘉禾小身子往后一仰躲开。 “爹,说错了,不是精的跟猴一样,是本来就是猴,不对,是猿,你也是猿……” 秋十六木着脸,觉得闺女有点欠揍怎么回事? 父女俩回队伍,秋老太太自觉接过木筐,扫了一眼开口:“煮着吃?” 秋十六赔着笑连连点头。 一家人领了大锅饭的烤狼肉,又煮土豆。 还特意挑出来四五块,给姚月兰送去。 姚大高倒是没拒绝,十六早打过招呼了。 “月兰姐姐,我喂你吧?”秋嘉禾目光炯炯我盯着她。 姚月兰脸色一红,她都多大了,哪用吃饭让人喂。 “不用,我自己来。” 小丫头愣是盯着她吃完,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第136章 童养夫 姚大高看在眼里,嘱咐:“以后秋家再送东西来,月兰你都自个吃,不用给家里人分。” 姚月兰懵懂,有些不好意思。 先前,她真打算家里人分着吃,尤其她弟弟,盯着土豆就差流口水了。 这两日大伙都能吃个五六分饱,但天天不是烤肉就是粥,嘴里都一个味,谁不想吃点别的。 “那是禾儿给你的,小丫头固执,你不好好吃,她心里难受。”姚大高摸了摸闺女的脑袋。 他知道,秋家人厚道,闺女脸上的疤一天不好,他们一天不安心。 说再多也没用,不如坦然接受,让他们舒服点。 “好。”姚月兰乖巧点点头。 进了河南郡,连走两天,渐渐有人发现不对。 “这地界,咋比咱老家那儿热。” “是啊,咱都逃荒出来一个多月了,按理说,天开始转冷才对。” “还能为啥,你看看,这四周连个山都没有,没山挡着,这地界能不热吗?” 秋十六早观察出来了。 “我知道,河南郡是平原。”秋嘉禾兴致勃勃。 “平原是个啥?” 马三狗问。 这个秋嘉禾就一知半解了,还得白浔解释。 “整体来说,地势平坦、起伏小,一般分布在大河流域。” “比如河南郡内,就有黄河、淮河、海河等,流域几乎覆盖整个河南郡。” “也就是说,这地方不缺水呗,那地应该比较肥。” 关里正总结。 和土地打交道大半辈子的人,总能啥事都想到土地上去。 这点白浔不太清楚,他连怎么判断地肥不肥的标准也不知道。 “这地方,那么多河,要是再发大水……”李四嘴欠来了句。 李老大没好气踹他一脚:“能不能少胡咧咧,你当咱是灾星啊,走哪哪儿发大水?” 秋十六无言,这兄弟俩说话咋都那么不中听? “赶紧呸呸呸!你俩都住嘴。” 李家兄弟照做。 不料,白浔补充了句:“根据记载,河南郡发水,河水泛滥成灾的几率,是比其他地方高一些。” 一时间,没人说话了。 大伙赶路都有点茫然,这真来对地方了吗? “不过,天灾是不可控得,不能因噎废食。”白浔似乎察觉气氛不对,找补。 “行了,别想这乱七八糟的,抓紧走吧。”秋十六强行转移话题。 再聊下去,给大伙聊没信心了。 底层人的韧性,总是那么足。 村长家老黄牛走不动了,还得鞭子抽着、人拽着,硬拖着走。 而大伙,脚底都走出茧子了,累的抬不动腿,但还得往前。 “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秋十六抬头,就见一队骑着快马、身着铠甲的人马从前头过来。 他咽了咽口水:“大伙靠边,都让一让的。” 一行人忙把牛车、板车,拉到两侧,努力不给马队挡路。 “吁!” 不料,打头的男子停下马,锐利的目光扫向他们。 大伙被看的心慌慌。 这人一看就是当官的,平时他们见县衙的衙役都点头哈腰,别说见着认不出来的官了。 秋十六带头弯腰行礼:“草民见过大人。” 一行人跟着稀稀拉拉开口:“见过大人。” 秋嘉禾拉了一下白浔,后者迟疑下,才微微弯腰。 马背上的男人,刚好看到这一幕,在看到白浔后,明显失神了下。 他翻身下了马车,清了清嗓子:“本官是河南郡驻军副将,姓杨,你们是什么人?” 一听副将,果然是大官。 大伙姿态更低了,生怕一个说不好,人家把他们全抓了。 “草民等,都是从九江郡木山村出来的,连续大雨,冲没了粮食,我们实在没活路,才逃荒出来。” 秋十六咽了咽口水,解释。 还从身上摸了摸,摸出文书来。 “这是草民的户籍。” 关里正也拿出文书:“草民是木山村的里正。” 杨副将接过户籍文书,认真翻了翻。 最后,视线落在关里正身上:“你们所有人,都是一个村的?” “正是。”里正老头没多想,就应了。 倒是秋十六不动声色看了白浔一眼。 杨副将注意到了,指着少年问:“这是你家的孩子?” “对。” 秋十六硬着头皮道。 他不知道白浔什么身份,但知道他没身份文牒,要真细查会出事。 “大胆,你这文书上,明明写了户主秋十六,有一女秋嘉禾,只有二人在册。”杨副将冷了脸,呵斥。 “你敢欺骗本官?” “大人,大人,草民没有。小的没说错,这确实是我家人,我捡来的,我闺女的童养夫。” 秋十六只能想法圆谎。 白浔偏头,童养夫?十六叔真是一点亏不吃啊。 “对,大人,我这干儿子心善,我一个没人要的老太太,也是干儿子收留,带着一路逃荒,成了一家子。” 秋老太太赶紧帮腔。 “等我们到了新地方,安顿下来,就补上户籍了。” “是呀,大人,您不知道,十六是俺们村出了名的大善人,就心肠软,看见可怜人就收留。” 关里正睁着眼睛说瞎话。 “大人,这白小子,秋老太太,都是跟我们一路的,木山村出来的,全是好人,没坏人。” 大伙也纷纷开口。 杨副将挑眉:“哦?老太太也是秋家的?您的亲儿女呢?” 人群里,赵有才缩了缩脖子。 他是读书人,要是被大官知道他弃养生母,哪怕以后安顿下来,他也没科举的可能了。 赵有福早被吓得小腿肚子转筋,根本不敢搭腔。 “死了。” 秋老太太面无表情说道。 秋嘉禾却感受到阿奶的心情不太好,上前两步,瞪着大眼睛,直接问:“大人,我们都是无辜的百姓,您要抓我们吗?” 杨副将这才低头看她,小丫头都没他大腿高,穿着打补丁的麻布衣裳,脸上黑一道白一道,造的挺埋汰,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机灵和大胆。 他又看了看身形笔直,站在一群流民中,鹤立鸡群的少年。 一时间,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白……咳,小子,你真是秋家童养夫?” 第137章 熏肥 白浔点头。 总不能说,小丫头是他童养媳吧?十六叔可能会揍他。 杨副将没再多说什么,翻身上马:“尔等进入河南郡地界,不得烧杀抢掠,不得惊扰村庄,胆敢作乱,一律按劫匪处理。” 说完,带人快马加鞭离开了。 道路上掀起一阵灰尘,众人都弄了个灰头土脸。 “呸呸呸!”秋十六把嘴里的尘土吐了,纳闷:“白小子,这大官是不是认识你?” “不知,我曾在京郊大营习武,小有名气,各地军中,许多参将、副将都是从京郊大营出来的。” 白浔并不隐瞒。 他记忆里是没什么姓杨的参将,但别人知道他也是有可能的。 知道有什么用,一个得了疯病的状元,不仅是家族的弃子,朝廷也不会再重用他。 “白小子,你到底什么身份,你是不是要回家啊?” 秋十六突然问。 总不能逃荒结束后,还跟着他们吧? “十六叔,您不要我了吗?”白浔有些忐忑。 少年低着头,攥进衣角,失落又可怜的模样,秋老太太第一个受不了。 “别听你十六叔瞎说,就是问问,你要想回家,等我们安顿下来送你。” “阿奶,”白浔声音低沉:“我没家了,继母不喜我,父亲也放弃我了,我得了疯病,被送出京城,就是要我自生自灭。” 秋老太太心里不是滋味,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早把少年当自己人。 少年长得俊不说,品性还好,知道护短,懂事又讲礼数,谁能不喜欢? 现在看,白小子也是个可怜人。 和她一样,都没人要。 “那你就踏踏实实跟着我们,有我们一口饭就少不了你的。” 秋老太太心疼不已。 “哥哥,别怕,我家给你住。”秋嘉禾很大方。 秋十六撇嘴,觉得干娘和闺女,都被这小子装可怜骗了。 就他那一身武艺,干点啥不能养活自己? “十六叔,十两金子是搭伙逃荒的银钱,等安顿下来,我去赚钱,钱都给你当伙食费。”白浔诚恳道。 秋十六:…… 这小子是懂他的。 他清了清嗓子:“叔不是贪你钱,是你岁数小,钱太多你把握不住。” 秋嘉禾嫌弃:“爹骗小孩,真贪财。” 秋十六翻白眼:“我不贪财你能长这么大?你能长白白净净,比其他小孩可爱那么多?” 队伍已经再次出发。 秋十六没忘了提醒:“白小子,刚才那童养夫……” “叔是权宜之计,我知道。”白浔已经会抢答了。 秋十六满意点点头:“我闺女长大以后,招赘得找举世无双的男子,你小子还差点意思。” 一旁秋老太太抱着孙女就走。 “别听你爹胡说八道,以后找夫婿,品行好、门当户对就行了。” 什么举世无双,上哪找去? 就她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比白浔还出息的孩子。 秋嘉禾挠挠头:“阿奶,我长大后,非得找夫婿吗?” 秋老太太对上她澄澈的目光,满腹牢骚一下没了,孙女才多大,说这些干什么? 因为杨副将这一茬,大伙把带了标记的武器,都藏起来。 露在外面的,就是锄头、菜刀啥的,还有从王家护卫得来的兵器。 晚上,选了地方歇息。 秋老太太带孩子们去挖野菜,官道两边杂草茂盛,说不准真有。 秋嘉禾不去,拉着她爹不知道捣鼓啥去了。 当然是捣鼓肥。 她想让空间种子长快一点。 秋十六知道,村里在用人粪、畜牲粪便沤肥前,还有一种沤肥法子。 叫做熏肥。 焚烧土胚、草泥等,快速制成,成肥快,缺点就是效果不太好,要不然能被粪便取代了? 秋十六觉得,农家肥都不能加速,这种更不行。 那葫芦说不定就是越种东西,长得越慢。 但秋嘉禾非要试试,说想听古猿变成人后,发生啥了。 秋十六觉得闺女被骗了,还教她:“闺女啊,你该知道,有些事跟话本子一样,是杜撰的,不能当真啊。” 秋嘉禾若有所思:“主播哥哥说的是历史,真实发生过的。” “爹,您别磨蹭了,赶紧吧。” 被催的没法,秋十六只是选了块杂草多的地方,挖了些表层土、带着泥的草根,一层层堆起来,堆了四五层,就开始烧。 烧的时候注意,慢火从最底下开始烧,不能露明火。 火要露出青烟来…… 秋嘉禾不知道,她被敷衍了,正经的熏肥,每一层用什么、都不一样。 还有用窑熏的。 小丫头兴致勃勃蹲在一旁等,也不嫌熏,闻久了还感觉有股焦香。 这不是错觉,这是烧的差不多了。 秋十六把灰黑色的肥土,全铲进筐里,秋嘉禾拎着进葫芦。 【检测到小农人携带——不合格熏肥,与农事相关,可进入空间。】 电子音响起,秋嘉禾美滋滋拎着筐,去施肥。 小心翼翼撒了肥,她还踩两脚。 【检测到农作物第一次接受不合格熏肥,生长加速中……】 秋嘉禾一喜,眼睁睁看着种子出芽、长大、生长出藤曼、藤曼上片片绿叶下开始结出一串串的果实。 果实一点点长大,成了绿色后,才停下来。 秋嘉禾喜悦去摸果实,可空间没声音。 她挠挠头,看来这还没完全长好? 【生长加速结束,不合格肥料加速能力有限,有时候还会产生副作用,请小农人研究新肥,肥料选的好,庄稼喜连连。】 秋嘉禾听明白了,就是这熏肥不够好,加速能力有限。 比不上农家肥,能直接完成生长。 “副作用是什么?”她听不明白。 【副作用包括但不限于:品种变异、有毒、营养成分流失、损坏土壤等。】 秋嘉禾吓坏了:“那我的熏肥,有副作用吗?” 【检测没发现农作物产生副作用,小农人的肥料不含化学有害成分。】 啥是化学? 秋嘉禾再问,空间就不理她了。 小丫头叹口气,觉得种地也是有风险的。 不过,再看看一串串绿油油的果子,她又高兴起来,看着就很好吃,应该快熟了吧? 第138章 河南郡 她又勤快的浇浇水,自个也喝了两口,才出空间,和爹把情况说了。 秋十六没想到,熏肥真有用。 “看来这空间是,一种肥只能用一次啊?那下次,爹给你弄好点的熏肥,算另一种肥吗?” 秋嘉禾瞪着无辜大眼睛看他,她也不知道。 秋十六有点后悔了,早知道有用,他就好好弄。 等秋老太太找过来,就见父女俩蹲一堆烧焦的土旁边,不知道寻思啥。 她蹙眉:“你们爷俩不干活,搁着放火玩呢?” 突然一嗓子,给秋十六吓的趔趄下,从蹲着改跪趴地上,直接给给老太太行个大礼。 还行,没便宜别人。 “干娘,你咋来了?” “还我咋来,饭都好了,大伙排队打饭都打完了,找不着你俩。”秋老太太叉腰:“十六,你都多大岁数,带孩子玩火,不知道玩火尿炕啊?” 秋十六爬起来,一边拍裤子上尘土,一边赔笑:“这不禾儿想玩吗?” 秋嘉禾:…… 秋老太太拉着小孙女,往回走:“乖孙女,你咋那么淘呢?火有啥好玩的,烧着自个咋办?” 祖孙三回去,白浔正盘腿坐草席上,一人守着四碗粥,保准谁也拿不走。 好吧,大伙也不会拿。 喝了粥,一家人烧土豆,秋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去计较已经吃掉半筐的土豆,为啥又满当当了。 照例给姚月兰送去,姚月兰脸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说来巧,一开始伤口还火辣辣疼,她怕家里人担心,不敢说。 但每晚疼的难以入睡,不知道哪天开始,突然就不疼了。 只偶尔痒痒的,她也不敢挠。 到现在,真正结痂,姚月兰更紧张了。 她知道,伤口会不会留疤,就看结痂、掉痂以后了。 姑娘家,哪有不在乎自个容貌的,这两天她都不敢对着清水,看脸啥样。 姚月兰面上好像不当回事,但心里紧张着呢。 “月兰姐姐,你多吃,吃饱饱,好的快。” 秋嘉禾一本正经叮嘱。 “嗯嗯,禾儿吃了吗?”姚月兰点点头,温柔问。 “吃了的。”秋嘉禾应了一句,就跑远。 从九江郡逃荒出来的流民,一半留在安庆郡死守,另一半出来的,也多数直上,朝着东鲁郡去了。 东鲁郡官员对流民的态度不同,可以说“热情”。 他们派了人在境内官道上穿梭,告诉流民怎么走,东鲁郡是愿意接收流民的。 消息传开,更多人愿意朝东鲁郡去。 他们却不知道,到了东鲁郡的流民,一半都要直接充军户。 军户之家,男子到了岁数就上战场,女子种田织布,可种的田也不是自家的,是属于军中的。 总之,选择拐弯进河南郡的流民很少。 这就让秋十六一伙人,占了点便宜,他们一路走,官道两旁时不时能找出些野菜。 大伙靠着糙米、野菜、狼肉,又走了十来日。 终于到了郡城外。 看到巍峨的城墙,高耸的城门,大伙有种恍惚的感觉。 连续住在荒郊野岭,他们都感觉快成野人了。 这会再看郡城的繁华,真是心情复杂。 到了城门口,都不用他们打听消息,就有一队兵丁过来了。 实在是一伙人太显眼了,一个个衣衫褴褛,看着跟乞丐似的,眼神却坚毅,有股野性,看着就不像好人。 河南郡城门外,有流民也没一次来这么多的。 “站住,你们什么人?” 一队兵丁举着长枪,枪头齐齐对准他们,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他们似的。 这架势,不知为何,大伙有点委屈。 他们就是普通老百姓,被逼的没活路了,千辛万苦逃荒出来。 怎么遇着谁,都把他们当坏人、当麻烦似的。 他们也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啊! 但这点小情绪,大伙是能压下去的。 依旧是秋十六和里正老头上前,毕恭毕敬呈上户籍,说明原委。 一队兵审查的很严格,挨家挨户查看的户籍文牒,细细对照了长相和年纪。 最后只有白浔没户籍。 但一伙人都能作证,他是王地主亲戚,王地主一家倒霉催的,被狼吃了,就剩这孩子。 户籍什么,都跟着王家人没了。 兵丁没多说什么,开始查他们行李。 大伙暗戳戳紧张起来,破衣裳、糙米什么,他们倒是不担心。 就怕那些武器。 一个兵丁,发现板车一麻袋风干的肉,立刻警惕起来。 “这是什么肉?” “大人,狼肉干,您尝尝。我们不是遇着狼了吗,为活命就把狼给打了,路上没吃的,就熏了些吃狼肉干。” 里正老头抓出一把,双手捧着奉上。 那人倒是没吃,他看到板车下面铺的狼皮了。 算是相信他们了。 还觉得这伙人挺生性,遇到狼,同乡王地主被狼群吃了,为报仇能把狼打杀了,这三麻袋肉干,杀了得有八九狼吧。 何止啊,他们打了六十多头狼,一路都快吃完了。 有惊无险没查到武器,一队兵依旧围着他们,其中一人回城墙上汇报了。 没一会儿,头盔上戴翎羽的参将,从城楼上出来了。 男人虎目圆瞪,瓮声瓮气道:“都查验身份了?可有问题?” “只一少年没户籍文牒,但其他人都能作证他身份。” 属下如实回禀。 刘参将的视线在白浔身上停留了下,就收回。 一个十几岁少年,还是个瞎子,他不认为有什么威胁。 “你们主事的是谁?” 他威严问。 秋十六胆战心惊上前两步:“回大人,是草民。” “跟我走!” 说完,当先朝城门而去。 秋嘉禾慌了,伸手抓着爹袖口不放。 “大人,去哪儿啊,要不要我们一起?”秋老太太也壮着胆子来。 “是大人,您有啥活,交代我们,十六一个人能办明白吗?”里正老头也忍不住开口。 “吵什么吵!” 几个兵丁拿着长枪拦住他们。 “当这是什么地方,还讨价还价的?” 呵斥完,又盯着秋十六:“还不快跟上?” 秋十六扒拉开闺女,摸了摸她小脸蛋,以示安抚,这才走。 “大伙都听官爷的,我一会儿就出来。” 第139章 打探 一伙人紧张又担忧,寻思让不让进城,直说呗。 这是弄啥。 那姓刘的参将,黑着一张脸,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秋十六跟在刘参将身后,进城门,有小兵牵来两匹马。 刘参将利落翻身上马,秋十六抬抬腿,没翻上去,他也不会骑啊。 刘参将见了一摆手,当即有小兵过来。 小兵扶着秋十六上马,又自个上去,从后面拉住缰绳,顺便环住秋十六。 “驾!” 烈马奔腾,秋十六下意识后仰,靠小兵怀里了。 两人四目相对,只有尴尬。 他赶紧坐正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丢人呢!居然坐老爷们怀里了。 这辈子没这么丢过人。 马疾驰而行,穿过大街小巷,对秋十六而言,还不如把他放囚车里拉着游行自在。 他一路垂着脑袋,生怕被人记住脸。 小兵也不自在,愣是板着脸,一脸肃穆。 一刻钟后,两匹马停在郡守府外,秋十六麻溜下马,狠狠松了一口气。 府外门口三级台阶,左右摆放威武的石狮子。 上去后,右侧有一面鸣冤鼓。 三间五梁的大门,屋顶是绿瓦红砖,门匾上泼墨“郡守府”三个大字。 左右各有两名衙役守门。 看上去威风凛凛,起码秋十六这么觉得。 他咽了咽口水,有几分胆怯,回想过往,他虽然是木山村一霸,但也是对县衙敬而远之的人物。 现在,直接给他整郡守府来了。 他一个臭逃荒的流民,配见郡守大人吗? 来不及多想,秋十六一路老实低着头,跟着刘参将迈进大门,从走廊穿过前院、花园,又拐弯,到了二进院的东屋门口。 “进来吧。” 东屋传出一道威严沉稳的中年男人声音。 刘参将这才带人进去。 “下官见过郡守大人。” 秋十六一听真是郡守,心直突突,面上动作却不慢,噗通一声跪下。 “草民见过郡守大人。” 秋十六能感觉到有凌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 “抬起头来。”何郡守沉声道。 秋十六小心翼翼抬头,只见,一身形健壮的中年男人坐在案桌后。 许是屋内开阔,阳光罩在男人身上,多了一层光芒,却显得他皮肤黝黑,目光如炬,肃穆无比。 “你是九江郡人?” “是,九江郡水灾,草民等为活命,不得不拖家带口逃荒……” 秋十六小心翼翼斟酌用词。 他把村里遭流民偷袭、县城被攻破、逃荒出来遇到大雨、狼群、几次被流民抢、同行一路的同乡偷袭等等,事无巨细说了。 何郡守全程没打断,摸了摸胡须问。 “你可知,强占县城的那伙流民底细?” 秋十六一脸茫然。 他上哪知道去,一听说县城被占了,他就收拾东西赶紧逃荒。 “草民不知,不过出事前一日,草民去过县城,路上……城门上,箭羽无数,遍地哀嚎声……” 何郡守微微蹙眉,看来九江郡成了如今这样,当地官员有很大责任。 “你逃荒一路,可有听说过哪些名气大贼寇?” 秋十六觉得郡守大人的问题怪怪的,但他还是绞尽脑汁想。 “最开始来草民村子抢掠的,自称来自昌平县……” “草民等途经一庄园,庄园内只余一二活口,被杀伤抢掠一空,但谁干的,草民就不知道了。” “丰沛县城,听说县令愿意救济流民,但粮仓空了,流民不分青红皂白,将县令一家杀了,占领丰沛县,仅有县令之女逃出。” 他觉得,做这几件事的人,势力应该不小。 但具体是哪伙人,他不知道啊。 逃荒都那么惨了,遇到这种事,不抓紧跑,难不成还去打听?哪有功夫? 也因此,何郡守倒是更信任他的话。 丰沛县县令是这么死的吗? 他收回思绪:“你说被同乡偷袭,为首者姓范?” “是,范屠户,他是县城杀猪卖肉的,有两子一女,女儿招赘,为人霸道、心狠手辣、反复小人。” 秋十六努力把从白小子那听来的,四个字四个字骂人的话用上。 要不是当着郡守面,不好说脏话,他一定问候范屠户八辈祖宗。 他这么卖力,也是希望郡守是个正直、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万一派兵去剿匪啥的,把范屠户一伙人抓了,咔嚓掉。 何郡守听出来了,眼前的人对范屠户似乎恨的牙痒痒。 也可以理解,被相熟之人背刺,总要比陌生人抢掠印象深刻些。 “你可知九江郡有贼寇谋反?名单上就有范屠户,而你等与范屠户一直同路……” 谋反?范屠户? 秋十六脑瓜子嗡嗡的,这啥时候事,他咋不知道。 “大人,冤枉啊,什么谋反,草民不知道啊。草民等就一心赶路,想找个地方安顿。” “范屠户一伙百来人,加上流民,也就二百来人。他一个莽夫,是品行堪忧,但他是不要命了吗?敢造反?” 普通老百姓就算作奸犯科,也没造反的胆子。 谁不知道那是诛九族的? “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草民等也完全不知情啊。我们同行一路,都是面和心不和,更别说后面范屠户还想抢我们。” “大人,草民一行人拖家带口,老弱妇孺不少,咋可能参与谋反,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秋十六泪花都快出来了。 他不傻,要是和谋反扯上关系,他们真不用逃荒了,原地成犯人,再不用几天就得一起掉脑袋。 真冤枉死他了,范屠户作死,怎么还能牵连他们。 何郡守等他哭完,才平淡道:“起来吧。” 其实他不过试探一下。 从一开始,刘参将他们就没怀疑过秋十六。 他们要是匪徒或者谋反,不会带那么多老弱妇孺。 不然早就在城门口把人全抓了,不会给他们见郡守的机会。 秋十六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他这会儿要起来,是会被抓去坐牢,还是直接上刑场砍头啊? 城门外,干娘闺女他们,能不能来得及跑? 跑了以后去哪,朝廷会不会下通缉令? “咳。”刘参将见他魂不守舍,提醒:“还不去带你的人登记入城?” 登记入城? 秋十六眼睛一亮,这要是一块入狱,哪用得着登记啊。 第140章 入城啦 他诚心诚意跪地上,又磕了两个头。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宅心仁厚,心系百姓,明辨是非,一定能长命百岁,官运亨通。” 官运亨通四个字,成功让何郡守勾了勾唇。 这小子还挺会说话的。 等人出去后,何郡守的神色莫名起来。 京城因为钦差的折子,闹得沸沸扬扬,说不准过两日就有人来“平叛”。 他觉得其中有蹊跷,也和安庆郡郡守书信打探过,后者只推脱不知情。 要知道,钦差带去九江郡的兵,是从安庆郡借的,他不知情就怪了。 这更让何郡主怀疑,才想找逃荒出来的百姓了解情况。 这找人,也不是容易的。少数靠运气走过来的,一问三不知,得脑子清楚的才行。 秋十六依旧是和小兵共骑一匹马出城。 没法,他还没登记,总不能让他自个在郡城乱跑。 感觉从鬼门关走一圈,秋十六也不觉得俩大男人骑一匹马尴尬了,还主动和小兵搭话。 “兄弟你叫啥啊?我姓秋,以后咱都住河南郡,就是同乡了。” “真是麻烦您了,来回两趟送我,等我安定下来,指定给您送点特产。” 哪有啥特产,一路逃荒过来,他们已经一穷二白。 但这么说,一是秋十六没缓过神,心慌慌的,就想说话。 二是想着,和郡城兵丁打好关系,以后不是能关照关照? “俺叫费铁柱。”小兵老实道。 “费兄弟,您身板这么结实,马术也好,肯定功夫也不错,在军营里肯定是个百夫长、千夫长之类的吧?” 秋十六开口就捧。 费铁柱耳朵一下红了:“我才入郡国兵刚一个月。” 河南郡这地方又不打仗,没道理征兵役。 这小伙子八成是自愿进来的,肯定是家里有门道,想让他历练历练啥的。 就算是征兵,寻常百姓能在郡城守门?多数还是在战场上厮杀。 守城门这活轻轻松松,风险低,还体面,也是走人情才能干的。 秋十六心里想的多,面上瞪大眼,一副吃惊样:“看不出来啊,费兄弟,你身上的气场,瞅着就和常人不一样,要不了多久,肯定能当大将军。” “真的?” 费铁柱才十五岁,还是少年心性,经历的也少,一下就信了七八分。 他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保真,小兄弟,我们那伙人里有个马半仙,专门给人算命啥的,算可准了。我跟他学过两手,知道有的人你一见,就感觉他身上带着某种气场,注定是做大事的料子。” “小兄弟绝对是这样人。” 秋十六一通吹嘘。 费铁柱不由挺直身板,他早就觉得,自个大有前途。 偏家里人不信,说他想一出是一出,比不上大哥沉稳。 哼,他终于遇上有眼光的了。 “秋哥,那你能看出来,我什么时候有出息不?” 瞅瞅,称呼都变了。 “这个嘛,”秋十六斟酌下用词:“我就学个皮毛,肯定看不出来。” 看费铁柱面上流露出失望神色,他又道:“马半仙应该能算出来。” “但兄弟,咱哥俩投缘,我跟你说掏心窝子话,算命这种事,可以信,不能听。” 费铁柱眼里全是清澈和单纯,有些没听明白。 “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兄弟你天生命格好,能有一番作为。” “你信这个就可以,但你不能事事听算命的,算啥时候转运,啥时候选择哪条路……” “一来这样泄露天机,容易遭天谴,二来,命格是天生的,但有句话说事在人为,人的选择和行为能改命。” “你事事听算命的,岂不是违背本心,反而坏了好命格?” 秋十六在心底长长吐了口气,他可算给圆上了。 费铁柱恍然大悟,随即升起敬佩之情。 “秋哥,您说的太有道理,我懂了!” 俩人就一路闲唠嗑,回到城门口。 外头,里正老头已经和大伙商量,要等晚上秋十六还不出来,她们该怎么办。 先让小张氏装肚子疼,孩子保不住了云云,非要在出事前,见她小叔(秋十六)一面,把秋十六喊出来。 这计划出来,先不说小张氏答不答应,赵有福脸都绿了。 他媳妇快流产,着急忙慌喊秋十六,显得这孩子好像不是他的似的? 有这么办事的吗? “不愿意?就离开队伍吧,老娘全当没生过你们。”说话的是秋老太太。 关里正带着百来号人也目光压迫,赵有福两口子能不答应吗?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种法子。 还有让老太太们拿出哭丧的情绪,卖惨求放人的。 让一众娃子们抱着兵丁大腿撒娇。 不让他们进城就不进了,把十六放出来,他们继续逃荒就是。 别看法子都不太靠谱似的,就这,大伙冒了老大风险。 一群庄稼汉,见了官兵就打怵的人,能愿意为救秋十六豁出去,不容易。 在大伙忐忑中,就见秋十六和人骑马回来。 下马时候,还是费铁柱先下,托着秋十六的腰,抱下来。 这场景,秋老太太捂眼,辣眼睛啊。 朱全几个也目瞪口呆,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兄弟有点…… 秋嘉禾年纪小,还不懂这种感觉,她单纯羡慕,爹都有机会骑马了,她也想。 秋十六已经适应了,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费兄弟,回见啊。” 他大大方方打招呼,朝大伙过来。 “里正叔,娘,走走走,跟我登记去。” “啊?”关里正没回过神:“登记做啥?” 难不成河南郡也施粥?没看见粥棚啊。 “入城啊。” 秋十六露出大大的笑容。 大伙先是一愣,然后狂喜,哎呦喂,可算有地方愿意要他们了。 “快走,抱好娃子,推上车,不能挤,排队走。” 秋十六招呼。 一行人朝着城门口去,有兵丁专门列出一队,负责他们。 户籍、行李已经查过,就是有文书被抽调过来,先登记人口、年纪、性别啥的。 “本郡对流民,实行以工代赈六个月。” 第141章 三沟子村 不是他多嘴,事关以后生活,能不明白吗? 不过他没有白问,机灵的从板车上,一个扎进的麻袋里掏出两条东西——晒干的狼鞭。 “大人,这狼鞭壮阳补肾,都是俺们路上打狼现割的,不值钱,各位爷拿回去泡酒喝。” 秋十六赔笑。 值钱的,金子和狼皮他舍不得给,再者,他一逃荒的出手也不能那么大方啊。 几个小兵对视一眼,尤其打头三十多岁的男人,最为心动。 秋十六看出来了,直接塞他怀里。 “官爷,放心用,大补。” 那人没假惺惺客套,熟练的收起来,中年男人的不得已,有时候无需多求。 “咳,这以工代赈,简单点说,就是不直接给你发赈灾粮,要你们干活,才能每顿有饭吃。” “放心,活其实也是给你们自个干,建建房子,开垦荒地什么的。” 这是暗示,以工代赈不是服役,服役一半是修水利、修路,累死累活的。 秋十六连连点头,双手抱拳,冲着郡守府方向拱拱手。 “郡守大人英明,心系百姓啊。” “也辛苦官爷们,为我们的事劳顿。” 几个兵丁脸色好看许多。 “官爷,我们登记后,被安排去哪儿啊?该不会已经就是城里人了吧。” 问话的是李四,他耐性差,憋不住话。 大伙也都直勾勾看着兵丁,各个都寻思这事呢。 关里正又喜又愁,这要是成了城里人,听着是洋气的很,但城里人也得靠手艺吃饭,他们都是种地的,城里有地给他们分吗? “嗤!”一个年轻的兵轻笑,没好气道:“想什么呢,能让你们进城不错了,还想当城里了?逃荒过来享福了?” 这话说的委实不客气,话语里的轻蔑,太明显了。 队伍的气氛一下沉闷起来。 李四憋屈,他就是问问,又不是哭着喊着非得当城里人?怎么说话那个难听。 还是那个岁数大的老兵打圆扬:“放心,虽不是在郡城里,但离的也不远。” 这也是好事,以后进郡城挺方便的。 快速登记完,几个兵丁带着他们进城后,又从西城门出去,沿着官道又走了两个时辰,就到了地方。 这是一片荒废的空地。 秋十六已经打听出来了,河南郡郡守为安顿流民,好招本地的大户,一起捐出来一些地。 这些地就集中在这块,被划分成三个村落,这三个村落就是专门用来安置流民的。 分别是一沟子村,二沟子村,三沟子村。 秋十六他们被安排在三沟子村,目前这里只有六户流民,人口不多,加上他们两百多人才勉强有个村的规模。 二沟子村和三沟子村上头有共同的里正,一沟子村因为位置最偏,和他们不在同一里,但都属于铜冶县。 秋十六打听了下了,他们村的位置,进县城和郡城的距离差不多,出行还挺方便。 不过,既然是新划出来的村落,什么都需要自个弄,等他们辛辛苦苦走到地方,就是一望无际的杂草和土。 也就是说,他们盖好房子以前,还得睡露天地,当野人。 罢了,睡就睡吧,反正这两天天热,不会冻死人啥的。 兵丁把人领到地方,本地里正就来了。 是个胖乎乎,一笑起来就眯眯眼的老头,穿的土黄色的褂子,上头一个布丁都没有。 “这是册子,人就交给你了,回头给他们入户籍,都是你的事。” 有兵丁嘱咐。 朱里正点头哈腰应下,表示事情一定办妥,还请官爷们去他家里吃饭。 兵丁们拒绝了,天色不早,他们着急回郡城,要不然是不介意吃大户的,起码能混到肉吃。 临走前,老兵拉着秋十六叮嘱:“等白天,还有我们的人过来,安排你们干活,只要不偷奸耍滑,一天三顿都管。” 一听三顿饭,秋十六眼睛都亮了。 “多谢老哥提醒。” 老兵摆摆手,跟同僚走了。 朱里正弯腰送走他们,才回过神,和善的问:“这位小兄弟,和官爷有旧?” 秋十六摇头:“不过是官爷抬举,多说了两句话而已。” 朱里正的脸色一下就从和颜悦色成了冷淡疏离。 “哦。” 他挺直腰背,目光从秋十六身后一众破衣烂衫的流民上扫过去,颇有些高高在上的味道。 “我不管你们以前从哪来的,但到了这地界,就得守俺们的规矩,一个个给我老实着点,谁要是去附近村子偷鸡摸狗、偷奸耍滑,别怪老头子不客气。” 大伙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 什么意思,把他们当贼看? 他们一路逃荒过来,都没偷抢过东西,凭啥污蔑他们? 年纪轻的几个汉子,当时就要顶嘴,怼回去。 关里正伸手拦住人,出面笑呵呵的。 “这位老哥误会了不是?我们也都是实实在在的庄稼人,要不是遭了难,哪能逃荒?放心,我们指定和乡里乡亲的处好了。” “少套近乎,谁是你老哥?”朱里正冷哼一声。 “老爷子我见的人多了,知道你们一肚子花花肠肠子,说是逃荒过来,一路上啥脏事烂事都没少干吧?” “不管你们以前怎么地,但要敢影响本地的风气,我就不会轻饶!” 说完,朱里正转身就走了。 朱里成是朱家村的,也是进村,他手底下一共管着四个村,算是最大的地头蛇。 “呸!” 看着他背影,马二狗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个东西!” 秋嘉禾就在他旁边,学着他那样,叉腰往地上吐了一口。 还骂:“里正爷爷也当一辈子里正,也不像他,用鼻孔看人。” 白浔偏头:“随意呸人,不好。” 秋嘉禾无辜的看着他:“就是知道不好,才呸他。” 白浔:……他不是那个意思。 不等他解释,秋老太太已经拉过孙女:“别犟嘴,听你哥哥的,小姑娘家家咋样不像样,等你跟阿奶一个岁数,再想呸谁就呸谁。” 岁数大了,老皮咔嚓眼的,就不用顾忌好不好看。 第142章 都不容易 秋十六由着大伙生会儿闷气,他选了位置,好吧,一片空地都没人,随便歇。 让大伙歇行李,该做饭做饭,该打水打水。 秋十六和关里正,对了,以后不是里正了,就关老爷子。 他们要去和村里另外六户打个招呼,以后就是一个村的,得了解了解。 俩人都没太生气,他们逃荒过来的,被人家排外,实在是太正常了。 以后受委屈地方多着呢,这都忍不了,可咋办? 不过,只要他们日子越过越好,总有不用受制于人时候。 房子没盖好,那六户人家也是睡露天地。 不过他们来的早,早早选中了位置盖房子,基本都是以后村中心的一片。 秋十六听说后,就问盖房子的规矩。 “衙门会提供茅草、泥、木头,咱们自个盖。” “每家能盖的房子,根据人口来。” “比如俺家,二十人,就能盖七间房,但娃子们还小,俺准备盖五间房就行。” 说话的人姓余,余老头,他们老两口有两个儿子,儿子们都成亲了。大儿子生了七个闺女,没儿子。二儿子生了六个闺女,一个儿子。 也就是说,余家二十口人,有十三个都是半大的女娃才四五岁的女娃。 秋十六心里一算,也就是约摸三口人,算一间房? 那可不行,他家得人人有房间。 “那要是想多盖?” “多盖衙门就不给提供茅草、木头了,得自个想招。” 余老头道。 秋十六明白了,衙门不限制多盖的,唯一有问题就是宅基地能分多大。 但这事,余老头也挺糊涂,问不明白。 “多谢您,余叔,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能以这种方式认识,以后还一个村的,缘分是真挺大。” 余老头笑呵呵说是。 “你们都是一个村的?真是好运道,能都走到地方。” 他们一开始也跟着村里人一块,但路上有流民偷抢啥的,人就失散了。 到后来,也有村里人没粮,开始互相抢,余老头一家就跑了,后面就走哪儿算哪儿。 “能活下来,河南郡还肯收留咱,咱都是有福气的。”关老爷子感慨。 余老头也点头,逃荒一路,其中有不少侥幸的地方。 许是因为秋十六一伙人,人多势众,已经在这儿安顿下的六户人家,都显得很友好。 秋十六和关老爷子去打招呼,都聊的还不错。 剩下五户,有一家姓纪,当家男人,三十多岁,是个大夫。 以前是县城药铺坐堂的,县里乱了以后带家小出来的。 原本三儿一女,路上大儿子和二儿子,为了护着爹娘妹子,死了。 纪大夫直说,要不是他会点医术,能偶尔换到粮,恐怕一家子全熬不过来。 还有一家姓柳,有二十三口人,他家是壮汉多。 柳家以前也算富农,比不上地主,也有五六十亩地,日子过得不赖。 但这一逃荒……唉,阶级直接掉到最底层。 柳大春是个爽朗的汉子,和秋十六聊的不错。 还有两户姓王,两家是一块逃荒过来的。 两户当家的是堂兄弟,不过处的跟亲的差不多。 最后一户姓蔡,蔡老汉满脸愁苦,丢了一条胳膊,看着有些凄惨。 他逃荒一路,丢了一个儿子,两个闺女,老伴也活生生饿死了。 到现在,他身边只有一个小孙女了。 关老爷子听完唏嘘不已,安慰了人好一会儿。 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妻之痛连着来,普通人扛不住,都容易跟着没了。 说实话,要是有小孙女养,蔡老头真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等他们打完招呼回来,关老爷子就拉着秋十六手不放。 秋十六使劲拽,还拽不开。 “关叔,您这是干嘛,一会儿让我婶看见了误会。” 关老爷子满腔的心绪,被他一句话整得不上不下。 虎着脸骂:“胡咧咧啥,能不能有个正行?” 秋十六怪委屈,您老摸我小手,还说我没正行?你个老不羞! 但他不敢说。 大伙已经熬好粥了。 今天的粥很清,能数出来米粒那种。 秋老太太说了,明天又不赶路了,还有衙门给的粮吃,今晚吃那么饱干嘛? 垫吧垫吧,明天敞开肚子吃。 大伙没意见,他们也不傻,知道是粮食剩的不多了。 秋十六给关老爷子端了粥,才自个拿一碗。 一边喝粥,大伙一边商量事。 关老爷子把打听出来六户的基本情况出来,大伙捂着胸口,都跟着揪心。 太惨了,逃荒出来的人,说是踩着人骨来的也不为过。 相比之下,他们真的算好的。 “说起来,是真多亏了秋十六,要不是他教咱们得劲往一块使,咱还不定咋样呢!” “是啊,里正叔也没少给大伙操心。” “大伙一路上,虽然有受伤的,但真没有丢命的,多亏了十六的福。” 眼看大伙你一句我一句夸起来了,秋十六摆摆手。 “行了,打住,我也没做啥,就是承诺带大伙找个能安顿地方,勉强做到了,也离不开大伙的坚持。” “咱先说正事,盖房子的事,各家想盖几间……” 只是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带大伙安顿,这就够了,比啥都强!当时听十六说完,说重新安家立业,我心里都热乎乎的,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天。” “十六哥,你说你咋那么能,都没来过外头,带俺们逃荒,竟然没迷路过……” 那不是有白小子画的路线图吗?咋成他的功劳了? 大伙不听。 “十六叔,您进城后见啥大官了?还不知道咋求人,才让人家愿意收咱的。” 马三狗一脸的崇拜和心疼。 “是呀,刚到城门口时候,人家就用长枪指着我们,当时我心凉半截,觉得完犊子了,辛辛苦苦逃荒那么远,来给人家送人头。没想到,十六进城一趟,人家态度就变了。” “十六还是被骑马送出来的,出息啊。” 大伙越聊越偏,还是后反劲似的,兴奋能安顿下来。 其实也是,进城开始一路有官爷盯着,有些话他们只能憋着。 第143章 夸夸大会 现在精神完全放松下来,可不就想聊聊?至于正事,不急,他们都逃荒过来了,还有啥事着急的? 秋十六也看出来了,干脆引导话题。 “大伙能不死人走过来,说实话,不是靠我,是靠大伙信任我,靠大伙每个人都吃苦耐劳。” 队伍里,没有出那种煽风点火、拖后腿的小人。 就是最闹腾的赵有才兄弟俩,他们属于有贼心没贼胆。想法再多,敢付出实践的不多。 换个说法,兄弟俩是窝里横,敢和秋老太太闹、和秋十六闹,是因为他们以前总让着、包容兄弟俩。 在集体的是非问题面前,不能说俩人拎的清,只能说识时务。 这就够了。 “关叔更是咱的主心骨,我有时候走的累不行了,就看叔一把年纪,还坚持,还为大伙操心,心气就回来了。” 秋十六这话很诚恳。 他以前就是个混混,能第一次当头,就这么有责任感,一是因为骨子里讲义气,二是关叔以身作则,影响着他。 “是,里正叔为大伙操碎了心,有时候愁的睡不着,我们都看眼里。” “关爷爷可好了,遇到狼,我害怕,还摸我头了。”有小娃子道。 关老爷子眼眶一红,强行把泪意压下去。 他一个糟老头子,就剩老骨头了,逃荒出来,真没想那么多,就寻思他个当里正的,能带一个人算一个人。 “当一天里正,撞一天钟,我该做的,不过后面,都不兴喊里正了,咱有新里正,让人听着不像话。” “他算个屁!拽的二五八万的,我看就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刘狗剩不服不忿。 大伙也都这个态度,里正可以不喊,但以后还是听秋十六和关叔的,才能过好日子。 “秋老婶也不容易,一把岁数了,又是找山洞,又是找香榧树林……” “春嫂子才厉害,那钢叉使的,我感觉都能逮住田里的猹!” “那必须能逮住!”春婶子挺起胸脯。 “朱全几个也猛,哪回遇到事不是他们冲前头?范屠户偷袭那会,十六一个眼神,几人就不顾危险把他们车弄坏,咱们才能反过来得了他们粮食!” 有人夸。 “是,钱串子、马二狗几个,没一个怂的。” 兄弟几个得意不行了,以往在村里猫嫌狗厌,出来逃荒,成了大伙嘴里的好小伙了,能不骄傲吗? 钱串子扒拉他爹,示意他好好听。 你儿子,不是一无是处吧? 以后就别总羡慕别人家儿子,一口气犁二里地不带歇的了! 他是一干活屎尿多,但到真章时候绝对差不了! 钱老爹板着脸瞪儿子,没个深沉劲,夸你两句给你嘚瑟的。 但自个背过身,却偷摸笑了。 人就怕比,以前在村里,串子几个声名在外,简直是不务正业的典范。 赵家兄弟几个,老大读书识字,老二明理孝顺,老三勤快能干。 但逃荒一趟,赵家三白眼狼,先给亲娘不要了。 村里也有老人不跟儿女走的,但人家是自愿,不想拖后腿,主动把亲娘扔了的,赵家是头一家。 还一个比一个软蛋,遇到事恨不得躲女人身后。 赵有德更是个六亲不认的。 这么一对比,自家混小子真是哪哪都好,天上地下! 更何况,逃荒一路,自家小子表现确实属于拔尖的,不差事。 很快,大伙喝着粥,聊成了夸夸大会。 小媳妇们天天做饭,少盐少油的,做那么好吃,不容易。 巡逻队的汉子,天天轮流守夜,一个个挺负责! 探路队的,每次都能帮大伙提前找到水源,大伙就不用走弯路。 老头老太太们,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人老经验多,没少帮忙。 少年们也厉害,没一个怕事的,都长大了。 娃子们更出息,插筷子、扬沙子、扔石子,一个个都能帮大人了。 氛围越来越热烈,大伙都被夸眉开眼笑的。 远远的,余老头几家见了,都不知道他们高兴啥?辛辛苦苦逃荒过来,被安排在荒地,房子都没有,当地里正还熊人,到底有啥高兴的?他们都快要愁死了。 秋十六他们不愁,一路艰难坎坷都过来了,他们是真放松。 一个个激动的脸蛋通红,要不是碗里是清汤寡水的粥,都要以为他们是喝高兴了。 吃完饭,秋嘉禾又屁颠屁颠端了一碗土豆给月兰姐姐送去。 对了,空间里的植物八天前就长出来了,一串一串圆滚滚的,可以生吃,可甜了。 小丫头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 只是照例给家里人吃时候,白浔哥哥吃过后,说这是葡萄,是贡品。 贡品俩字一出,把秋十六吓坏了。那岂不是皇帝老爷才能吃的? 听白浔话里话外意思,这地方不产这玩意。 当时秋十六用野生的,运气好找到给糊弄过去。 但是不敢给姚月兰吃了,她们或许不认识,但以后万一…… 家里就决定,不吃土豆,土豆都给姚月兰,葡萄还是自家人偷摸吃吧。 秋嘉禾还是很可惜的,甜滋滋的葡萄,月兰姐姐吃不到了。 姚月兰连着半个月吃土豆,哪怕这土豆比她以前吃的都香,也顶不住。 但每次,秋嘉禾眼巴巴盯着她,她不好意思拒绝。 这次也是,姚月兰好不容易吃完,就见小丫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脸,或者说她脸上的疤。 姚月兰心里有些难受,但依旧温温柔柔,挤出笑容,摸小丫头脑袋。 “不碍事,姐姐已经不疼了,留疤也没事,我听说大户人家女子都抹脂粉,说不定就遮掩住了。” 说是这么说,大户人家的姑娘才用的起脂粉,她一个逃荒来的难民,天天饥一顿饱一顿,用脂粉就是奢望。 “不是,姐姐,你脸上痂掉了一小块,露出来皮肤粉粉嫩嫩的,可好看啦!” 秋嘉禾有些高兴。 什么? 姚月兰一惊,这阵子脸上痒痒的厉害,她不敢抓挠,也不敢看,就是怕…… “快来,月兰姐姐,不信你看看!”秋嘉禾拉着她,往水桶旁边跑。 第144章 干一番大事业 姚月兰下意识跟上,她有些紧张,但还是低下头,就见水中倒影。 她的脸上虽然有些脏污,还有三道狰狞无比的伤疤,其中有一道痂脱落一半,露出的皮肤真的细嫩光滑。 姚月兰惊喜的摸了摸,高兴的转了两圈。 “真的没留疤!” 她眼眶一红。 多日来的担忧一扫而空。 小周氏也过来了,跟着高兴:“闺女是个有后福的,这么大伤口没留疤。” “ 也多亏了禾儿,天天送土豆,给月兰补身体。” 她倒不是察觉土豆的好处了,是单纯想着,吃不饱伤口肯定长不好。 秋嘉禾嘿嘿傻笑,美滋滋道:“不用客气周婶婶,我以后还送!” 大人们忙着刷锅洗碗,一众娃子们得了清闲,躺在草席上,看着夜空中星星点点。 “老大,以后俺们都在在这安家了,你得带俺们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说话的是,才五岁的姚月武,声音奶声奶气的。 “是,跟老大做事,做大做强!” 周小树跟着喊。 上次他被狼吓的尿裤子后,怕小伙伴们知道嘲笑他,偷摸自闭好几天,不敢和他们玩。 但秋嘉禾每天都来找他,他就觉得老大特别好。 秋嘉禾一条腿勾起,另一条腿压上去,躺着翘二郎腿,端的是大佬风范。 她一摆手:“兄弟们不要着急,我看兄弟们各个都身手不凡,颇有才能,只要静待时机,以后一定能有大作为。” 这话她是从白浔讲的故事里学来的。 一众还在流鼻涕的小娃,哪能经得住这样的夸奖? 一个个胸腔升起豪情:“老大说的对,都听老大的。” “那时机到来前,我们做什么?”李小花声音稚嫩甜美。 “当然是准备,我爹说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秋嘉禾义正言辞。 “不过,具体怎么准备,我得想想。” 娃子们没意见,还说老大稳重不冲动。 旁边,白浔翻了翻身,努力憋住嘴角的笑意。 不远处,秋十六叉腰听了会儿,真是,小小年纪,一个个比他还会吹牛,口气大到天上去。 走了一天,又担惊受怕,后来又高兴,娃子们很快睡着了。 关大郎媳妇——小钱氏见了,抱几条薄被过来,不管都谁家孩子,反正都给盖上。 大人们又忙一阵,才睡。 天光大亮,吆喝声传来,大伙才被吵醒。 十来个官兵腰间挎着大刀到了,还有人拿着锣,敲得“砰砰”响。 “起来了,都起来了!干活了!” “你们倒是舒服,睡日上三竿去,老子天没亮就得当差!” 有官兵颇有怨气。 秋十六拿了一袋子狼肉干上前。 “不好意思官爷,我们昨个才到,都累坏了,也不知道规矩,您多担待。” “您这么早出来,用早食没?我们一路抛家舍业的,身上也没啥好东西,这是狼肉干,您打打牙祭。” 秋十六赔着笑,也不辩解,直接认错,又给好处,挨个给所有官兵抓了一把狼肉干。 弄得他们火气也消减不少,不好再说难听话了。 “行了,你们是新来的?人够多的,赶紧排队打粥,一会儿还有活干呢。” 官兵们出城前就知道,今天三沟子村来新人了。 带来的赈济粮也有他们一份。 “是是是。”秋十六连连点头。 里正老头已经组织春婶子带几个妇人去帮忙。 官兵们带来粮,但做饭啥,他们才不会亲自动手,都是另外六户人家的女眷在忙活。 每顿做的量,都是官兵提前分配好的。 春婶子他们帮着做饭,其他人都老老实实去排队。 秋十六凑在官兵跟前不走。 “官爷,我们刚来,不懂,这一天干活是怎么个章程,劳烦您给指点指点。” 官兵看了一眼新来的二百来人,人多但是有条理。 排队什么都老老实实的,没插队啥的。孩子、女人也不被欺负,可见人家有章程,有管事的,能做主。 这就省了他们不少麻烦,不用组织纪律。 也有了心情,和秋十六多说几句。 “这个月的活,就是先盖房子,要不你们也没住的地方,茅草和土从哪弄,衙门都分好了,一会儿你带二十个汉子跟我们走。” “这三沟子村,能做宅基地的地界都划分出来了,你们这些人都想在哪儿盖房子?” 宅基地的整体布局,昨天秋十六就打听出来了,在村子里,整体成品字形,宅基地外都是耕地,以后要分给他们的。 “我们都住村东头,您看,这是每户的人口和要盖的房子数。” 秋十六拿出一片布,布上记的清清楚楚,嗯,他特意找赵有才写的,理由是村里不养闲人! 赵有才昨晚见村里有求于他,还想摆架子来着。 什么读书人不该管这些俗事,但乡里乡亲的,他不好不帮忙。 但要他动手,就得要什么宣纸,笔要哪哪出的,得有人专门研墨…… 上哪给他整去? 最后秋老太太两个大比兜,赵有才老实了,用柴火棍写也不叽叽歪歪了。 官兵诧异的接过布头,见上头写了户主,家里人口、男女、老人、孩子各多少,要盖的房屋数,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你识字?” “我就认识几个,但村里有念过几天学堂的。” 秋十六憨笑道。 但程序然却觉得这是个聪明人,一条条弄清楚,真给他们省事了。 程序然仔细看下去,发现有的人家,人口少,想盖的房子可不少。 秋十六家,就想要五间房,四间房住,一间房当灶房。 “衙门能给的茅草、泥巴是有限的。” “官爷放心,我都打听过了,规定之外的房子,我们自个盖,泥巴我们自个想办法,每日下工后,才动手,不耽误进度。” 秋十六赶紧道。 程序然点点头,居然没再多说什么。 秋十六心里狂喜,官爷一点没提多盖房子会占宅基地的事,说明现在村子初建,对宅基地具体划分没太多限制。 这是好事,想要把房子盖大的就不用出宅基地的钱。 第145章 得寸进尺 秋十六小心翼翼开口。 程序然原本和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人都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也不想想,他们河南郡接收流民、安顿又是给粮食又是分地的,衙门已经给了不少钱。 他们还嫌茅草屋不好…… 不等他发怒,秋十六赶紧补充:“官爷,您放心,做土胚房需要黏土,我们自个弄,不给添麻烦,还有土胚砖,我们也自个烧。” “我知道衙门收我们,已经是天大恩情,真没有挑三拣四的,就是老人娃子多,总想着为他们考虑考虑。” 秋十六姿态放的很低。 程序然的怒气消散了些,有些惊诧:“你们会烧土胚砖?” 做土胚砖,有一种法子,是把捞出来的黏土放在模具里,等着风吹日晒凝固变干。 但秋十六他们着急要住的地方,显然没时间等的。 “会!” 秋十六斩钉截铁。 “行,随你们弄,但要回头房子没建起来……” 程序然话没说透。 秋十六已经明白:“我们自个想法,绝不再麻烦官爷。” 这片空地已经飘香四溢,一大早,他们做的是玉米面糊糊。 玉米面糊糊,顾名思义,就是用玉米面熬煮,里加了些野菜、盐巴。 秋嘉禾头一次吃这样的饭,拿小勺舀起,吹了吹才吃。 紧接着她眼睛都放光,哇,好吃的,到了肚肚里暖乎乎的。 白浔也吃习惯粗粮,居然不觉得卡嗓子眼了。 “这玉米面还是这么吃?怪香嘞。” “咳,都是咱河南郡守仁慈,连带着河南郡的官爷都心好,才能让咱们这些没人管的流民,吃这么好,大伙都得感恩啊。” 关老爷子一番话说抑扬顿挫的,听着怪虚伪。 但大伙都配合。 “郡守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啊!” “是啊,官爷们个个是大善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李四的嗓门最大,生怕人听不着似的。 程序然等十来人面上依旧严肃,但心里还是受用的。 “尔等的心意,我们知道了,也会让郡守大人知道,赶紧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官爷先吃,我昨天掏了鸟蛋,给官爷加面糊糊里!” 钱串子素来会来事。 他们这种“朴实”、“直白”的热情,让程序然几个都忍不住放下架子。 而同样端着碗的另外六户看的目瞪口呆。 不是,同样都是流民,这段时间他们干活,官爷成天对他们吆五喝六的,怪他们干活磨蹭啥。 怎么对新来的人态度就不一样。 有看出端倪的,纪大夫和柳大春就叮嘱家里人,和新来的人交好,没坏处。 家里人没意见,本来他们也不敢去得罪人,没看人家二百多人吗? 吃过面糊糊,有两个官兵带另外六户人家的汉子走了,去运茅草啥的。 剩下八个人,还要盯着秋十六他们。 盯着他们的活也很轻松,因为人家根本不偷懒。 废话,盖自家的房子,谁会偷懒? 秋十六把汉子们一分为二,一半人跟他去前面河沟挖泥巴,另一半人去砍木头。 这没山,但村口有一片林子,秋十六问了,这是无主的,以后也属于三沟子村的,那就放心砍。 男人们撸胳膊挽袖子要干大事,秋十六再回头一看。 秋老太太打来热水,烧开了,压着秋嘉禾和白浔,在洗漱! 洗脸、洗胳膊、洗头! 要不是没屋子挡着,秋老太太一定得让孩子们洗澡。 逃荒路上又脏又臭一路了,现在不用赶路,也不用怕见人,就该干净干净。 “哎呦,阿奶,我都洗干净了。” 秋嘉禾刚从盆里抬起脑袋,又被压下去。 “洗干净个屁,你这后脖子还黢黑的,阿奶给你搓搓!” 秋老太太上手了。 很快,传来秋嘉禾委屈巴巴喊疼的声音,老太太跟没听见似的。 “不用劲能搓干净吗?” 旁边,白浔听着,默默伸手搓自个后脖,他宁愿自个动手,也不要阿奶来。 不止秋老太太,各家老太太的都在压着娃子们、糟老头子洗洗涮涮! 小媳妇们更不用说,是爱美的主力军,洗头还得互相借皂角! 王氏都温声细语的:“钱嫂子,你那皂角使完没?” 秋十六目瞪口呆。 “干娘,这洗脸啥又不是要紧事,咱还有……” 听出干儿子谴责她们不务正业,秋老太太瞪他。 “咋不要紧?人活在世,谁不要个脸面?洗干净,干干净净做人,就是第一张脸,再说了,天天造埋了吧汰,吃喝啥的,不就把尘土吃了?” 秋老太太自有独特生活道理,人穷可以活着,但兜里穷,精神不能穷。 “行了,忙你们的去吧,我知道,一会儿带人找野菜啥去。” “是嘞,十六,你放心,一会儿我们就割草,编草席子。” 春婶子也笑眯眯的。 “嗯,我带你叔他们去村里地头走走,看看地肥不肥,回头开荒咋开。”关老爷子也插嘴。 “十六叔,俺们洗完就去砍柴去。” 马三狗为首的少年们也表态。 “十六叔,我带小弟们给你搭窑!”秋嘉禾顶着乱糟糟头发道。 爹说要烧砖,肯定得用窑,她还记得咋盖,但是土窑是用来烧喇叭、锅碗瓢盆的,能不能烧土胚砖还得试。 秋十六气乐了,行,一个个都心里挺有数,不用他多操心。 他顺手给闺女小屁股一下才走:“你管谁叫叔呢?” 秋嘉禾捂着屁股,哼哼两声。 三沟子村有一条河,基本能流经大半的田地,这意味着,以后浇水不用愁了。 这条河是从县城护城河分流出来的,其中最受益的就是三沟子村和二沟子村。 郡守给他们划分这块地方,确实很不错,适合生活。 做土胚,需要黏土,也就是说要用河底的泥才行。 需要人站在水里,腿脚都得泡湿,才能捞出来河泥。 这是不小的人力成本,要不衙门怎么更倾向流民弄茅草屋? 茅草屋盖的多快?人多一天就能起来一间房。 秋十六他们,先选中比较浅的河段,拉起裤腿,脱了鞋,拿着筐下河。 秋十六安排了,一半人下河,一半人河边接应,等下午再换一下。 不然人一天站在河里,腿都得泡囊了。 第146章 烧土胚 赵有才犹豫半天,才撸起裤腿,他觉得这姿态实在不雅观,下河这种苦力活,也不适合他这样的读书人。 但秋十六说了,不干活不给他饭吃。 赵有才只能屈服,他裤子下露出的两条腿,比女人家都白了。 才小心翼翼迈出去一步,脚下打滑就摔了。 “哎呦,救,救命!” 赵有才惊慌失措,使劲在水里扑腾。 “娘,救命啊!” 但没人管他,还有人发出嗤笑。 秋十六嫌他吵:“这水就到膝盖,你自个站起来不就行了?” 连着呛了好几口水的赵有才,这才反应过来,撑着从河里站起身。 低头一看,水确实很浅。 “赵有才,你多大岁数了?还有事就喊娘?” “遇到事想起我秋婶子了?也不知道谁白眼狼把亲娘赶走的?” 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讥讽的意味很浓。 赵有才面红耳赤:“是分家,我娘自愿的,你们管什么闲事?” 他要是早知道,能平平安安走到逃荒结束,怎么会把老娘分出去? 以为他分家就是心甘情愿的?还是形势所迫,书上说了,有舍有得。 都是老娘不好,明明应该心甘情愿的,非要隔三差五闹,让人以为是他不孝顺。 正想着,“啪!”一团泥巴砸赵有才脸上,糊了他一脸。 “呦,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秋十六很嚣张。 赵有才怒目而视,最后还是屈服了。 为了弄河泥,汉子们在水里泡了一上午,泡的胳膊、腿都泛白起皱了。 不过,秋嘉禾也没闲着,她顶着冲天辫,咳,她自个非要这个头型,说是好看。 秋老太太拗不过她,觉得这孩子审美多少有点问题。 小丫头雄赳赳气昂昂指挥一群孩子们,挖土、和泥、搭窑。 “窑得深点,还得再高点,只能留一个口子。” 孩子们也搭过,有点印象,所以配合的还不错。 一上午弄出三座窑来,秋嘉禾满意点点头,然后开始准备烧砖。 模具是关大郎做的,方方正正的木头板子弄的。 秋嘉禾看的蹙眉,把模具放进窑里烧,会不会把模具烧坏? “先填充模具,弄结实了,脱模再入窑。” 她一边忙活,一边和小伙伴们解释。 周小树他们也不多思考,老大说啥是啥。 弄好后,开烧! 秋嘉禾非要亲自盯着火候,打饭都顾不上了。 还是关老爷子给她送来的。 “禾儿,有把握没?” 晌午吃的是过水面条,当然,面也是掺杂粗粮麦麸皮的,但长久没吃过面的人,还是觉得好吃。 关老爷子不仅把面端来,还用筷子给孩子拌匀了,就差喂着吃。 秋十六余光看到,忍不住训斥:“禾儿,没礼数,你关爷爷年纪那么大了……” 在关家,老爷子是享福待遇,顿顿饭都是儿孙送来,伺候的。 现在怎么还反过来了? “胡咧咧啥,禾儿好着呢,我这是稀罕小丫头,愿意给禾儿端面,一会儿我还给她收碗。”关老爷子先不乐意了。 十六咋一点没眼力见,现在他们这伙人最辛苦的是谁? 不是下河捞泥巴的汉子,也不是忙活做饭的妇人,就是秋嘉禾。 只有她能烧出土胚砖,家家都住土胚房才有希望啊。 小丫头动脑子辛苦,他给端端面咋了? 秋嘉禾傻乐:“关爷爷给我送饭,我以后也给关爷爷送饭,还送大鸡腿。” “哎呦,我的乖孙女。”关老爷子被哄的合不拢嘴,还回头冲秋十六喊:“我们祖孙俩的事,你别管!” 秋十六:行行行,他成外人了呗? 秋老太太也翻白眼,那是她孙女!不过她忙,她还得给大伙打饭呢,要不然送面的活,能被关老爷子抢了? 祖孙俩端着面,蹲在土窑旁边吸溜。 秋嘉禾对这窑土胚砖充满期待,可结果却不理想。 开窑的后,她爬进去看,发现土胚都烤的裂开了。 倒是没有完全碎裂,就是都有两三道裂纹,看着就不咋结实,拿这样的土胚盖房子,大伙也不敢住啊。 秋嘉禾垂头丧气,不知道什么原因,想进空间问问当初教她的主播,可直播间不是她想看就能看的。 白浔摸了摸裂痕,突然道:“土窑的温度应该够了,但里面不够湿。” 秋嘉禾抬头看他,于是俩人开始改良。 程序然一直看着,忍不住动手帮忙用泥巴填模具。 主要觉得小丫头有意思,看着五六岁,居然懂这些。 “谢谢伯伯。”秋嘉禾乖巧一笑。 哪怕小丫头扎着不伦不类冲天辫,程序然心里也一软,他有两个儿子,以前觉得满足,现在突然也想要个闺女了。 “不用谢,小丫头,你咋会这些?” 程序然看了半天,猜出来秋十六可能都不太懂。 “我聪明啊,看别人做过一次,就记住了。” 秋嘉禾很诚恳,只是没说在葫芦里看主播做而已。 “真的假的?” “真的,伯伯我一会儿烧个大饭盆送你,这样以后你就能比别人多吃许多饭。” 秋嘉禾信誓旦旦。 土胚她还掌握不好,但烧盆啥的,她还是熟练的。 程序然被逗笑了。 “好啊,我等着。” 他注意到,其他孩子们继续搭建土窑,要盖那么多房子,需要的窑不少。 这也侧面说明,这伙人真信任小姑娘,相信她能烧出土胚来。 大伙想法很朴素,喇叭都能捏出来,秋嘉禾就是比别的孩子聪明,肯定行。 烧一次土胚要三个时辰,等再次准备开窑,天都黑了。 程序然等兵丁早就走了。 程序然真的是抱着大饭盆走的,他觉得都能洗脸使了。 他们并不用晚上看着人,保证辖下的人不捣乱,是里正的活。 第147章 变脸 土胚能不能烧成,关乎所有人,大伙肯定在意。 以前在木山村,也是一半人住茅草房,稍微富裕点的,才能住土坯房,再有钱的是青砖大瓦房。 青砖大瓦房他们不敢想,但土坯房能住上,也了不的了。 火堆旁,秋十六正和柳大春推杯换盏,咳咳,喝的是白开水。 “十六兄弟,咱哥俩投缘,我就多嘴两句,明个官爷来了,你还是和人家说说,就盖茅草屋吧,衙门白给的东西,干嘛不要?” 他们现在一穷二白的,别人家破烂扔了,他们捡起来都得当好东西使。 “大春你是实在人,我哪能不知道这个理?不过,我们是真觉得土胚房,更实用。”秋十六拍了拍他肩膀。 柳大春瞪大眼,是他没说明白吗? “十六,这土胚哪是能轻轻松松烧出来的?还倒腾那么多窑,唉,人啊,还是不能眼高手低。” 他就是不看好那土窑能烧土胚,才来劝人的。 白天他都看着了,那小姑娘烧出来的土胚,都有裂纹的,哪能用啊? 浪费人力物力去河里捞泥受罪,最后弄不出土胚,不白折腾了吗? 秋十六却笑了笑:“我信我闺女。” 柳大春一时无言,你闺女是长得可爱,但她才六岁,这么大事交给一个孩子,也太儿媳了。 秋嘉禾不知道被轻视了,她估摸时辰差不多,小手一挥,开窑。 她和几个孩子小心翼翼取土胚,这次很成功,土胚凝固,也没烧出裂痕来。 马二狗亲自上手试了试,确认结实。 “能用了。” 一句话落,大伙都动起来,那还等啥!白天挖出来的河泥,都还没烧呢!六个窑一起,没日没夜烧。 “我就说禾儿这丫头行,弄个土胚不算事。” “都是玩泥巴,咋我家孩子就只会玩,禾儿就能玩出花来?” “禾儿人家随爹,你儿子他爹有十六聪明吗?” “还真是,我听说禾儿还和白小子学认字,禾儿,学多少啦?” 秋嘉禾也正高兴,她真是能干的小孩,又帮到爹了! “那学的可多了,《千字文》都会啦,哥哥说有空要教我《论语》。” “婶婶你知道《论语》是啥不?” 看小丫头一副卖关子语气,婶子们配合,装好奇:“啥啊?” “那是圣人之言!等我学会了,就和圣人一样厉害。” 秋嘉禾还不知道什么是知行合一,不知道有些事说着容易,做起来难,自信的很。 “哎呦我的娘,秋十六要有个圣人闺女了?”有婶子打趣。 秋嘉禾挺起小胸脯,仰着小下巴,仿佛说,没错,就是这样。 这小模样,跟傲娇的猫似的,一下让婶子们忍俊不禁。 汉子们跟着笑,一下烧这么多土胚,模具不够用,他们当扬弄。 李四个咋呼的还说:“要不咱再下河挖泥去?多攒点。” 这是要没日没夜干啊。 关老爷子拍他后背一巴掌:“你腿不想要了?” 一个个仗着年轻,不拿身体当回事,泡了半天腿到现在还肿着呢,再下河能行吗? 李四嘟囔:“怎么谁都爱拍我两下?” “还不是因为你欠拍?”李老大没好气道。 火堆旁。 柳大春看着一块块取出来,等着冷却的土胚,目瞪口呆。 许久,他合上下巴。 “十六啊,那啥,我明天也带家里人挖河泥,能不能劳烦你们的人,帮着烧土胚?” 秋十六挑眉:“你不是说我眼高手低吗?” “咳咳,没有,这话也可没说过,十六兄弟这不是眼高手低,是胸有成竹啊。” “还有我侄女,才六岁能干这种大事,以后了不得啊。” 别的话就算了,夸他闺女,秋十六是真的高兴。 “都一个村,能帮我肯定帮,就是我们人多……” “明白,不着急,你们先烧够自个用的,再帮我就成。”柳大春明白他的意思。 秋十六就觉得这人聪明,脸皮也厚,投他脾气。 柳大春已经不管他了,跑回去,从小儿子兜里翻出来一把瓜子,抢了就走。 小娃子惊呆了,嘴一瘪就要哭,被大哥拉走。 “没事啊,蛋蛋,回头咱房子盖好了,哥再给你买。” 柳家以前,有一片地专门种向日葵,每年收瓜子炒瓜子卖瓜子,能赚一笔。 不过逃荒一路,他们自家的瓜子也没了。 柳大春一脸慈爱到了秋嘉禾跟前。 “大侄女,吃!叔和你爹投缘,这算是叔给你的见面礼。” 柳大春不仅脸皮厚,还自来熟,给秋嘉禾整有点懵。 她偏头去看爹,见爹点点头,她才伸手接过。 “谢谢叔叔。” “不当啥,回头叔有钱了,还请你吃大肉。” “你给叔说说,你咋想的,那土胚咋烧的?” 别误会,他不是来打听怎么盖土窑,那都人家的秘密。 他就是觉得别人家孩子聪明,来稀罕稀罕。 正热闹,朱里正来了。 还有一个穿了身蓝色棉衣、留着小胡子的男人,身上一个补丁都没有,下巴仰的比朱里正都高,一看身份就不简单。 “各户当家的男人,都过来,有大事要说。”朱里正吆喝。 大伙却先看秋十六,后者起身,他们才一户分一个人出去。 心里埋怨里正早不来晚不来,这会儿正忙着,也不知道要干啥。 秋嘉禾噔噔噔跑向爹,小胳膊一伸,秋十六就抱起她,一块去。 汉子们都围了过来,朱里正沉着脸一一扫过他们,最后落在秋十六身上。 “你带个丫头片子做什么?要说关于全村的大事,是谁都能听的吗?” 朱里正不耐烦呵斥。 “哦,不让听我走了。”秋十六抱着闺女就转身。 啥大事,还不让他闺女听? 秋嘉禾气鼓鼓:“里正爷爷,我也是三沟子村的,我咋不能听?” 朱里正看都不看她一眼,冷着脸:“姓秋的,你诚心捣乱是不是?都逃荒了,还牛气什么,有本事别在俺们一亩三分地落户!” 秋十六一脸惊讶:“呦,这河南郡是朱里正家的?我以前不知道,得罪了得罪了,我寻思郡守能做主,说留下我们,我们就算河南郡人了?原来朱里正比郡守还大啊。” 第148章 隐户 他多大脸,在县令面前都卑躬屈膝,哪敢和郡守相提并论。 “你瞎说什么,当然郡守大人说了算。” “哦。”秋十六这一声特别意味深长。 秋嘉禾觉得有意思,也长长“哦”了一声。 父女俩这样,朱里正脸都黑了,但顾忌身边的贵人,不想被看笑话,还是压下情绪。 “算了,想听就老实着点。” 秋十六没回答。 朱里正也不管了,讨好看向中年男子,笑了笑:“曹管事,您看……” 中年男子摸了摸胡须,一点头。 朱里正这才挺直腰背站出来,面对大伙又是一副高高在上,威严的神色。 “今天过来,是有大好事要告诉你们。” “这位是曹家的管家,曹家你们听说过没?” 众人摇头。 他们才来几天,能知道啥? 朱里正一顿,心里骂一群蠢货。 “曹家可是大户人家,曹老爷是当官的,娶了十八房小妾,重要的是,曹家有十倾的地,都是上好的肥田。” “曹老爷心善呢,听说你们逃荒来的人,日子不好过,一天三顿吃不饱,分的地还得自个犁出来,农具种子啥的,衙门经费有限,也不一定能提供。” “到时候,日子可咋过下去?所以,曹家想给大伙另一条活路。” “给曹家种地,曹家不仅管你们吃喝,种子、农具,甚至耕牛,曹家都愿意出,这朝廷的税,也是曹家包了。” 朱里正专挑庄稼人在乎的地方说。 人群一下骚动起来,有不少人心动。 虽然现在衙门给赈济,但谁知道赈济多久? 过几个月入冬,地开出来也种不了,他们吃啥喝啥? 曹管家看他们的表情,还算满意,亲自出面表态:“我们曹家是积善人家,给手底下人分房子,可不是茅草的,土胚房。” 听到这里,余老爷子忍不住了。 “这位,老爷,那我们去干活,是长工还是佃户?怎么立契?” 曹管家面不改色。 “长工,大伙也知道,最少十年、二十年起签,也只能签壮劳力,我们曹家也只能管签契的人吃喝。” “至于佃户,我们曹家不缺。回头衙门给你们分了地,你们只怕这荒地都忙不过来,还能种多少?” 这话也有道理。 但不是长工,又不要佃户,那是怎么个章程? “我们曹家收人,不拘男女老幼,一家人都能收,只要你们种地,就给你们一天一顿干的两顿稀的,能管饱!” 听说管饱,还有干饭吃,很多人眼睛都直勾勾的。 “只有一条要求,就是进了曹家门,以后就是曹家人。” 曹管家语气严肃。 钱串子恍然:“说这么天花乱坠,原来是卖身啊。” 他们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要去卖身。 下人是好当的吗?生死都在主家的手里,需要个心眼不好的主家,那就 是生不如死。 “不是,我们曹家是来行善积德的,不是买卖奴才的,不用立卖身契。” 曹管家听到了,解释。 秋十六蹙眉,这啥意思,不立契,就那么信任他们?不怕当了冤大头? 养着人一家老小吃喝,他们只管种地,别的都不用操心? 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咋觉得这曹管家说的不清不楚的。 “行了,事就是这么个事,你们都好好想想,有愿意的,来找我。”朱里正开口:“不过,都记住了,有的事过了这村没这店,不是谁都有曹家这么心眼好的,还惦记流民。” 朱里正他们走了,而三沟子村人心浮动。 汉子们回去忙活,还盘算,是不是分几个人去试试?万一真像姓曹的说那么好,大伙再都去。 “不对,我觉得不对,明天朱全你们几个,去附近村子打听打听,尤其里正那个村子,曹管家去过没有?” 总不能天降馅饼,朱里正不管自己人,优先他们这些外人的吧? 就朱里正这两天的态度,也能看出来,他不是这种人。 “行,就怕官爷盯着,不让我们乱走。” 朱全挠了挠脑袋,毕竟他们户籍还没落下来。 秋十六一想也是,正犯愁,白浔开口了。 “不用打听,曹家要的是隐户。” 他耳力过人,刚才虽然没去,但是也全听到了。 “啊?啥是隐户?” 秋十六还是头一次听这个词。 “隐户,核心在隐字上,隐户要放弃衙门的户籍,一辈子没身份,不对,是子孙后代都没身份,给大户人家干活,没有任何私人财产,所有一切都是主家的。” “怎么听着和奴才差不多?”钱串子疑惑。 “不一样。” “本朝律法,有针对虐杀奴仆的条例,却没有关于隐户的,因为隐户,明面上不算人。” 一句不算人,把大伙都震住了。 “曹管家不签文书,是因为有底气。他收到隐户,把人往荒山野岭一放,外围全是曹家的人,隐户想跑都没法跑。” “现在承诺的所有,房子、粮食,到时候做不做数,就是曹家一句话的事。” “如果有隐户死了,就跟死了蚂蚁一样,死就死没了,没人会管。” 月光下,大伙脸色都白了。 “大户人家之所以收隐户,也是一种避税逃避徭役手段。” “要知道,朝廷的税可不止是田税,还有人头税……” “那些隐户,相当于不存在于世,朝廷管不到。” 他说的很清楚,正因如此,大伙震惊后,愤怒了。 “他奶奶个熊,就知道那朱里正没安好心眼子!” “这是要骗我们去当牛做马不说,我们子孙后代都得当牛做马?” “回头打听打听大户曹家,找机会套他家人麻袋!” “恐怕找不到,曹管家未必真的姓曹。就算真有个曹家,也未必是他们收隐户。” 白浔开口。 能收隐户的人家,势力小不了。普通的乡绅,远远没这个能力。 大伙听着后脊梁骨都发寒。 姓和身份都可能是假的?他们要真被骗了,想报仇都找不到正主? 第149章 人心险恶 有那么一瞬间,大伙觉得安顿下来还不如逃荒,咋感觉人心的险恶,比水灾还可怕。 大户人家一个个心狠手辣,不把人当人看啊。 秋十六心里也不自在。 “照这么说,他们是不是在和朝廷抢人?” “对,所以他们得偷偷摸摸的,不能放明面上。”白浔颔首。 这种事,背地里来,衙门知道了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毕竟百姓自愿抛弃户籍的。 但明面上搞,那就是挑衅了,衙门就得跟他们碰一碰了。 “也就是说,咱不愿意,不上当,不答应,他们也没招?” 秋老太太总结。 “没错,我们村子的人户籍还没落实下来,他们才敢下手的。” 白浔表示肯定。 大伙一下就松了口气,再险恶,他们也有生路,有衙门护着的。 “那朱里正知不知道……”秋十六纳闷。 按理说,朱里正是给衙门做事的,但背地里找隐户,挖墙脚,他不怕吗? “咳,这个我倒是明白点。”关老爷子咳嗽两声。 毕竟是当过里正的,有些还是懂的。 “我这个里正,是从我爹那儿来的,但也有里正,是家里不错,有声望选出来的,更有背后有靠山,想当里正就是靠山一句话事。” 大伙明白了,这朱里正就是第三种。 “我瞅那朱里正长得贼眉鼠眼的,就不像好人,缺德玩意,生孩子都没屁眼。” 钱老太太骂的最脏。 秋嘉禾听的捂住小屁股,也不知道想着啥了? “说这么多,就是明天我们把这事告诉官爷,也没什么用吧?” 秋十六蹙眉。 白浔颔首。 先不说曹管家身份真假,就他们是逃荒过来的,还和官爷不熟,而里正是地头蛇,只要他不承认,再反过来说他们难以管教啥的,官爷大概率信朱里正的。 “行吧,这事就先记下,明面上就别再提了。” 秋十六叮嘱道。 先记下的意思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不着急。 大伙留了几个人看土窑,剩下的人该休息休息。 赵有福就被留下了,原因是他白天本来跟队伍进山砍树,可他磨磨蹭蹭没干多少活,还总往回跑。 关老爷子一说,他就辩解:“叔,我媳妇怀着孕呢,我这不是放心不下吗?” “大伙都没让小张氏干活,就她一个闲着,几岁小娃都比她辛苦,你担心什么?”关老爷子呵斥。 乡下女子怀孕哪有那么金贵?就什么事都不做了?顶多是干些不费力的活,算优待了。 可小张氏一天到晚嚷着肚子疼,赵有福也说她逃荒受了苦,大伙才更包容的。 但做人不能得寸进尺吧? 赵有福嘴上哼哼哈哈,说要改,实际上我行我素。 定晚上守夜人选时候,关老爷子就特意点了他的名。 赵有福很不甘愿,但没法。 小张氏脸色苍白,她今个吃的基本全吐了,害喜很严重。 “当家的,我饿。” “我给你煮些粥。”赵有福心疼不已,还把儿子赵小虎叫醒,让他生火。 赵小虎哭嚎起来。 “我不要,我白天一直盖土窑,爹你自己偷懒,晚上还要使唤我。” “呜呜呜,爹娘,你们就是有了新孩子,不疼我……呜呜呜!” 赵小虎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他觉得委屈不行了。 赵有福火气上来了,撸起袖子就揍他。 “啪啪啪!”声不断,赵小虎的哭喊声更大,几乎能穿透云霄。 “呜呜呜!我要阿奶,我要阿奶,阿奶最疼我!” 不远处,秋老太太跟没听着似的,翻个身继续睡。 她能当没事人,其他人可不行。 春婶子抬头就骂:“还有没有点脸,大半夜打的孩子满地嚎,嚎给谁看?大伙好不容易得空睡觉,赵有福你不是故意的?” “我家孩子好不容易哄睡,你又给老娘折腾醒,姓赵的,你媳妇怀孕是怀了金蛋蛋还是银蛋蛋?你愿意伺候就伺候,能不能别影响我们?” 别的小媳妇也跟着骂。 赵有福屁都不敢放一个,也不逼儿子了,自个煮粥给媳妇。 小张氏刚喝半碗又吐了。 赵有福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埋怨:“你说说你,这不是糟蹋粮食吗?你说的要吃,吃了又吐。” 小张氏也委屈,又不是她愿意的? 她也控制不住啊,都是粮食,她咋就咽不下去? 但小张氏也知道,当家的火气不是冲她的,是被大伙说了心里不顺。 她虚弱躺在草席上:“当家的,这样下去,怕是我和肚子里孩子都得饿死。” “以前生小虎时候,娘照顾我,我就一点事没有,我想着,娘岁数大,有经验,是不是……” 赵有福眼睛一亮。 是啊,他娘会照顾人,比他厉害多了,做饭也好吃,说不准给媳妇吃了,就不吐了。 “行,我明个和娘说说。” 赵有福还是有一定自信的。 “不过,咱俩明天得先为以前的事,给娘赔礼。” “我听当家的。”小张氏老实的很。 再也没有当初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嚣张。 其实小张氏故意这么引导,也是有私心。 虽说男人被自个调教的不赖,一直照顾她,但五大三粗的真比不上秋老太太弄的舒心。 让秋老太太伺候她怀孕,伺候她坐月子,她能少操心些,当家的也不会被外人阴阳怪气。 两口子心里还是觉得,秋老太太和赵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只要他们诚心道歉,娘肯定回心转意,愿意回来继续伺候一大家子。 秋老太太在睡梦中打个寒战,等一早醒来,她还发会儿呆。 昨晚她梦见老头子了,老头子骂她没个当娘样,咋能狠下心不管孩子们? 她在梦里先是诉说上辈子掏心掏肺的委屈,那糟老头不听,说她这样对不起赵家列祖列宗! 秋老太太一下就急了,狗屁,你他娘的才对不起列祖列宗,你个只管生不管养的玩意,死那么早,要不是她撑着赵家,四个孩子都得饿死,糟老头子早就绝后了。 梦里,糟老头子被气的直跳脚,还想跟她动手来着,秋老太太也气不行。 觉得糟老头子心里只有儿女,一点不在乎她,她刚想和老头子比划比划,就醒了。 做梦醒了,还不能回神,想着今年烧纸,给糟老头少烧点,是不是在下头日子过太好了,分不清好赖了? 秋嘉禾感觉阿奶今天面色有点狰狞,所以她特别乖,一点都不捣乱。 她和白浔一起打了饭回来,才给阿奶摆好,不长眼的就来了。 第150章 我先是我自个 “娘,我错了!我不是个东西,我先前仗着您老宽宏大度,对您老出言不逊。” 小张氏这两句话,还挺像人话的。 “娘,我没管好媳妇,我有了媳妇忘了娘,我真的后悔,娘,您要是心里还有气,就打我几下!” 赵有才说这话时候,还往老太太裤腿边凑了凑,是真做好挨打准备了。 刚起来,还迷瞪的赵小虎见了,也跑过来。 “呜呜呜,阿奶,我错了,以后你打我骂我,我也愿意给你养老,阿奶,这些天我可想你啦。” 赵小虎哭的稀里哗啦,到底是真情实感更多些。 秋老太太看着脚边的一家三口,心里那口气更不顺了。 刚在梦里没打上糟老头子,白眼狼儿子又来了。 “哦?你们真知道错了?” 旁边,秋十六父女俩提起一颗心,生怕阿奶是心软了。 说到底,赵家才是老太太血脉,老太太要真选择原谅,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是他们抢来的阿奶\干娘,或许注定是要换回去的。 “是,娘,当初分家那事,儿子不是人!但事情是大哥提出来的,您知道,我向来习惯听大哥的,当时就鬼迷心窍了!” 说话间,赵有福狠狠扇了自个两大嘴巴。 小张氏也说:“娘,您给我们个弥补机会吧,大哥他一条道走到黑,您回来就跟着我们过,我家有福就算不是长子,也愿意养着您。” 不远处,赵有才瞪大眼,气的胸口起伏。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怎么就成他出主意,他不养娘,他一条道走到黑了? “赵有福,当时你觉得娘岁数大了,逃荒走不动道,才不想带着,还是你想着分家时候,给娘少分些,让她留村里饿死的!” “现在你想颠倒黑白了?做梦!还说什么不是长子也养娘,我是长子不假,可别家长子是多得了土地和房子,拿的家产多,才给老人养老。” “咱都逃荒了,房子地全没了,就是分家也是平分的,我当老大又没多得东西,你养娘也是应当应分的。” 赵有福从来就不是个客气的。 “大哥,不是你说钱财啥都是俗物,我怎么听你这样记得清清楚楚,你不怕俗了?” 一句话,像是掐住了赵有才的脖子,他一下失声了。 他是被气的失去理智,忘了这不是自家院子,大伙都看着呢,他一个读书人,跟人家争产,实在是不体面。 秋老太太冷眼看着这扬闹剧,发觉自个一点不难受,像是个旁观的看客。 只是恍惚,她生了三儿一女,从没想过,这个儿子以后更孝顺,就只疼爱他,也没想过,那个儿子有出息,就偏心偏心对方? 付出的多少,最后的得失,她当娘的从不计较,但孩子们却是算着来的。 当真是可笑。 孝顺也能算着来? “娘,大哥不懂感恩,没事,儿子孝顺您。” 赵有福目光含泪,似乎给自个感动够呛。 秋十六突然开口:“干娘,我永远愿意养你。” 他想明白了,不是亲生的咋了,他就要又争又抢! 干娘的亲儿子不是好物,那他就要抢! 秋老太太眼眶微红,面上却带着笑:“都快在一个户籍上了,还叫干娘?” 秋十六反应也快,喜滋滋道:“娘!” “诶!” “娘!” “诶!” “娘!娘!娘!哈哈哈,我有娘了!” 秋十六越喊嗓门越大,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赵有福懵了,不是,那他呢?他膝行两步上前。 “娘,您真的不愿意原谅儿子吗?逃荒都过去了,以前那点事……” “逃荒是过去了。”秋老太太冷着脸打断他:“但是怎么过去的?” “我是靠着十六护着、养着、照顾着,才安安稳稳活到现在,跟你有什么关系?” 上辈子,她跟着亲儿子一家逃荒,殚精竭虑最后病中被遗弃。 这辈子,一切都过去了,顺顺当当她的好日子也来了,凭什么要回去给他们当牛做马? “娘!再怎么样,有福才是亲生的,您是当娘的,怎么能和亲儿子置气置这么久?当娘的不就是,儿子再怎样,都应该永远站在他后头吗?” 小张氏嘶声力竭谴责。 “娘,您不能这么狠心。” 秋老太太淡淡看向她。 “说的好听,我怎么没见你为小虎掏心掏肺,天天只顾着自个?” 小张氏面色一下涨的通红。 她最近是疏忽小虎了,那不是因为肚子里还有一个吗?她又不是不疼孩子。 “再说了,我秋淑芬,先是秋淑芬,后来才嫁到赵家,当了娘!不管啥时候,我都先是我自个,才是娘。” “我这个娘没当好,养出来四个白眼狼我认,但我也能及时抽身,后半辈子,过好我自个的!” 秋老太太掷地有声。 “说的好!” 一声喝彩传来,众人下意识回头,见说话的居然是程序然。 被这么多人盯着,程序然尴尬咳嗽一声,意识到自个激动了。 “婶子,您这份心气,是多少人都没有的,我是真佩服。” 但他依旧没改口, 程序然亲娘也是,年轻时候守寡,可她一辈子没主意。 丈夫死了,儿子年幼,他就听公婆的,又被嫁了一次。 改嫁的男人品行不好,三天两头打她,她总说忍忍就过去了,后来男人死了,她又开始听后来生的小儿子的。 小儿子要娶媳妇,出不起彩礼,她一天到晚帮人洗衣裳赚钱,有一回直接栽倒在河里,要不是有人路过看见,就没命了。 第151章 厚脸皮 偏小儿子不争气,成天偷鸡摸狗,还染上了赌,亲娘就是心甘情愿给他填补。 程序然怒其不争,但也不免心中艰涩。 今日见秋老太太如此,他才知道,当娘的也能有、也该有另一个活法。 “官爷……”秋老太太拘谨赔笑。 这咋教训儿子,还让官爷看见了,怪不好意思。 “婶子,您叫我小程就行。”程序然态度格外的好。 昨天大伙叫官爷,他也没客气啊。 秋老太太见他这样,不扭捏了。 “小程啊,今日这事整得,让你见笑了。” “没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程序然这会儿一点架子也没有,跟乡间地头的小子似的好说话。 “是,小程明白人,对了,我家孙女烧出土胚来了,昨个你也没见着,瞅瞅不?” “瞅!” 秋老太太领着程序然去看土窑了。 赵有才根本不敢拦,悻悻起来了。 赵有福嗤笑,又哭又跪,闹这么一扬戏,真以为能有用呢? 老太太心硬的很。 前段时间,螳螂时候,他和媳妇商量用苦肉计,每次探路回来,一身狼狈就打老太太跟前晃荡。 可老太太愣是能当没看见。 人家有了当头头的干儿子,看不上他们“没出息”的亲儿子。 可秋十六到底不是亲生的,他等老太太后悔那天。 秋十六也去捞河泥了,他心里有点羡慕,怎么他想交朋友,就得好话说尽,捧着人唠嗑。 干娘轻轻松松,也没刻意弄啥,人家就尊重的很。 柳大春也和官爷说了,不要茅草,要捞河泥的事。 官爷一挥手,让他去了。 反正他们就是盯着人盖房子、犁荒地、修路啥的,早点把村子建成,别让人偷懒耍滑就成。 余老爷子见了,眼睛眯了眯。 这柳家还真搭上那伙人了?不怕人家抱团,欺负人? 都在一片地上,他们也看见秋十六烧出土胚了,说没动心思是假的。 他正打着主意,瞧见蔡老汉背着一捆的茅草,压的脊背都弯了。 余老爷子赶紧上去搭把手:“老哥,慢点慢点。” 蔡老汉回头,冲他挤出个笑。 但他一张脸上全是沟壑,看着跟苦瓜似的,挤出的笑也难看的很。 “老哥,你这担茅草,后面还得和泥,盖房子,你家没个壮劳力,全得你干,你也扛不住啊。” 余老爷子叹息:“我家壮劳力也少,全是女娃子出不上力。” 蔡老汉摇头:“老弟比我有福气,你家女娃一人背半捆茅草,不差啦,不差啦。” 余老爷子俩儿子,也都只背半捆,还一路磨磨蹭蹭,几个孙女却勤快的很。 小小的身板,被茅草压的都看不见了。 他是舍不得孙女吃这份苦的。 余老爷子不以为然,一群赔钱货,天天就知道吃,干点活怎么了?让她们天天享福,以后出嫁帮婆家忙活?那他不是亏死了? 咳,他不是来说这个的。 “老哥,秋十六那伙人烧出土胚了,你看着没?咱都一个村的,以后他们住土胚房,咱住茅草房,那不是低人一头?” “我瞧着秋十六挺好说话的,要不咱跟他说说,让他帮咱烧些土胚?” 余老爷子循循善诱。 蔡老汉却摇了摇头:“我岁数大,捞不了河泥,盖不了土胚房。但是余老弟,你还有俩儿子,能捞泥,去找秋十六说点好话,备不住人家能答应。” 余老爷子是有儿子,可他儿子都当宝贝疙瘩养大的,舍不得让儿子下河受苦啊。 他倒是不介意让孙女、儿媳妇去,可这河里,那么多男子,下河又容易弄湿衣裳,实在不像话。 “蔡老哥,你的难处,大伙谁不知道,那秋十六心底好,万一愿意多照顾照顾。” 这次,蔡老汉听明白了。 这是怂恿他找人白要土胚?凭啥啊,非亲非故的,认识也没几天,他得多大脸,找人白要土胚。 人家也不容易,带两百多人,得建不少房子才够住。 蔡老汉叹息:“余老弟,以后都是一个村的,你还是厚道些。” 说完,加快步伐离开了。 余老爷子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不识好歹的东西!” 他还不是为了蔡老汉好? 分不清好赖就算了,还骂他不厚道,活该蔡老汉死儿子死孙子,就剩一个孙女,算是绝户头子了。 余老爷子哼哼着到河边,远远看见河里有人摔了一跤。 是朱全。 他没站稳,踩一块大石头上,滑了下,摔河里这下可不轻。 秋十六几个把人拽上来,就见他脑门上青紫一片,膝盖上也磨破出血。 朱大丫跑来扶弟弟,摔成这样,指定是不能干活了。 秋十六看着有点上火,回头喊:“大伙都加点小心,觉得累了,没劲的,自个上岸歇歇。” “晓得啦。” 汉子们应了一声。 余老爷子适时插话:“十六啊,忙着呢?” “嗯,余叔,您有事啊?” 秋十六应声。 “也没啥,就是闲唠嗑。” 余老爷子笑的慈祥。 秋十六心话了,您老岁数大,差爷不盯着,有空闲唠嗑,他可没空,他忙的很。 想着,秋十六又下水了。 余老爷子在岸上喊:“十六,我瞧着你们烧出土胚来了?可真能耐。” “还行,都是运气!” 秋十六敷衍道。 “你们那窑咋弄的?一炉子能烧多少土胚啊?” “十六,你给叔说说,叔家也盖几个出来,回头烧完自家土胚,还给你们烧,不用跟叔客气,乡里乡亲的,应该的。” 秋十六怀疑自个听错了,掏了掏耳朵,结果手上的泥全沾耳朵孔里。 他干脆一甩手。 “余叔,您是不是跟我开玩笑呢?要我把我们以后能赚钱养家法子,白白告诉您,回头还得感谢您?” 这话不是无的放矢以后他们用土窑烧个锅碗瓢盆啥的,就算比不上城里卖的精致,也能便宜卖出去啊。 第152章 都是傻子 “姓余的,你放什么屁?怪会想美事,来占我们便宜了?” 关老爷子不知道啥时候过来的,开口就骂。 秋十六岁数小,有些话说出来,不合适,但他一把年纪了,啥都能说,啥都敢说。 也是不当里正后,关老爷子一下放飞自我了,说话特别的糙。 “你咋说话的?” “我咋说话?我就这么说,不像有些人,竟说些不要脸的,还不过是土窑?是土搭建的窑,可能烧土胚,以后我们都住土胚房,你余家没这个本事,就得住茅草屋,眼气死你!” “不对,我估摸着你住茅草屋都难,一家子男丁全是懒蛋,屋子还指望几个小丫头盖,真是让我开了眼。” 关老爷子不知为啥,今天战斗力格外的强。 “我家的事,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余老爷子脸都黑了。 接下来,就是俩老爷子口水战,岁数大了不轻易动手了。 秋十六在河里看关叔一直没吃亏,就不管了。 土窑前,秋嘉禾站在一众娃子前头,神情很严肃。 “你们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小丫头的声音稚嫩而认真,小眉头还皱在一起,似乎多犯愁似的。 远处春婶子看了一眼,就憋不住乐。 这丫头实在是让人稀罕。 秋嘉禾认为现在她很严肃。 “我们都是有大志向的,以后要做大事的,你们怎么能不识数?” 事情是从看守土窑开始的。 昨日他们一共盖了七个土窑,别说不够,还得建立。 所以,秋嘉禾今天一面安排旧窑烧土胚,一面带人建新窑,忙的不可开交。 她让守窑的人记住,每个窑的烧土胚时辰,到点了要开窑。 小弟小妹们信誓旦旦答应。 可等快开窑时候,秋嘉禾来看了一眼,本来第六窑土坯好了,小弟们在开第五窑。 一问,李小花还振振有词:“禾姐姐,我们没弄错,一二三四六,就是这个。” 这个秋嘉禾气的,只能先以老大的威严,强制带他们开后面一个窑。 取土胚的事,是马三狗等少年们的,把人叫来就行。 趁着空档,秋嘉禾痛定思痛,决定要教小弟小妹们识数,不然以后带出去太丢人了。 “今天,我们先学二十个。” 秋嘉禾蹲在黄土地上,一众孩子在她身边围了一圈,看她写数字,教读。 来回念了三遍,秋嘉禾问:“一加三等于几?” 周小树吸了吸鼻涕,自信开口:“二!” 秋嘉禾瞪他一眼:“怎么能是二?” “那三?”周小树不太确定。 这纯属是靠猜了。 秋嘉禾很着急,觉得小弟小妹们太笨了,是不是脑子不好啊? 当时她一学就会来着。 无奈,秋嘉禾只能把数手指头,算加减的法子告诉他们。 这下,娃子们大半都能算明白了,但仅限十以内的,数字太大手指头不够用了。 “可以用脚指,还能找别人借手指!”秋嘉禾跟小先生一样提醒。 后来还给娃子们布置三道题,让他们今天抽空算出来,谁要是不听话,成就大业不带他。 那怎么行?娃子们野心勃勃,一心想和老大干大事,一个个都乖乖点头应下,根本不敢懈怠。 等晌午休息时候,就缠着爹娘,借手指头。 爹娘都挺累,但一想孩子们学认数是好事,以后不被骗,硬是打起精神配合。 而秋嘉禾抱着一大碗玉米糊糊,愁眉不展,她觉得她饭都吃不下了。 蹲在她爹身边,唉声叹气。 秋十六三两下把碗里糊糊倒嘴里,瞥一眼闺女:“咋了?不想喝?爹帮你……” 秋嘉禾灵活抱着碗躲开。 “爹,我发现个大事。” 秋十六看她一副严肃模样,心里觉得好笑,面上端正几分。 “是吗?什么事?” “爹,你记得以前村的柱子叔吗?” “马柱子?” 秋十六疑惑,怎么好端端提起他来了。 “对,村里人都说,柱子叔是小时候生病,发热烧坏了脑子,才成傻子的。” 秋嘉禾对柱子叔印象深刻,主要她小时候生病不吃药,爹就吓唬她,不好好吃药,容易像柱子叔一样。 “嗯,对,你说他干啥?” 马柱子成傻子这事,是马叔马婶半辈子的痛,一开始就是孩子伤寒,他们觉得在被子里捂捂,出出汗就好了。 没想到后半夜,马柱子就高热起来,马家一通折腾,找村里郎中,郎中治不了,让去县城。 等到城里,已经迟了。 大夫能给他退烧,可退烧后,马柱子就傻了。 马叔两口子自责不已,都怪他们,一开始不当回事,想着省钱,结果儿子傻了。 其实不能怨他们,乡下人家,十家有九家这么做。 没有大病大灾的,谁愿意给药铺送钱去? 不过这事后,村里人吸取教训,但凡有发热啥的,就赶紧找郎中。 “那爹,是不是有那种没生过病,也脑子不好使的?”秋嘉禾凑到他跟前。 “有啊,天生的傻子。”秋十六不在意道。 秋嘉禾就长长叹息一声。 “那完了。” “怎么了?” “爹,我发现咱村里娃子都是傻子!这可怎么办,叔叔婶婶知不知道?用不用让他们带小花去药铺看看?” 秋嘉禾愁坏了,小手还互相拍了一下。 大夫好像治不好傻病啊。 秋十六差点被口水呛着:“啥玩意?” 咋就一窝傻子了? “真的,爹……”秋嘉禾把今天教他们算数的事说了。 “三遍了,有的人还记不住,加减也不会。我当时一遍就懂了。” “我还问了哥哥,他也是听一遍就会。” 旁边,白浔放下碗筷,还矜持点头。 表示禾儿说的没错。 秋十六扶额。 “我俩才是正常的,小花、小树他们居然是傻子。” 秋嘉禾眼眶一红。 柱子叔是傻子,在村里一直受欺负。 那要她小弟小妹们也傻,以后也得受欺负。 “不行,我得告诉叔叔婶婶们去,让他们砸锅卖铁,给娃子治脑子。” 秋嘉禾说着就要跑开,秋十六眼疾手快拉住她。 他怕慢了,闺女挨揍。 第153章 地 谁家娃好端端被说是傻子,不得急眼啊。 秋十六一手拉着闺女后脖领子,一手捂着她嘴。 “别胡来,谁说他们是傻子,人家只是学东西慢。” “这跟吃饭似的,有人吃饭快,有人吃饭慢,别看人慢,备不住饭量大,能吃好几碗。” 他没说闺女比平常孩子聪明些,怕她太骄傲。 秋嘉禾眨巴大眼睛,示意她爹快松开。 “我知道啦,爹。” 一扭头,就去白浔跟前,嘀嘀咕咕不知道商量啥。 秋十六也懒得管,他腿疼,整个腿水肿,快泡囊了。 秋老太太弄了两条毛巾,给他擦干净,又让他在草席上躺着,把腿抬高。 也说不上来啥原理,总之是老一辈生活智慧。 下午时候,秋十六去地头看了一眼,关老爷子为首,十几个老头都开始犁地了。 现在还没分哪些地谁家的,但也没事,反正他们人多,开出来地分给他们的可能性大。 “土挺肥,但地应该是荒了两年左右,没种东西,这不是糟践地吗?” 关老爷子扶着腰,望着一望无际的田地又激动又遗憾。 庄户人家就这样,对田地有说不出的感情。 “可能这地多人少?种不过来?”秋十六也觉得这么好的地荒着,怪可惜。 “十六,这你可说错了,我们河南郡是数一数二的人口大郡。” 程序然不知道啥时候过来的,接话道。 他是看在秋老太太面上,才喊一声十六。 “程……大哥,这大日头,您咋不多歇歇?” 其他几位官爷,可都在树荫下头或坐或躺着。 也是因为秋十六一伙人好管,人家自个有主见,基本不用他们插手,他们才能这么清闲。 “躺不住。”程序然拍了拍他肩头。 “这所谓荒地,来的可不容易,十六,你们也算捡便宜了。” 秋十六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这地,是郡守大人为了安顿你们这些流民,特意赎买回来的。” 程序然一句话,周围人都没太听懂。 主要,他们的观念里,天下多数的地不都是朝廷的吗? 怎么他们自个用,还要赎买啊?跟谁买? “河南郡地肥水美,可很少有无主的地,这些地是郡守,从郡城内几家大户手里低价赎买的。” “算是郡守,和当地大族一起为安顿流民做的善事。” 关老爷子蹙眉。 “官爷,那这地以前是大户人家的,他们不种啊?” 有地不种,放着干嘛? “种不过来呗,人家地多着呢。”程序然不以为然。 其他人却听的咋舌。 他们这些庄稼人,以前很多都是佃户,没地,靠租地主的地过活。 以往为了争多租一分两分的地,恨不得人脑袋打成狗脑袋。 可大户人家,居然白占这么多地不种? 他们见过最富贵的人,王地主,有百亩多的地,也都是好好种,好好经营,头一次听说放着好地荒废的。 咋听着心里不是个滋味呢? “你们啊,知足吧,也就我们河南郡的郡守心善,换旁的地方,别说以工代赈帮你们建村子了,只怕多数流民安顿下来,也活不下去。村里外来户,也是要受欺负的。就分地这事,给你个山坡上的荒地,或者拖好几年再分,那人就活不下去。” 程序然这话是很有道理的。 当初在进郡城门时候,关老爷子还商量,进了旁人村子,还不定被咋针对,别看他们人多,排外这事是控制不住的。 “是,郡守大人洪福齐天!” “郡守大人和郡城的老爷们都是善人,肯定好人有好报!” 关老爷子带头,一群老头吹捧起来。 秋十六也跟着吆喝两句,程序然就走了。 他们这些衙役,守着流民,不仅为了管理监督,也要偶尔宣扬宣扬郡守府,让他们的心思好能安定下来,尽快融入河南郡。 等他走远,秋十六才蹙眉,刚才程大哥那番话,他听的云里雾里,总觉得有什么关键性东西没说。 以他的见识,一时也猜不透,干脆先放下。 “关叔,你们慢慢弄,等天擦黑,我让娃子们来帮你们。” 那么多地,靠十几个老爷子哪行,但现在有点腾不出空来。 “走吧,走吧,俺们能行。” 关老爷子摆摆手,表示他们身子骨好的很,还能种地二十年。 秋十六笑着摇头。 心里却知道,开荒第一步就是把地里的石头、杂草什么捡了扔出去。 需要来回弯腰,这对上了岁数的人,可辛苦的很。 又是干到太阳将近落下,今晚吃个的黑馍,算是粗粮,还加了不少麦麸,吃起来干巴费牙不说,还有点苦。 秋嘉禾是皱眉吃完的,秋老太太是在泡在开水吃,才咽下去。 “这地方,今天小程跟我说了,主要就种麦子、玉米啥的,所以人家主要吃面食。” “不种稻谷啊?”秋嘉禾灌了好几口水,感觉才顺下去。 “可我喜欢吃大米饭。” 以前虽然也就一年吃两回,但那味道实在让小丫头念念不忘。 “没事,回头爹去粮铺给你买米。”秋十六安慰。 一家人正热闹,不远处有火把靠近,几个年轻汉子簇拥着朱里正来了。 朱里正这次难得和颜悦色:“昨个说的事,大伙考虑咋样?” 一时间,空地上安静下来,没人搭话。 秋十六等人目光幽幽看着朱里正,觉得这老头子真不是个物。 其他人家则是有些忐忑不安。 他们是穷苦人家,但也不傻,昨个一开始高兴后,后来翻来覆去想,咋想咋觉得不对劲。 人家凭啥对他们这么好?非亲非故的。 朱里正像是没察觉气氛不对,他笑呵呵招手。 后头的汉子们每人抱着一个大包袱出来,把包袱放地上。 “我知道大伙顾虑啥,都上有老下有小,多思量是对的。” “没事哈,曹管家也说了,愿意让大伙看看诚意,这几个包袱里,是曹家下人一些旧衣裳。” “别看是旧衣裳,一个补丁没有,都是好料子做的。” “昨个曹管家来,见大伙穿的,唉,心里难受,特意让我送来的。” 第154章 别打我,打我爹 “来来来,都来挑挑!不管后头愿不愿意给曹家干活,这衣裳都是白给的。” 朱里正说的句句合情合理,尤其最后说,衣裳白给,当即有人心动了。 最先过去的是余老爷子。 他带着一众娃子,朝里正点头哈腰。 “你家女娃子可真不少,挑吧,给娃子每人挑一件。” 朱里正真是难得好说话。 余老爷子小心翼翼挑拣几件,这些衣裳是旧,但都是棉麻,不是纯麻的,摸着怪软和。 他给小孙子套上一件略显宽大的土黄色袍子。 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孙子像大户人家少爷一样。 实际上,小娃黑瘦黑瘦,跟猴子偷穿人衣裳一样。 他抱着孙子,赔笑:“多谢里正,多谢曹管家,这恩情小老儿记下啦。” 朱里正摆摆手:“不用记我,老夫就是个跑腿传话的,都是曹管家惦记大伙。” 有余家带头,且人家真穿上干净衣裳了,其他五户也凑过去。 “哎呦,这衣裳可真好,还是带花纹的!” “这裤子我穿,大小正好!”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管家,出手就是大方,真是活菩萨啊!” 朱里正身前,一下热闹起来,但他眯了眯眼,看向一直没动的两百多人。 “你们也别愣着,来挑挑,一会儿可就没了。” 大伙没动弹,觉得朱里正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朱里正见他们这么不识抬举,心下不悦。 打这伙人第一天来,他就看出来了,他们不好管教! 一口气两百多人,还抱团,肯定都是茬子货,扎手的很。 果然,这就开始给他找事了。 朱里正的视线一下落在秋十六身上。 “秋小子,咋,你们这是看不上旧衣裳?” 秋十六咧嘴笑:“瞧您老人家说的,我们穿这一身,和乞丐都不差多少,哪有脸挑三拣四的?” 朱里正心想,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他刚要继续说,秋十六先一步道:“但我们都是糙人,天天又挖泥盖房子种地的,穿这么好衣裳,就糟践了,不能白费曹管家的好意。” 他们大伙,一路逃荒,在粥棚讨过粥,天天以工代赈吃朝廷的也没客气过。 那些都是好心,他们厚着脸皮就受了,谁让他们困难呢? 可这些旧衣裳,不明不白的,曹管家目的也不纯粹,他们可不敢要。 说是白给的,去不去曹家都给,那也不能接!昨天白浔分析过,大户人家心狠手辣的很,他们的便宜不好占。 他们这伙人惹不起,但能躲得起啊。 朱里正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打定主意不动了。 邪门的是,那伙人里头,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盯着花花绿绿衣裳猛看,愣是能按耐住不动。 当真就这么抱团? 姑娘媳妇们心想,看看咋了,他们是看花样子,看颜色,有没有她们老家的多。 不过可惜,朱里正带来的都是下人衣裳,基本只有两三个颜色。 柳大春本来在小儿子身上,比划着一件浅蓝色短褂,看着差不多正好。 可听到秋十六和里正的对话,他犹豫起来。 和秋十六打交道也就这几天,他看出来了,人家脑子贼好使。 他都不愿意要这旧衣裳,谁知道里头是不是有啥门道? 柳家小儿子偷偷伸出小手摸了摸衣料,显然是稀罕的。 但下一秒,“啪!” 小手被拍了下。 “瞅你手脏的,配穿这么好衣裳吗?” 柳大春毫不留情,又把衣裳放回包袱里。 抱着小儿子就走:“算了,家里你还有两身衣裳,够你替换穿就行,曹管家的善心,应该用来帮更困难的人。” 说话同时,他还给家里另外的人挤眉弄眼。 一家人看懂了,摸着衣裳颇有些舍不得,但最后还是放回去。 “唉,我个子高,这衣裳都穿不进去,白瞎了,没那个命得衣裳。” 说话的人身上套着短褂,本来正在系带子,身板宽,把短褂撑得鼓鼓的。 “我也穿不下,这裤子太长,都拖地了。” 柳家人纷纷找由头,把衣裳放下,就赶紧走。 有小娃子舍不得,直接被大人夹胳膊底下带走。 朱里正一下脸都黑了。 这什么意思,公然打他的脸? 柳大春也不傻,不想得罪里正,一脸为难道:“真不好意思,里正,俺们家人没福气,穿不上这些衣裳,但好意俺们记下了。” 人家都这么说,朱里正再不高兴也得忍着。 毕竟他是来干好人好事的,又不是强迫人来的。 他敷衍点点头,全是认了。 余老爷子却眼珠子转了转,觉得柳家人和秋十六傻到家了。 都混的逃荒了,有啥都得赶紧接着,还挑三拣四看不上旧衣裳? “里正,柳家人穿不上,我家人穿着正合适,我家娃子多,您看我能不能多拿两件。” 朱里正冷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身后一个年轻人站出来:“哪来的老货,要不要脸,就数你家人拿的衣裳最多,咋还不知足?真当别人是冤大头啊。” 余老爷子脸色一僵,他一把年纪了,被人指着鼻子骂,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你凭啥说我爹?” “就是,这衣裳本来就是送给我们的,我们多穿两件咋了?” 余家两个儿子也是不讲道理的主,当即骂回去。 余老爷子心里舒坦,果然老话说的好,养儿防老,养儿防老。 关键时候,儿子们往前头一站,就是心里有底气。 “就说咋滴?贪心不足的老东西,生的儿子也是棒槌!” 对面的年轻人也不是好脾气的。 两句话功夫,他就动手了。 他动手,剩下几个年轻人肯定也帮忙。 “哎呦,别打了!” 余家老大鼻梁挨了一下,那个酸爽。 “疼,爹,疼死我了!”余家老二肚子上挨了一下,直接哭爹喊娘。 余老爷子心疼坏了,扑上去,想要把人拉开。 但朱里正带来的小子精明的很,就是不动他,毕竟老头真岁数大了,打出个好歹来,出人命他们就摊上事了。 “别打我们了,是我爹贪心,你们打我爹啊!” 第155章 欺负外乡人 余家老大捂着脑袋喊。 拳头密密麻麻落在他身上,疼的他眼泪鼻涕一起流。 余老爷子一拍大腿,心疼不已:“造孽啊!都来看看,里正欺负外乡人了。” “老天爷不给活路啊!我们辛辛苦苦逃荒过来,里正却带人欺负上门,打我儿就是剜我的心啊!” 余老爷子这一哭二闹的,看的朱里正直皱眉。 他重重咳嗽两声,呵斥:“干什么呢这是,都给我住手!” 几个年轻人这才停下动作。 余老大和余老二一头扑进亲爹怀里,哭的那叫一个大声。 “爹!爹!” “疼啊,爹!” 余老爷子抱着俩儿子,温声细语安抚。 这一幕,看的秋十六都抖了抖。 余家兄弟也是二十多岁壮汉了,抱着爹撒娇,这画面是真辣眼睛。 这不是四五岁娃子才干的事吗? 春婶子也直皱眉,小声嘀咕:“余家这俩儿子,算是养废了。” 朱里正假意训斥:“一个个有没有正事,我带你们干什么来了?还跟人动上手了,你们啊,就是太年轻气盛,做事不动脑子。” 一群年轻人老实低下头,但面上的表情,还是不服气的。 朱里正像是没看出来似的,又冲着余老爷子开口。 “余老哥,娃子们不懂事,你别计较。但这些衣裳,是曹管家的善心,定好了一人一件,我可不敢做主多给。” 余老爷子抱着鼻青脸肿的儿子,哪还敢多说什么? 他不吭声,朱里正就当这事过去了。 等要衣裳的人,都挑上了,朱里正才道:“行了,天不早,你们都早些歇着。” 几个大包袱,又被年轻汉子们收好,带走。 “对喽,曹管家人家忙的很,就在咱这片呆两三天,你们有啥子想法的,抓点紧哦。” 朱里正临走前撂下一句。 等他们走远,空地上又传来哭声,这次是余家女娃们的。 “啪!” “你个赔钱货,你爹挨打,你不知道上前护着?” 余老爷子高举着藤条,朝孙女们抽。 他俩儿子还煽风点火:“爹,打死她们,还能少个人吃粮。” “啪!” “阿爷,爹,我错了。”十二岁的女娃,伸出双手,跟老母鸡一样护在妹妹们跟前。 “公爹,别打娃子了,她们是你亲孙女啊!” 余家大儿媳见了,想护着女儿,可她身体弱,走两步都倒在地上。 或许是生了太多孩子,将她身体掏空了。 逃荒路上生完小闺女后,她就下不了床,这段日子一直躺着干活。 “啪!”余老爷子一藤条抽儿媳身上。 “你个不下蛋的母鸡,多少年了,不给我老余家生孙子!你还有脸说话?” 余老大见了不乐意:“爹,别打我媳妇,打坏了谁给我生儿子!” “要我说,这事就怨爹,要不是爹乱说话,我们才不会挨揍。”余老二也埋怨。 余老爷子“哎呦”一声:“是爹不好,是爹不好。” 这出闹剧,看的大伙一愣一愣的。 余家老爷子不把孙女、儿媳当人看,又把儿子、孙子当祖宗养,真是让他们开了眼。 虽说大伙,多数人平日也有点重男轻女吧。 但也没有把亲闺女、亲孙女当仇人待的啊。 秋嘉禾抱了抱小胳膊,看余家大孙女,手臂上皮开肉绽,血淋淋的,她似乎也觉得疼。 “爹,为什么他说孙女是赔钱货啊?赔钱货就要挨打吗?” 好像以前在村里,也能听到有人这么骂闺女。 “别听他的,他脑子不好使,说的不对。” 秋十六蹲下身,和闺女对视,难得认真。 “女娃才不是赔钱货,多数女娃懂事早,从小对家里人知冷知热的,长大点,又帮着家里干活,出嫁后,还惦记爹娘,隔三岔五回娘家送礼、帮忙。” “大多数男娃才是赔钱货,得给他盖房子、娶媳妇、带孙子,一辈子没完没了帮衬,有的还嫌爹娘给的不够多呢。” 秋嘉禾似懂非懂。 秋十六摸着她小脑瓜,又道:“但我闺女又不一样,就算永远不懂事,啥也不做,也是世上独一份,爹的无价之宝。” 秋嘉禾抱着爹胳膊,嘿嘿傻乐。 不少女娃悄悄看着,都在心里羡慕,禾儿命真好,能遇到这么好的爹。 不过也是应该的,禾儿妹妹聪明,嘴甜,讨人喜欢。 而大人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像十六说的有道理啊。 闺女相比儿子,做的够多够好了,怎么平日他们总不知足,一心气不顺,就骂闺女赔钱货? 是不是这么整不太好啊? 姚大高不住偷眼看闺女,他自认平日待闺女儿子都差不多,但还真比不上秋十六。 不知道闺女是不是也难受了? 姚月兰冲爹甜甜一笑。 看着闺女小脸,姚大高心里跟开了花似的高兴。 姚月兰心想,十六叔是好,但她爹也不差。 前段时间,她都听到过,爹娘悄悄议论,要是她毁容嫁不出去,他们愿意养她一辈子。 大伙心思各异,准备去歇着时,蔡老汉拉着小孙女,还有王铁头、王铁汉兄弟过来了。 “十六兄弟。”王铁头笑着道。 “这儿呢,来来来,快坐。”秋十六招呼。 逃荒前家再穷,客人来了好歹有小板凳或者炕坐,现在让人坐就是席地而坐。 哦对了,明天得统计统计谁会点木匠活的,打些椅子、凳子、床、木桶啥的。 心里想着事,秋十六往火堆里加了把柴,“噼里啪啦”冒火星子,让周围更暖和了些。 “十六,大晚上过来,打扰了啊。”蔡老汉憋出一句。 “蔡叔,您客气了不是?我这会儿也闲着。”秋十六做人就这样,别人待他客客气气,他也能当个体面人。 要是像余老爷子那样,想占便宜的,他也不会客气。 “你们过来是有事吧?”他问。 “是。”王铁头先叹了口气:“我和堂哥家本来也不是富裕人家,一路逃荒下来,真的兜比脸干净。” “现在是有衙门管以工代赈,可谁知道哪天停了?再过不久,就冬天,咱这地分下来,也种不了,到时候真怕两家人饿死。” 第156章 葡萄 “我也不瞒你,十六兄弟,从到三沟子村,我兄弟俩想的是过一天算一天,等赈济粮没了,就把分到手地卖掉换粮,等开春再看附近有没有地主家,租佃过活。” “蔡叔家,不用多说,他家比我们还难。” 以蔡老汉的岁数,只怕去租佃,人地主都不愿搭理。 地主也不傻,都挑壮汉多的人家。 “可佃户日子也不好过,全看地主脸色……” 王铁汉唉声叹气。 秋十六非常理解,他们二百多人,也是差不多处境。 钱都在路上花了买粮食,有余钱的人家不多了,等赈济粮一停,他们就得想辙。 这段时间,老太太们在附近挖野菜啥,其中一半就晒成菜干,等着冬天吃。 “所以,我们想着曹家这事,是不是个机会?” “我们也知道,曹管家说的好听,等到了人家地盘,咋干咋整,全得听人家的。” “但只要我们卖力气,给曹家干活,总能给口饭吃。” “十六,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原来是找他讨主意了。 三家动了心思,但也没底,才找秋十六商量。 倒不是觉得他多智慧,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是想着,秋十六他们人多,万一也去曹家,他们人多好有个照应。 秋十六抬起头,就对上三双期待的眼睛。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昨个他们商量过了,隐户这事对外不能提,最好的法子就是装不知道内情,不乐意去曹家干活就完了。 不然,他们一穷二白直接和大户人家杠上,肯定吃亏。 秋十六斟酌着用词,余光看到蔡老汉的小孙女,困得迷迷瞪瞪,还乖巧靠着阿爷坐着。 敷衍的话就说不出口。 他要真一点不管,最后三家去了,算不算是他造的孽? 秋十六背不起这么重的因果。 他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给地主当佃户,有白纸黑字的文书在,地主也要欺负佃户,或是不给种子、涨租子、逢年过节要礼钱啥,佃户都得忍着。” “不签文书,不明不白跟着曹家走了,到时候遭啥罪还不知道呢!咱千辛万苦来的河南郡,还没立户籍,真要出啥事,去衙门告,衙门都不管,谁让咱没户籍?” 他不能说隐户的事,只能从实际的地方说。 “眼下日子难,最多难一个冬天,等开春,哪儿不能挖点野菜?地也能种了,总能活下去。” 秋老太太也开口:“庄户人家,哪有不难的,再难熬一熬就过去了,给人当奴才,那是世世代代都难挺直腰杆。” 奴才的儿女,还是奴才。 难道要娃子从小就低人一头吗? “曹家不是说,不签卖身契吗?”王铁头嘀咕。 但他声音很小,自个觉得这话不咋可信,给人干活,全家指望人吃饭,不是当奴才是当啥? 几人没想到,来秋家一趟,得这么个答案,心思复杂的走了。 回到自家地方,王铁汉坐草席上,脑袋埋下去,说出的话却坚定:“算了,铁头,咱不去了,衙门安顿咱,都得咱干活才给饭吃,那曹家还能比衙门更好?” “还是别想这事,咱苦一苦,熬一熬,一家老小总能有个活法。” “行,我听哥的。”王铁头没犹豫。 两家逃荒过来,吃的苦还少吗?穷苦人家最不怕吃苦。 不远处,蔡老汉看蜷缩睡着的孙女,脸上的沟壑仿佛更深了。 他就一个娃,就一个娃了。 他去给人干活成,总不能让孙女也当牛做马去。 等他们走了,秋十六父女俩借口方便,又打着掩护进葫芦。 可惜,上次葡萄成熟后,秋嘉禾的新种子,还没长出来。 小丫头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叹口气,上次种出葡萄,她又看到带小片片的哥哥了,哥哥从旧石器时代讲到新石器时代。 她觉得那个哥哥很厉害。 可惜,种不出来种子,就看不到了。 她只能拿了一串葡萄,用衣裳包着,父女俩偷摸回去。 “明个,爹想法打听打听,这本地人咋沤肥的。”秋十六安慰。 秋嘉禾点头。 等父女俩回去,一家四口躺草席上,趁着天黑,没人能看清,时不时摸个葡萄吃。 其实白浔说这是贡品后,秋十六有点舍不得吃。 父女俩早发现了,葫芦里放的东西,不会坏。比如茄子,他们每次取出来一点,剩下的放葫芦,都不会变黑。 所以葡萄多放放也没事。 可秋嘉禾馋啊,酸酸甜甜、晶莹剔透,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果子。 再说,这玩意不自家人吃,也不敢往外拿。 别考虑卖不卖的,他一臭逃荒的,拿出这种东西,得非让人盯上不可。 后来就一家人偷摸吃。 秋十六给闺女规定了,五天吃一回,慢慢吃。 一家人吃葡萄都不吐皮的,白浔说应该吐,但吃了也没事。 那还吐啥?贡品啊,皮也有价值! 吐皮还得想法扔皮、藏皮,不如吃肚里放心。 白浔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他是觉得,这葡萄皮或许也能对眼睛有好处? 祖孙四口人,一边偷吃,一边说小话。 “爹,你说蔡爷爷他们,还去不去曹家?” “不知道,能说的都说了,该劝也劝了。”秋十六感受着嘴里爆开的汁水,觉得真甜。 有句话说得好,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要是这样还去,那怨不得旁人。 “咱得想想赚钱法子,要能去县城看看就好了。”秋十六脑袋枕在双手上。 今天王家兄弟的话提醒他了,天天傻干活,短时间还行,等赈济粮一停就抓瞎。 得早早做准备。 让大伙赚点钱,冬天前买批粮食。 还不能入冬买,入冬粮价肯定要涨。 可惜没户籍,程序然他们根本不许他们乱跑。 “闺女,你那土窑,还能烧啥?罐子啥能不能烧?” 不等秋嘉禾回答,他就安排上了:“明天试试。” 他们土窑烧出来的盆啥,不够好看,拿出去卖,有钱人看不上,穷人节省,家里碗裂口子,只要不全破开,都要凑合用。 秋十六觉得,罐子能存放鸡蛋、盐巴啥的,买的人可能多点。 第157章 受伤 秋嘉禾翻个身,捂着小耳朵:“我睡着啦。” 秋十六无奈失笑。 白浔也觉得小丫头可爱。 他出主意:“秋叔不如带大伙接帮人盖房子的活。” 秋十六一愣:“咱大伙房子还没盖起来呢。” “等咱的房子盖起来之后,想法子把名声打出去,就有人找您了。” 白浔却道。 秋十六不太明白:“你仔细说说。” 乡下人家盖房子素来省事,买下宅基地,规划好,请村里人上门帮忙就是。 房子简单好盖的,就管人家吃饭。 要是工期长点的,才会给点铜板,还没听说过专门帮人盖房子的。 白浔观念却不同,大户人家建房子院子,都要请都料匠,现场勘测,整体设计,局部督建。 不过,给村里人盖房子,讲究再少些。 “如果您盖的土坯房工期短、质量好、成本地,其他逃荒过来安顿的流民,会不会也想要?” 那当然了,柳大春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对当地衙门而言,不提高成本的情况下,安顿流民都住土坯房,难道不比人人住茅草房,政绩上更好看吗?” 秋十六摸着下巴。 “你是说,我带大伙给另两个新村的人盖房子,咱们只负责烧土坯、盖房子,挖河泥、砍树这活,让他们自己负责?” 就相当于东家包工包料,他们就出技术。 “对,如果三个新村的人都住上土坯房,而邻村的本地百姓,大多还住茅草房,那心里能好受吗?” 白浔继续引导。 “那肯定不能,都得气的睡不着,觉得被逃荒来的压头上了,衙门的大人胳膊肘往外拐!” 秋老太太抢答。 这种心理,同是穷苦人,她实在太了解。 “到时候,他们想要盖土坯房,十六叔就可以上门了。” “不用多要钱,照着乡下规矩来,就够叔伯们赚些粮。”白浔道。 秋十六眼中绽放异彩:“到时候不求他们每家每户能盖新房,只要盖房用人时候,能想起我就成。” 也不是谁家都有钱盖新房的。 不过,他们名气要打出去,不仅得靠盖房快,还得结实,瞅着齐整。 比如说,乡下地头有专门的上梁师傅,上梁的时辰、方式,都有讲究的。 他的人里就要有懂这个的。 还有房子朝向、一些小巧思等,细碎的东西很多,他这两天就得琢磨开了。 “行啊,还是你小子脑子好用。”秋十六夸道。 一家人聊着闲话,很快就睡着。 天还没亮,勤快人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大家照例的忙碌,秋嘉禾在琢磨捏罐子。 但罐子要比碗什么厚,而且拿出去卖的话,线条总要圆润些。 不能像他们自个烧的碗,碗口有时候都不平,或者碗形是椭圆,大伙也乐呵呵用。 白浔一起帮忙,其实他自告奋勇想捞河泥、抬木头来着,他力气大,干这种活不费力。 但遭到秋老太太和秋十六的反对。 再能干,白浔也还是个少年,正是长身体时候,劲使大了长不高。 以往遇到危险,是没办法,让白小子出头。现在不一样,这重活都是壮劳力干的,没有让半大孩子折腾的。 日头越来越大,突然远处传来呼喊声。 “纪大夫,纪大夫!” “不好了,蔡家小孙女摔沟里去,腿好像断了。” 正如同老黄牛一样,背着茅草勤勤恳恳的蔡老汉身形一下晃了晃。 好在旁边人眼疾手快把他扶住。 “蔡叔,您没事吧?” 蔡老汉顾不上道谢,把背上的茅草卸下,朝着远处跑去。 钱串子和马三狗把人抬下来的。 他们在林子里砍树,正好撞见了。 小丫头本来挖野菜,伸手够不着,脚下打滑就摔沟里去了。 万幸这条沟壑并不是陷阱什么的,像是天然形成的,不算很高,也就两三米。 俩人把孩子救出来,抬着人来找纪大夫。 小姑娘被平放到地上,人还是清醒着的,就是吓坏了,眼泪汪汪的,但愣是没哭嚎出声。 直到看到阿爷,小丫头才憋不住“哇”的一声。 “没事,没事啊,丫儿,阿爷在呢。”蔡老汉心疼的安抚。 纪大夫给小丫头检查后判断,身上有几处擦伤,不是很严重,最要紧的就是腿摔断了。 “蔡老哥,这腿我倒是能接上,但后续骨头想要长好,得给孩子用药。” “我家已经没药了,逃荒路上用完了,要不这样,我给开个药方,您去城里药铺抓药?” 纪大夫没说的是,想要腿长好,还得吃好喝好。 但现在这条件不饿死就不错了,说多了蔡老汉也办不到,平白为难人不是? 蔡老汉连连点头。 纪大夫当即让儿子打下手,把小姑娘固定住,不让她乱动,接骨是很疼的。 “呜呜!” 很快,空地传来小姑娘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秋嘉禾跟着抖了抖小身子。 大伙听着也难受。 “丫头岁数小,身边没大人看着,是容易磕磕碰碰的。” 他们一伙人,别看任由娃子们折腾什么土窑。但也总是有两三个大人盯着的,就是怕他们烧着自个,出点啥意外。 “蔡叔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哪有功夫?” “我听串子说,那沟壑不深,不至于就摔断腿呀。” “也不看看小娃瘦成啥样了?全身加起来没有二两肉,就剩骨头架子,那一摔,就相当于直接摔的骨头,能不断吗?” 议论声传进蔡老汉耳朵里,他老泪纵横。 是他岁数大了,没本事,没护好孙女,也不知道儿子、儿媳怨不怨他。 好一会才接好骨,蔡丫丫已经疼的、哭的浑身没力气了,只小手依赖的攥着阿爷的衣摆。 秋十六看了一眼,赔笑道:“几位官爷,小姑娘断腿,老爷子心神不宁的,也干不好活,今天我们兄弟几个多干点,补了他那份。” 程序然几个又不是不通人情的,点点头算是应了。 秋嘉禾跑回自家位置,从火堆里扒拉出一块烤土豆来。 这是阿奶放进去,一共五块,除姚月兰的以外,家里人一人一块等着中午加餐。 秋嘉禾决定自己中午少吃一点。 第158章 跑了 她又跑回去,将烤土豆塞到丫丫手里。 “丫丫,你吃,我爹说了,疼的时候多吃东西,就能战胜疼痛。” 说完也不等爷孙俩反应,她又颠儿颠儿跑去土窑旁边忙活了。 秋老太太看在眼里,也没阻止,娃子才这么点大,有善心是好事,又不是那种烂好人。 她孙女精着呢,是确定中午自个有饭吃,才分出去小部分给别人。 其实秋嘉和还觉得葫芦种的土豆有治病的效果,能给月兰姐姐治脸,说不定也能给丫丫治腿。 可惜空间的土豆,也要没了。 蔡老汉拿着方子去求官爷,想要进城买药。 程序然蹙眉:“老爷子,不是我们为难你,不管是进县城还是府城,都是要查路引的。你们连户籍都没有,路引是开不出来的。” 蔡老汉一听,当即给官爷们跪下。 可这事不是跪一跪就有用的。 秋十六见了,忍不住又多嘴。 “程大哥,城里进不去,这附近村子总有郎中吧?他们家里是不是有些药?” 程序然看了他一眼,后者讨好赔笑。 最终程序然叹口气,亲自带着蔡老汉去附近村子,找郎中抓药。 进村子是不需要路引,但人家看你是生面孔,也会防备警惕,不爱搭理的。 一个时辰后,俩人才回来。 蔡老汉拎着药包,先给纪大夫看了看。 纪大夫没发现问题:“嗯,是这些药,配伍也对。不过,蔡老哥,一包药怕是不够,伤筋动骨一百天……” “我晓得,我晓得。”蔡老汉脸上的苦涩更浓了:“我先给丫丫熬药。” 他知道孙女的情况,需要连吃几个月的药,可他哪还有余钱? 纪大夫也察觉出来了,没再多话,只是在心底叹气。 有句话说命运专挑苦命人捉弄,不是没有道理的。 天黑前,程序然他们就离开了。 秋十六抽空,带了俩汉子,把那个沟给填平。 这沟留着没什么用,别以后他们的娃子也摔进去。 吃饭时候,关老爷子也嘱咐大伙。 “干活时候都上上心,不管是挖泥的还是上树的,别伤着自个,咱们也没药了。” “是,关叔。” “关爷爷,药贵,我们要是伤了就等他自己好。”有半大小子道。 关老爷子瞪他一眼。 “蠢话,受伤了,你是不是得养着?养着这几天不能干活,是不是白吃白喝?所以就不能伤着,别跟你们朱全叔学。” 少年们:…… 还以为关爷爷担心他们,要说伤了就得治,不能为省钱耽误身子骨啥的。 原来是嫌弃他们受伤不能干活呀。 朱全也很委屈,他就歇了半天,就忍着疼接着干活,怎么就被关叔当典型了? 一天的劳累让大伙夜里睡的香甜。 还是天亮时候有人发现不对。 “蔡老汉和他孙女不见了。” 秋十六刚醒,还有点儿迷瞪。 什么不见了?好端端的人咋能不见了?又不是跟他闺女一样有葫芦。 “是不是找地方方便去了?” 现在他们房子还没盖好,平时方便啥都是在荒野地选地方,哪块合心意就在哪儿。 “不是,蔡老汉的包袱也没了。” 柳大春摇摇头。 “啥?老爷子这是带着孙女走了?去哪儿啊?坏了!不会是想不开吧!” 有婶子一拍大腿,脸都吓白了。 蔡家就剩下一老一少,老的天天干重活,小的又断腿,眼瞅着买不起药,该不会是觉得活不下去,就…… “不会。” 秋十六终于反应过来出什么事了,但他神色不太好。 “蔡叔不是寻死觅活的人,他能一个人带着小孙女逃荒过来,可见老爷子坚强着嘞。” “可能是找曹管家去了。” 大伙这才想到这茬。 “也对,曹家家大业大的,备不住能给丫丫买药。” “是啊,总要寻个活路。” 秋十六等人却没他们那么乐观。 白小子分析过了,大户人家心狠手辣,才不会把人命放在眼里。 要是在爷孙俩身上看不到足够的价值,怎么会愿意花钱给小姑娘买药? 但人已经走了,秋十六他们再担心也没用。 大伙沉默的干活,程序然等人一到,就发现不对。 秋十六也不隐瞒,把人和包袱都不见了,告诉官爷。 他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希望他们能找到人。 几位官爷脸色一下变了。 “不知好歹的东西,郡守大人好心安顿流民,还不知足!” “你们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看着,能让人跑了,我看你们就是串通一气。” “果然都是刁民……知不知道,若有逃户,尔等都是要连坐的。” 一连声的训斥,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什么连坐? 他们真的不知情呀。 就连秋十六他们也忐忑起来。 连坐罪,是十几户都要跟着一起受罚的。 “好了。”程序然打断同僚的埋怨。 “他们都还没上户籍,算不上河南郡人,连坐自然也是用不上。” 这一句话,让秋十六等人悄悄松了口气。 “当务之急是要查出来,人去哪了?” 要是乱跑,在河南郡内作奸犯科,那他们几个都得担上监管不力的罪责。 都不用秋十六开口,另外几户人家,就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补全了。 “官爷,我们真的不知道蔡老汉胆大包天想跑路。” “您要是抓人,不如去曹家找找?” “不对,曹管家是朱里正带来的人,里正应该知道爷孙俩去哪了。” “官爷,您可得明察啊,蔡家爷孙俩活不下去,才去给曹家干活的,不是什么逃户。” “都住嘴。” 几位官差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他们都是衙门的老人了,有些事虽然没正面接触过,但也知道。 已经猜出来,这是有大户人家和衙门抢人,想要收隐户。 “朱里正带人来的事,你们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们?”程序然不悦。 众人面面相觑,眼里全是无辜和茫然。 “官爷,我们以为里正和官爷们是一块的,没想着你们不知道呀。” 在他们淳朴的想法里,朱里正不就是给衙门办事的吗?那他带人来,不就相当于衙门带的? 第159章 上户籍 几位官差一时无言。 最后,程序然他们商量后,两人去找朱里正,剩下的人盯着秋十六他们干活。 搞得秋十六一上午干活,都分心。 他想知道,程序然找到朱里正,下一步会做什么,能不能把曹管事揪出来。 他还记得,白小子说过,衙门对这种事,多数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太阳高照,程序然他们才回来。 两位官差脸色不太好,和其他几位聚在一起商量什么。 秋十六竖着耳朵想听,可惜离得太远。 白浔都能感觉到他的急切。 “他们说,二沟子村也少人了,偷偷跑了三户,三十口人,有老有少。” “朱里正是个老油条,招待官差,说是好心好意给逃荒过来的人,介绍缺人的大户人家,没想到他们连夜跑的。” “另外,他们刚才绕到去一沟子村,也少人了,少了五户,还是当地里正自个上报的,是有人偷偷摸进村里,把人带走了,里正急得不行。” “程官差说,他们和另外两村驻扎的兄弟商量了,派人立刻回衙门上报,剩下的他们暂时别管,等上头动手吧。” 秋十六是有些失望的。 这意思,就是不追究呗?朱里正那个老王八,也好端端的,几句话就把事糊弄过去了? 他低头看了眼少年:“你该干啥干啥去,跟谁学的听墙角的毛病?” 白浔:…… 不是您想听的吗? 但他不敢说,走了。 秋十六才要下河,就见程序然朝老太太走去。 他眼珠子一转,当即厚着脸皮跟过去。 “秋婶子,你家没人想去跟什么大户人家吧?” 程序然压低声音问。 “没有,小程,朝廷对我们好,我们知道,又是赈济粮又是分地,就是这地,比我们老家的都好。” 秋老太太也是稳的很,不管早上程序然是不是大发官威,她是一口一个小程喊得顺溜。 “好不容易我们逃荒安顿下来,只要勤快点就过上好日子,真不想去给人当下人。” “这一世当下人,世世代代翻不了身。” “我也不瞒你,要是逃荒路上,我们又累又饿那会,遇到这样的人家,保不准我们就去了,可现在不行,我们有希望了。” 老百姓也不傻,要是有的选,谁愿意去伺候人啊。 他们伺候地,地里总能给回报。 程序然就稀罕听老婶子说话,总是那么通透。 “婶子这么想就对了,旁人说的越是天花乱坠,里头坑越大。” 秋老太太叹息一声:“我也是岁数大,经过事多了,慢慢知道的。” “不过,小程啊,那蔡家祖孙找到没?” 程序然摇头。 “他们自个走错路,谁也帮不了。” 就这么一句啊,听的秋老太太心里不是滋味。 蔡老汉,那真是被逼得没法,不是因为贪婪,所以总觉得怪可惜的。 秋十六适时插话:“程大哥,那以后要是还偷偷跑人怎么办?你们不防备点?” 程序然蹙眉,显然还没想到这个问题。 “你有主意?” 秋十六心中就有数了。 他就说嘛,郡守府费心费力接收难民,又找空地安顿,哪能一点不在乎。 前面丢的人,就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也不会任由暗地里见不得光的手,把所有流民都抢走。 “上户籍啊。”秋十六提议:“早些上户籍,那再有人跑,不就成逃户了?” “程大哥,上了户籍,朱里正是不是就有监管我们的责任,再少人,就是他失职了吧?” 程序然听出言外之意,诧异的看了秋十六一眼。 似乎没想到,他能有这份见识。 上户籍这主意,听着简单,实际一箭双雕。 一方面,证明他们官差积极弥补这事。 另一方面,户籍上好,再丢人,首先问责里正,他们不过是盯着流民以工代赈的,干系就不大了。 其实还有最妙的一点,上户籍这事,常理说全部得里正操办。 也就是说,程序然他们动动嘴皮子,让朱里正跑断腿,把锅背在自个身上? 转念一想,麻烦本来就是朱里正惹出来的,让他负责正好。 程序然拍了拍秋十六肩膀:“你小子!” 别的没说,这三个字就够了。 秋十六“嘿嘿”两声。 程序然过来,本来是叮嘱老太太,别惦记什么大户人家干活,不是好差事。 看这样是不用了。 他去和同僚商量后,分了两人出去,一个去郡守府汇报,程序然亲自去找朱里正。 要不是三沟子村都是流民,没人知道朱里正家在哪,官差早就派人去叫里正。 这亲自一趟趟跑,还是太给朱里正脸了。 临走时候,他想了想,还特意带上秋十六了。 秋十六被安排过来后,头一次出村,还挺高兴。 朱里正家在白羊庙村,他一共管着五个村子,其中白羊庙村最大最富裕。 整个村里,以朱氏、宋氏、秦氏,三大姓为主。 其中,因为里正姓朱,朱氏还隐隐压其他两家为主。 朱里正家,住的是青砖大瓦房,围绕着一共有八间房,院子也挺大,看着就气派。 等两人到朱家,正好用午膳时候。 朱里正亲自迎出来,看到秋十六还蹙眉,很快无视他,对程序然谄媚道:“官爷怎么来了?这大热天的,您吃过饭没?要不在小老儿家,对付一口?” 程序然当然不会客气,对他冷着脸点头。 要不是这糟老头子搞事,他至于一趟趟跑过来吗?腿都跑细了。 朱里正热情把两人迎进屋里,程序然直接坐主位了。 这倒是没什么,秋十六跟着坐他旁边的位置,朱里正一下黑了脸。 “姓秋的,这是你坐的吗?” 一个逃荒过来瘪三,来他朱家吃席来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配吗? “怎么,我带的人,不能吃你一顿?” 不等秋十六说话,程序然就冷哼一声。 朱里正一下老实了,强挤出笑容:“官爷,官爷误会了,我是说秋十六坐的凳子,腿有点歪,怕他摔着。” “没事,里正您太客气了,我身子正,凳子腿再歪,我也能坐稳当。”秋十六笑道。 第160章 话里有话 这话里有话,让朱里正脸上的笑,更勉强了。 他招招手,让杵着的老伴、儿媳上菜。 这才和大儿子一起,陪同入座。 家里有客人来,妇道人家是上不得桌的。 大儿子是朱里正选定以后接他班的,总要多见见世面。 三道菜端上来,一个咸菜炒肉片,一个清炒野菜,一个炒鸡蛋,主食是满满一碗的面条。 这面条是白面和玉米面两掺的,白面最少放了一半。 东西一上来,秋十六肚子就咕噜噜响,嘴里不停分泌唾液。 这根本控制不住,是身体自个反应。 他吃好几个月,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饭了。 桌上两人都看他,但秋十六就跟没事人一样,无辜看着朱里正。 朱里正心下鄙夷,果然是讨吃的,上不得台面。 他收回视线,笑呵呵冲程序然道:“官爷,我们乡下人家,这粗茶淡饭的,招待不周,您多……” 还没说完,秋十六就插话。 “是招待不周,我们在院里,就看见你家鸡圈了,怎么也养了十几只吧?舍不得杀一只给程大哥?” “里正,不是我说,您不能小气,程大哥不容易,为咱里的事一趟一趟奔波,您得表示表示。” “哦——”秋十六一副恍然大悟模样:“您该不是舍不得吧?” 他这张嘴叭叭的,一点不给朱里正开口机会。 朱里正脸都绿了,有你什么事?还敢惦记他的鸡,他家鸡都是要下蛋的。 程序然放下筷子,不悦道:“别说了,怕是某不配吃朱里正家的鸡。” “您这是什么话,别说一只鸡,您吃多少只,都是小老儿的荣幸。您误会了,官爷,我老伴这会儿就在灶房杀鸡炖鸡,挑的最肥的现杀嘛,等的时间久点。” 朱里正赶紧赔笑。 “一只鸡够吗?咱这么多人呢。”秋十六冷不丁又开口。 朱里正扭头瞪他,那眼神恨不得要吃人了。 这个贪得无厌的东西! 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是小老儿舍不得,怕弄多了,吃不完糟践。” “那有啥?程大哥还有兄弟呢,里正多杀几只,我们走的时候带上,给其他官爷也尝尝。” 秋十六像是看不出眉眼高低似的,莽撞道。 朱里正一张老脸差点扭曲了,还多杀几只?真当他家养鸡容易呢? “嗯,我那几个兄弟,还在风吹日晒着,我一个人吃好的,不像话。”程序然接话。 “官爷说的是。”朱里正只能把胸腔那口气压下去:“继业,去灶房告诉你娘一声,再挑俩只鸡杀了,炖的入味点。” 朱继业应了一声,临走,却眼神不善看了眼秋十六。 眼里有警告、有愤怒。 官差他得罪不起,但一个流民,还是在他爹管治下的,他有的是法子整治。 秋十六一点没在意。 他认出来了,朱继业就是那晚陪着里正去村子的年轻人之一,也是最先和余家兄弟俩动手那位。 对方脾气大,巧了,他脾气也不好。 今天来朱里正家,他狐假虎威这么一通,就没怕得罪里正。 早就得罪了。 再者,朱里正带个身份不明的曹管家,要忽悠他们去当什么隐户。 没成功,是他们警惕。但对方心思歹毒,要坑害他们,这仇,秋十六早记下了。 现在不过是收点利息。 才三只鸡,还算便宜朱里正了。 程序然和秋十六愣是在朱家,吃了三碗面,一只鸡,外加三盆菜。 秋十六撑的肚皮鼓鼓,从里到外都舒坦。 果然,白吃的肉就是香。 程序然也差不多,这些天,他们来守着三沟子村,天天吃喝和他们一样的。 顶多就是他们官差吃饭不限量,能吃饱。 但天天的粗粮,吃的他们也难受。 吃饱喝足,程序然才开始说正事,催朱里正办户籍的事。 朱里正不是很情愿。 给流民上户籍这事,也有讲究的,不是他办好了,去衙门按印子就完事了。 朱里正早打算好了,要晚点上,用户籍来拿捏流民。 让他们求着上,给他服软、送好处,朱里正才会上。 到时候,人服软了,他能在做点手脚,比如分地这事,是不是能给他们少分点,自家多占点。 对外就说,他们种不过来,卖了点。 朱里正推脱道:“官爷,户籍这事不急吧,我想着,两个新村备不住往后还要来人,到时候一起上,方便点。” “谁跟你说的不急?”程序然一点没吃人嘴软、拿人手软的自觉。 他沉着脸,眼神凌厉:“是铜冶县令说了不急?还是郡守府说不急?” “这……” 朱里正支支吾吾,哪敢应。 “啪!” 程序然一拍桌子,怒气冲冲。 “郡守大人安顿流民,还让我们盯着以工代赈,目的就是希望流民早日安稳下来,融入河南郡。” “朱里正却卡着户籍,迟迟不肯办,是什么意思?想和郡守大人对着干?” 朱里正连连摆手,脸都白了。 “官爷误会了,您就是借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是小老儿想差了,想差了。” 程序然却不肯放过他:“哼,这次,要不是朱里正没办好户籍,导致他们心不稳,两个村能有人敢跑吗?” 朱里正听的心一沉,这是要让他担责啊。 “两日之内,朱里正要是办不好户籍,我会如实上报郡守府,安顿流民不顺,盖因当地里正不配合!” 程序然语气不善。 “官爷,小老儿绝对没这个意思,户籍一定能办好,两日内办好。”朱里正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他一个小小里正,可不想名字入了郡守府的眼,还是以这种方式。 程序然放完狠话就走。 秋十六跟着起身,还不忘提醒:“送官爷们的鸡……” 朱继业脸跟锅底一样黑,不情不愿把两个箩筐给他。 秋十六一手一个,拎着筐,高高兴兴走远。 等他们一走,朱里正抬腿就踹桌子。 可他老胳膊老腿的,一脚下去,桌子就是晃了晃,他脚趾头却生疼。 “爹!” 第161章 户籍 朱继业赶紧扶着他爹,担忧不已。 朱里正面色扭曲,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姓秋的,你给我等着。” 官爷他不敢记恨,但手底下的穷棒子,他还是随手争执的。 出了村口,程序然道:“十六,你今天这么得罪朱里正,不怕被穿小鞋?” 秋十六笑了笑:“我不得罪他,他也没少招惹我,还怕什么?” 他也不是好欺负的。 程序然摇了摇头:“这朱里正可不一样,别看今天这样,放在平日里,我们这些官差也要看重他三分。” 今天要不是朱里正心虚理亏在前,恐怕也不会让他们占便宜。 秋十六面上惊讶,心里平静,以前他们一家就分析过,认为朱里正属于背后有人才能上位的。 “朱里正有个女儿,是郡城白家二公子的宠妾。” 白家?还挺巧的,和白小子一个姓。 “二公子可是白大夫人的嫡次子,目前在府学读书,前途无量。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白家,可不是一般人家,是世家大族,在朝廷做官的就有好几位。” 程序然说的这么详细,也是有心提点,怕秋十六以后吃亏。 秋十六确实听蒙了,什么世家,好几个人做官,他听着跟做梦似的。 一瞬间,他觉得自个吃的鸡都不那么香了。 早知道他就不吃了,现在莫名噎得慌。 程序然从他的神情看出来了,不由好笑:“不过,大户人家是不会把妾室的娘家当正经亲戚,正头娘子才是最尊贵的。” 平日不会太管,但妾室吹吹枕头风,那能不管吗? 秋十六一点没被安慰到,只觉得危机感更重了。 回到三沟子村,把两只鸡给其他官差送去,他很快又忙活起来。 经过这一遭,朱里正的办事速度果然快,第二天就把户籍办好了,还亲自来送一趟。 不仅他们村,还有二沟子村的户籍也下来了。 秋家的户籍上,不仅有秋老太太,还有白浔。 白小子说亲娘早死,继母刁难,亲爹嫌弃,他无家可归了,要留下来,总得有个身份。 秋老太太看着文牒,由孙女教着记下几个字,眼泪忍不住滑落。 秋嘉禾吓一跳,忙给她擦眼泪:“阿奶,您怎么了?” “没事。” 秋老太太吸了吸鼻子,露出笑:“我就是高兴的。” 重生一回,她总算是和那些白眼狼分开了。 赵有才两兄弟,因为分家,立户立的是两家,他们看着秋家那边,心里也不是滋味。 娘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娘也太小气了,逃荒都结束了,以后就不能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吗? 办好户籍,朱里正也没再作妖,主要现在有官差看着三沟子村,他没机会动手,他不着急。 秋十六等了两三天,蔡老汉的事好像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 官差们提都不提的,上头衙门似乎也没什么表示。 秋十六有点莫名失望,不过,他也找到机会,去求程序然,他想去铜冶县城一趟。 “程大哥,来三沟子村这么久,我们还没出去看过,常用的东西逃荒一路丢了不少,想去县城置办点。” “我就带三四个人,各家的家小还留下干活,你放心,我们指定不会干糊涂事。” 程序然没太犹豫,就答应了。 他不觉得秋十六有逃户的打算,现在户籍都办好了,一个人跑得拖累不少人。 其他几位官爷,看在程序然面子上也没为难。 就这样,秋十六带着女儿、朱全、姚大高,推着板车去县城了。 秋嘉禾能去,是她屁颠屁颠跟着爹,瞪着大眼睛看他,秋十六受不了,只能把她抱板车上。 朱全和姚大高跟着,是帮忙干活的。 大伙商量了,最需要的东西。 盐巴、菜、粮食、棉花等等。 咳咳,多数他们买不起,商量挑着便宜的买。 同时板车上放了土窑烧制出来的罐子、坛子、碗、盆等,拿去试着卖卖。 要能卖出去,赚的钱直接就能买东西。 秋嘉禾坐在满是坛子的板车,一点不敢乱动,生怕伸个腿就踢到啥。 饶是如此,她也挺高兴的,摇头晃脑,她能去县城玩啦。 要进铜冶县,出了村子沿着官道直走,看到一块立着的大石头,再左拐,再走半个时辰就到。 这一句话,几人看着周围,忍不住惊叹。 “还以为新分的村子没有山,结果一路都没有。” “看人家的地,平平整整的,隔不太远都有水沟子,真好!这地方比咱老家,适合种地。” 姚大高有点羡慕。 他们木山村,有的地在水沟子边,更多的是山地,地边沿弯弯曲曲,没人家方正,最关键山地就容易缺水,他们灌溉得用桶挑水,费老鼻子劲了。 “没事,以后咱也有好低了。”朱全乐呵呵的。 到了铜冶县门口,依旧是巍峨的城墙,守门的官差个个冷脸。 秋十六看到,周围有些穿的和他们差不多一样的,咳咳,就是穿的很破的人。 这些人有些能进城,有些进不去,还不允许在城门口停留,要有人想在门口坐会儿什么,官差就凶巴巴赶人。 这样的态度,让秋十六等人紧张起来。 看来,他们这些后来的,和人家当地老百姓,还是被区别对待的。 秋十六几个老老实实排队,没一会就轮到他们。 官差威严的目光扫过板车上的瓶瓶罐罐,不小心和小丫头对视了。 秋嘉禾看他面色严肃,忍不住也板着小脸,于是两人就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官差收回视线:“哪儿人,进城干什么?” 秋十六忙从怀里把文书掏出来:“回官爷,小的是三沟子村的,想进城买些家用。” 官差接过文书,细细看过后,脸色好看不少。 “这些瓶瓶罐罐是?” “是小的自家做的,粗糙的很,但现在家里一清二白的,想试试能不能卖出去。” 秋十六老老实实道。 他还伸手从板车抱出个不大不小的罐子。 “这个孝敬官爷,官爷可以打酒喝。” 官差嫌弃看了眼土黄色的罐子,摆摆手:“我要你这个干什么?行了行了,进去吧。” 第162章 摆摊 “摆摊去柳二街,知道吗?” “是是是,多谢官爷提点。”秋十六把罐子放回去,点头哈腰推着板车就走。 朱全他们跟上。 他们身后,是一家三口的流民,就被拦下了。 “没有路引,还想进城?” 官差冷漠呵斥。 “官爷,小的一家是逃荒过来的……” “可有证明身份的文书?” “有,小的原是九江郡郡城人,名叫吴老二……” 那人赶紧从包袱里掏东西。 官差看过后安排:“去那边等着,一会儿有人来安排你们。” 声音越来越小,秋十六几个听明白了。 现在他们上了户籍,那就是铜冶县人,进不来城的应该都是没文书的。 能证明自个身份的,会被留下,而被赶走的人,恐怕身份也证明不了。 不知怎么,三人松口气。 一进城,朱全就找路人打听柳二街。 有人看他穿的破破烂烂,长得也丑,怪里怪气不乐意搭理他。 后来还是秋嘉禾去问。 她年纪小,穿的脏,但脸洗干净了白白净净,多数人对小丫头会宽和几分。 “说这条街直走,到第二个岔路口右拐,在直走到第三个岔路口,左拐就是。” “多谢姐姐,姐姐您真漂亮。”秋嘉禾嘴甜道。 哄得对面小媳妇捂嘴乐。 她都二十多了,该被叫婶婶,可这丫头一口一口姐姐的,听的怪舒坦。 问好路,几人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朝柳二街走。 铜冶县的道路,比他们县城修的更齐整,街上摆摊的人不少,多数的面馆。 “热腾腾的板面嘞!” “打卤面!吃一碗暖呼呼!” “糖葫芦!两文钱一串,三文钱两串!” 秋嘉禾目光落在红彤彤的糖葫芦上,好半天移不开。 但她懂事的没开口要。 现在大伙没粮了,有钱都得花在刀刃上,不能给她买零嘴。 何况,她葫芦里还有葡萄,今晚多吃两颗,味道肯定和糖葫芦差不多。 到了柳二街,更热闹了,这条街真全是摆摊的。 卖菜的,卖竹筐的,卖鸡蛋的,卖豆腐,卖早食的,油条的香味简直传遍整条街。 这味道对肚子里缺油水的几人,是极大的诱惑和折磨。 朱全赶紧从兜里掏出几个狼肉干给小丫头。 “禾儿吃这个,磨磨牙。” 现在他们顿顿吃赈济粮,原本剩下的几十斤狼肉干,大伙就默契不太吃,给孩子们留着,偶尔打打牙祭。 虽然没滋没味,还邦邦硬,但也是肉啊。 秋嘉禾一张嘴,哈喇子出来了。 吃了肉干,使劲闻空气里的香味,仿佛已经吃到了。 姚大高看着孩子和板车,秋十六他们去打探这里摆摊规矩。 很快,秋十六回来,让姚大高推着车,找了个空位。 左边摊位卖竹筐的,右边摊位是卖案板、木勺等的。 姚大高小心翼翼把东西往下卸,秋嘉禾帮忙拿些轻的。 “禾儿真乖。” 秋嘉禾嘿嘿一笑。 秋十六和朱全俩人在掏铜板。 出来前,里正又挨家挨户收了一次钱,但上次大伙已经伤筋动骨,这回就凑了三千二百七十六文。 能有这个数目,还是里正家掏了一两,春婶子家掏一两,刘猎户掏了六百文,凑出来的。 这算是极限了。 秋十六暗中把老太太的金镯子、白浔给的金子也带上了。 他准备用的,到时候算他家出了一两,剩下多出的钱,也买粮食,但要让大伙一起打欠条。 不是他抠门,斗米恩升斗米仇。 他出一两在大伙里算多的,已经可以了。 十两黄金,就是八十两白银,他全给白白花大伙身上,不是那么回事。 人和人相处,关系不能失衡,一方付出太多,就容易偿还不起,反而破坏关系。 咳咳,回到正题,这三千多铜板,都是大伙的血汗钱,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可他们打听消息,知道摊位费要一文,已经交了。 问题保护费五文,加起来六文,这也太多了。 一个壮劳力去地主家种地一天,才给八文钱。 秋十六摸出来五文,让朱全装着,做个预备。 然后从罐子里选了两个看着不错的,个头又小的,摆出来。 刚折腾完,客人还没上门,收保护费的就来了。 五六个青年,穿的流里流气,走路也吊儿郎当的,朝这边过来,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秋嘉禾叉腰看着他们,一点都不害怕,还觉得有点熟悉。 这姿态,和爹以前差不多。 周围摊主,都热情打招呼,不过眼里的厌恶藏不住。 “东哥来了!” “东哥早!” 打头的青年敷衍点点头,目光也落在小姑娘身上。 “呦,哪来的女娃,长得尖嘴猴腮,眼珠子倒是大。” 秋嘉禾迷茫了,谁尖嘴猴腮?她不是长得很可爱吗? 逃荒几个月,吃不好睡不好,本就不胖的小姑娘又瘦十几斤,脸上尤其明显。 尖嘴猴腮是真的,但可爱也是真的,她五官都好看,脸就差不了。 秋嘉禾一跺脚,才要说什么,被秋十六抱起来,塞朱全怀里。 “这位就是东哥吧?小的一来就听说您的威名了,现在见着人,真是和大伙说的一点不差。” 秋十六笑着上前两步。 “哦?他们怎么说我的?”东哥来了兴趣,掀起眼皮子打量他。 “都说东哥高大威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为人仗义、乐于助人,为了保护咱柳二街太平,尽心尽力。” 秋十六一个劲的夸。 东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摸了摸自个的脸:“你小子,有点意思,今天新来的?” “是,不瞒东哥,小的一家是逃荒过来,落户在三沟子村,才有荣幸和东哥做同乡,以后少不得东哥多关照。” 秋十六话说的漂亮,还抱起两个罐子。 “这都自家烧的,不值钱,但现在我们一穷二白的,拿不出更好东西孝敬东哥了,以后一定补上。” 他面上从容,心里有点紧张。 生怕东哥是那种穷凶极恶,眼里只有利的狠人,看不上这点东西。 东哥看了看罐子:“呦呵,你们还是手艺人?” 第163章 好生意 “手艺人算不上,做的东西不精细,就乡下人才用用。” 秋十六这话也不算谦虚。 他们现在勉强把东西烧出来,用的材料不行,上面更没有刻花纹啥的,讲究人家看不上的。 东哥给了身后小弟一个眼神,后者才从秋十六怀里接过东西。 “行,看你小子顺眼,再者,东哥我不是欺凌弱小的人,知道你们逃荒过来的不容易,这次就不收你摊位费,下次的。” 显然秋十六先前的马屁没拍错。 “东哥您心善,您好人一生平安。”秋十六心里乐开了花。 东哥摆摆手:“都小事。” 说着就要走。 秋嘉禾双手朝他拱拱:“大叔一路好走。” 秋十六赶紧捂住闺女嘴,赔着笑道:“娃子小,不懂事。” 东哥倒是没在意。 “这丫头胆子挺大,就是太瘦,你回头多给孩子补补。” “是是。” 秋十六点头应下。 他亲闺女,有条件他能不给补补吗? 东哥一行人走远,旁边卖木筐的汉子惊叹不已:“小兄弟,你运道好,入了东哥的眼,以后在这条街算是稳当啦。” “什么入眼,还是东哥不跟我们穷苦人计较。” 秋十六谦虚。 卖筐汉子翻个大白眼,不跟穷苦人计较?我呸,东哥几个混子,就敢欺负欺负他们小商小贩,等见了富贵人家,不还是点头哈腰当孙子? 说到底,还是隔壁小兄弟会说话,会来事。 他不多说了,秋十六也忙活起来。 “全儿,大高,你俩分开,把柳二街上下逛逛,不用买什么,就把各种价格打听打听。” 不知道铜冶县物价,和他们老家差别大不大。 “是。”朱全直接应了。 姚大高心细:“这摊子,你一个人能行?” “放心,有我闺女帮我呢。”秋十六拍他肩膀。 姚大高看了看还没他腿高的小丫头,不是很放心,但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等他俩一走,秋十六教闺女:“去前头喊,声大点,不要怕。” 秋嘉禾表示没问题。 小丫头站在摊位前,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喊:“罐子、坛子、碗,新上货呦。” “便宜大卖,便宜大卖,碗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俩!坛子五文钱一个,九文钱俩!罐子六文钱一个,十文俩!”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家罐子质朴无华,结实耐用!” 秋十六都听的瞪大眼,比他教的两句还好。 没有花纹,做工简单,换个说法就是质朴无华?这孩子跟谁学的? 当然是白浔教的,做生意就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只要能说会道,缺点也能变成优点。 当然,几嗓子下去,还真过来不少大婶子小媳妇,他们主要还是被价格吸引来的。 平时杂货铺买罐子、坛子,都得十几文一个。 “多大罐子?真是十文俩?” 有位戴头巾的大婶子,挤在人群最前面。 “大小都一个价,六文一个,十文俩,您可以自个挑。” 秋十六赶紧照顾。 大婶上手摸了摸土黄色罐子,是没杂货铺好看,但看着也结实。 “你这罐子,不能漏水吧?” “大婶,瞧您话说的,漏水我还能拿出来卖吗?您要不信,倒点水试试?” 秋十六很大方。 大婶还真试了,从自个的筐里找出个竹筒,往里倒水,使劲晃了晃,真不露。 周围不少人都看着了。 “您别看我这罐子比不上杂货铺的好看,但一个它便宜,另一个是纯手工制作,结实耐用!” 秋十六趁机道。 “还凑合吧。”大婶其实已经满意了,但想杀杀价格,开始挑刺。 “但这罐子的纹路……” “大婶,我家这东西,走的就是老百姓路线,主打一个,让大伙都用得起放心罐、耐用罐。” “再者,大伙应该看出来了,我和闺女穿这样,嗯呐,我们就是逃荒过来刚安顿的。” “我们这罐子,逃荒前,在老家那儿卖就挺好,三代老手艺了。” 秋十六一通叭叭。 先说我和大伙心连心,都是普通老百姓,再不动声色卖个惨,最后三代老手艺,品质有保证。 秋嘉禾摸了摸自个脑袋,明明是她和哥哥琢磨出来的,就成传承三代了? 大婶还没反应,其他人开口:“给我来俩罐子!” “我看这坛子挺好,回头能腌咸菜!” “是,这坛子腌咸菜您就放心吧,盖的老严实了。” 秋十六赶紧道。 一面动作麻利给人拿东西,一面开始收钱。 大婶见不少人买了,顾不上讨价还价,也开始选。 很快,这摊位就热闹起来,不少人往前挤,秋十六生怕自家罐子被碰碎几个,可都是钱啊。 他从板车上,找出来大喇叭。 “大伙不要急不要急!一个一个来,先后顺序排队。” “放心,排在后面的,今个要是买不上,我给您记下来,改天我们来卖,让你们优先挑优先选。” 土质大喇叭的声音传开,惊的周围不少人往这边看。 一个个瞪大眼睛,这啥啊,咋用它说话,就那么有劲。 秋嘉禾突然感觉自个犯傻了,刚才喊口号,咋忘了大喇叭。 秋十六也想起这茬,赶紧把喇叭给闺女。 于是小奶音传遍半条街:“这位漂亮婶婶,您不要挤了,小心别人踩脏您的绣花鞋。” “大叔,您长得真高啊!再高也要乖乖排队哦。” “这位姐姐,您要什么,够不着和我爹说,让我爹帮您拿,您别沉了手。” 小丫头话痨,说话好听,又那么大声,让大多数人不好意思拥挤了。 一是,当着孩子面,多数大人还是顾忌脸面,二嘛,那大喇叭一喊,半条街的人都看这边,众目睽睽下插队啥,怪不好意思的。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 “老板,你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是啥?” “声音那么大?里头是不是有小鬼帮着一起喊。” 这话一出,不少人觉得后背发寒,迟疑着想走了。 秋十六噗嗤一笑:“大哥,您真会开玩笑,青天白日的啥样小鬼敢出现啊?” 大伙一想也是,这太阳高照的,他们还这么多人,怕啥? 第164章 包子 “这叫土质大喇叭,我们烧窑时候,不小心弄出来的,就是扩音,放大说话声音。” 秋十六解释。 大伙一听,土烧出来的,那点害怕彻底没了,一个个好奇起来。 甚至有位穿着绿裙、戴了面纱的姑娘,从远处走来。 面纱上,露出的眼睛呈月牙状,看起来很美。 “小妹妹,你这大喇叭,能给姐姐看看吗?” 秋嘉禾一点头。 “可以啊。” 她大方把土喇叭递出去。 绿裙姑娘低头,离得的近了,才看清小丫头的脸,再去看人群里的秋十六。 那姑娘眼中闪过莫名的神采。 她接过土喇叭,也不嫌弃看着脏兮兮的,拿到嘴边试了试。 秋嘉禾还好心教她:“嘴对着这个地方,自然说话就可以。” 姑娘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 “咳咳!” 女子温婉的咳声,瞬间在人群里传开,她一下瞪大眼睛。 还以为这东西虽然好用,也要人大声喊才行,没想到…… “小妹妹,这个喇叭,你要收好,不要往外卖哦,三天后,我再来找你。” 姑娘把土喇叭还回去,认真叮嘱。 秋嘉禾有点懵,这个土喇叭,她就做了一个,本来就不卖的啊。 姑娘又看了眼秋十六的摊位,这才无声无息离开。 等朱全他们回来,摊位上罐子什么,已经卖了大半,还挤着不少人在摊位前挑拣。 “这碗浅了点,要不还是改天买吧。” 一个老太太几乎把摊位上的碗摸了个遍,愣是没舍得掏钱。 她旁边,七八岁的男娃不依了。 “阿奶,我就要新碗,我就要新碗,家里的碗全都破口子,上次我喝汤,把我嘴唇都划破了。” 老太太想说,破碗咋了,她用好几年,也没用。 可本就是心疼孙子嘴被划破,她才来看碗的。 “阿奶,您要嫌弃这个碗不好,我们去钱记铺子买,六文钱一个,还带花纹嘞,可漂亮了!” 八岁的男娃拉着老太太胳膊就要走。 老太太一听,赶紧开口:“买,就买这个,给乖孙买俩,一个吃饭一个喝汤。” 朱全赶紧就给拿货,生怕老太太反悔似的。 老太太正忙着忽悠孙子:“这家碗就挺好,听阿奶的,有花纹的碗不实用,吃起来饭也不会更香。” 男娃撇撇嘴,他还不知道吗?阿奶就是抠门。但是有新碗用,他已经知足了。 秋嘉禾不知道啥时候凑过来的。 “这位阿奶说的对,我家这碗,盛饭特别好吃,我能吃满满两碗。” 男娃看着比自个矮的孩子,不相信:“那是你家饭好吃吧?和碗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哥哥说了,环境能影响……”秋嘉禾一下卡壳:“影响命运,就像人为什么要去书院读书?书院读书人多,跟着他们一起,考中功名的就多。” “我家碗好看耐用,用它吃饭就吃更香。” 这俩事实在没什么必然联系,秋十六听了都翻白眼。 但能把七八岁的孩子绕进去。 “真这么厉害?回家我就试试。” 秋嘉禾肯定的点点头。 日头越来越大,到了晌午,剩下的坛子罐子不多了。 秋十六一想,就不卖了,他们买盐巴等调料,正好需要东西装着。 他又挑出来两个小坛子,给左右摊位的摊主,各送一个。 “我是头一天来这做生意,多谢两位照顾。” 两位摊主怪不好意思,他们没照顾啥啊。 相反,秋十六的生意好,还带动了他们生意。 “俺们没做啥,以后摆摊时候,来早了就给兄弟你占位,你要进城了,只管过来。” 木筐摊主热情道。 秋十六心下一喜,这是聪明人,他送人小好处,为的就不是这个吗? 他们都是乡下的,进县城一趟不容易,万一来晚了啥的,有个人占位,就再好不过。 “麻烦老哥了。” 寒暄完,他们推着板车走远。 一边走,姚大高开始说打听出来的事。 “这边粮价不便宜,粗粮十二文一斤,细粮二十文。” “菜蔬也不便宜,我就重点打听白菜、萝卜,这俩东西能放的时间长。” “白菜三文钱一斤,萝卜两文钱。” 秋十六听的牙花子疼。 粮价不说了,就比他们老家贵两文,现在铜冶县也收了流民,粮价涨是必然的。 涨两文,还说明当地衙门控制的好。 他们当时在安庆郡买的可是五十文一斤的高价粮。 可菜价,对乡下人来说,萝卜白菜以往都是地里有,咋吃都够的菜,一点不值钱,卖什么两文三文的,和直接从他们兜里抢钱一样。 “我也打听了,这边菜种子五文钱一包,棉花,二十文一斤……素包子,两文钱一个。” 朱全也开口。 正认真的几人,听到“包子”一起扭头看他。 打听包子有啥用?这金贵物是他们现在能买得起的吗? 朱全尴尬摸了摸鼻子,他怎么嘴快秃噜了。 当时是他正好路过包子铺,店家掀开篦子,白花花、肥嘟嘟的包子就映入眼帘,夹杂着香气,朱全没忍住哈喇子就出来了。 当时店家问他要不。 朱全心知吃不起,但还是下意识问:“多少钱?” 一听两文,他赶紧多吸两口气就走了。 “咕噜噜!” 秋嘉禾的肚子恰好响了起来。 秋十六从板车上掏出干粮,四个邦邦硬的窝窝头,给几人分。 这还是老太太一大早开小灶弄的。 可窝窝头本就卡嗓子,凉了以后更硬,秋嘉禾一口下去,没咬下来,但也觉得怪香。 秋十六看不过去,拿了过来,直接给闺女买包子去。 “放心,这两文钱,算我家私房钱出的,不用大伙的。” 秋十六解释一句。 姚大高摆手:“说这个干什么,就用大伙的咋了,别忘了这赚钱的罐子啥,还是禾儿琢磨出来的。” “给禾儿买俩包子,一个素的一个肉的。” 肉的要三文钱一个。 秋十六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真买了俩。 不过,还是决定用自家钱。 第165章 买买买 秋嘉禾没忍住,小口小口把素包子吃了。 肉包子却是揣怀里。 简单垫吧肚子,他们开始买买买。 最差的粗盐粒子,十五文一斤,秋十六咬牙要了二十斤。 要缝衣裳、打补丁、做针线活,这些针头线脑零碎,花了一百文。 没法,眼瞅这样的情况,今年不可能家家户户买棉花做冬衣了。 逃荒时候,大伙好歹带一两件,缝缝补补的还能穿。 少数实在没棉衣的,再自家想法买,集体的钱是供不上这一项了。 然后去打铁铺,买了锯子、斧头啥的。 他们盖房子、打床、柜子啥的,都得砍木头,虽然有刀啥的,但程序然天天盯着,多数不敢拿出来用。 放在明面上的,只有从王家护卫手里夺来的。 再者切木头这事,还是锯子顺手。 打铁铺子花出去三两。 到这儿,就花了一半了。 姚大高和朱全心颤颤,要不都说过日子难呢。 “今个摆摊,卖多少钱?十六?” “要不是摆摊赚钱不够,等咱房子盖好,兄弟们出来找短工干吧。” 四两买粮食,都不够两百人几天的。 更别说过冬了。 秋十六嫌弃:“想美事呢?谁家大冬日用短工?再者咱刚落户,这片地头连个熟人也没有,用工也轮不着咱。” 这是实话。 就说以前王地主吧,他们请长工、短工,都乐意找相熟的,知根知底,真出个啥事好找人追究责任。 姚大高他们叹气。 一直进了粮食铺,几人兴致都不高。 秋十六直接问:“小二,你家有陈粮没有?要是有便宜点卖我呗?” 店小二翻个大白眼:“想啥美事呢,多少人觉得陈粮比新粮还好吃,还有味?不给你加价就算便宜你。” 秋十六指着一袋子糙米,又问:“有比这米还糙的没?就是你们粮铺卖不出那种……” 话还没说完,店小二想要赶人了。 “去去去,我看你是来故意捣乱的,什么卖不出的粮,我们粮铺生意好的很,就没有卖不出时候。” 秋十六叹口气,认了。 “别急小哥,就你们店这糙米、糙面,我要买多了能不能给便宜点?” 店小二这次不太恼了。 但怀疑的打量他半天,穿的比街头乞丐还破三分,哪来的口气说要多买粮? 店铺开门做生意,第一件事就是不能把客人往外赶? “你买多少?” 秋十六在心里算算,十两金条,能买多少粮,结果半天没算出来,求助的看闺女。 秋嘉禾挺了挺胸膛,小眼神得意,还得靠我吧? 随后,她噔噔瞪跑店外,捡起个树枝,就在地上哗啦。 糙米、糙面一个价,十二文一斤。 一千二百文能买一百斤。 那五个一千二百文,就是能买六千文,五百斤。 六万文,就是五千斤。 再加三个六千文,就是七万八千文,六千五百斤。 还剩下两千文,可以买别的。 秋嘉禾算的满头大汗,感觉这数字太大了,自家原来这么有钱。 她跑回去,中气十足大喊一声:“要六千五百斤。” 店小二被她的气势惊了一下,反应过来看秋十六,你家小孩不是说傻话呢吧? 这么多粮食,你们出的起钱吗? 就连姚大高和朱全都扭头,不是,他们就四两多,想买这么多粮食,该不会被打出去吧? 只有秋十六最冷静,心里盘算,六千五百斤,听着是天文数字。 实际上,正常一个人一天算一斤粮食,两百人一天就两百斤,六千五百斤,就够一个月多。 就算大伙继续省吃俭用,一天吃半斤,也就够两个多月。 这不够啊。 冬天过去,开春还有几个月得吃粮。 秋十六惦记上老太太金镯子了,但镯子是老太太娘家给的唯一东西了,他想给老太太留个念想。 他眼珠子一转,不知怎么,就盯上角落里无人问津的黄豆。 “那个,多少钱一斤?” “六文钱。”店小二不耐烦道。 现在,他觉着这几个人是闲的没事,来找他开涮了。 而秋十六眼睛一亮,一下有了决断。 “黄豆来八千斤,糙米一千斤,糙面一千斤,你看看能每样给便宜点不?” 黄豆也能当主食啊,做豆饭吃。 虽然不咋好吃,吃完还总放屁,但它便宜,总比树皮好吃。 三样加起来,够吃三个多月,加上开春的野菜啥,怎么也撑四个月。 “十六,真买啊?”朱全迟疑道。 怀疑兄弟是不是想粮想疯了? 姚大高也眼神怀疑。 秋十六清了清嗓子:“我干娘,那老太太一向会过,她有个铜镯子,外头是铜,里头是金。” “干娘说了,大伙正困难时候,这金镯子算她借给大伙的,先用来买粮,回头咱日子好过了,再还她老人家就是。” 往外说的是金镯子,实际他要用白浔给的金锭子。 之所以不用白浔名头,是怕人知道起啥想法。 别误会,不是防备大伙,是大伙现在和另外七户外人吃住一块,他们把粮食运回去,瞒不住另外七户。 大伙早知道白浔身份不简单,但另七户会不会因为一个少年随便出手那么多钱,就起别的心思? 所以,一劳永逸,把老太太的镯子点出来。 压箱底的东西买了粮,他们会羡慕,但也惋惜。 “咱干娘……”朱全一下眼眶红了:“哎呦,我这个心咋酸酸的。” 秋十六纳闷看他一眼,啥时候成咱干娘了? 不是他一个人干娘吗? 姚大高也声音哽咽:“大伙真是欠了你们家大人情,一辈子也还不完。” 秋十六赶紧摆手,用不着说这个,这还在外头呢。 他看向店小二:“能便宜不?” 店小二先是愣愣点头,最后去翻了翻柜台上小册子。 良久开口:“这样,我们店黄豆一共就三千斤,你要的多,我还能从总店调。” “总店那边有六千斤,你要全要了,我给你五文钱一斤,如何?” 秋十六又扭头看闺女。 秋嘉禾这次算的快多了,九千斤,五文一斤,一共要四万五千文,也就是四十五两。 第166章 回家喽 “还有糙米、糙面,加起来两千斤,不算多,但看你黄豆买这么多,也给你绕点,十一文一斤。” “要二十二两。”秋嘉禾道。 店小二看了她一眼,继续扒拉算盘。 “黄豆四十五两,糙米糙面二十二两,一共是六十七两。”店小二目光落在秋十六身上,仿佛在问,咋样,你家老太太镯子够份量不? “小兄弟,六十七这数字,哪有六十六好听?六六大顺……” 朱全开口。 老太太金镯子不知道大小,能省就省。 店小二吊起眼睛看人:“老哥,你别闹,你咋不说八八更好听?直接抹一两银子,那可是一千文,我一个店小二哪有这胆子?” 几人心想,不觉得你小子胆子小。 上万斤粮食的生意,你不是说做主就做主了? 秋十六不甘心:“小兄弟,我们花六十多两啊,你多少也给点啥呗。” 店小二脸色不大好,不都给他们便宜了吗? “你这人,知不知道现在粮食根本不愁卖?也就我们东家心善,现在铜冶县好几个粮商,在本地压着少卖粮,把粮食往安庆郡、九江郡那边运,一转手粗粮轻轻松松买个七八十文。” “像你们买这么多粮,出了我家粮铺,你都买不到这么多。” 朱全心想,这不就是说铜冶县奸商多吗? 九江郡百姓都那样了,他们还想着发国难财,咋就那么客气。 秋十六知道,再便宜不可能了。 “是是是,知道小哥已经给实惠价了,这样,您送我们二十斤小米成不?” “我家里还有没断奶的娃,吃不了细粮,跟我们一路逃荒……” 店小二听不下去,这怎么知道他东家好,就打蛇上棍,来卖惨了? “行吧,就送二十斤,多一粒米也不行。” 秋十六立刻露了笑。 “多谢小哥,多谢小哥。” “叔叔,我替子君谢谢您,等开春了,我采了野果、蘑菇,肯定给您送点。”秋嘉禾年纪小,也能看出来。 别看店小二对他们一副不耐烦样,但心地还成。 对上小丫头清澈的眼睛,店小二的牢骚压下去了。 秋十六拉着闺女去银楼,把金子换成银子。 朱全他们和店小二一起往板车上放粮食。 今天只能带走三千斤黄豆,两千斤粗粮,剩下的黄豆,要等后日再来,粮铺才能从总店运来。 但他们就一辆板车,一趟肯定弄不完。 等秋十六过来,给了五千斤粮食的钱,又出另外五千斤粮的定金,二两银子。 朱全和姚大高就推车先回村。 秋十六拍了拍暗格,示意:“小心点啊。” 俩人点点头,暗格里头有刀呢。 他们一走,秋十六拉着闺女继续东逛逛西逛逛,不仅为了买东西,更是头一回进铜冶县,多看看多了解,和老家地界有啥不一样的。 不过,到最后也没买菜。 “回头想法去附近几个村子买。” 菜蔬这东西,也就在城里能卖上价,在乡下真不值钱,便宜点就能收上来。 秋嘉禾给爹泼凉水:“附近几个村,都是朱里正管的吧,他要是不让村里人卖咋办?” 秋十六揉了揉闺女脑袋:“你不懂,挡人财路就如同杀人父母。” 再说,还能去别的里。 朱里正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秋十六记性一般,但方向感好,带闺女左晃晃右晃晃,也没走丢了。 走累了,爷俩就坐路边歇歇。 一点不在乎埋不埋汰,反正这身衣裳,天天穿着在泥地里打滚。 “这趟顾不上,等下次来,爹买点咱小家用的。” “给你和你阿奶做棉衣、剪刀……” 秋嘉禾点点头,听着她爹絮叨,小人折腾一天累了,趴她爹大腿上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秋十六可没闺女心大,主要身上还揣着几十两银子。 阳光斑驳落下,父女俩就这么灰头土脸坐大街上,别提多显眼了。 “叮当!” 几声脆响,秋十六眼前多了几个铜板。 一个穿蓝色绸缎衣裳的青年,已经踩着靴子走了。 “看你年轻力壮,有手有脚的,还是想法子赚点钱吧,不能让女儿跟你一辈子要饭吧?” 秋十六被说的一愣,想解释,可人已经走远了。 他抓起地上六个铜板,笑了笑,得,闺女的包子钱又回来了。 这也就是他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当混混,脸皮厚会这么想。 换个好面子的,还不定怎么羞愤自责呢。 秋十六抬头看天,心里不知咋,觉得挺明亮。 世上就这样,有奸商削尖了脑子,不顾流民多苦,想赚钱的,也有见不得人间疾苦,愿意伸伸手的。 好人坏人都有,永远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 等秋嘉禾一觉醒了,父女俩绕回粮铺,正巧,朱全他们回来了。 还有钱串子、李大郎等,七八个汉子,把所有板车推来了。 秋十六一愣:“你们咋出村的?” “干娘跟程官爷说了两句,程官爷就答应我们都来,一趟把粮拉回去。”钱串子笑嘻嘻道。 秋十六迷茫:“你干娘谁啊?” “还能谁,当然是秋婶子。”钱串子理直气壮。 秋十六:…… 不是,干娘也能抢的吗?你们一个个有娘的孩子,非得跟他抢干娘吗? 所有板车、关叔家牛车都塞满满当当,还有四五袋子粮,实在放不下了。 不值当再跑一趟,汉子们干脆分一人半袋,自个背上。 店小二看的目瞪口呆:“不是,后日再来一起取被,至于吗?” 至于,花了钱买的粮食,一天不到手里,他们都得惦记。 秋十六挺挺被压弯的腰杆:“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城,这次守城的官差盘查很久,确定了他们是买了两百多人的粮,才没为难。 出铜冶县,大伙喊着号子赶路。 秋嘉禾一路小跑跟着,但到后面,实在是脚丫子疼。 钱串子提溜她衣领,给她放老黄牛后背上去。 “抓稳了啊,你叔我可没白小子那两下,你要是摔下来,不一定能接住你。” 秋嘉禾眼睛亮晶晶点头。 第167章 我的金镯子 秋嘉禾长这么大第一次骑牛,不由正襟危坐。 在小丫头心里,自个好像是大将军一样,神气极了,威风凛凛,所以一张小脸都跟着肃穆起来了。 秋十六见闺女自个美上了,笑了笑,也不管她。 等几人回三沟子村,已经天黑了。 不仅秋老太太他们在等着,程序然几个也没走。 秋十六一下就明白了,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怕他们几个也跑了。 已经上了户籍,他们再跑,还是得了官差允许离开的,那真是要捅出大乱子。 秋十六将背上的粮卸下,顾不上其他,忙朝着几位官差过去。 “官爷,真不好意思,今天买的东西多,出来耽误时间了,让你们担心了。” “今晚我做东,请官爷们吃宵夜。” 除了程序然外,其他几人脸色不大好看,哪怕得了秋十六讨好,也反应平平。 主要是他们这么晚不走,今晚就回不去城了。 就算往回赶,城门也关了,所以都得歇在这空地上。 被迫多当差好几个时辰,他们没直接骂人,就算给秋十六面子了。 秋十六也知道这个,一点不计较,一直赔着笑。 程序然扫了他后面一眼,人回来齐了,算彻底安心,这才坐在火堆旁歇息。 关叔和大伙围着几辆满满当当的板车,是高兴又感动,但一个个没着急卸粮食。 关叔和秋十六没发话,他们不急。 看十六顾不上,朱全就站在人堆里,开始报账。 “我白日回来时候说过了,咱一共是凑了三千二百七十六文!也就是三两多,这个钱,买盐巴、买针头线脑,直接花没了。” “咱能买这么多粮回来,是我白日说过了,秋老太太有个陪嫁镯子,外头是铜的,里头的是金的,老太太为了大伙冬天不饿死,特意拿出来,换了八十两银子,这八十两,大伙肯定不能白要,要还的。” 话说到这里,不等其他人反应,小张氏就受不了。 “啊!我的镯子,我的镯子!” 小张氏也不顾肚子里有孩子了,双手拍地,哭的比死了亲爹还难受。 “我的娘,那是我的镯子,十两重的金镯子。” “啪啪啪!”哭着,小张氏还发疯似的在自个脸上扇了几巴掌。 以前秋老太太把镯子给她,她可没少嫌弃。 什么铜镯子不值钱,秋老太太面甜心苦,就是抠门云云。 可今个,白天听朱全说一嘴,秋老太太把镯子卖了换粮,她一下就想起带了好几年的镯子,那会半信半疑还忐忑。 等大伙真把粮食拉回来,小张氏一下就崩溃了,真的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那可是金子啊,她曾经拥有金镯子好几年,愣是没发现。 赵有福心疼坏了,赶紧拉着媳妇,又怨气十足看向秋老太太。 “娘,那铜镯子里头是黄金,您怎么不早说?” “就为了和我媳妇置气,您就把镯子要回去了,至于吗?” 秋老太太饶是早对便宜儿子没了期待,听他这么说话,还是忍不住失望。 “至于吗?我的镯子,是给能孝顺我,入我眼的儿媳,一个骂我老不死,嫌弃我,把我当牛做马的儿媳,配拿着吗?” 大伙都在心里默默点头。 说的在理,儿女不孝顺,还想要家产,真是想屁吃。 甚至有的老太太也想着,现在她们一穷二白啥也没有,但身子骨还硬朗,再活一二十年攒下点啥,可不能轻易给儿女。 更不能给和她们不是一条心的儿媳。 得藏起来,到最后关头,看谁孝顺,谁是人谁是鬼,再给也不迟。 赵有福抿了抿嘴,没想到媳妇当初一句气话,亲娘记恨这么久。 但金镯子的事,不能这么算了。 “不管怎么说,娘,这镯子您早给了我媳妇,就是我媳妇的,您得再还我媳妇一个。” 秋老太太还没说啥,赵有才两口子忍不住了。 往日里,两口子可是认为自个读书人、读书人娘子,高雅的很,对金银之事认为俗不可耐。 但十两重的金镯子,让他们的假清高再也维持不住。 赵有才给媳妇使眼色,王氏抹着眼泪就出来了。 “娘,您平日里就一碗水端不平,可怎么能只给弟妹金镯子,不给我?我才是您的长媳,我男人才是长子……” 一句话还没说完,人群里就有人“噗呲”笑出声。 随后,接着好几道笑声。 “真让我开了眼了,把亲娘单独分家分出去时候,不想着是长子长媳,一有好处,想起来自个是老大了?” “这两口子才精呢,啥好处都想占了?” 王氏的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最后愣是当作没听到。 “娘,我不管,您要给弟妹金镯子,我们大房也得有,不能低于十两重的。” 赵有才咳嗽两声,努力找回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时候的气质。 “娘,眼下逃荒结束,我们快安顿下来了,儿子还得继续读书。” “儿子读书费钱,您不能不管我啊。” “您老别忘了,我爹活着时候,一直盼着我读书成才的。” 反正两口子,话里话外就是说,要赔小张氏镯子,也不能少了她们份。 甚至赵有才是长子,给他们的金镯子更重点才好。 赵家兄弟俩的厚脸皮,让大伙叹为观止。 秋老太太双手叉腰,气沉丹田大喝一声:“白小子,上!” 站在外围的白浔一愣,以老太太的战斗力,这点小事还用的着他? 随后反应过来,阿奶是觉得赵家兄弟脸皮太厚,非得力气大的人,才能打穿。 他也没迟疑,没瞧见他腿上怎么动的,“噌噌噌!”就到赵有福身边。 抬腿朝着他腿窝一踹,“咔吧”一声脆响,大伙听的清清楚楚。 赵有福一条腿直接断了,被迫跪在地上,“啊”的哀嚎一声。 再一闪身,白浔到了赵有才两口子身边,如法炮制,一人一脚。 “啊!”赵有才叫的更大声,直冒冷汗。 “啊!我的腿!”王氏声音甚至有几分凄厉。 第168章 欠条 白浔面不改色,他没什么男人不能打女人的观念,从小生活在继母影响下,他知道恶毒这事不分男女。 唯一放过小张氏,也是看在她怀孕份上。 大伙看呆了,轻飘飘两脚,直接给骨头踹断了? 程序然几个眯了眯眼,这少年什么来头,功夫不赖啊。 三人在那惨叫,秋老太太听着总算顺心点了。 “还镯子,还你奶奶个腿,老娘的镯子想给谁就给谁,不想给就不给。” “赵有福你个软蛋,还学会讹你娘了?我真是给你脸了……” “还有你,赵有才,想要老娘金镯子,你媳妇长那金贵手了吗?别人娶媳妇,一进门立规矩,你媳妇要了十五两彩礼不说,进门先给我当婆婆的立规矩,倒反天罡,老娘的镯子就是不给她,怎的?” “还有脸提你死去的爹?你爹要是知道,你个没用的东西,花了家里那么多钱,没考上功名不说,连人也不会做了,你就等着他半夜爬起来找你去吧!” 秋老太太骂了个过瘾,赵家兄弟俩一句没敢回嘴,生怕白浔再给他们一下。 以前只见白浔杀人打人,觉得他厉害。 但拳脚落自个身上,才知道他有多狠。 程序然叹息一声:“秋婶子人这么好,可惜了,得这种打根上就坏了的儿子。” 几个官差莫名其妙看他。 虽说赵家兄弟不是好东西,但老太太也够彪悍了。 对亲儿子,真一点不留手的。 等秋老太太骂痛快了,朱全才接过话头。 “继续说粮食的事,镯子换了八十两,其中一两,和大伙一起凑得钱放在公中。七十九两,算是借给大伙的,其中买粮食一共花了六十七两,六十六两用婶子的钱,剩下的银子,还要用来买大白菜、萝卜啥的。” 朱全说的很仔细。 大伙吃大锅饭,想要长久点,账面就不能乱。 越是亲近,越是得在金钱上分的清清楚楚,不然时日久了全是龌龊。 “晓得了!等会我家就给秋干娘立欠条!”钱串子第一个表态。 随后是马三狗几个,他们当然故意带头的。 大伙也不含糊,纷纷响应。 “我们也写欠条!” “谢谢您嘞,秋婶子,这恩情我家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秋老太太陪嫁镯子这么多年了,卖哪去了?等回头大伙还了钱,可得给老太太买回来。” 多少是个念想啊。 大伙都是真心诚意的,感动的,觉得不多说两句热乎话,都不够意思似的。 因为秋老太太借的不是钱,不是粮,是大伙能活下去的希望。 可以说,借了这份钱,大伙每人都欠秋老太太一条命啊。 没一个人想着,七十九两,秋老太太有这个钱,就该大大方方白出。 没有这样的人! 大伙都想着,换他们有这么多钱,真做不到拿出来,给大伙买粮食。 不说别的,有几户人家,以往日子过得不错的,两次关老爷子收钱,他们都出了,但手上还存着些余钱,没舍得全给。 本来想着总得顾着小家,留点救命钱,可一对比秋老太太这胸怀、这格局,臊得他们有点抬不起头来。 秋老太太被夸的,脸有点红。 她真没大伙想那么好,秋家也留私了,那金镯子,应该是没卖了。 这是抢了本该属于白浔那孩子的风头。 她不知道干儿子为啥这么做,但只能跟着配合。 莫名心虚道:“不当啥,不当啥,都乡里乡亲的……” 只有赵家兄弟俩,心里跟长了草一样。 一个想着,当初娘要是没抢走镯子,这满满当当的粮食,都是他的。或者他少买点粮,买些地,慢慢发展起来,以后能过地主老爷的生活。 另一个想着,娘真偏心眼啊,金镯子居然给老二媳妇,他媳妇哪比得上自个媳妇好。这金镯子给他,八十两,够供他考学考到秀才,到时候他就是人人尊敬的秀才老爷。 最后,由关老爷子组织,弄了块干净的布头,准备往上写欠条。 朱全也不知道是不是热血上头,想着咬破手指,来个血书。 显得更有诚意不是? 但这建议被大伙喷了,啥玩意,整的血呼啦的,一点不吉利。 关键是,村里会写字的人不多,朱全就不会,搞血书,还得白浔那孩子弄破手指。 干啥折腾孩子? 还是秋嘉禾找来烧火棍,白浔写的。 其实秋嘉禾想接过这个差事,觉得写欠条,给全村写,显得很厉害,很能干。 可惜她的字还拿不出手。 白浔写好,借款原因,时间,关老爷子让他念了一遍,觉得不赖。 就挨家挨户找人按手印。 最后,把欠条叠好了,让秋老太太收好。 “这事整的,这怪不好意思的。” 秋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接过。 十两的金锭子,八十两白银,也就她干儿子大方又心眼好。 弄好这事,关老爷子安排人往下卸粮食。 大伙一个个乐开花,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一袋袋往下扛,一点不觉得累,只觉得浑身都有劲。 另外几户人家只能眼巴巴看着,羡慕啊,说不上来的羡慕,直接说嫉妒也行。 这么多粮食,哪怕赈济粮没了,那伙人也饿不死了。 但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人家两百多人,他们能做啥? 换做他们,就算有钱买粮,也得偷偷摸摸往村里运,根本不敢露出端倪。 而关老爷子,趁机找朱全、姚大高小声说另一件重要的事。 “那些罐子,真卖出去了?” 朱全狠狠点头,把咋卖的,生意多好,都给说了。 “一共卖了多少钱?” 朱全他们面面相觑,没数啊,在县城里头,当众数钱,多不好啊。 铜板都在秋嘉禾身上,秋十六的裤子上兜露了,全给闺女了。 于是,关老爷子去薅秋嘉禾了。 秋嘉禾正等着阿奶烧热水,洗脸洗手呢,强行被关老爷子带走了。 “等会洗,不急,禾儿,等会上我家吃野菜饼,先数数,今个赚多少钱。” 关老爷子和蔼可亲。 朱全俩人也好奇跟来了,三大人挡住外人视线,把小丫头围在中间,等她数钱。 第169章 数钱 秋嘉禾先伸手掏左边兜,掏出来两块银锭子。 关老爷子捂住心口,他们的土罐子啥,是金子做的?能卖这么多钱? 不了,小丫头又放回去了。 “这个不是,这是镯子剩下的钱。” 关老爷子的心又落回原处。 小丫头从右边铜板,掏出一把铜板,放地上,叮叮当当响,也就周围热闹,外人听不着。 小丫头连着掏了三回,才掏干净。 “这些,是今天赚的。” 关老爷子眼里又有光了:“快数数。” 秋嘉禾点头,来回数了两遍,一共是四百文整。 关老爷子眯着眼:“再数一遍,万一少数一个俩呢?” 秋嘉禾不乐意了,掰着手指算:“关爷爷,不会错的,我们带去十七个罐子,有一个没卖出去,也就是一百六十文,十三个坛子,白送出去俩,剩了一个,九十文,卖出去三十个碗,一百五十文。” “这些加起来,正好四百文。” 关老爷子这才有心落到实处的感觉。 姚大高和朱全,也觉得有种做梦感觉。 他们以前去打短工,累死累活也才一天十二文,今天就去吆喝几声,卖了四百文。 这罐子什么,全是土烧的,相当于无本的买卖啊。 至于人力,一群娃子边玩边弄的,一点不累,当然更不算成本。 “关叔,这买卖咱能长期干啊。”朱全很高兴。 关老爷子也这么想的,说实话,罐子什么能赚钱,比他秋老太太给大伙借钱,都让他高兴。 无他,借钱度过困难,都是帮你一时的。 要有个靠谱买卖,长长久久的干,才能帮一世。 秋嘉禾挠头,打破老爷子幻想。 “关爷爷,我们做的罐子,是比不上店里卖的,只有穷困人家才会买。但罐子又不是消耗品,一个罐子能用十来年,所以指着卖坛子、罐子赚大钱,是不可能的。” 她和爹商量过,这坛子啥真能卖出去,也得做期限性买卖。 平日里隔开五天进城卖一趟就够了。 冬天、秋收、夏收那几天,还要间隔更久,别指望他一直爆火。 三个大人听明白了。 是啊,他们家的罐子,逃荒时候都没舍得扔,带出来了。 要不是一路上跟人打架、赶路弄坏不少,他们也想不起来烧新的。 “那也没事,能赚一阵是一阵,备不住以后禾儿就能烧出好看,带花纹的罐子了。”关老爷子期待的看向小丫头。 小丫头缩了缩脖子,把铜板收起来就跑。 跑远了才喊:“关爷爷,您就别想好事了,我又不是真的手艺人,烧不出来的。我才六岁,还是个孩子啊。” 关老爷子却大声喊:“慢点跑,别怕,爷爷相信你。” 秋嘉禾跑的更快了,她不想要这份信任。 她去找阿奶了。 他们回来晚,晚食大伙早吃过了。 这会秋老太太、钱老太太、朱寡妇正忙活重新生火,给才回来的人做饭,也给官差们补夜宵。 秋老太太小心翼翼取出油罐子,下了狠心,摸了不老少。 将一盘子狼肉干倒进去了。 招待官差们,他们拿不出好东西,也得凑啊。 要是不让人家吃满意,他们就是白招待,还得罪人。 现在大伙最值钱的食物就是狼肉干,但之前熏干的,少盐,还硬邦邦,也就他们自个磨牙能吃。 给官爷吃,还得再回锅。 秋老太太做了个干煸的狼肉干,朱寡妇用狼肉干熬粥,用的新买的糙米,掉出去一粒米,她都得心疼捡回来。 反正这顿饭,把最后的狼肉干也用完了。 柳大春家小儿子,拿个筐过来:“几位阿奶好,我爹让我送的。” 说完,小娃子扭头就走。 秋老太太使劲喊,都没喊住人,打开木筐一看,里头是晒干的蘑菇。 “呦,柳家哪来的?” “不管哪来的,送都送来了,今晚给官爷们添个菜。” 柳大春也是知道,他们招待官爷,才特意让儿子送来的。 钱老太太正在和面,这些天看出来了,这河南郡官爷们爱吃面。 主要也是他们基本不种水稻,导致当地面食为主。 她要擀面条,往盆里倒面时候,感觉从自个身上割肉给别人吃一样,那个疼。 这面条是没有钱串子他们份的,官爷才能吃,最多再给秋十六一碗。 秋十六陪客,不能看着官爷吃,他没有吧?显得卖惨一样,不像话。 秋嘉禾老实帮阿奶生火,从怀里摸出揣了一天的肉包子,还给放旁边烤烤。 烤好了,就拉着阿奶,白浔,非要三人分着吃。 关键这丫头分吃一点不背人,钱老太太她们只能看见当没看见。 “你爹给你买的?你咋不在城里吃了,带回来干啥?”秋老太太心里热乎,嘴上埋怨。 “行了,快,你和白浔分着吃,阿奶不饿。” 秋嘉禾急了:“阿奶,素包子我吃了,肉包子带回来,肉的,肉!您咋能不吃?” 说着小丫头就掰下来一块,踮着脚丫子,非要给老太太往嘴里塞。 秋老太太瞧着包子馅快掉出来了,下意识张嘴接住。 秋嘉禾满意了,又分一半给白浔,三人分吃一个肉包子。 猪肉大葱的香味,在嘴里爆开,感觉往脑门上冲,那叫一个香。 白浔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这会儿却觉得,这包子是世上最好吃的。 秋嘉禾把包子咽下去,才倒出空来教育老太太。 “阿奶,我爹说了,对外人可以吃独食,一家人不行,最好的就得拿出来分。” 小丫头一脸严肃,还蹙着小眉头,一副你不能总委屈自个的表情。 秋老太太受教点头。 “晓得了,阿奶以后不会了。” 以往在赵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年轻时候,她紧着儿子、闺女吃用,上了岁数,她紧着孙子吃用。 现在想想,她活得还没禾儿通透。 一家人,不同甘共苦叫什么一家人? 不过,秋老太太看向远处的干儿子:“你是不是忘了给你爹留点?” 秋嘉禾不在意摆摆手:“没事,爹一会儿和官爷们吃,能吃到狼肉。” 小丫头一点不傻,知道爹能吃好的。 很快,饭就做好了。 第170章 村长 干煸肉干、炒干磨,都只有一盘,要给官爷上。 粥都是煮了一大锅,但也是先把带肉干的粥盛出来,给官爷们端上去。 剩下才是钱串子他们的面。 至于面条,钱老太太抠门,愣是从官爷、秋十六碗里,分别挑出一点,凑了半碗,给秋嘉禾吃。 这样他们的碗里,看着还是挺多的,一点不影响。 钱老太太是真稀罕小丫头,人可爱嘴甜孝顺不说,主要能赚钱啊。 罐子拉出去一车,可是空车回来的,指定卖出去了。 别看关叔和十六没当众说这事,不是忘了,是挣钱的事,不好让另外几家知道。 挣钱的买卖,不像他们买粮。 那么多粮食进村,瞒不住人,肯定有人打听,所以光明正大说开了,外人会酸一阵。 但心里也会想,都不容易,他们是掏空底子才置办上粮食。 这粮也不够他们敞开吃的,省吃俭用才能过冬。 所以酸也有限。 但要知道他们土窑烧的东西天天赚钱,那想法就不一样了。 瞅着吧,等能避开点人的,关叔指不定怎么夸秋丫头呢。 这么厉害的丫头该夸! 饭菜上来,陪着几位官爷喝水的秋十六,可算松口气。 再不来,他就要整个水饱了。 许是见菜色还凑合、起码是用了心的,秋十六又伏低做小这么久,官爷们心底的气全消了。 程序然喝了一口粥,主动问:“你们那罐子都卖出去了?” 别以为只是卖几个罐子容易,多数普通老百姓,头一次摆摊,很可能啥也卖不出去。 甚至连着去好几次,都赚不到钱。 秋十六他们人生地不熟,去个陌生县城,就能把一车的货全卖了,那是真有两下子。 “是,托了几位爷的福,卖出去了。”秋十六笑嘻嘻的,趁机道:“我们想着,入冬前,靠买卖多少赚钱,不为别的,想赚个应急钱,这买粮真是把我们都掏空了……” 这话意思是,以后他们还得时常出去摆摊,肯定要官爷们给方便,他们才能出去。 程序然和几位同僚对视一眼。 一位官差道:“应急钱要紧,你们这还住露天地呢。” “您放心,我们不耽误,我们准备一家先盖三间房,先能让大伙有住的地方。” 秋十六赶紧道。 其实一开始,他们规划一步到位,根据各家的人口,给房子盖出来。 但忙活这几天,他觉得不行了。 时间不够,哪怕有土窑烧砖,但是他们捞河泥慢啊。 不是大伙不努力,这活太累,现在大部分汉子,腿都是肿的。 还有他们卖罐子这生意,注定隔几天,就有壮汉要出去摆摊,人手更不够了。 先一家三间,保证各家有落脚地方,自家人挤一下,冬天来了冻不着就行了。 等开春了,谁家实在住不开的,再自家盖吧。 “嗯,不耽误事就行。”程序然应了一声。 这意思就是同意了,允许他们常出去做点小买卖了。 秋十六高兴不已,忙端起竹筒敬他们。 可惜里面是白水,程序然也喝了不少,意思意思抿一口拉倒。 “出去的名单,回头你确定下来给我。”程序然道。 秋十六一点意见没有,人家官差在这,担着责任呢,谨慎点是好事。 一碗粥下肚,浑身都暖和起来,有官差打开话匣子。 “明日,又有几户流民会分过来,秋十六,约束好你的人,别起冲突,尽量关系处的能过得去。” 秋十六赔笑:“官爷,您知道,我们这伙人全是老实人,不是那逞凶斗狠的人,肯定不欺负人。” 几位官差翻白眼。 “少来,听说你以前就是混子?” 秋十六尴尬:“那不是年轻不懂事吗?” 程序然笑了笑,干脆给他点明了说:“他的意思是,让你提前准备准备,收拢人心。” “现在村子有我们盯着,等以后,可是要选村长的。” “村长虽然是在里正之下的,但大小也是个职位,有了他,你以后行事更方便。” 秋十六还真没往这上面想过。 他还有当官命吗?虽然只是个村官。 程序然他们旁观者清,以后真选村长,论声望,谁也超不过秋十六。 他有两百多人支持,其他人比不过他。 怕就怕,朱里正会下手,比如收买人,或者动手段指定个村长。 到时候秋十六日子就不好过了,不仅防备里正,还得防备村长。 秋十六也不傻,明白过来后,真心领这个人情。 “我知道了,多谢几位官爷提醒,这事我一定上心。” “现在我落魄,说请客,连个酒水都没有,等以后的,我们都有地方住,再见面,我指定请几位官爷喝酒。” 程序然见他上道,满意点点头。 不管这话能不能实现吧,听着起码舒心。 火堆旁,吃了面、喝了粥,官爷们也犯困了。 秋十六从各家各户,找出来几条瞅着还算干净的被褥,给送过去。 连累人家官爷睡荒野地,总得负责啊。 等官爷们歇着了,秋十六才回自家草席。 关老爷子愣是熬着不睡,等他呢。 “十六,卖罐子的事,我寻思铜冶县能卖,那府城是不是也能卖?” 不是说他们村子,去府城和去县城差不多远近吗? 秋十六点点头,他也想到这茬了。 “等回头,打听打听哪天有大集,集上也能卖。” 关老爷子点头:“好,分开地方卖,赚的能更多,要不,明天你就去府城跑一趟?县城那儿交给钱串子?” 老爷子心急,家当都花完了,还欠债的。 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他心里火烧火燎的,有点睡不着。 其实秋老太太又不是外人,也不会催大伙还钱。 但关老爷子就是急躁啊。 “关叔,今天没烧多少罐子吧?攒两天吧。”秋十六打个哈欠:“明天我打算去各村转转,买白菜、萝卜,等入冬就真涨价了。” 人不能天天吃干粮,不吃菜,容易拉不出屎。 第171章 吹风 关老爷子才想到这茬。 百废待兴、百废待兴,事情多,样样都离不开能做主的人。 可也得一件一件来,别把十六累坏了。 “行,明天我让人去林子里,看能不能掏着鸟蛋,得给你补补,真是大伙指着你一个人操心呢。” 关老爷子说话间,嘴唇上起个泡。 他是又上火,又忧心,又高兴的。 秋十六看出来了,他也沉下心思,认真哄老爷子。 “关叔,您别急,逃荒时候活一天算一天,都没急,现在更不用急,咱会一天过的比一天好。” “大伙可不是只有我累,天天下河的,难道不累?您老开荒,不累?再累,咱们都心往一块使,每天都往前走,就是好事。” “我知道,您老啊,要强,想着大伙粮食都借干娘钱买的,想早点还喽。” “关叔,这事真不急,干娘愿意借钱给大伙,是为了帮着渡过难关,不是为了给大伙头上压一座大山。” 秋老太太也插话:“他关叔,我那金镯子,留着就是个死物,换了钱买粮,能帮大伙熬过去,这才是有了大用,我心里高兴着呢。” 关老爷子也不知道怎么地,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心里想憋住,骂自个,老了老了,咋还磨磨唧唧起来? 可泪花就是控制不住。 “我知道,你们一家子都是心善,十六为了大伙天天劳心劳力,白小子一路上几次救大伙,秋老太又给镯子,就连禾儿,那么个小丫头鼓捣出来的土窑白给大伙用。” “按理说,那罐子应该是你们秋家独门生意,我老头子心里有数,却厚着脸皮带大伙占便宜……” 关老爷子越哭声越大,跟个孩子似的。 谁家得门手艺,不得捂得严严实实,谁能跟秋家一样,白白给大伙。 他心里明白,但没说破,实在是……没法子。 秋十六给老爷子拍后背,安慰。 “关叔,您不能这么想,我闺女我知道,玩啥干一阵子就腻了,回头等大伙倒出空来,罐子啥,小丫头才不管,还得村里派人管。” “我也实话给您老说,等以后房子好了,我也舍不得闺女天天玩泥巴,准备让她和白小子学学字、学学功夫。” “因为这个,罐子生意我才算大伙的,不然肯定就霸占了。” “不过,土窑都是我闺女弄出来的,今年就算了,明年开始,罐子生意拿出来一成,给我闺女,剩下的归大伙。” 秋十六故意划分清楚,好让老爷子好受点。 关老爷子摇摇头:“今年我们大伙占占便宜,明年可不行,给小丫头七成,她年纪小,得攒嫁妆……” “啥嫁妆,我闺女可不嫁人,这样,二八,我闺女二……” “七三……” 俩人说着比比划划,不知道,还以为划拳呢。 秋老太太听他们半天争执不下,一拍草席。 “行了,叨叨啥,就二八了!他关叔,您赶紧回去吧,别打扰十六睡觉,明个他还得早起。” 这话说的有点不客气,但关老爷子像是被点醒了似的。 “对,那我走了。” 关老爷子悻悻离开。 秋老太太看着直皱眉,这老爷子怎么闹妖总找十六。 上次是安庆郡门口,半夜做噩梦,不找儿子哭诉,非抱着秋十六哭。 这次又对着十六掉猫尿。 咋想的,不会是…… “十六啊,你可不能认关老爷子当干爹啊。”秋老太太突然道。 秋十六:…… 思维有点跟不上干娘。 “您说啥呢?” “咳,干娘不是见不得别人疼你,就是有我这个干娘,再整个干爹,不知情的,误会老太太我不检点。”秋老太太道。 秋十六哭笑不得:“您放心,我不乱认亲。” 主要他也没看出来,关叔有那个心思。 不过,秋十六倒是想起来另一回事,特意凑秋老太太近了点,扭扭捏捏开口。 “干娘,您看我孝顺吗?” 秋老太太点头,这都不用质疑的。 “干娘,我是不是一个人顶别人好几个儿子?” 秋老太太又点头,这话也不假,村里生好几个儿子的,加起来也比不上秋十六一个好使。 “那您老是不是也没收别的干儿子打算?”秋十六耳朵微红。 “瞎琢磨啥呢,给你一个当干娘,就够操心。” 秋十六一下就舒坦了。 但还是趁机上眼药。 “干娘,我才是您的好儿子,其他想接近您的,都是不怀好意,见您露财了,想和您这位富裕老太太搭关系,他们贪慕虚荣、虚情假意……” 哼哼,朱全、钱串子还想抢他干娘,真是做梦。 秋老太太笑得牙都漏风,啥玩意富裕老太太?谁想巴结她啊? 金镯子的事,外人不知道,自家人都知道。 她那镯子没卖,卖了也就三两多重,根本不值十两的。 其实小张氏戴镯子好几年,该知道份量,但嫉妒和后悔让她失了心智,根本想不到这点。 “别说了,这话传出去让人笑话。”秋老太太笑够了,没当回事。 有她这样,穿全是补丁衣裳的富裕人吗? 不过,老太太倒是去找白浔了。 按理,金子是白浔的,大伙的感激也该是…… 白浔却只有一句话:“金子早给十六叔了,我以后赚的钱也都给十六叔。” 言外之意,给了秋十六,就是他的。 他乐意咋处置就咋处置,乐意咋安排就咋安排。 秋老太太明白了,自家俩孩子都是心思单纯的。 第二天一早,五六个小伙围着秋老太太殷勤,她一下明白秋十六昨晚的话。 “干娘,您喝水,我特意烧好了又晾的正好,一点不烫嘴。” “干娘,您今个做饭的活计,我帮您干了,您好好歇歇……” “干娘,您给我双旧鞋,我比划比划大小,我姐说要给你纳新鞋……” 秋老太太看着几人,朱全、钱串子、马二狗、马石头…… 全是秋十六玩的最好的几个。 也是,村里就属他们兄弟脸皮最厚。 再想想秋十六昨晚说的,爱慕虚荣、虚情假意……可真是背地里没少说兄弟坏话啊。 第172章 我家十六 秋老太太一下就笑了:“不用你们几个操心,我家十六有心,都给我想着呢。” “我家十六”四个字一出,远处偷听的秋十六,一下就挺直腰杆了。 他嘴角根本压不住。 秋嘉禾看的发愣:“爹,你得意什么?” “谁得意了?”秋十六不承认,居高临下看闺女一眼:“爹走了,你留下乖乖的。” 说完,推着板车,带着三五个汉子就走。 也不知道咋整的,推板车愣是走出螃蟹步伐,横着走,给他嚣张的。 秋老太太看在眼里,憋不住笑。 心里却酸酸的,仔细想想,还是十六这娃哭,从小没有亲娘,她这个干娘没做多少,就被他记住了。 现在跟个孩子似的,争风吃醋,怕别人抢走干娘,实际还是没安全感。 秋老太太扪心自问,以前,她再疼秋十六,也越不过亲生的儿女。 这辈子不一样了,她要把十六当亲生,不对,比亲生的还亲那种。 得给这孩子安全感。 要说马二狗几个,一是真感激老太太,二是和十六关系好闹着玩,可没抢着认干娘的意思。 见秋老太太护着秋十六,就说笑两句去忙了。 但不远处,赵有才、赵有德兄弟俩心里成难受了。 被他们万般嫌弃、看不上、丢弃的老娘,怎么就成香饽饽? 按理说,一个老太太而已,谁会抢着要? 谁闲的没事干,给自个认娘玩啊。图啥啊? 偏秋十六的狐朋狗友,就是往前凑。 这让兄弟俩有一种,自个不小心扔了珍宝,后悔万分的感觉。 但娘是十月怀胎生了他们的娘,又不是物件,是该一辈子就疼爱他们。 这是天生的,怎么能说不要他们就不要? 说到底,还是他们娘自私,一点不体谅他们,抓住点小错就不愿意松手。 秋十六今个,最先去的就是白羊庙村。 跟着他的李四知道朱里正就在白羊庙村,就不明白了,为啥啊? 这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 不如去别的村看看。 但秋十六偏去,到村口就拿着大喇叭喊:“高价收菜,高价收萝卜白菜!” 当然,高价是不可能高价,这就是个噱头。 一开始,还真有村民出来问了,听说秋十六愿意三文钱两斤的收,乐乐呵呵往家跑。 “等着,我这就给你送来。” 秋十六点点头。 等着,然后就没然后了。 朱家听到大喇叭后,朱里正大儿子气坏了,姓秋的还敢来? 来他们村收菜,想的怪美! 要不是爹说了,官差没走,不准他动秋十六,他早就带人去揍秋十六了。 一个破落户,还敢吃他家鸡,长那金贵嘴了?咋不吃死他! 不能揍人归不能揍,但给使点小绊子还是 没问题的。 朱继业带着弟弟,挨家挨户串门,反正不许村里人把菜卖给逃荒的人。 村里人还是很敬畏朱里正的,再想赚钱,也只能应了。 不然得罪朱家,以后在村里混不下去喽。 李四连连叹气,觉得白费功夫。 秋十六一点不在意这冷遇,拿着大喇叭来来回回在村里走了三趟。 来回喊:“高价收大白菜!收萝卜!高价嘞!” 喊了三趟,也没人搭理,秋十六这才带人走。 又去了杏花村,不巧这个村,也是朱里正管着的。 朱继业看着他们走的方向,判断出来后,抄了小路先一步到了。 对杏花村,他还是费口舌,威逼利诱村长一番。 村长叹口气,才去通知各家各户。 于是,秋十六又白来了,推着空板车来,推着空板车走。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李四他们气的不行。 “我呸,还当里正呢,心眼子比针都小,我瞅他也干不成什么大事!” “遭雷劈的东西,也就欺负欺负我们外来的,遇到有权有势的,就卑躬屈膝,欺软怕硬的狗玩意!” “不就是白菜萝卜吗?还真当成大宝贝了,不卖给我们,我们自有别的地方买。” “十六,明天我们去别的村。” “嗯。”秋十六淡定点点头。 李四看不过去:“你咋一点不生气?我们白溜达一天。” 秋十六斜眼看他:“年轻人,不要心急,谁输谁赢得看后头的。” 李四听不明白,但火气莫名消了一点。 “十六,你是不是想好报复计划了?”姚大高好信。 秋十六摇摇头,故意卖关子:“不可说,不可说。” 几个汉子无功而返,落在朱继业眼里,他们就是灰溜溜的走了,真解气! 等他回家,兴致勃勃给他爹表功。 朱里正今天进城了,才回家不久,听儿子吹嘘自个的丰功伟绩,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不过是萝卜、白菜,卖给他们能怎样?” 朱继业一愣,他爹傻了,怎么帮对手去了? 朱里正看他听不明白,觉得儿子还是不够圆滑。 “他们既然说了高价收,那我们就高价卖!十文钱一斤卖,乡亲们赚了钱,还得感激我朱家。” 朱继业挠挠头:“爹,姓秋的也不是傻子,十文钱他能买吗?” “他们进村的才几个人,我们村那么多汉子,到时候不买他也得买。”朱里正声音发寒。 朱继业听的都后背发凉。 姜还是老的辣,还是他爹的主意好。 一群逃荒的,身上能有多少钱,让他们买高价的白菜萝卜,恐怕直接能把人掏空了,这才能让姓秋的长教训。 相比之下,他两个村折腾,像是过家家似的。 “爹,那等他们再来,我就照做。” 朱继业兴奋起来。 官差看着逃荒那伙人干活,可不会管他们咋做生意。 朱里正看眼傻儿子:“人家也不傻,你不卖他,他不回来了。” 朱继业一愣:“那我去通知别的村。” “只怕姓秋直接去别的里了。”朱里正摆摆手,让儿子出去了。 机会错过就拉倒吧。 秋十六蹲在地上,捧着大碗喝玉米糊糊,吸溜吸溜,喝的津津有味。 白浔蹲他旁边,同样喝糊糊,不知咋的,人家就看着端端正正、斯斯文文,一点声都没有,矜贵的气质不减。 放下碗,白浔开口:“叔,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您太冒险了。” 第173章 买白菜 秋十六笑了笑,他以前就是混混,耍手段、逞凶斗狠,他是专业的,真当他去白羊庙村一点防备没有吗? 他们板车里藏了刀,对方敢来硬的,他就擒贼先擒王! 村里人再顾忌里正,也不至于为了他一句话拼命。 但他带去的每一个人,都是敢拼命的。 秋十六拍拍他肩膀,感觉有点硌手, 这才仔细打量他。 “你小子,是不是瘦了?” 白浔老实点点头:“或许吧,十六叔,我吃不饱。” 天天吃赈济粮,大伙都吃不饱。 但秋十六听出来了,这孩子意思是,两三分饱都没有。 “你力气大,吃的多?”秋十六想到什么,问。 白浔点头。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正是能吃年纪,加上天生大力,饭量的能比上三个壮汉。 秋十六反应过来,这小子逃荒一路,都是忍着饿没说,现在看他买粮了,才提需求。 “叔知道了,一会儿让你阿奶再给你做点啥。” 能做啥?家里啥也没,只能是秋嘉禾偷偷进空间,把剩下所有葡萄取出来,一家偷吃。 可空间里的新种子,还没长好。 翌日一早,秋十六又带人推板车走了。 这次去的西山村,依旧是土喇叭来回喊,把村长都惊动了。 秋十六笑吟吟套近乎,还把自个路引给看了,确定不是坏人,村长才没把他们赶走。 直到一个十五六少年,背来一筐葫芦卜,秋十六拿出秤砣来。 “带着筐是七斤八两。” 称完又把萝卜倒出来,单纯称筐。 “木筐是六两重。” “也就是说萝卜七斤二两,要给你不到十一文。” “这少给你一文不合适,多给我吃亏,你看你还有点啥添头不?” 秋十六问。 少年握紧了拳头,有些紧张:“添一根大葱行不?” “行!”秋十六爽快应下,大葱他们也没有。 少年拖看热闹的村民,帮他看着萝卜,又颠颠跑回家,拿了大葱过来。 秋十六这才把十一文给他。 货真价实的铜板入手,少年还咬了咬,确定是真的,这才脸上有点喜意。 “你们还收不?我姑姑家地窖有!” 不等秋十六回,看热闹村民忍不住了。 “我家也有!” “我家有白菜,可水灵了,你要不要?” “我家有瓜,南瓜,长得个个又长又大!” “收,都收。”秋十六高兴道。 几人推车板车,几乎是挨家挨户收菜蔬。 朱继业不知道啥时候来的,脸色不大好看着这一幕,质问村长。 “昨天孙叔不是派人传话,不许卖菜给外人吗?” 西山村村长抽了口旱烟,瞪着大眼睛疑惑:“你说啥?” 朱继业知道吴村长耳背,气的跺脚,谴责看向吴村长身后的人。 吴向东,村长儿子。 吴向东一脸为难:“我爹耳朵不好使,我昨晚挨家挨户通知了,但我威望不如我爹,大伙不听啊。” 这西山村,不是朱里正管辖内的,当地里正姓孙。 同是里正,朱里正和孙里正还是有面子情的,昨天朱继业不甘心这么算了,连夜找的孙里正。 不是啥大事,孙里正一口应了,还答应找了几个村的村长,简单通知过。 孙里正通知是通知了,但主要是说看好村里人,现在流民逃户,已经让衙门不高兴了,别再整个当地人逃户,那就出大乱子了。 至于卖不卖菜,就顺嘴一提。而村长们也是人精,看出里正不当回事,他们更能阳奉阴违了。 村里人萝卜白菜不值钱,去城里卖,可能两三天都卖不出去几斤,有人愿意上门收是好事! 价格公道就成。 “要不,继业哥,您亲自再去说一遍?”吴向东提议。 朱继业黑着脸,扭头走了。 西山村村长儿子说话都不管用,他说有啥用?他朱家势力再大,也管不到西山村。 这就是县官不如现管。 等他走远,吴向东脸上的讨好变成冷淡。 耳背的吴老爷子也道:“这小子欺负人有瘾啊咋滴?总干这种不地道事。” “谁知道,三沟子村也是朱里正管的,估计想拿捏外来人吧。”吴向东也看不上他。 不过,乡里乡亲处着,有时候在外头还得给朱继业些面子情。 秋十六收获不差,西山村收了八十斤胡萝卜、一百斤白菜,还收了六十斤南瓜。 又朝着东山村去。 收了满满当当两板车的菜,才回去。 消息传开,附近几个村都知道。 “那伙逃荒挺有钱?收那么多萝卜白菜?” “拉倒吧,萝卜白菜值多少?我都打听了,那是两百多人凑的钱,说是吃不起粮,指望多吃菜充饥。” “不管咋,能换些银钱,等过年时候买一斤、半斤肉,也不赖。” “胡家小子卖了萝卜,就直接去抓药,正好够两副药钱,也不知道胡老二这次吃药,身子骨能不能好些?” 那说不准,生死这事,有时候看命。 听了消息的,白羊庙村、杏花村村民,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那伙逃荒的,真愿意出钱买菜啊。 可惜了,家里少了份进项。 头发花白的朱老头坐门槛上,听儿子喋喋不休。 “村里就咱家今年白菜种的最多,吃不完,我挑去城里卖,跑三趟才卖出去十来斤。” 他家是今年多开两亩荒地,种粮食来不及了,就寻思种菜,也不至于浪费了地力。 “早知道那伙逃荒愿意收,都省了我来回进出城折腾。” 每次挑两个担子,走一趟下来,肩膀头都通红,费时费力的。 院子里,儿媳妇正在收绳子上的晾干的衣裳,没好气回道:“净说那话,咱有心思,有继业拦着,你敢去?” 都姓朱,一个族里的,还能不给朱里正家面子? 男人一时没话说了。 朱老爷子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他们明天还收白菜不?” “去问问。” 他儿子一愣。 “爹,真要卖啊?要是里正问起来……” “怕什么,我好歹是他六叔,他管天管地还能管我头上?”朱老爷子却自有底气。 他儿子挠头。 “咋管不了?前年咱家想多盖两间房,就因为您老上门说事时候,数落里正卖闺女,宅基地就没批下来。” 第174章 被逮 朱里正心眼小,要不是都姓朱,可就不只是不给批宅基地了。 朱老爷子瞪眼:“我那不是喝多了吗?再者,我也没说错。” 全族上下,谁家把闺女推出去当小妾的?当时朱里正闺女,可是身上有娃娃亲的。 就因为进城一趟,被大户人家相中了,人家要纳妾,朱里正为了巴结,毁了婚事,不顾闺女意愿,迷晕了一顶小轿就送出去了。 他儿子无奈,他爹就这脾气,一辈子性子直,辈分高,岁数大后,看着族里有不争气的晚辈,总忍不住教训两句。 可人家朱里正不乐意听了。 “爹,您就别说这事了,多少年了都,现在父女俩都和好了,继红挺照顾她爹的。” 朱老爷子翻白眼,那是继红傻,好忽悠。 但也没说了。 “你明个偷着去问,偷摸卖,不就全了朱里正面子了?” 说完,朱老爷子起身回屋了。 这就算他退一步了。 他儿子儿媳妇很心动,地窖真不少白菜,要能卖……今年过个好年。 翌日,不等秋十六出门,朱大圆就来了,说明来意。 秋十六当然要。 俩人讨价还价,秋十六一次性收三百斤,朱大圆送些菜种。 其实菜种,乡下地方不缺,但他们刚来,没熟人,不好弄。 朱大圆送白菜还整偷偷摸摸的,约好了晚上他送出村口,秋十六称好自个运回来。 秋十六没意见。 定下买卖,他当天就不出村收菜了。 昨天收的,再加三百斤,够了。 他留村里干活,现在已经在挖地基,砌墙…… 忙活一天,秋十六晚上还得跟夜猫子似的,去拉白菜。 称好后,几个人正搬白菜呢,黑暗里蹦出来几个人来。 火把明灭不定,沉得朱继业脸色难看。 “大半夜的,姓秋的,你来我们村干什么?” 秋十六眯了眯眼:“瞎啊,不认识白菜?” 大晚上,朱继业不睡觉出现在这儿,肯定不是意外。 这小子是盯上他了? “好啊,姓秋的,你好大的胆子,敢来我们村偷白菜,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朱继业直接扣帽子。 朱大圆听懵了,这哪跟哪儿? “继业啊,这白菜……” “大圆叔,你别急,我一定帮你把白菜抢回来。”朱继业直接打断。 随后,就猛的扔下火把,从后背抽出木棍来,冲了上去。 于是同时,朱继业带来的人也动手了。 显然他们是有准备的。 昨天让秋十六买到菜,给朱继业憋气不行,派人盯了他们一天,知道他们没出村,还遗憾来着。 没想到,秋十六晚上出门了。 村里还有人,不听他家的,偷摸卖给秋十六白菜,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木棍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秋十六的脑袋来。 这一下落实了,非得给秋十六开瓢。 秋十六冷哼一声,直接从板车下头抽刀。 “啪嗒!” 第一刀砍断了木头,第二刀直接架在朱继业脖子上。 皮肤被划破的疼,火光下,鲜血流淌而出,让朱继业一下就冷静了。 他微微抬头,正对上秋十六波澜不惊的眸子。 不知怎么,朱继业有些怕了,总觉得杀人这事,对秋十六不难。 再看周围,姚大高他们也抽刀了。 这让本来作势往前冲的混混们,一下不敢动了,举着砖头、木棍,面面相觑。 不是,这有点不讲道理了吧? 乡下地头打架,哪有拿刀的?不用这么认真吧? 空气一下静谧的可怕,朱大圆都悄悄咽口水,一时不知道帮哪边好? 秋十六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 “我们流民,一穷二白的,但逃荒出来的,哪个身上没人命?你断我们路,我们就敢断你命。” “朱继业,你要不要试试?” 朱继业额头冷汗直冒,心砰砰直跳,好像要从胸口出来。 还是朱大圆鼓足勇气开口:“秋兄弟,不至于,真不至于,快把刀放下。” 见秋十六没反应,他又赶紧劝朱继业。 “继业,今个这事是你们不对,我家白菜种多了,卖给秋兄弟的,你们弄误会了,快给秋兄弟赔罪。” 朱继业面色苍白,勉强开口:“都,都是误会……” 刀锋一点没有收回的迹象。 朱继业有些慌:“对不住,是我没弄清,秋、秋十六,你放我一马。” 他是直接当着众人面认怂了,内心羞愧、恼怒交织,可还是恐惧占了上风。 秋十六这才收回刀。 “走吧。” 他发话,其他人也收到,把白菜搬上车,推着就走了。 车轱辘声远去,朱继业才敢大口喘气。 “继业,没事吧?” 朱大圆看着他冒血的脖子,担忧。 朱继业一把甩开他,怒不可遏。 “大圆叔,你可是我堂叔,正儿八经的族亲,都没过三代的,你怎么能帮外人?” 朱大圆不高兴了:“你小子不知好歹,刚才我不是帮你说话了吗?” 要不是他给台阶,秋十六能放人吗? “哼,你要真能分清里外拐,白菜哪怕放烂了,也不能卖给秋十六。” 朱继业理直气壮。 朱大圆不乐意了,凭啥啊,他家辛辛苦苦种点白菜,凭啥为了朱继业一句话,就放烂也不卖啊? 朱继业觉得今天真是丢人到家,带着一肚子气就走。 “大圆叔,这事,你等着跟我爹解释吧。” 朱大圆不搭理他,真有意思,就你有爹,我爹辈分还高呢。 朱继业带着伤回来,真给朱里正心疼坏了。 “反了天了,姓秋的居然敢动刀,难不成以后要当土匪去?” “爹,姓秋的还说,他们一伙人逃荒都杀过人,咱要不要报官啊?” 朱继业想着,杀人不是得偿命吗? “你有证据?”朱里正看向傻儿子。 朱继业摇摇头。 “没证据你说个屁?就是有证据,逃荒时候的事,衙门才不管。” 朱里正沉着脸。 朱继业摸着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很不甘心:“爹,那这事就算了?您是不知道,我今天有多丢人。” 第175章 兴源祥 朱里正看儿子脖颈围着的纱布,也咽不不下这口气。 当里正这么多年,难不成还要被个逃荒的吓唬住? 老头抽着旱烟,一口接一口,眉头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 秋十六他们回去,第一时间,告诉大伙近来小心点。 他伤了朱继业,只怕朱家不会消停。 其实今天,他还是吓唬人居多,逃荒路上是杀过人,那是被逼无奈,现在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谁想干把脑袋栓裤腰带上的事? “放心,白天他们不敢来阴的,晚上,巡逻队的人继续轮着守夜吧。”关老爷子下了决断。 大伙都照做。 虽忧心初来乍到就得罪地头蛇,但看着满满当当的菜蔬、粮食,心里就觉得安稳。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得不说,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大伙心态也锻炼出来了。 天还没亮,一早,秋十六带着朱全、李四,钱串子带着姚大高、马二狗,兵分两路,一路去铜冶县,一路去郡城。 他想着,自个没空总进城卖罐子,县城这里,以后就交给朱全和李四了。 李四机灵,朱全沉稳。 郡城那边,就交给钱串子,以这小子一文钱掰成八瓣的精细,绝对吃不了亏。 姚大高稳重不说,还有县城的经验。 马二狗也是过命兄弟,他们三能应对小麻烦。 当然,卖货分了俩地方,烧罐子、坛子的数,也要跟上。 秋嘉禾这三天已经带着娃子们,又搭出十五多个土窑来。 现在一半土窑没日没夜烧土胚,一半土窑日夜烧罐子,搞得土窑周围热烘烘,大伙晚上睡觉,就爱围着土窑。 秋嘉禾趴在她爹背上昏昏欲睡。 她这么努力干活,要的奖励就是想进县城。 还答应回来后,给小弟小妹们带县城的漂亮石头。 咳咳,石头肯定是城里路边捡,不花钱,但它有特殊意义啊。 秋嘉禾承诺了,烧罐子、搭窑最卖力的小弟,将会得到这石头,更重要的是,得到下次进城的机会。 哪个孩子不想进城玩?哪怕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没钱买,但能去新地方转悠转悠,就足够高兴了。 小丫头精准拿捏娃子们命脉,老大当的越来越有地位。 走到一半,秋嘉禾就从爹背上滑溜下来,腿麻、胳膊麻,不得劲了。 她迈着小短腿,自个走。 没走一会,脚上的草鞋带子断了,小丫头蹲下,熟练的塞了塞,不当回事继续走。 秋十六看着心疼,闺女就一双布鞋,逃荒走的鞋底子都掉了,草鞋还是干娘打的,打了好几双,也都穿烂了。 不等下次找机会了,这回就得把棉花、布头买了。 等到城门口,天光大亮,城门刚开没多久。 通过检查顺利进城,几人去找上次的摊位。 卖木筐的摊主招呼:“你们可来了,这两天一直帮你占着摊位呢。对了,还有客人连着两天过来找,想买你的罐子。” “多鞋啊,老哥。”秋十六笑着道。 心里却寻思,他卖的就是普通罐子,又不是啥一顿不吃就想的吃食,还能让人天天惦记啊? 不等他问那人啥样,一个小二打扮,肩头还搭着布头的人就来了。 “是卖罐子的秋大哥不?走走走,跟我走,我家掌柜等你好几天了。” 店小二忙不迭道。 秋十六疑惑,他就摆摊一次出名了?不至于啊。 “兄弟,你家掌柜是?” 都不用店小二回答,旁边摊主接话了:“这是兴源祥的伙计,就他连着等你两日了。” 兴源祥? 秋十六想了想,好像前几天溜达路过一次,似乎是个酒坊。 找他什么事? 在店小二不断催促下,秋十六只能跟着走,把摊子交给朱全他们。 叮嘱闺女:“老实点,别瞎跑。” 秋嘉禾点头。 店小二引路,没走多远,就到了兴源祥。 酒坊不大,可供三人并排过的大门,迈过高门槛,进去后正对柜台,柜台后面放着架子,架子上是大大小小的酒坛。 左侧只摆了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可见兴源祥的客人,多数是买了酒就走,少有留下小座的。 右侧大大小小摆着六个大酒缸,上面有盖子,盖子孔则是放了一把炳很长的勺子。 见有人进来,正在柜台后头打算盘的中年男人抬头。 只扫了一眼自家伙计,目光落在秋十六身上,倒是露出几分笑意来。 “来人可是秋老板?” 秋十六吓一跳,忙拱手:“老板当不起,您叫我一声十六就行。” 掌柜摸着胡子笑了笑:“十六兄弟,这边请,请坐。” 秋十六不想坐,这素不相识的,请他过来,又不说啥事,他心里没底。 掌柜似乎看出来他的拘谨,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十六兄弟,我是想和你谈笔生意……” 兴源祥不大,他们的客人,多数是普通百姓。 酒坊内一共有六种酒,都是后劲不大、便宜、又纯香的,生意还算不错。 但因为酒水平价,来的客人多数是打酒,也就是自个带竹筒什么的。 整坛、整罐买的客人,不算多。 掌柜的亲爷爷,郑老爷子前几日逛街,就买了秋十六两个坛子。 虽然比不上店里罐子看着精致,但胜在便宜、实用上。 郑掌柜就想把店里的坛子换掉,降低成本后,普通百姓如果有想买酒给人送礼的,能实惠买酒。 毕竟给人送酒,不好用自家竹筒打了拿出去,显得不讲究。 秋十六听出来,这是馅饼到他头上了。 要是能和兴源坊长期合作,他们卖罐子就有了固定收益。 但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郑掌柜,我是个粗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哈。” “我家卖的罐子是便宜,但以郑掌柜的人脉,真有了这个想法,在城里找家肯便宜供货的,不难吧。” 他们家那土罐子,烧起来又不难,那些专门做这生意的,肯定能做出来。 所以,郑掌柜实在没必要找上他这个刚冒出来,不了解底细的人啊。 总不能是看他顺眼吧? 郑掌柜有些诧异,没想到秋十六一个乡下汉子,听到合作第一时间不是高兴的答应下来,还能想到这些。 第176章 万锦绣 “十六兄弟是敞亮人,我也不瞒着你,我选你谈生意,是因为看中你背后的人,想要借着机会能搭上关系。” “但能不能搭上,随缘,并不需要十六兄弟你在中间做什么。” 这话说的,秋十六连续回头两次,也没看到身后有人啊。 他有些为难:“郑掌柜,我是逃荒来的,在铜冶县人生地不熟,您知道那?” 郑掌柜点点头,显然是调查过了。 秋十六继续:“逃荒前,我就是村里庄稼汉,不认识什么贵人。” 潜台词,就是你会不会找错人了? 他没靠山啊。有靠山至于混这么惨? 郑掌柜失笑:“十六兄弟心地善良,积善必有福报,或许你不记得,但有贵人惦记你。” “您说的谁啊?”秋十六更纳闷了。 要说他小半辈子偷鸡摸狗、偷奸耍滑的多,做好事时候少啊。 郑掌柜却不愿意说:“十六兄弟,你放心,就算是我们兴源祥搞错了什么,也绝不会迁怒他人。” 他这么一说,秋十六就安心了。 能说出这种话,要么郑掌柜对自个消息很有把握,要么就是郑掌柜心胸宽广,不做小人之事。 不管是哪种,秋十六都很放心和他合作。 接下来,双方正式开始谈合作, 郑掌柜要一种人脑袋那么大的罐子,还有一种装一斤酒的坛子。 谈的是长期供货,郑掌柜提出,罐子两文钱一个,坛子三文钱两个。 真是压的够低,是正经做生意,秋十六更放心了。 所以他开始讨价还价。 “哎呦,郑掌柜,您不知道,我们罐子看着普通,但烧制也要没日没夜烧柴,不说赚个手工费,柴火钱,您给的也不够啊。” “郑掌柜,您不知道,我们逃荒过来,现在连住的地方也没有,天天忙着盖房子,这罐子全是娃子们烧的,才几岁的娃,脸被土窑熏的黢黑……不容易。” 最后,双方把价格定在,罐子七文钱两个、坛子五文钱两个。 郑掌柜当场写了文书,先各订货一百个。 秋十六认真看了一遍,有很多字不认识,但关键的数字、文字还能认出来,郑掌柜还给他念了一遍,最后小心翼翼签字摁手印。 但秋十六心里想着,回头闺女学认字,他也得一起,不然看不懂文书,真容易吃亏啊。 签好文书,秋十六出了酒坊,心情那叫一个荡漾。 才早上就签大单,不愧是他啊。 本来卖罐子啥,秋十六没太当回事,能有点收益,帮着大伙过冬就行,没想到,还和酒坊合作上了。 等他美滋滋回摊位,就见闺女和一个戴面纱的大姑娘站在街角,一人捧着一个糖葫芦。 这糖葫芦,秋嘉禾本来不想要的,爹教过她,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但万锦绣非要给,说糖葫芦是上次禾儿给她玩大喇叭的报酬,还说小姑娘不收,她就扔了。 糖葫芦的酸甜味往鼻子里钻,六岁的秋嘉禾真抵挡不住。 这个姐姐,是第二回见了,应该不算陌生人吧? 这姐姐人也太好了,之前让她三天后等着,秋嘉禾没当回事,原来是要请她吃糖葫芦啊。 秋嘉禾小心翼翼舔了舔那层糖衣,吃的很珍惜。 万锦绣也一小口一小口吃,但显得秀气很多。 秋十六过来,刚要问什么情况,就见万锦绣把糖葫芦塞给身后的下人,认真朝着他屈膝行礼。 “锦绣见过恩人。” “丰沛县被流民强占时,锦绣狼狈出逃,当时形势紧迫,顾不上和恩人们道谢,就离开了。” “今日重逢,实在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小姑娘不过十几岁,但说话行事,条理清楚,不像一般人。 秋十六本来对她没印象,但听到丰沛县,第一时间想起来,路上遇到县令一家被流民杀害,只有一个小姑娘逃出来的事。 秋嘉禾惊呆了,再去仔细打量小姐姐,眉眼确实有点像。 不过,当时的万锦绣在逃亡中,很是狼狈,现在却锦衣华服,气质温婉。 “哇,是你啊,小姐姐!” 万锦绣笑着颔首:“当时多亏恩人们帮我挡下了追杀,我逃离后,不久遇到了外祖家来接应我的人,这才安全到了铜冶县。” “我曾派人去找恩人,但九江郡听说出了反贼,安庆郡封锁了道路,不让人随意前往。” 万锦绣有些愧疚的解释。 秋十六则有些不好意思。 “这位小姐,当时我们帮忙,就是顺手而为,当不起你这么惦记,不过,今日见你还好端端的,那就挺好啦。” 当时路过,听一耳朵,丰沛县县令是个难得好官,一家子那么惨,县令女儿能活下来,是真好。 秋十六不觉得自个对小姑娘有什么大恩,他又没带人和追杀的流民搏斗,也没一路护送人去什么安全地方,只是堵住路,拦了两下而已。 见他这态度,万锦绣笑了笑。 “我知道恩人心善,不把昔日的事放在心上,但确实是实实在在救我性命,锦绣不敢忘记。” 说完,不等秋十六开口,她上前两步。 “今日,我要给恩人介绍一个人。” 她目光落在摊位上,一个蹲着捣鼓大喇叭的中年男人身上。 朱全都盯着他好久,这男人来了半天,什么都不买,就借用大喇叭,他怀疑这人想偷,所以一直防备。 “这是我舅舅,姓元,他很喜欢能扩音的大喇叭,想和恩人聊一聊。” 听到万锦绣的话,元朗才站起身,他个头很高,眼神清正,主要身上气质不凡,看人的时候莫名有种压迫感。 “元老爷……”秋十六打招呼。 但他不知道,大喇叭有什么好聊的?喜欢,他可以送一个,反正他闺女能做。 “本官姓元,从五品,时任郡尉一职。” 本来拱手行礼的秋十六,动作丝滑的跪下了。 “草民,见过元大人。” 朱全几个,也犹豫是不是要跪。 元郡尉已经把秋十六强制拉起来了。 第177章 摊上事 茶楼包厢,听元郡尉说明来意,秋十六还懵懵的。 他摊上事了!摊上大好事了! 元郡尉看中了土质大喇叭,想要用在军营中。 让秋十六生产一批,专供军营,同时,这土质大喇叭他们不能往外卖、或者借用。 秋十六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强忍激动。 “大人,草民愿意。草民一路逃荒过来,走哪儿哪儿嫌弃,人家安庆郡收流民,都不要草民这样啥都不会的。” “还是一路来咱河南郡,先是运气好,遇到位副将指路,进城门,得郡守大人同意,让我们留下来,愿意安顿我们。” “草民一直念着这份大恩,不知道怎么还,大人能看重土喇叭,是草民荣幸。您要多少,草民都能做,不要钱!” 最后一句话,秋十六虚情里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元大人真不给钱,他们也不亏啥,大喇叭是泥巴做的,就费点人力而已。 关键还能和官府搭上关系啊。 那朱里正为什么那么嚣张,是他背后有人!他秋十六要有了靠山,还用怕他? 元郡尉笑眯眯看了看他:“哦?你真愿意无偿给军中供大喇叭?” 秋十六心头一哽,不是,这位大人不会真这么抠门吧? 但面上肯定的点头:“草民愿意。” 秋嘉禾则探出小脑袋问:“大人,您要大喇叭做什么啊?” 秋十六想捂住闺女嘴,军事机密是他们能听的吗? 元郡尉看着小姑娘清澈的眸子,却不怎么介意。 “练兵、打仗,保卫河南郡百姓。” 秋嘉禾不由挺直腰杆:“那该给,我们白供!” “哦?你舍得?小姑娘不想换了钱,买糖吃?”元郡尉故意逗孩子。 小丫头拍了拍胸脯,一副豪气云天的样。 “哥哥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我听哥哥讲过,每逢战乱,不仅国库要出钱,大户人家要捐钱捐粮。” “我们家好穷好穷,给不起粮食和钱,土喇叭还行,能尽多少责任就尽多少。” 秋嘉禾也不傻,没说要掏空家底资军。 而这一番话,已经让元郡尉神色变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话是你哥哥说的?你哥哥是什么人?读书多久了?” 秋嘉禾有点心虚,这话是直播间的哥哥说的。 “哥哥,就是哥哥啊。” 她小眼神求助看向亲爹。 秋十六赶紧打圆场:“那是我们逃荒路上捡来的少年,是读书识字的,可惜眼睛看不见。” 一句眼睛看不见,让元郡尉的兴趣减轻不少,同时有些遗憾。 能说出这样惊世之句的少年,才学定然不差,可惜了。 收回心绪,元郡尉笑了笑:“小姑娘有此大义之心,不错,不过,朝廷富强安定时,用人用物,该给钱自然会给钱。” “这大喇叭,就三文钱一个,如何?”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秋十六是客套讨好居多,而小姑娘是真心实意的。 有这样志气的小姑娘,他更想鼓励。 秋十六对价格没异义,有就很好了。 双方谈妥,元郡尉让秋十六抽空去郡城,签文书。 随后带着外甥女,要告辞了。 万锦绣的下人,送上好几个大盒子。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只能以这些身外之物,聊表谢意。” 秋十六赶紧摆手,他脸皮再厚也不能一份恩收两回礼啊。 “不用,不用,万小姐能介绍元大人特意来一趟,已经是很感激了……” 万锦绣却很坚持。 “舅舅看重大喇叭,是公务,恩人救我,却是私事,再者,这礼物是给所有当时救我的叔伯婶子的。” 秋十六不客套了,只能收下。 算了,得了大户人家的恩,他要是不收礼,还怕人家以为他别有所图呢。” 出了茶楼,目送元大人他们坐马车离开,秋十六提着大包小包,脸上的笑再也忍不住。 “闺女啊,爹就说,人还是得多做好事啊。” 秋嘉禾仰着小脑袋疑惑:“爹,您说过这句吗?我咋不记得。” 秋十六瞪打岔的闺女。 “咋没说过?你的小脑袋瓜能记住啥?” 秋嘉禾愤愤不平,她可聪明了,爹以前常说的明明是,多管闲事多吃屁,少管闲事少遭殃。 秋十六已经在想别的的事,他一拍脑门,郑掌柜突然和他定罐子,是不是因为元大人? 忘了问了。 父女俩提着东西回摊位,对上朱全问询的眼神,这里人多眼杂的,他不好说。 “等回去说,我把东西放这,带禾儿去逛逛。” 秋十六是见他不在这会儿,摊位生意也不差,都卖了一半,干脆不操心。 父女俩大街小巷逛,一狠心,扯了一匹布,讨来布庄的废布头。 新棉花秋十六看了半天,买不起,后来去了当铺,买旧棉,别看是旧的,回头弹一弹,还是很宣软的。 父女俩出来,又盯上摆摊卖小鸡仔的了。 秋嘉禾哈喇子直接掉地上,吓得小鸡仔们远离她。 秋十六把闺女拉起来就走:“买了也不能吃,得养大,养大下蛋给你吃,但家里人住的房子都没盖,更别说鸡了。” 秋嘉禾擦着亮晶晶的口水:“爹,我听哥哥说,小鸡仔更嫩更好吃。” 这个哥哥,就是白浔了。 秋十六瞪眼:“白小子就是太败家了,你可不能跟他学坏喽。” 谁家舍得吃小鸡仔啊?都是养大了,不能下蛋以后才吃。 当年他偷鸡,都得踩点,不敢偷别人家下蛋母鸡。 秋嘉禾有这样的爹和是不是发疯的哥哥,也不知道最后能跟谁学坏。 等父女俩逛回去,已经晌午,罐子卖差不多,一行人舍不得在县城吃午食,直接就出城了。 小丫头坐板车上,目光落在几个大盒子上。 好奇里头是啥,但很克制,她记得锦绣姐姐说,礼物是给大伙的,不是单独给她的。 等回村时候,才下午,关老爷子看他们板车空了,高兴的点头。 去郡城的钱串子他们还没回来,不过,不着急,天色还早。 秋十六沉住气,垫吧点东西,就去帮着糊墙了。 一直晚上,吃完晚食,他才把大伙聚一块。 第178章 交接 让钱串子先讲讲去郡城的事。 钱串子双手叉腰,眉飞色舞:“你们知道郡城,多少条街不?主街就六条,还有大大小小巷子,数都数不清……” 人群里,李大郎不耐烦:“让你说罐子,说啥郡城?当谁没去过郡城呢?” 可不是? 他们大伙都是从河南郡城大门进来的,没逛过,但也从一个城门穿过另一个门。 钱串子抬着下巴:“那能一样吗?你们是走马观花,我可细细看了……” “少听他胡说,今个串子非要找最热闹的主街摆摊,说人多,被官差逮住了,揍了一顿,才知道主街不让摆摊,人家有固定的巷子去……” 姚大高直接拆台。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这小子非要卖弄,敢情是在外头挨了打。 钱串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那咋了?要不是我老实挨揍说话又好听,人家就要罚咱钱了。” 这倒是真的,影响主街通行,怎么也要罚一百文的。 他们可舍不得,还没赚钱就先搭出去。 秋十六也笑,不过笑得有点心酸,也是日子太苦,不然兄弟们为不会为一百文,挨顿揍。 经过打岔,钱串子老实了,交代罐子怎么卖的,卖多少钱,都卖出去了。 “我觉着郡城人多,下次去能多带点货。” 别看是郡城,郡城的百姓也有穷苦的,想省吃俭用的。 “行,这事你和烧窑的商议。”秋十六安排。 钱串子目光就落在秋嘉禾身上,冲小丫头露出个讨好的笑。 不得了,小丫头当官了,直接把控货物,可得好好打关系。 秋嘉禾站起身,清了清小嗓子:“咳咳,我正式宣布,经过我这些日子的观察,周小树参与建造的土窑最多,烧制罐子最熟练,因此,当着哥哥姐姐叔叔婶婶爷爷奶奶的面,我要把这个郡城的石头,交给他。” 小丫头义正言辞,周小树挺起胸膛,从人群里站起身。 俩小家伙都很认真,大人们一头雾水,但努力憋着笑。 秋嘉禾双手郑重将石头,交出去,后者在衣裳上擦了擦手,才接的。 俩人重视程度,似乎交接的不是石头,而是什么宝物。 “这石头,代表的土窑老大的位置,我宣布,周小树成为新土窑老大。”秋嘉禾严肃道。 说完,还踮起脚尖,要去摸周小树脑袋。 “土窑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管理好小弟小妹,让烧罐子事业,再创辉煌。” “当然,为了给所有小伙伴,一个锻炼机会,每隔一段时间,会重新评选,选新的老大。” “也就是说,跟着我,每个人都是有机会的。” 秋十六仰着小脑袋。 一众娃子们激动了,有种他们干了大事,大人都只能看着,羡慕的感觉。 “老大威武!” “嘉禾嘉禾,神勇无双,天下第一!” “誓死跟随老大!” 一种娃子们喊得乱七八糟,但声音大,听着热血沸腾的。 不远处几户人家看着,莫名其妙。 大晚上的,不早点睡觉哄孩子玩?他们那群人是铁打的,不累吗? 但孩子们莫名羡慕,柳大春小儿子,攥紧拳头,跟着比比划划。 “老大威武!” “我也想要个老大!” 他亲大哥翻身给他个脑瓜崩:“你先听我这个老大的,睡觉!” 在喝彩中,秋嘉禾双手背在身后,努力做出高人风范。 只是她才六岁,胳膊短,摇摇晃晃甭提多可爱了。 秋老太太憋不住乐,见孙女拧着小眉头看过来。 她赶紧忍住,和一旁的钱老太太炫耀:“瞧我孙女,厉害吧?” 秋嘉禾满意了…… 周小树这个新土窑的老大,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小伙伴们安静。 “咳咳,今天,我能当上老大,首先离不开秋老大的栽培,更离不开你们的相信……” 这小子不知道哪儿学来这套,还发表上感言了。 秋十六听着,感觉自个当头那会,说的都没这小子好。 钱串子忍不住,一把扒拉开秋嘉禾,摸周小树脑袋:“小树啊,你带着娃子们,再多盖几个土窑呗……” 被推了个趔趄的秋嘉禾,惊呆了。 六岁的她,头一次看到大人的变脸速度。 “钱叔,你不是最稀罕我吗?”她不甘心,还往前头凑。 钱串子只看了她一眼:“现在你搁叔心里,只能是第二了,小树啊,你多烧些罐子,叔给你买糖葫芦……” 秋嘉禾伤心了,跺着小脚就走。 找她爹去了。 秋十六安慰闺女:“现在知道了吧?你二狗叔、全叔平日里对你好,但真遇到事了,还得是亲爹。” 秋嘉禾点点头,觉得爹说的对。 马二狗无言:“少胡说,禾儿,叔和钱串子那个不要脸的不一样,叔最疼你。” 说笑打闹完,秋十六终于出场,说正事。 先说酒坊定了一百个罐子、一百个坛子的事。 “咱这是头一次交易,一定要保质保量,按时给人家送去,不求美观,但得烧结实,不能露酒,知道不?” “知道!”刚上任的周小树,感觉肩膀上担子一下就重了。 大人们也很伤心。 “明天我盯着娃子们。”关老爷子道。 其他大人纷纷恐吓自家娃子。 大致意思是,这活干好了,连着三天不打你,要是干不好,你就等着吧。 娃子们虽小,也不傻,他们现在干的是赚钱事。 怎么爹娘不说夸奖?还要反过来打他们? “十六,那兴源祥,是咋选中我们的?”关老爷子有点不踏实。 “这就要说第二件事,大伙记得,之前逃荒路过丰沛县不?” 大伙摇头,没印象。 “就是被流民占了的县城,咱路过时候,有人再追杀一个老婆子和小姑娘,那小姑娘是县令的女儿,咱们刚好帮人挡下追杀的人……总之,万小姐回到外祖家了,人家外祖家也厉害,亲舅舅是河南郡的郡尉。” “知道郡尉是干啥的不?管理整个郡城军营的。”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第179章 正事 这么大官,他们是真没见过。 以前见县令都得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这位元郡尉,看重了咱的大喇叭,要咱长期供应给军中。” 秋十六一句话,把大伙干懵了。 他们一群逃荒泥腿子,怎么配给军中供货呢? “一个大喇叭三文,不白干。不过,这土喇叭军用了,咱就不能外卖给别人,回头朝廷找麻烦就不好了。”秋十六叮嘱。 大伙已经没心思听几文钱不几文钱了。 应该说,从知道郡尉干嘛的,大伙就在走神。 “不是,掌兵的不应该是大将军吗?怎么是郡尉?” “五品官是多大官啊?我咋记得县令是八品?” “嗯,有的县令是八品,有的九品,最高的七品。”关老爷子愣愣接话。 他能知道这点,还是因为老家那块的县令,就是八品,一直心心念念升迁,去个好点县当县令,就是七品了。 “艾玛,那五品不就是县令上头的上头的上头?” “禾儿,你倒腾的大喇叭,咋那么厉害,能入郡尉的眼?” “我的娘唉,今天是不是做梦了,感觉晕晕乎乎的。” 就连秋老太太都激动抓着孙女:“禾儿,你爹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糊我们呢?” 秋嘉禾肯定的点头。 “真哒,万姐姐还请我吃糖葫芦了,可惜糖衣化的快,不然我就带回来了。” 朱全和李四,今天是见到大官了。 但他们晕乎乎,光想着生意的事,听了一嘴郡尉,也不知道到底是啥。 现在搞明白,才知道错过啥。 “啪啪啪!” 朱全猛地拍大腿,李四在他旁边嗷嗷叫:“拍你自个的!” 朱全后悔啊:“早知道他官这么大,他蹲摊位边,我就给他搬个凳子了,十六啊,没请人坐坐,不会得罪人吧?” “不怪你,全子哥,大官穿的那么朴素,一开始我也没看出来。”李四安慰。 他们记忆里,郡尉出行,都是前呼后拥,衙役开道,坐着轿子什么的,排场必须有。 可郡尉这么大官,就普通富人打扮,身后一个衙役小厮都没有。 秋十六翻白眼:“别扯没用的,有句话大人有大量,人要真计较,能要咱大喇叭吗?” “元郡尉要和咱合作大喇叭,万小姐,还给了谢礼,说是回报救命之恩的,给大伙的,我推脱不了就收了。” 秋十六指着地上堆放的几个大盒子。 大伙目光扫过去,一开始,还以为十六给自家买的东西呢。 唉,看到盒子,不知怎么,大伙悬浮着的心,一点点落了地。 “不是,救人这事,我们就是顺手的,也没出多大力,这万小姐也太客气了。” “又从大官那儿赚钱,又收人礼物的,不好吧?” “是啊,显得咱太贪心,反而得罪人就不好了。” 听着大伙的议论,秋十六很欣慰。 没人见钱眼开,一个个都很务实,能认清自个。 这救命之恩,万小姐愿意认,是人家心眼好,知恩图报,但他们不能真拿捏起来,把自个当大恩人。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当时逃荒,他们都自顾不暇,没帮万小姐多少。 “大伙听我说,这恩情的事,咱只是帮了小忙,不管心里虚不虚,好处现在已经收了。” “好处一收,有两个事,一是了解当初帮忙的事,万小姐一个姑娘家,总要顾及名声。” 万锦绣在他们遮掩下,逃出生天,却是过了两日才遇到接她的人。 这两日经历什么? 对一个大户人家小姐来说,不管有没有什么,外头都会有人议论。 最好的法子,就是他们三缄其口,一切由元家那边说。 大伙不知道内情,但都愿意听秋十六的。 把万锦绣给的东西,当封口费呗。 “另一个,咱还得反过来记恩情,这元郡尉是看中了土喇叭,土喇叭可能有用,但这东西不难做,人家买一个,回去交给手下人琢磨,估计不用两天,就能做出来。” “可人家把事交给我们,就是在施恩。” “这事,一个喇叭能不能卖三文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咱给军中提供大喇叭,往大了说,就是提供军需,有这层关系在,谁敢看轻了我们?” 秋十六怕大伙琢磨不明白,就掰开了揉碎了说。 “还有,我刚才说兴源祥的生意,郑掌柜明说,看中我背后的人,我背后有啥人?也只有元郡尉,不知道是大人示意的,还是郑家自个揣测对我们示好,这份情,我们都得记住。” 虽然以他们的身份,很难有机会还郡尉人情,但还是要记住的。 做人总得知道个是非曲直。 “晓得了,十六,我们懂,我们现在就是无心什么,长出荫凉了,得珍惜。”春婶子开口。 “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秋嘉禾提醒。 “对,就这句。”春婶子笑着摸小丫头脑袋。 “这么大事,我们也不懂,都听十六的。”其他人也开口。 他们没和大官做生意经验,真的有点慌。 秋十六满意他们的态度,就叮嘱两条。 “第一条,万锦绣和大喇叭的事,都不能往外说,哪怕以后送货,人家知道咱送大喇叭,绝不能告诉外人咋做的,咋和郡尉大人搭上线的,更不能吹牛和元郡尉有什么什么交情,知道不?” 明白,这两条,是他们秘密,往外说,不是傻吗? “第二条,和军中做生意,一定把关好东西,不求送去的喇叭有功,但求无过。” 大人们视线又落到娃子们身上。 娃子们一个个仰着小脖子,恨不得仰到天上去,就等着爹娘求他们了。 可他们想错了。 “要不土喇叭,我们来做?娃子们粗心大意的。”小周氏开口。 他们小媳妇们每天也不忙,编编草席、做做饭、和泥巴啥的。 再加一个差事,少睡会也能行。 周小树不乐意了,他当老大第一天,就有人跟他争权夺利。 “不行,我们都是老手了,你们还得从头学,耽误事。” 小家伙也不傻,没胡搅蛮缠,找了个很靠谱的由头。 秋十六也道:“没必要,回头做好了,安排两个人一一验货就行。” 第180章 白家 大伙一想也是。 正事说完,就是拆盒子了,秋嘉禾都期待一天了,带头动手。 “呀,我这盒子里是点心,真漂亮,怎么看着像一朵朵花似的。” “我这里是帕子,三十多条帕子,料子真好,摸着滑溜溜。” “这有一身棉袄,粉色的,全新的,看大小应该禾儿穿正合适。”钱老太太开口。 周围不少人都看清她手里东西了,有闺女的人家多看两眼。 都觉得花样好,但也没别的心思。 棉袄就一套,还做的那么小,就是给孩子穿的,唯一和万小姐有交情的孩子,就是秋嘉禾,肯定给她穿。 再说,当初是秋十六下令大伙把流民挡住的,没他吩咐,他们帮不了万小姐,单独给他闺女一份礼,很正常。 秋嘉禾打开盒子,惊呆了,里面是满满当当两排的苹果。 红彤彤圆滚滚的苹果。 “哇!” 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山上的苹果都小小的,吃起来涩涩的。 “苹果可是金贵物,一般人吃不起,万小姐出手真大方。”王氏的目光落在苹果上,有点收不回来。 她长这么大,也只吃过一次苹果。 还是小时候,爹考中秀才,她被爹带着去拜谢恩施,她爹的夫子给了她一个。 成亲这么久,她还是忍不住怀念当秀才家女儿,无忧无虑的日子。 秋十六看了她一眼,没搭理,把东西全给关老爷子,交给他分配。 其实这份谢礼,从某种程度来说,不是很重。 简单来说,救命之恩谢礼,上位者对下位者,肯定少不了放些银锭子、银票什么的。 是感谢也是打赏。 但这份礼物中没有,秋十六猜测,元家是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再者,不给钱,不买断关系,才有长久相交的可能性。 因此,秋十六一点不遗憾。 秋嘉禾带着一众娃子,缠着关老爷子,想吃苹果。 关老爷子笑眯眯:“大晚上吃,小心积食,明天的。” 啥玩意积食,他们本来就没吃饱。 秋嘉禾扭着老爷子胳膊,晃悠:“关爷爷,我们就吃一个,尝尝味道,吃好了,明天干活更卖力。” “关爷爷,您最好了,小花最稀罕您。” “关爷爷……” 娃子们跟着撒娇卖萌。 关老爷子很享受的听了会儿,才点秋嘉禾的小鼻子。 “你不是卸任,明天不干活了吗?” 秋嘉禾一愣,才想起这茬。 解决领头羊,另外的娃子们就好打发了。 “都回去睡觉,爷爷不能保证你们人人能吃果,但谁不听话,谁调皮捣蛋,肯定吃不着果。” 这话一出,娃子们悻悻离开,生怕真吃不到。 秋嘉禾回自己草席,双手杵着小脸发愁。 “唉,看来这官,在位和不在位,区别很大啊。” 白浔勾了勾唇角,没想到,小丫头六岁的年纪,就有了朝中很多老大人的感悟。 “那你后悔吗?要回去管土窑吗?” 秋嘉禾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雄鹰一样的女子,绝不会后悔,明天我将干更伟大的事。” 白浔好奇:“是什么?” “沤肥!” 秋嘉禾觉得,葫芦的植物长太慢了,这很耽误她看直播啊。 她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白浔愣了愣,不明白小姑娘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但也不干涉。 这样挺好,小丫头永远有劲头和方向,不像他,先前的方向一直在走旁人希望走的路,想得到认可,从来就没想过,他想做什么。 但现在,白浔很清楚,他想留在这里,和十六叔他们一起,很温暖。 夜色笼罩,河南郡,白府。 白府老宅的当家人,白六爷——白念深,坐在书房里,看着京城来的信,微微蹙眉。 “白浔那孩子失踪了?” “大哥也真是,就算要放弃人,找个别院把人养起来就是,非要送到什么穷乡僻壤去定什么娃娃亲?” “安氏女,我听说她嫁给什么小地主,她的孩子,哪能配得上我白家子?” 案桌旁,另一个中年男子,白七——白念恩疑惑。 地主之女,连白氏的普通子弟都配不上,更别说白浔了。 那可是主支嫡出。 “听说是高人算的命。”白念深虽不赞同这事,但不想掺和大房的家事。 “哼,什么高人,恐怕是大哥被那女人迷了心。”白念恩冷哼。 “慎言,这事,不是你我能参与的。”白念深警告。 他和白念恩是亲兄弟,都属于四房的人,所以说话没什么顾忌。 “九江郡大灾,还有流民叛乱,大哥的人去找过,没找到白浔那孩子,怀疑他是逃荒出来了。” “逃荒的流民,多数来了安庆、或者河南郡,大哥要我们帮忙留意。” 这事倒不难,白念恩下个命令的事。 难的是,找到人以后怎么办? 让人就在老宅养着,还是送回京城? “信上一个字都没提,让白浔回京,大哥倒是够狠心的,难不成真要让白浔娶个乡野丫头,毁了终生?”白念恩不能理解。 就算再宠后面的妻子,可妻子还能比儿子亲? 白浔是白氏子弟中,最出众的一个,大哥怎么也得为家族考虑吧。 “白浔要是没疯,也没瞎,这事自有族里长辈主持公道,现在没人吭声,老七,你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白念深揉了揉眉头。 “我们只找人,这浑水,还是不要管。对了,人是在乡下丢的,连同安氏女和她的夫家一起查,应该能查到人。” 白念恩应下,却迟疑:“那要是白浔已经成亲……” 他还是觉得太可惜。 “那不关我们的事,回头写信给京城就是。”白念深道。 白家人倒是没觉得白浔会死,他的一身战斗力,想要活下来太容易了。 可也因为他武功高,就成了一头随时会失去理智的野兽。 野兽的杀伤力太大。 这或许才是白氏的长辈,放弃白浔的原因。他们总不能把宗族,交到一个疯子手里吧? 天光大亮,三沟子村忙的热火朝天。 第181章 踏粪 秋嘉禾将背着的小竹筐放地上,又噔噔噔跑到远处,抱来一大捆杂草。 小丫头占据一块无人经过的村道,把杂草均匀往地上撒。 还挥手招呼白浔:“哥哥,到你了。” 白浔低头看了看竹筐,那熏人的味道直冲脑门,里面是粪…… 他怎么也没想到,小丫头说的干大事,是玩粑粑。 自个玩还不算,还要喊上他。 不过秋嘉禾义正言辞,她这是沤肥。 别小看这些粪,是小丫头费了好大功夫找关老爷子要来的。 他们房子没盖好,就先盖好茅坑了,为的就是收集粪便,等开春种地时候,就不缺肥了。 到了三沟子村,他们就不能找荒野地随便解决了。 是怕附近村子有粪人,专门拾粪…… 咳咳,总之,粪对农家人来说,是很珍贵的。 要不是秋嘉禾开口,换个人来,关老爷子肯定不会给,还得把人骂一顿。 白浔憋住一口气,拎着竹筐,跟在小丫头身后,往杂草上撒粪。 俩人配合,来回几趟,就完成了。 再然后是秋老太太出场,她牵着和关家借来的老牛,一遍遍碾压过杂草。 这叫踏粪。 踏粪的法子,是秋十六去各村收萝卜白菜打听来的。 但他一直没功夫干,这不,秋嘉禾自个出马了。 秋嘉禾蹲在一旁看着肥硕的牛屁股,嘀咕:“拉!拉!拉!” 关爷爷抠门,给的粪便太少了,要是再加些牛粪进去,是不是肥的效果更好。 白浔看不下去,先走一步,去洗手了。 来来回回洗了三次,他心里才舒服点。 可惜,他这口气松的太早,踏粪这法子不是一次能成的,要每日铺杂草或者秸秆,让牛踩踏后,隔日再收集混合物,堆积在一起,发酵腐熟。 这法子,怎么也要几个月。 白浔天天都得帮忙。 这是后话,现在秋嘉禾可等不了几个月,且,几个月才一种肥,能催熟一次而已。 她要同时琢磨多种肥。 她找了个烧的不太平整的坛子,让一家人小解,都在这里解决,还要时不时加水稀释,腐熟。 秋老太太和秋十六接受良好,这人尿做底肥的法子,他们以前种菜也用过。 白浔试图反抗,但没有用。 秋嘉禾还四处薅杂草、小树枝,这点白浔做起来倒是不费力。 每日做大锅饭的时候,秋嘉禾就生火,白浔负责收集烧过后的碎屑。 也就是草木灰。 草木灰也能堆积腐熟,单独成为一种肥。 总之,小丫头天天围着屎尿屁这点事忙活。 大人们也各司其职。 秋十六去了一趟河南郡,郡城,和元郡尉在衙门签的契约,上面还盖了衙门的戳子。 随后周小树带领的娃子们忙坏了。 土窑要扩建,每日挖泥数提高,烧制出来的东西,还有监工卡着。 监工就是关大郎、刘狗剩。 俩人很严苛,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重做。 这给娃子们委屈坏了,纷纷找周小树做主。 周小树也觉得,自个这老大当的,总被外人拿捏。 周小树以土窑头头的身份,找上了当家作主的秋十六进行谈判,要求撤销监工。 “我们烧的罐子,可好可结实了,十六叔,你找的两个监工故意欺负人,罐子上有个小突起,都不行。” 以前明明有点小瑕疵,也能拿出去卖的。 秋十六想着以前遇到的官差们的说辞,甩锅:“小树啊,叔知道你们不容易,但你找错人了,内务这块,都是你关爷爷管的。” 周小树就转身跑去找关老爷子。 关老爷子当一辈子里正,这点小事还能干不明白吗? “活咋干,爷爷我能说两句,但监工人选,是你们十六叔定下的。” 周小树又去找秋十六,这次他直接抱着人大腿撒娇。 秋十六不为所动。 “唉,小树,别看我是头,安排人也得有依据,人家关大郎他们干好好的,我不能平白无故,就不让人干了。” “你大郎叔,是关爷爷亲儿子,这事只要关老愿意帮忙,肯定能办成。” 不到十岁的周小树,第一次感受到大人的险恶。 被人踢来踢去,就是不办实事。 他愤怒了,但无能狂怒,没有办法,跑去求助老大。 “老大,你得帮帮我们啊,十六叔和关爷爷太欺负人了,呜呜呜。” 周小树感觉自个承担了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压力。 秋嘉禾用刚抓完粪的手,拍了拍他肩膀头子,面露同情。 “放心,我帮你想法子。” 周小树心头一松,同时觉得更委屈了。 大人果然不靠谱,遇事还得看老大的。 秋嘉禾先去看了大伙做的罐子,尤其看了被监工嫌弃的那些。 确实都有些小瑕疵,数量还不少。 人工做,这些问题避免不了,尤其还是一群娃子,他们可没有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 小丫头摸着下巴:“弄个模具出来,用模具烧制罐子,不仅能确保大小一致,瑕疵也会减少很多。” “小树,以前咱的罐子,是摆摊卖,但现在要给酒坊供货,面对客户不同,质量上也得稍微提高些。” 周小树若有所思点点头。 秋嘉禾也只提出思路,模具怎么弄,怎么用,全交给周小树了。 她还告诉人家。 “小树,我们虽然年少有为,但岁数太小,有时候要谦虚,有不懂的,就去问,问大人们,一个两个不告诉你,还能都不告诉你?只要脸皮够厚,总能找到人帮你。” 六岁的小丫头,说话一副老成的模样,甭提多招笑了。 但周小树却觉得,老大说的有道理。 十六叔和关爷爷不帮他,他还能找亲爹、亲叔伯……再通过亲叔伯曲线找十六叔…… “那,要是我们改进了,大郎叔他们还找麻烦怎么办?”周小树为难。 这个更好办了。 “你想想,我爹是怎么应付上面官差的?”秋嘉禾提醒。 周小树一下眼睛就有光了。 他明白了。 秋嘉禾语重心长:“小树,你知道为啥你们烧土窑,辛辛苦苦,干的是为大伙挣钱的活,却得不到尊重吗?” 周小树摇头。 第182章 怀王 是啊,那些大人,让他们干活,却又把他们当孩子,处处限制。 “因为你没出现不可替代性。”秋嘉禾叹口气,教他。 “大人都觉得,烧罐子这事简单,是他们腾不出空来,才让娃子们来,要是他们自个干,肯定也不差啥。” “要是你能做到,缺了你这个老大,烧罐子、烧喇叭这事,就不会那么顺,那大人肯定要重视你。我爹和关爷爷也不会对你的要求熟视无睹。” 周小树幼小的心灵,被狠狠上了一课。 说到底,是他没有实力,掌握话语权。 小家伙眼中燃烧着雄雄野心。 “老大,我一定好好干,等有了能力,我们推翻十六叔,让你当名副其实的头。” 他觉得,老大才是最好的,十六叔不办实事啊。 秋嘉禾一点不替她爹担心,还煞有其事鼓励一番才走的。 白浔见证了全程,惊呆了。 小丫头哪来的这一手,拉拢人心、挑拨是非、树立威望……老练的像是个老手。 远离人群后,小丫头得意的笑了笑,让她爹早上抢她半个窝头,哼哼。 非说她肚子小,吃不了。 白浔莫名替十六叔,捏了把冷汗,不是,小丫头啥时候长成黑心肝的。 他委婉的问了。 秋嘉禾疑惑看他:“不是哥哥你教我的吗?你给我讲管鲍之交的故事,不就蕴含了这些吗?” 白浔愣了愣,他以为小丫头记性好,听过一遍的故事能记住,已经很厉害,但没想到她学以致用这么快。 十几岁的少年,突然有些点担心。 禾儿这么聪明,可不能走错路,学坏了。 他虽考中过状元,但做学问,先学做人,他自认做人方面,还有很多不明白的,教不了禾儿。 这事,得找空和十六叔谈谈。 几天后,三间土坯房在同一天盖成了,大伙信心大增,干劲十足。 也是同一天,河南郡白府,终于查到了消息。 王地主一家,落户安庆郡,而白浔早和他们失散了。 同时,他们查到一名副将,曾见过白浔,基本可以确定,白浔应该和人到了河南郡。 白念恩抿了一口茶水:“这孩子是被大房伤了心,来河南郡怎么不来找我们。” 白氏一族的老宅就在河南郡,近几年都是四房看守老宅,以及打理河南郡的生意。 每一代白氏子弟都知道,河南郡,才是他们白氏的根基。 白念深叹息:“不出现也好,这事还是写信告诉大哥,怎么处理,由他决定吧。” 白浔毕竟是大哥的亲儿子,轻了重了的,他有分寸。 白念恩却迟疑:“六哥,这样不好吧,我们已经知道浔儿跟着逃荒过来,他身上没有财物,指不定在哪吃苦受罪,难道我们当叔伯的,不闻不问吗?” 白念深沉默。 怎么管?他们要是伸手帮忙,旁人会不会误会,四房对白浔有什么别的期待,或者勾结。 不等他说话,小厮匆匆进来。 “大人,京城来信。” 又有信? 这次的信,是白浔的继母——崔氏写的,信中在催促找到白浔后,让他尽快成亲,话里话外是为白浔的安危考虑。 高人说了,要不能尽快成亲冲煞,只怕有性命之危。 白念深看完,眉头深锁,给了弟弟。 白念恩直接把信扔地上:“崔氏这是什么意思?这么迫不及待毁了浔儿?” 他有些愤怒。 崔氏的吃相太难看了,白浔好歹是嫡长子。 白念深对弟弟的愤怒熟视无睹,只问:“你觉得,这封信能送出来,大哥知不知道?” 白念恩一愣。 他们大哥,白念怀,是白氏的家主,大房的当家人,不仅生来身份高,心性和手腕也是他们兄弟中最厉害的。 崔氏的信,想要瞒过他的耳目送出来,基本不可能。 大哥若是知道信的内容,却还纵容,很可能就是色令智昏。 “难道,那高人真有什么厉害之处?浔儿与乡野之女定亲,病情能好转?” 白念恩喃喃。 但他们兄弟对此,还是不信居多。 多半是,大哥真的已经放弃嫡长子,甚至想要为嫡次子扫清障碍,让白浔彻底没了继承家业的希望。 “不管怎样,我们照办就是。”白念深已经有了主意。 “派人去把王地主一家接来河南郡,由他们去找浔儿,成亲,这事我们就不露面了。” 这样不会得罪京城那边,也不至于和白浔撕破脸皮。 以后不管有什么差错,四房都能摘得干干净净。 白念恩张了张嘴,于心不忍,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四房不好胡乱参与长房的斗争,何况,白浔现在瞎了又得疯病,那么多太医都治不好,后半辈子算是没希望了。 或许娶个乡野之女,也能过一段时间安稳日子。 心里这么安慰自己,白念恩还是负气离开了。 当晚,白浔睡到一半,突然惊醒,月光下,有道黑影站在角落里,无声无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白浔起身,定定看了对方许久。 那黑影转身就走,白浔没追,想了想又躺下闭上眼睛,睡觉。 黑影走了很远,才发现人没跟上,有点疑惑,犹豫了会儿,还是回去了。 一早,关老爷子站在树下疑惑。 “这树杈上,哪来的信?” 秋嘉禾很感兴趣的凑过去:“哪儿那,我看看,我看看。” 小丫头仰着脖子往上看,果然看到土黄色的信封。 她摸着下巴:“会不会是话本子里的飞鸽传信,然后鸽子飞树杈时候卡住,信掉下来了?” 小孩子的想法就是丰富多彩。 最后,关老爷子让人把信从树上取下来,交给了识字的秋嘉禾。 小丫头犹豫:“拆别人的信不好吧?” “难不成你还要给人送去?”秋十六打趣。 小丫头嘿嘿一笑,当即拆信。 信封拆开,不知道对方用的什么纸,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回京,寻怀王。” 纸上只有五个字,秋嘉禾有点疑惑,怎么没落款,也不写收信人? 第183章 陶盘 秋十六却变了脸色,将信纸和信封,一并扔火堆里烧了。 “这东西不能留,也不能说看过,知道吗?” 秋嘉禾似懂非懂。 秋十六沉着脸解释:“这信是写给王爷的,那不是我们能接触的人物,万一这是密信什么,旁人知道我们看到了,会不会灭口?” 大伙被吓到了。 一想真是这个理,万一送信或者收信的人,心狠手辣是坏人咋办? 秋嘉禾素来一点就透,明白过来后,自责的对着手指。 “早知道不拆信了。” 秋十六却不怪闺女,那信明晃晃挂在树上,就算他们不拆不看,收信的人信吗? 他揉了揉闺女脑袋,让大伙该干啥干啥去。 白浔听了全程,什么都没说。 这事就是个小插曲,忙碌的盖房子、犁地、烧窑的日子还在继续。 官差们一早过来时,又带了二十多人。 程序然特意点了秋十六,把人安顿下,这就是给秋十六树威的机会。 秋十六也抓住了,为新来的,找了一处地方安顿。 同时也打听出来,新来的一共是三户。 一家姓方,方老汉带着两儿一女,还有一个小孙子。 不过,他家做主的是方老大,方老汉有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意思。 一家姓郑,郑家十口人,郑家六兄弟,加两个媳妇,加两个孩子。 大哥郑茂,据说以前读过书,说话气质不太一样,但断了一根手指,算是断了科举路。 最后一家姓范,是老两口带着三儿子,一个女儿。 值得一提是范家女儿,十六岁了,但脑子似乎有点不太正常。 把人安顿好,秋十六简单说了下,他们每日要干的活,领茅草、盖房子,再之后就是听官爷安排。 说完,他就走了,收拢人心也不能急于求成,不能上赶着。 另外,当村长这事,他有点犯懒。 等房子盖好了,田地也分下去,他想关起门过自家小日子。 村长这事,不如让关老爷子来? 反正选个自己人就行。 不过,他没想到,新人来当天,里正就来了。 还不是空手来的,让俩儿子抱了些柴火来,送给新来的人家。 “你们这千里迢迢的,不容易啊,往后就是乡里乡亲的,有啥事吱声。” 朱里正态度反常,极热情。 三户人家受宠若惊。 “里正叔,以后还要您多关照。” “说不上关照,应该的。对了,我今天来,是给你们登记户籍……”朱里正和颜悦色。 秋十六等人远远看着,只觉得他不安好心。 秋嘉禾捅咕捅咕她爹:“爹,您小心点,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她没忘了,她爹前几天可差点把朱继业脑袋割下来,这才没过多久,朱里正总不能不记仇吧? 秋十六拧眉:“你说谁是鸡?” 秋嘉禾离他远了点:“耗子旁观。” 说完,小丫头就跑,给秋十六气乐了。 这丫头是不是惯坏了,有这么说亲爹的吗? 朱里正不仅对新来的三户嘘寒问暖,还去找官差们搭话,送了几罐子酒。 官差们笑眯眯收了,和朱里正聊了会,看着挺投机的。 秋十六就在心里叹口气,看来走收买人心这套,他是比不过朱里正了。 他没有人家的财力啊。 朱里正来这么一出就走了,并没有明面上找秋十六麻烦。 秋十六一直没敢放松。 次日,郑茂和方老大——方雄伟先找上门,他们也眼馋土坯房,愿意每天跟着捞河泥,想请秋十六他们帮忙烧土坯砖。 只是烧砖,其实不难,秋十六痛快应下了。 郑茂和方雄伟还是懂礼数的,送了些野菜、野果。 不值钱,但心意足够。 捞河泥的队伍,又壮大了。 土窑那里,也热闹的很. 无他,周小树托了亲大伯帮忙,弄出新工具——陶盘。 做模型太难了,一天烧那么多的罐子、坛子,得弄多少模型? 而且用什么材料做?铜?铁?都是耐高温的。 但这两样都很贵重,他们买不起。 好在亲大伯靠谱,说是见过人家烧陶器,用的一个东西,用陶盘做东西,罐子、坛子做出来都很圆润,不像手捏的,把握不好分寸。 但陶盘怎么用,还是个问题。 秋嘉禾也不会,直播间的哥哥姐姐没教过。 但白浔居然会。 他熟练的在陶盘上旋转,很快,一个精巧的罐子就出现了。 其实,他只是以前去白家的陶器坊看过,见过一两次,就会了。 天才都是这样的。 周小树兴奋不已,亲自任命他为烧窑队的老二,让他教小弟们。 对这个称号,白浔其实有点嫌弃。 但转念一想,和周小树烧罐子,总比和禾儿玩粑粑好,于是他默认了。 秋嘉禾一下少个劳动力,但她也不慌,她人缘好,能找到人帮忙。 周小树搞出来新东西,关老爷子都琢磨半天。 最后决定奖励娃子们,一人半块点心。 还是万锦绣给的,他一直没舍得分,但再放就要放坏了。 娃子们一人分半块,连白浔都因为“老二”的身份,也得了半块,点心就分完了。 周小树张嘴,还没咬呢,哈喇子先出来了。 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咬。 “哇!甜的,好好吃!” 一群娃子一蹦三尺高。 秋嘉禾两手捧着点心,生怕漏了渣渣,跑去找阿奶:“阿奶,你先吃。” 秋老太太心里热乎,白浔也回来了。 老太太直接把两半点心,分成四半,一家四口都能尝个味。 “呦,咋是酸酸甜甜的?”入口软糯,不费牙,秋老太太还真挺喜欢这口。 “阿奶,这是山楂糕。”白浔一口就尝出来了。 熟悉的味道,但火候差了点,用的山楂应该不算好,酸比甜多。 不是他挑剔,是他以前常吃更好的,这是下意识的比较。 “我知道,山楂是助消化的。”秋嘉禾两三口吃完点心,正在舔手上的渣滓。 秋十六牛嚼牡丹咽下去,才觉得不对。 “帮消化?这一天吃的本来就不多,再消化了,那我不白吃了?” 一家人边吃边点评,其他娃子们就感觉不对了。 第184章 接近 尤其周小树,他爹眼神怒其不争,大伯更是一副白帮你了的神情。 搞得他吃不下去。 看着手中的糕点,他想哭,他舍不得给。 但想想,自个是立志要和老大学习的人。 于是他眼中含泪,伸出手:“爹、娘、大伯,你们也吃。” 这副要哭不哭的样,把大人们都逗笑了。 本来就是逗娃子的。 “快拉倒吧,全是你口水,我们嫌埋汰。”他娘又好气,又好笑道。 赵大虎已经把点心吃完了,还和娘撒娇。 “娘,我们以后也买这样的点心好不好,你以前吃的又硬又干吧,塞牙。” 王氏一下涨红脸,恨不能堵住儿子的嘴。 以前,她为了附庸风雅,刺绣卖的钱,除了给丈夫添笔墨,就是买茶叶、点心。 当然买的都是最差的。 肯定比不上山楂糕精细。 这会儿被儿子说出来,像是撕开了那层遮羞布。 赵有才面色阴沉瞪儿子:“有的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他近来脾气大,人也瘦了许多,脸和脖子被筛子黢黑,越来越像他最看不起的泥腿子了。 可他不干活,秋十六说,就不给他家分房子。 娘也不帮他,他的手是舞文弄墨的,现在天天摸泥巴,这是要诚心毁了他吗? 赵大虎不敢惹爹,不吭声了。 王氏却是个心疼男人的。 “当家的,苦了你了,都是为了我和孩子,要不然你也不用受这份罪,等房子分析来,你放心,我继续干刺绣,供你读书。” 赵有才看着依旧体贴的妻子,心里到底舒心了。 不愧是他自个选的妻,贤惠大方,懂他。 路过的妇人,忍不住翻白眼。 王氏真要把男人捧天上去?谁家不盖房子?谁家不是男人女人都上阵干活? 怎么就赵有才,委屈成这样? 另一边,赵有福家更热闹。 赵有福正在打孩子。 赵二虎哇哇哭:“呜呜呜,我不要弟弟了,我不要弟弟了!” “啪啪啪!” 赵有福的鞋拔子抡的更起劲了。 “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呜呜呜,爹你偏心,我以后不给你养老。”赵二虎屁股蛋生疼,哭的更大声。 赵有福怒火上涌,觉得孩子越大越不听话。 小张氏赶紧劝:“有福,算了吧,孩子还小,不懂事……” 不料,她一句话没说完,赵二虎闹得更厉害。 “不要你假好心,你抢我点心,还说是给肚子里弟弟吃,你们心里只有弟弟,我不要弟弟了!” 他是真委屈啊。 以前,他衣裳破了、鞋破了,都不用操心,阿奶就主动管。 爹娘有啥好的,也想着他。 但这阵子,娘身子不好,爹除了干活就只管娘,他都快成野孩子了。 要不是天天吃大锅饭,赵二虎觉得自个都要饿死了。 他天天烧窑、弄土坯,干好多好多活,才的半块点心。 他娘还要抢,他真的太委屈了。 小张氏涨红了脸:“是你弟弟馋嘴,娘就想尝一口……一不小心就……” 她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怀孕后,总吃不饱,想吃点甜的。 二虎是她亲儿子,她哪会不心疼的。 赵二虎哭的更大声:“弟弟还没出来,你们就不疼我了,呜呜呜,我不要弟弟。” 赵有福还要打孩子。 关老爷子看不下去:“当爹娘的一碗水端不平,打孩子管什么用?” 一句话,让赵有福愣住了。 以往他总抱怨娘偏心,让大哥读书,他却要下地干活。 可他娘最开始,供他读书了,是他读不下去…… 他自个,老二还没生呢,就顾不上老大了。俩孩子,是真不好平衡。 秋老太太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天天抱怨父母偏心,等他自个摊上了,就知道,手心手背全是肉。 世上没有完美的父母,但总是笨拙想给每个孩子最好的。 还有一条,孩子总是学大人的。 赵有才兄弟俩,以不给她养老几次威胁,赵二虎才能那么顺溜说来,不给他养老。 都是自个作的。 哭声总算停下来,秋嘉禾正牵着牛,踏粪。 没错,几天接触,她胆子大的已经能自个牵牛了,也是关爷爷家牛温和,不顶人。 两个小姑娘抬着破筐,羡慕的看着。 秋嘉禾认识她们,是余家的孩子。 余老爷子的三孙女、四孙女,名字是余招娣、余盼娣,一个九岁,一个八岁,比她大一点,但每天要干许多活。 早起要帮着洗菜、剁菜,这是小媳妇、老太太的活。 但余家,俩儿媳妇又怀孕了,没错,刚怀上。 安家落户后,余家的第一要务就是传宗接代。 余老爷子觉得只有一个孙子太少了,孙子多些,才能继承老余家的根。 阿奶很看不上他们家做派,和小丫头念叨,余家连个破房子都没有,也不知道有啥要继承的。 余招娣的还有两个姐姐,余来娣、余念娣,她们岁数大些,十几岁的丫头,却要干壮劳力的活,每天糊墙、背茅草、打地基,反正是混在一众汉子里,干重活。 因为她们爹,懒,又有老爷子心疼,是不用儿子们干这种活的。 所以,帮忙做饭的活,就落在招娣、盼娣身上。 做完饭,她们还要去找野菜、野果,下午编草席、洗衣裳,反正一天忙的脚不沾地。 同在三沟子村,她们最羡慕秋嘉禾。 都是女娃,可她们过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秋嘉禾想进城就进城,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还有每天吃饭,她都能吃一大碗。余家不一样,打了饭以后,要全交给余老爷子,重新分。 她们女娃只能留个碗底,娘能喝大半碗,爷、爹、小弟却能吃两碗。 余家女娃吃不饱,却干着最重的活计。 秋嘉禾被盯着看久了,不自在,挠挠头:“你们想要摸牛吗?” 不,她们没想摸。 但俩丫头对视一眼,点点头。 秋嘉禾犹豫了下:“那我带你们去问问关爷爷。” 关家的牛,总要得到关爷爷同意,才能乱摸。 朱招娣没想到她这么说,胆怯的摇摇头:“不用了。” 说着,拉着妹妹跑了。 第185章 聆听书屋 秋嘉禾一脸疑惑,关爷爷很好说话的,摸牛而已,怕什么? 而余招娣她们跑回家,没一会儿就挨打了。 余老爷子也不知道为啥,大发雷霆。俩丫头蜷缩在一起,哭都不敢大声。 但秋嘉禾看到了,小大人般叹口气。 “为什么余爷爷总打她们?” “我爹说了,孩子做错事,多教教就行,总打就打蔫了。” 白浔路过接话:“她们什么都没做错,因为她们是女娃。” 秋嘉禾没听明白。 “女娃就要挨打?” “嗯,有些愚昧之人,是这样认为的。”白浔颔首。 他曾见过,京城的牙行总是女子、老人居多,男子少,后来他让人去查。 知道牙行很多女子,被卖了,是为了换钱给弟弟买粮、娶妻子。 “可是为什么?”小丫头瞪大眼睛,颇不能理解。 白浔看着小丫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俩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怀着疑问,各自忙活去了。 晚上,秋十六提着尿桶,拉着闺女去远处倒。 秋老太太不理解,攒好些天了,不是沤肥吗?怎么就倒了? 倒后面茅坑不行吗?咋还越走越远? 找了偏僻地方,秋十六确认四下无人,才让闺女进葫芦。 秋嘉禾一手提着尿桶,一手捏着鼻子,发酵过的尿,别提多臭了。 地头,那种子已经结果了,青色的萝卜露出地面小半截,但还没提示成熟。 说实在的,这葫芦里种东西,长得比外面快多了。 外面要好几个月,葫芦里也就是十几二十天。 但体验过催熟的感觉,秋嘉禾当然不知足啦。 她没犹豫,直接把肥全用了。 这次,她观察到,肥全被土壤吸收,闪过若有若无的光,而地里一点味道也没有。 再看萝卜,猛然开始长大,从巴掌大,到一米多高。 【检测到小农人第一次使用基础尿肥,农作物催熟成功!】 秋嘉禾把手摸向萝卜,成功收获。 埋在地下的萝卜也自动出来了,整体足有两米多长。 秋嘉禾惊呆了,这是她收获最大的农作物。 但她顾不上高兴,赶紧问:“我想自己选直播间可以吗?” 天空中正要亮起的屏幕闪烁了下,又暗了下去。 这次空间的声音很久才响起。 【检测到小农人目前等级低,如果自主选直播间,只能选一级直播间。】 什么是一级直播间? 秋嘉禾问,但空间不回复了。 小丫头叹气,觉得葫芦里会说话的东西,似乎不太聪明。 她只能换个问题:“那一级直播间,有教我怎么沤肥的吗?” 她是还知道两种法子,但用过以后,就不能用了。 估计爹也打听不出新的。 小丫头觉得主播哥哥姐姐们那么厉害,要是跟他们多学几招,是不是就能一直给农作物施肥了? 现在她们有粮食,空间的东西好吃,但不是必须了。 可她很喜欢看直播间,每次想看都得农作物成熟才行。 没有声音回应她,但天空再次开始闪烁。 很快,一个知性温柔的姐姐出现。 “欢迎宝宝们来到聆听书屋直播间,今天是书屋刚开业,所有书目一律打八折。” “聆听书屋类型齐全,文史、小说、地理、外文、金融、杂志等等,全都有哦。” “下方小黄车已经上架很多名著、小说,但书目太多,一时不能上架全,如果宝宝有想看的书,可以打开公屏上,主播现查是否诱惑,立刻上架。” 小姐姐穿着白色的短袖,梳了个高马尾,人看着很精干,语气却很温柔。 秋嘉禾下意识就喜欢了。 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直播的小孩子了,这次,她学会观察。 看到弹幕和主播姐姐互动,明白了,这是书店直播。 所以没有直接教沤肥的直播,但她可以买书? 秋嘉禾连忙问:“姐姐,有没有种地沤肥的书?” “小农人宝宝,请问有具体的书名吗?”小姐姐问。 秋嘉禾小脸一红,姐姐是不是喜欢她,怎么叫她宝宝啊。 “没有哦,我不知道书名。”小丫头对着手指。 主播小姐姐很耐心,表示愿意帮她查查。 秋嘉禾看见她在一个大盒子旁边操作,然后查出来好长的清单。 “小农人宝宝,你是要肥料发展历史一类的书?还是要化肥发展展望的书?” 小姐姐问。 秋嘉禾有点懵懂,什么是化肥?发展展望又是什么? 突然,滚动的弹幕出现一个熟悉的id。 【以史为镜:她要历史类,最好是人工沤肥的书。】 【以史为镜:小农人,你怎么最近不来我直播间了?】 屏幕后,邵少华和秋嘉禾几次聊天,已经知道她年纪不大,家庭困难,还得种地了。 估计是没钱买新型科技肥的。 秋嘉禾扣着手指头,有种被抓包的尴尬,上次看直播,她还和邵少华哥哥约好了,一上线就看他。 她有点心虚:“小哥哥好,我要沤肥,种好地才能多看直播哒。” 邵少华并不介意,还很理解。 【以史为镜:没关系,我最近几次的直播都录下来,私聊发你了,你记得有空看看。】 秋嘉禾愧疚又感动:“小哥哥,我一定看,你真是个好人。” 邵少华被发好人卡,有些羞涩,其实他是看小农人年纪小小又好学,希望她多学些东西,长大才能改变命运。 “小哥哥,你也来买书吗?” 【以史为镜:对啊,聆听书屋是目前种类最齐全的书店,以前都要去店里买,第一次直播,优惠力度很大。】 【以史为镜:除了沤肥的树,小农人你还要多看学习的书,你上几年级,可以买相关辅导书。】 秋嘉禾挠头:“什么几年级,我没有上学,我和哥哥读书,我已经会《三字经》和《千字文》,正在学《论语》。” 邵少华有些意外,难道小农人连七岁都没有? 还没上小学,应该是也上幼儿园了吧?不过哥哥教读书,可能是没打算让孩子去幼儿园,在家里教学。 《三字经》这些书,做儿童启蒙的书也是不错的。 【以史为镜:小农人很厉害哦,聆听书屋还有《论语》注释版本,其中刘冶老师的注释书,通俗易懂,很适合小孩子。】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86章 送书 秋嘉禾懵懂:“注释是什么?我没有《论语》书啊。” 【以史为镜:没书,你怎么学习?】 “我哥哥可厉害了,能在地上默写出来,我每天学两篇。”秋嘉禾特别骄傲。 邵少华却愣住了,这不仅没书,连纸和笔都没有。 现在还有这么困难的家庭吗? 【以史为镜:那你哥哥多大了?】 “我哥哥十一岁,他好聪明的,会背很多书。”秋嘉禾见过最聪明的人,就是白浔啦。 而邵少华却算了算,十一岁,也就是小学生。 可家里连纸笔都没有,说不准哥哥也没上学。 也就是说,十一岁小孩自学,教妹妹?这环境也太艰苦了。 另外,十一岁孩子能会多少,胡乱教人,再教坏了怎么办? 外面,十一岁状元郎白浔打了个喷嚏,翻身看十六叔他们还没回来,继续闭上眼睛假寐。 “小农人宝宝,符合要求的书,一共有三本《远古沤肥三十六法》、《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从古到今化肥发展进程》,你想要哪本?还是都要?” 小姐姐温柔问。 秋嘉禾不太懂三本书区别,但她知道,买书要花钱的。 也不知道怎么给。 她有点慌:“姐姐,三本书都什么价格啊?” “《远古沤肥三十六法》26地球币,《生活在这片土地上》20地球币,《从古到今化肥发展进程》30地球币。” 地球币是什么单位? 秋嘉禾问空间:“我能用铜板吗?” 直播间侧面突然出现个长列表,列表写的东西很多,最显眼的还是,种植积分:12。 1积分兑换2地球币。 秋嘉禾很疑惑,她的积分怎么来的? 这次葫芦回应她了。 【直播间是种植空间的附属体系,小农人日常种植、浇水、施肥活动等,都会转换成种植积分。】 【种植积分除了开通直播间功能,直播间购物外,主要用途是空间升级。】 两句话,秋嘉禾琢磨很久。 “空间升级,是不是地变大了?” 自从落户三沟子村,她试验过,拿了锄头进来,想把土地和泉水周围的地,开出来。 她想着开出来地,是不是就多一颗种子,到时候收获更多。 但失败了。 锄头在没开发的地上,失去作用。 【是的,小农人拥有空间越大,权限越高。】 秋嘉禾高兴起来,看着列表上积分,又问:“那我可以用银子或者铜板换种植积分吗?” 那道声音不搭理她。 小丫头有心理准备,葫芦好像只会回应某些固定问题。 “那我可以用银子换地球币吗?” 【直播间充值权限未打开,是否消耗2积分开启?】 秋嘉禾一下明白了。 她们常用的钱,可以换地球币,但不能兑换积分。 说明种植积分,比地球币价值要高。 但她没开充值权限,开了她也没钱充,以后再说吧。 秋嘉禾先把10积分换成地球币,在小姐姐的指导下,在小黄车选中,下单,结账。 然后天上凭空掉下一本书。 秋嘉禾都惊呆了,迈着小短腿跑去接。 入手是一本蓝色的册子。 直播间内。 【以史为镜已购买《论语》全本、《论语注释版》刘冶著作。】 【以史为镜申请赠送小农人《论语》、《论语注释版》,是否接受?】 秋嘉禾惊讶:“小哥哥,你要送我书吗?” 【以史为镜:送你和你哥哥的,你们要好好读书,读书改变命运。】 “谢谢小哥哥,但书很贵重,我不能要。”秋嘉禾很感动,但她还是那么懂事。 前阵子,爹拉着她去铜冶县大街小巷的逛,还壮着胆子去了书铺。 一本《论语》要三百文。 秋十六没舍得买,有多少钱办多少事,现在温饱还没完全解决,实在读不了书。 秋嘉禾也很认可。 所以,她和小哥哥只见过两次,不能要贵重礼物。 【以史为镜:这是我的粉丝礼物,送给我直播间第一个粉丝,小农人,你不喜欢哥哥了吗?】 性格腼腆的邵少华,打出这行字,耳朵都红了。 秋嘉禾犹豫,她当然是小哥哥的粉丝啦,以后还要看小哥哥直播间嘞。 【以史为镜:这两本书,我家里已经有了,小农人如果不要,就浪费了。】 秋嘉禾一下瞪圆眼睛,这么珍贵的书,怎么能浪费呢? “那谢谢小哥哥,我只有机会,就支持小哥哥直播。” 其实她想送点回礼,但不知道怎么给小哥哥,只能以后试试。 天空一暗,直播间结束了。 天上又掉下来两本书,秋嘉禾全捡起来,抱在怀里,笑得眯起眼睛。 算上哥哥给的《千字文》,她现在就有四本书了。 不过,想到小哥哥说的,让她看录播,她问:“我要看录播。” 【直播间回看功能暂未开启,开启需要2积分,是否开启?】 秋嘉禾想了想,还是开了。 天空再次亮起,但这次录播,秋嘉禾能看到主播,看到一行行弹幕,但没法互动。 所以她积累好多问题,都记在心里。 准备回去问哥哥。 等她看完两段回放,脖子都酸了,才出去。 外头,秋十六半睡半醒坐地上,一有动静才惊醒。 “闺女,怎么这么久啊?是不是你的肥不好用?” 话音才落,就看到闺女身后好长一根胡萝卜。 这已经不能用菜刀切了,秋十六抽出长刀砍。 秋嘉禾挠头:“爹,你这刀,砍过人吧?” 秋十六一愣:“都洗干净了,没事吧。那啥,村里许多菜刀也砍过人。” 还不是照样天天做饭吃? 父女俩默契跳过这个话题,秋嘉禾把葫芦里的事一说。 秋十六帮她分析。 “那你再开一块地,是不是能种两种不同的菜?” 秋嘉禾摇头,不知道。 “要是用咱自家种子,种进去会怎样?” “你那个地球币,除了买书,还能买啥?”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87章 女子命薄 秋嘉禾一问三不知,事实上,对葫芦怎么用,她们还在摸索中,不着急。 萝卜切碎,带回去,秋嘉禾还抱着三本书。 秋十六犹豫:“你这书,拿回去咋解释啊?不然你放葫芦里,慢慢看?” “爹,我好多字还不认识,总得问哥哥的,而且放葫芦里,得找空偷摸看,哪有拿出来方便。”秋嘉禾不乐意。 秋十六还是不同意,想了想,把书要来,藏好。 “等爹给你想法子过明路。” 反正就不能这么拿回去。 虽然他俩带回去东西,老太太和白浔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问都不问就吃,但那是吃食。 这是书,不一样,秋十六不想暴露太多。 父女俩悄悄回去,没惊动任何人,放下筐,就睡。 而白浔翻个身,这下睡踏实了。 天蒙蒙亮,秋老太太第一个起来,在看到被布头遮住的胡萝卜块,颇有几分处变不惊。 早食,除了赈济粮,秋家一人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胡萝卜汤。 秋嘉禾还捧着一大碗给月兰姐姐送去。 姚月兰脸上的伤疤已经完全脱落了,长出了白嫩的新肉,一点疤都没留。 她收下汤,捏了捏小丫头的鼻子。 “以后就不用送了,禾儿,我的脸全好了,不知道是不是吃胖了,感觉力气都涨点。” 秋嘉禾听到后面,老实点点头。 长胖是不可能长胖的,月兰姐姐每天也吃不饱。 但长力气,可能就是土豆吃的,确实不能送了,再吃更多该察觉不对了。 小丫头扭头去干活了。 也不知为什么,从这天起,余招娣、余盼娣总来秋嘉禾身边晃悠。 有时候帮着干活,比如撒杂草、烧火啥的。 小丫头本来活就不多,有人帮忙,更清闲了。她知道,交朋友要礼尚往来,也跟着姐妹俩去挖野菜去。 秋嘉禾深一脚浅一脚,拖着半筐出来,春婶子见了就夸:“禾儿又去挖野菜了?真能干。” 小丫头朝她露齿一笑:“婶婶您今天都砌了半堵墙了,您真勤快。” 一大一小互夸完,都心情不错。 而旁边,余招娣、余盼娣提着两个满当当的大筐,还在挨骂。 余老爷子叉腰:“懒驴上磨屎尿多,让你们俩赔钱货挖点野菜,去了半天,磨磨蹭蹭的,饿着你们爹咋办?” “你们爹是家里顶梁柱,他要饿着,有你们好果子吃!” 余招娣拉着妹妹,大气不敢出。 秋嘉禾疑惑:“余爷爷,余叔他们没手没脚吗?怎么会饿死?” 余老爷子对上她真挚的眼神,脸一黑。 想骂几句,想起不是自家娃,又憋回去,转身走了。 “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 秋嘉禾哼哼两声,她知道的可多了。 放下木筐,小丫头去土窑附近溜达,一群娃子们在陶盘上,小心翼翼做罐子,看起来还是挺壮观。 余招娣姐妹俩,也跟上了。 春婶子她们见了,都没当回事。 这烧罐,最主要还是靠窑,怎么捏这个,娃子们天天干,附近几家想看的都能看见。 其实还是他们做的是最粗糙的,没什么技艺。 如果是精细的,从土的配料、制作手艺、烧制火候等等,全都是手艺,一般人都不能看。 “看,这都是我小弟小妹们,现在他们也能独当一面了。”秋嘉禾一脸的欣慰,还有炫耀的感觉。 “禾儿,你们好厉害,捏泥巴也能赚钱,我要是能赚钱就好了。”余招娣眼中有羡慕,也有失落。 秋嘉禾挠挠头:“你想要赚钱做什么?” 她爹说了,小孩子不会花钱,想要说什么跟大人说就行。 秋嘉禾到现在也不知道,土窑赚的钱,二八分,八成公中,两成是在她名下的。 都被她爹给拿着了。 也就是六岁的小丫头还没掌握过钱,才会被爹忽悠。 当然,主要还是她有想要的,她爹真给买,她想不到的,她爹也给买。 “我想攒钱,把小姑买回来。”余招娣叹气。 余盼娣想到小姑,也有点伤心。 秋嘉禾惊讶:“你们还有姑姑?” 村里不是说,余老爷子只有俩儿子吗? “嗯,我有三个姑姑,以前有人说,大姑和二姑早就成亲了,她们成亲要很高的彩礼,彩礼哪来给我爹和二叔娶媳妇。” “我们只见过小姑,小姑只比我大姐大三岁,逃荒路上,被阿爷给卖了。” “本来阿爷要卖我、大姐、二姐的。我们三个加起来,都没有小姑值钱,小姑长得好看。” “小姑为了护着我们,自愿把自个卖了,才保住我们姐妹三个。我娘说,小姑被卖到很不好的地方。” 余招娣眼眶红通通的,却忍着没掉眼泪。 秋嘉禾头一次听这样的事:“你阿爷为什么非要卖人啊?” “家里没粮了,那群人愿意用两斤糙米,买一个丫头。我小姑长得好,他们出七斤糙米。” 余招娣说的有些苦涩。 “阿爷还说,卖小姑的粮,只有我爹和二叔能吃,我们女娃不配,啃树皮就行了。” “我和姐姐们不怕啃树皮,我们能扒很多树皮,够爹和二叔吃,只求爷爷不要卖小姑,可爷爷打了我们,说男人家吃不饱没力气,就把身子亏了。” 秋嘉禾听的也很难受,他们路上也没粮了,熬一熬,扒树皮也能撑一段时间。 两斤糙米,小丫头见过,不算重,她六岁也能提的动。 可两斤米,就能买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秋嘉禾不知为什么,心里酸酸涩涩,还有点生气。 余招娣低下头:“我偷听爹娘说话,我们三个年纪小,卖出去,会被当口粮,活不下去。小姑,小姑长得好看,卖给土匪,或许能活。” 她不明白其中原因,但总想着,小姑活着。 等她长大了,攒钱是不是能去把小姑买回来。 秋嘉禾眼睛也红了:“土匪真坏,你们阿爷也坏!” 她逃荒路上,见过死孩子,记得在那个庄园,小娃是和粮食装在一起的。 大人们说,他们都是口粮。 余招娣捏着衣角:“我娘说,女人家生来就这样,命薄。” “出嫁前,要伺候兄弟、亲爹,出嫁后,伺候男人、儿子。” 第188章 你娘说的不对 “你娘说的不对。”秋嘉禾头一次听这样的论调,忍不住反驳。 余招娣抬眼看她。 “你娘读过书吗?”秋嘉禾认真问。 余招娣摇摇头。 “娘说,女娃子读书浪费,阿爷说,等我们安家了,要送小弟去读书。” 余老爷子要不是抱着供孙子读书的想法,恐怕当初和蔡老汉一起走了,去给大户人家干活,吃穿不愁,听着多好。 “我哥哥,读了好多好多书,他好聪明好聪明,他要我读书,还要我习武,说女子立世要自尊自爱自立,从没说过要伺候男人。” “我爹能带二百人逃荒,他也很聪明,他教我胆子大点,还要会动脑子,才能活的好。” “我哥和我爹都比你娘和阿爷聪明,所以他们说的话,肯定是对的,你不能听你阿爷的了。” 这话有些不客气,跟挑衅似的,但一个六岁的娃子说,又是很严肃的语气,就显得很认真。 八岁的余招娣和妹妹,很努力思考。 她们也觉得,秋十六厉害,阿爷只会让她们不停干活,而秋十六能把两百人安排的井井有条,还能赚钱。 至于秋嘉禾说的哥哥,她们不认识,但既然读了很多书,肯定聪明。 那按照这个逻辑,他们说的话肯定是对的。 余招娣眼睛亮了亮:“嗯,你说的有道理,其实我偷偷想过,阿爷说,男人是家里顶梁柱,可我们家,大姐二姐干重活,我和妹妹挖野菜,其他妹妹也要帮娘洗衣裳什么,好像没了男人,也没影响。” 不会饿死,因为野菜本来就是她们挖的,不会冻死,房子是大姐二姐在盖。 干的活还是一样,不对,没了爹他们总吃好的、多的,他们还能少干活。 秋嘉禾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没错没错,不过你们现在太小了,打不过你阿爷和爹,等你们长大,就不要管他们,去救姑姑回来。” 原本浑浑噩噩、懵懵懂懂过每一天的余招娣,头一次听到了别的声音。 她有些兴奋,还有些期待。 “好,但我们还是需要攒钱,没有钱,土匪不会放人的,家里钱都被阿爷藏起来了。” 秋嘉禾已经读书,知道偷钱是不对的,不由跟着为难起来。 “你别着急,我帮你想办法。” 余招娣狠狠点头,她觉得禾儿也聪明,有她帮忙,肯定更好。 两个小姑娘年纪太小,还想不到怎么千里迢迢去找土匪这样的事。 余招娣咬了咬唇瓣,突然道:“禾儿,我们是好朋友了,我要告诉你个秘密。” 秋嘉禾最喜欢听秘密,高兴点点头。 余招娣凑在她耳边道:“是阿爷让我们找你玩的,让我们找机会偷偷看看土窑里头。” 说完,小姑娘羞愧的低下头。 她和阿爷一样,是坏人,故意接近的秋嘉禾的。 但她没想到禾儿这么好,她不想骗小伙伴。 “我明天不会找你玩啦。”说完,余招娣拉着妹妹要走。 她单纯觉得,她和妹妹不来,就不用办阿爷交代的事。 秋嘉禾赶紧伸出小短胳膊,拉住她。 “不行,你们不来,余爷爷会打你们的。” “啊?可我们不能看土窑,那是你家的秘密。”余招娣有些感动,还不知所措。 秋嘉禾眼珠子转了转:“没关系,我有办法,我们明天还一起玩。” 余招娣的手捏住衣角,垂下头问:“禾儿,你不生我气吗?” “不生气啊,你都把秘密告诉我了,放心,我特别讲义气,肯定不会把事情告诉你阿爷。”秋嘉禾拍拍小胸脯。 余招娣心底的忐忑,这才消散了,她扬起个羞涩的笑,拉着妹妹回去了。 余招娣觉得,禾儿真的很好,怪不得能有那么多人做她的小弟小妹。 她也想做! 而秋嘉禾双手背后,眉头微蹙,小大人一样踱步。 余老爷子惦记他们土窑,这事得告诉爹。 秋十六今天去郡城了。 今日是一百个喇叭,第一次交货,这可是和衙门做生意,他不亲自去,不放心。 去一趟果然涨见识,他们真的送货,就见不到元郡尉,人家那么大官,可顾不上这个。 把东西送到郡兵所,和郡兵所的小头目交接。 哦对,郡兵所还遇到熟人了,费铁柱,当初和秋十六共骑一马的小伙子。 熟人在就好办事,等郡兵所的人检查土喇叭没错后,费铁柱从中周旋,让郡兵所当场把钱给他们结了。 一般来说,郡兵所不会贪下那几个钱,但送来军需,也是要压几回,才能利索给钱的。 费铁柱算是帮了他们。 秋十六告诉他,自个落户三沟子村,让他有空来玩啥的,才出来。 其实来之前,秋十六还以为要把东西送军营驻扎地方去,结果不用,有郡兵所的人接手,再去送。 也对,驻军地方那都是机密。 到傍晚,秋十六他们回来了。 当众人面,秋十六掏出来三本书,交给闺女。 “今个,爹在郡城逛了,见有个书铺,说是开不下去了,便宜卖书,卖完就关门了。” “爹让老板帮着挑了三本书,禾儿,你看用的上不。”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 “十六,便宜卖,三本书得多少钱?” 秋十六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两?”李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大伙不好当面说啥,只能感慨秋十六真疼闺女。 现在吃不饱穿不暖的,居然一两银子买书?还是给女娃买,这不是有钱烧的吗? 禾儿再聪明,是个女娃,读书认字也不能考科举啊。 秋老太太摸着孙女头:“买的好,我看禾儿天天趴地上,拿小木棍和白浔学认字,连本书都没有,不容易。对了,十六,你买笔墨纸没有?” 秋十六一拍脑门,表示忘了。 大伙再次被惊掉下巴。 得!不仅亲爹宠,干奶更宠,还嫌弃三本书不够呢。 算了,自家人乐意花这个钱,他们不理解,但也不会说什么。 但赵有才气的脸色铁青。 第189章 下定某种决心 他赵有才,才是全村唯一读书人,有钱买书不应该给他吗? 别说是秋十六的钱,秋十六以前都快穷尿血了。 肯定还是他娘的手镯钱,没花完。 他娘宁愿给个丫头片子买书,也不管他。 赵有才要气疯了,冲上去要讲道理,被他媳妇拦住。 怕他挨揍。 王氏抱着男人的腰,心疼不已:“当家的,你就忍忍吧。” “当家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赵有才心里那口气就是顺不下去,说他念书多年白费银子,给个丫头片子买书,就不是浪费了吗? 丫头片子读书有什么用? 以后都是别人家的。 “他爹,你打不过秋十六啊。”王氏最后一句话,让赵有才放弃了挣扎。 他扭头就走了,像下定决心,以后要和老娘划清界限。 等他盖好房子,等他重新读书,等他科举有了功名,绝对不会认老太太了。 夫妻俩的闹剧,只有赵有福看到了,他咧了咧嘴,似乎是嘲笑。 但心里也不舒服,娘真的太过分了,镯子本来都送给他媳妇了,就该是他媳妇的。 三本书过了明路,秋嘉禾还是很高兴的,抽空和爹嘀嘀咕咕,把余招娣的事说了。 秋十六蹙眉:“余老爷子心眼子多,但胆子小啊,他怎么想的,敢得罪我们?” 这话说的有两分匪气。 但事实也差不多,三沟子村,他们两百来人这么抱团,其他几家只能交好,哪有得罪的? 秋十六觉得,没有千日防贼的,可以找机会摸摸底细。 至于秋嘉禾,消息告诉她爹,她就不管了。 喜滋滋抱着书,去请教白浔了。 白浔眼睛不好用,但这么久了,俩人自有沟通的办法。 秋嘉禾把不认识的字,一笔一划刻下来,白浔摸一遍,就知道是什么字了。 秋嘉禾刻下三本书名,她不知道,就这一个举动,暴露了许多。 白浔可是十一岁的状元郎,这世上的书,不敢说都看过,但了解的不少。 比如,当下有为《论语》做注释的书,但绝没有一个大家叫做刘冶。 他从未听过此人的生平。 再比如,本朝的农书不多,多是记载各地种植风俗的,专门写怎么沤肥的书,真是听都没听过。 白浔能轻松断定,这书不是十六叔从书铺买回来的。 他心中奇怪,十六叔能弄怪异的果蔬外,还能弄来书吗? 白浔让小丫头刻了一篇《论语》释义,秋嘉禾头一次写这么多字,手腕都酸了。 白浔一一摸过去,心中并不平静。 这位名讳刘冶的大家,做的注释并不差,甚至堪比国子监的夫子们。 这就让白浔更疑惑了。 这样的人,应该在史上留下痕迹才对。 但他的心思,一点没表露出来,依旧不动声色教小丫头。 吃了晚饭,俩人还在学。 秋十六看闺女这么高兴,想着,还真得给孩子买笔墨纸砚了。 次日,程序然他们不仅带来赈济粮,还带来少量农具。 “我们大人体恤尔等,生活艰辛,等明年开春就要种地了,眼下把地犁一遍,就要往下分,特意让我等带来农具。” “但这农具,是郡守府借给你们的,你们用归用,可要珍惜点,不能弄坏了,等开荒后,还要一件不少还回去。” 三沟子村建设有一段日子了,村里已经起来十来间房子,八间都是土坯房,两间茅草屋。 最近还不冷,大伙还没入住,但每天熏熏屋子啥的,做准备。 预计再有半个月,村里初步就能住人了。 程序然他们监督以工代赈,两大任务,一个是盯着盖房子,另一个就是分地了。 早点完成,他们也能早点回郡城。 不用天天来这破地受苦,顿顿跟着流民吃糠咽菜。 训完话,就开始往下发农具,这些农具都是旧的,就这,也不够分。 在程序然有意无意下,九成给了秋十六一伙人。 咳咳,他们人多也是一方面原因。 其他几家,有一半没分到,官差也不管。 不管有没有农具,一家都得最少出一个人去开荒。 程序然勾着秋十六脖子,说悄悄话。 “你小子,厉害啊,不声不响搭上郡兵所!” 他不知道秋十六和元郡尉喝过茶。 也是昨天秋十六送货,程序然回去后和人喝酒,才听说的。 听说什么叫大喇叭的,郡兵所很重视。 那土喇叭,程序然在村里见秋十六用过,一下就猜到了。 今早出来前,郡兵所的头儿,还特意见了他们几个,就一个意思,土质大喇叭的事,守口如瓶,不能泄露一个字,说是军机大事。 程序然他们当然毕恭毕敬答应。 秋十六不好意思笑了笑:“程哥,瞧您说的,我们不过送些小玩意,要我最大的靠山,还得是您啊,要不是您照顾……” “得得得,少来这套。” 程序然掀起的摆手,但脸上带着笑。 “这是好事,能提供军需,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我估计你这个村长位置,是稳了。” 秋十六挠挠头,不等他说什么,程序然压低了声音。 “但你也要小心,有些人,不乐意见你成事。” 这个有些人,秋十六一下想到朱里正。 “程哥,我明白,多谢您提醒。您放心,我秋十六虽然是个泥腿子,但有人想断我的路,我能和他拼命。” 程序然诧异看了眼突然一身戾气的秋十六。 转瞬想到,那日在朱里正家,这货借力打力,气死人不偿命的行径,也理解了。 他拍了拍秋十六肩膀头子,啥也没说,走了。 秋十六为了不耽误盖房子的事,把开荒交给了一众小媳妇、老太太,一个个都种庄稼几十年了,这活都能干。 还有老爷子们,先前就在开荒了。 这样一来,土窑旁边就剩下一群娃子了。 但娃子们也不是总守着土窑的。 玩泥巴再好玩,但天天玩,还成了必不可少的任务,就没那么好玩了。 程大树收到小伙伴们的意见,很机灵找了秋嘉禾。 在秋嘉禾撒娇打滚、据理力争下,每日上午有一个时辰,娃子们可以肆无忌惮玩。 第190章 牛顶了 实际上,关老爷子等大人们,嘴上不说,也是心疼和稀罕自家娃子的。 这么小一点人儿,天天烧罐子,赚钱,多厉害啊。 可比他们小时候强多了,才顺势答应的。 巧了,今个多数娃子们去林子里玩了,是马三狗说,发现一棵长了野果的树。 小娃们去爬树摘果子。 林子里的少年少女们,要负责砍柴、挖野菜。 这两样活也很重要,多砍柴,要留着过冬的。 于是,土窑旁,就剩下秋嘉禾,以及没去林子的小娃娃们,在帮她“踏粪”。 还有白浔,坐在石头上发呆。 其实也不算,他感觉吃了萝卜,眼睛更好了,能看到光线了,伸出手都能看到手指的轮廓。 再过不久,或许能彻底恢复吧。 而这一幕,落在余老爷子眼里,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几个小娃娃,还有一个瞎子,都构不成威胁。 他带着俩儿子,正大光明过去。 秋嘉禾牵着牛,扭头看他:“余爷爷,我爹在河边呢。” “我知道,不找你爹,秋丫头,我听说这窑是你带娃子们盖的?”余老爷子笑得和蔼,脸上褶子全挤出来。 落在秋嘉禾眼里,就显得不怀好意了。 她愣愣点头。 “秋丫头真能耐,咋盖的啊?”余老爷子问。 而他两个儿子,余光宗和余耀祖,已经要伸手推土窑口挡着的石板了。 白浔耳立素来好。 “别动。” 秋嘉禾也双手叉腰:“余爷爷,你快管管你儿子,我爹说了,土窑不让外人看。” 余老爷子心想,就是你爹不让看,他才这会儿过来。 “秋丫头,没事,你叔他们瞅两眼能咋?你不是和招娣玩得好?回头余爷爷给你们买糖吃。” 买糖当然是忽悠人的,余老爷子有一文钱也要花在儿子、孙子身上的。 哪舍得给外人? 秋嘉禾又不是一般的小丫头,能被糖唬住? “上!” 她一声落下。 最先动的是白浔,他身形一动,两个呼吸间就到了余光宗兄弟身前。 长腿踹出,正好一左一右踢在余家兄弟俩脸上。 “啊!” 余光宗只觉得脸被一块大石头砸了一样,疼的他摔倒在地,还滚了两圈。 解决了余家兄弟,秋嘉禾带着几个娃娃也冲到了。 几个娃娃“嗷嗷”叫着,抱着余老爷子的腿,有掐的,有咬的。 “快来人啊,有坏爷爷欺负小孩啦。” 有娃子小辫子被余老爷子揪住,疼的他大叫。 秋嘉禾一看小弟被欺负,急了,抽出匕首就冲,才发现她忘了松开牛绳。 一松牛绳,老黄牛无助的哞哞两声。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不得娃子们被欺负,牛蹄跑的飞快,超过秋嘉禾,冲着余老爷子撞去。 “快闪开。” 秋嘉禾吓得大叫一声。 机灵的娃子们赶紧跑,跑不快的被白浔揪着后脖领子带走。 下一秒,老黄牛的牛角顶在余老爷子胸口。 疼的他直吐血,感觉肋骨断两根。 老黄牛发疯盯着人还要跑。 不远处的官差们都看愣了,不是,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不给他们反应机会。 秋十六就是这时候带人回来了。 关大郎心疼的喊:“牛牛,牛牛,快停下,够了够了,你歇歇吧!” 老黄牛不停,顶着余老爷子继续跑。 众人这才看出不对了,余老爷子是被挂在牛角上了。 好家伙,秋十六都紧张起来。 他是故意把人支开,给余老爷子机会,好瓮中捉鳖,没想弄出人命来啊。 还是关大郎几个冒着危险,牵住牛绳,这才拉住老黄牛。 等他们小心翼翼把余老爷子从牛角上取下来,见他胸前血淋淋,破了个大洞。 秋十六赶紧去请纪大夫。 纪大夫给把脉、止血,断定骨头断了,但没伤到心脏。 也就是说,没性命之忧。 但需要静养,还得吃药、抓药。 纪大夫倒是能斟酌开药方。 秋十六不介意安排个人帮忙跑腿买药,但,买药总得要钱吧? 他是不会给心怀不轨的人出钱买药的。 白浔拎着余光宗、余耀祖过来,往地上一扔。 秋十六看着他们,直接要钱:“你亲爹,你们救不救?” 余家兄弟俩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点头。 “拿钱!纪大夫的诊费还有抓药钱,当然你们自个抓去更好。” 秋十六理直气壮。 纪大夫也不是菩萨,值钱给蔡老汉孙女看病,没要诊费,那是人家心善。 这次给余老爷子看诊,该收钱就得收。 一听钱,余光宗脑子终于灵光了点。 “凭啥要我们出钱,你家孩子打我们兄弟,我现在都头晕、眼花、胸口疼!” “你们的老黄牛顶了我爹,我爹生死不知,你们得赔钱。” “对,赔钱。爹!你睁开眼看看我们,姓秋的太欺负了,我们父子三怎么这么倒霉呦。”余耀祖往前爬两步,抱着他爹裤腰开始嚎。 兄弟俩这套说辞,整的行云流水,跟演练过一样。 事实上,没逃荒前,兄弟俩没少在村里玩碰瓷这套。 还是余老爷子亲自教的呢。 余光宗在心里美滋滋算的,他爹伤这么重,他和二弟也挨了揍,三个人一起讹钱,得讹个…… “姓秋的,你得赔我们五十两,不然这事没完!” “对,没完,我爹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余耀祖附和。 秋十六气笑了,耍无赖、不要脸、讹钱这几招他是祖宗啊。 “赔你娘个腿,你们爷仨好好在自家待着,能伤成这样?你们仗着家里没大人,跑来欺负我们娃子,偷我们东西,没打死你,都算老子积德行善了。” “想讹我们?行啊!官爷们正好都在,报官都不用!先治治你们盗窃、拐卖孩子的罪!” 不就是胡诌罪名吗?他也会。 余光宗惊呆了。 这是遇到青皮了?他们啥时候盗窃、偷孩子了? “你胡说,我们没……” “没个屁,是不是你爹和娃子们搭话,抱着娃子们不松手?”秋十六直接打断。 第191章 钓鱼 当然不是! 没等余光宗说出来,秋嘉禾一下就哭了。 “哇!” “爹!余爷爷突然跑过来,说完看土窑,还要抓我们,吓死我了,爹,我害怕!呜呜呜!” 秋嘉禾抱着她爹大腿,哭的声音特别大,就是眼泪出不来! 她使劲眨眼,也没用。 秋十六直接大手捂住闺女的脸,安抚:“别怕别怕,爹在呢!” 有秋嘉禾带头,其他娃子们都跟着哭起来。 “爹,那爷爷要抓我,说是卖给人贩子!” “呜呜呜,娘,我害怕,差点永远见不到你们。” 年纪更小的不知道怎么说,干脆只哭。 一时之间原地全是孩子们哭声。 大人们虽然知道自家娃子没吃亏,但谁的孩子谁心疼,看他们哭成这样,还是一个个安抚。 不说余光宗兄弟俩,就是程序然为首的官差们都看呆了。 秋十六无耻他们知道,但这些娃子,怎么也说哭就哭? 程序然他们虽然离得远,但还是清晰看到全过程,明明是小丫头一声令下,所有娃子们抱着余老爷子的大腿打、咬、掐…… 现在就成了余老爷子上门偷孩子了? 余光宗和余耀祖气坏了。 “明明是你们养的小崽子动手打老人,还有畜生撞了我爹,官爷们都看见了。” 闻言,程序然先是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扭头就走。 “我去看看开荒咋样。” 其他官差们没走,但也没说话,明显是不会为余家兄弟作证。 看到这一幕,余光宗兄弟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官爷们也偏袒秋十六。 凭什么? 但他们不敢问。 秋十六见他们模样,就知道他们想法,嗤笑一声道。 “余光宗,你要是不服气,大可以去找里正评理!” “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讲理地方了。” 不是,余光宗无语,怎么还抢他的词。 秋十六却已经不管他了,招呼大伙去忙活。 余老爷子,他们真不管了,反正纪大夫把脉时候人活着,他们把活人交给余家兄弟,要是后面死了,也是兄弟俩不愿意救爹,和他们没关系。 众人其实还不解气,不是,偷看他们土窑,就这么算了?不得要点赔偿? 但十六的话不能不听。 就连程序然也有点意外,总觉得秋十六憋着坏水。 很快,余家兄弟俩躺在地上,真的没人管了。 兄弟俩面面相觑,不是,以前他们碰瓷时候不这样啊。 余耀祖看着昏迷不醒的亲爹,无助道:“哥,怎么办?” “要不然先救爹。” 兄弟俩不傻,他们能过好日子,全靠亲爹,他们不希望亲爹死了的。 余光宗想了想:“爹伤这么重,想要治好怎么也要四五两银子。” “我知道爹把钱藏哪了。”余耀祖道。 这点,余光宗也知道。 余老爷子防着儿媳防着孙女,可不会防着两个好大儿。 他们不仅知道在哪儿,还知道有多少。 “可我们要自个出钱救人,剩下钱就不多了。” 没钱,他们兄弟俩还怎么过好日子? 但没有爹,也不行,没爹就得他们自个每天盯着丫头们干活不能偷懒,还得自个养儿子,太累了。 余光宗眼珠子转了转:“对了,秋十六不是让我们找里正吗?我们就去找!” 余耀祖也想起来:“可朱里正也奈何不了官爷们吧?” “不管,事本来就是朱里正让干的,要是他不管,我们就找他讹钱,要钱救爹。”余光宗就是传说中的蠢人灵机一动。 兄弟俩说话声音不大,但白浔耳力过人,听到了。 第一时间告诉秋十六。 秋十六挑眉,并不怎么诧异,早就猜到余老爷子突然这么作妖,就是背后有人。 背后的人最有可能是朱里正,他故意提醒兄弟俩去找里正,也是放长线,钓大鱼。 余家兄弟俩有了主意,立刻行动起来。 先把几个闺女、媳妇骂一通。 “你们眼瞎啊,看不到你们爹,爷爷还躺在地上?” “笨死了,刚才打架,你们就干看着,不知道帮忙?到底是丫头片子,这么小就外向,白眼狼,一点也不顾亲爹!” 余招娣几个只能来扶爹,扶爷爷。 丫头们身形单薄,有点扶不住,但还得撑住,生怕把人摔了事后要挨打。 余家几个丫头把人扶起来,余家兄弟俩不知道咋想的,让闺女们找来一个担架,六个丫头一起抬着,上面放着余老爷子,而兄弟俩甩着手,一点力气不肯出。 余家一群人浩浩荡荡去找里正。 兄弟俩就没想到,官差为啥不拦着他们,他们走了,余家就没人干活了。 当然是程序然猜出来什么,和同僚打了招呼。 余家女眷抬着昏迷不醒、血淋淋的老爷子,余家兄弟俩也一副挨打后的狼狈样,一进白羊庙村,就开始哭。 打听着,到了朱里正家门口,余光宗兄弟俩就不进去了,往门口一躺。 “哎呦,我肚子疼,头晕眼花,哎呦,里正您出来看看,我不行啦!” “我难受,里正啊,我们为你办事,受了大委屈。” 余家女眷们被兄弟俩嘱咐过,放下担架就开始哭。 “呜呜呜,爷爷,你醒醒啊。” “呜呜呜,公爹啊,你睁开眼看看啊。” “里正,您可得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就这样,哀嚎声,哭声一片,朱里正就是想装不知道也不行。 主要村里人都被余家人的做派惊呆了,一个个看热闹,都围在里正家门口了。 朱里正只能出来,看到余家兄弟的惨样,还是生气,但看到余老爷子那样就是心惊胆战了。 “这是怎么回事?伤这么重?” 朱里正还给儿子使眼色,朱继业也有点害怕,上去试了试余老爷子鼻息,察觉人没死。 父子俩才松口气。 要是余老爷子给他们办事真死了,那事情就大条了。 “里正叔,呜呜呜,我们是听你的,去找秋……”余光宗一边嚎一边说。 朱里正赶紧打断:“不管怎么伤的,你们先把你们爹送去看大夫啊,出这么多血。” 心里却在骂余家兄弟是不是蠢。 他交代他们干的事,是能正大光明说出来的吗?他当里正不要名声的吗? 第192章 草菅人命 这事实在不光彩。 余光宗可不觉得自个蠢:“里正叔,不是我们不管爹,您也知道,我们都是逃荒过来的,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哪有银子啊。” “里正,我们爹都是听您的,才成了这样,您不能不管吧?”余耀祖也嚷嚷。 朱里正差点压不住脾气。 什么听他的?要不是他许诺好处,余老爷子会帮他吗? 他们自个废物,事情没办好,成了这样,还有脸来找他要钱治病? 朱继业也生气,讹人讹到他家来了? 余家兄弟俩真是好大的胆子! 要不是当着全村人面,朱继业就要动手教训两个蠢货了。 “怎么,你们这是不打算救老爷子了?这可是你们亲爹!”朱里正语气严肃,眼神冷厉,斥责他们不孝顺。 余光宗眼泪汪汪。 “救啊,怎么不救,里正,您可不能不管我们,您要不给我们点钱?秋十六的土窑可是您……”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余家兄弟俩是个目光短浅的,现在只想从里正这里要一笔钱救爹,是完全不考虑以后他们还得在里正手下讨生活。 众目睽睽下,朱里正再多的不情愿,也得先认栽。 他目光很冷,冷的像是能冻死人,但声音还挺温和:“唉,算了,你们我不容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爷子没命,老大,你去拿些钱,送老爷子去看大夫。” 朱继业没动。 拿什么钱? 不是,一伙逃荒的,秋十六他带的人多,有官爷护着,爹要处处忌惮,但像余家兄弟俩这样的蠢货,爹为什么要顾忌? 依他看,还是别管了。 等余老爷子真死了,正好给余家兄弟一个教训。 “还不快去?”朱里正瞪了儿子一眼,催促。 这傻儿子,当着村里人面,该装得装啊。 让你拿钱,又没让你负责给老爷子治病,拿个四五文,把人送到医馆以后,直接跑路,谁还能找你? 医馆再找人也是找病人的亲儿子啊。 朱继业在爹的眼神下,不得不去。 于是,朱继业拿了钱,让余家女眷继续抬着余老爷子走了。 余家兄弟俩,朱里正没让走,客客气气请进屋子,要聊聊咋回事。 至于看热闹的村民,被朱里正几句话打发了。 “咱里正就是心善,外来的逃荒的,还愿意出钱救一救。” “噗呲。”有人笑:“拉倒吧,去年老李头雪地里摔了一跤,他儿子来里正家借钱,跪了三个时辰,里正愣是一文钱没借,老李头去不起药铺,最后自个扛过来,成了瘸子,老李头可是里正的亲小舅子。” 正经亲戚都不愿意帮把手,能对一个外来的发善心? “也是,我刚才听话头就不对劲,像是里正让他们做啥事,没成……” “我看里正是被拿住把柄了。” 几人说话声音很小,但眼里的兴奋藏不住。 朱里正虽然抠门小气,不干人事,但人家有靠山,村里人是不敢光明正大得罪的。 一直到下午,程序然他们要回郡城了,余家兄弟也没回来。 程序然就猜到,里正是要避开他们。 他蹙眉:“要不我今晚留下来?” 秋十六感激:“程大哥,你能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一世,再说了,嫂子在家等你呢,还是别让嫂子担心。” 程序然看他一点不担心,还胸有成竹,一下就放心了。 拍了拍他肩膀,程序然就走了。 官差们走了半个时辰,天色黑下来,一直在村口等着的李四跑回来了。 “来了!十六,来人了,朱里正带了好多人!” 秋十六好奇:“好多是多少?” 李四摇摇头:“不知道,不会数数,但全是壮劳力。” 秋十六无语,决定让白浔有空让大伙学学数数。 俩人对话,大家都听到了。 谁也没多说什么,男人们拿了武器,聚拢在前头。 女人们拿了擀面杖、锄头什么也都站起来了。 就连孩子们也没慌,一个个都在看附近的树。 其他几户人家看懵了,不是,一下就觉得那两百来人气势不一样了,好像要杀人。 怪让人害怕的。 不是,他们到底咋逃荒过来的? 秋十六笑了笑:“都干什么?想造反啊!里正来了,咱们得好好迎接。” 这话就有别的意思了。 大伙一时没太听懂。 “关叔、干娘,我年纪轻,一会儿有些事弄不好,还得你们和里正好好说。” “春婶子,你带着女人娃子们往后头,别伤着了。” 这下,大伙听懂了。 春婶子只能放下武器,媳妇们照做,她们抱起自家孩子,去了最后面,就守着土窑。 而老头老太太们自觉站在最前头,什么东西也没拿。 关老爷子整理了下头发,自觉以前自个也是里正,不能在朱里正面上太跌份。 朱里正带着六十多个壮小伙,举着火把,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这六十多人,除了朱氏族里的壮小伙,还有一半是朱继业认识的兄弟。 一看就来者不善。 走在最前头,除了朱家父子俩,就是余家兄弟。 柳大春他们脸色不太好看,一个个和家人抱成一团,不想被卷进去。 “秋十六呢?还有他闺女,把父女俩交出来!” “敢草菅人命,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一群刁民!”朱里正一来就扣了大帽子。 “姓秋的,你欺负我们兄弟俩,还把我爹打了,你这是杀人害命!还不滚出来!” 余光宗叉着腰,狐假虎威。 最关键他脑门上绑着一块白布,余耀祖也是。 人群里,秋十六都惊了一下。 这是,余老爷子死了? 余家兄弟俩这么孝顺?不救人就算了,还把人弄死了? 很快,他又摇头,觉得兄弟俩的胆子不敢做这种事。 关老爷子笑着上前:“里正,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还带这么多人?” “少装蒜,老不死的东西,秋十六人呢?” 朱继业呵斥。 新仇旧恨加起来,朱继业的比余家兄弟还要愤怒。 第193章 打起来 关老爷子跟没看到人家冷脸一样,继续笑呵呵的,还拍人肩膀。 “年轻人火气这么大做什么!” 朱继业本来就看不上这群逃荒的,更没什么尊老的想法,顺手就一推。 “你个老东西,脏的要死,谁准我你碰我的?” 关老爷子顺势就往后面一倒,躺下就不起来了,只是“哎呦哎呦”叫。 朱继业一愣,不等他反应,一个老太太就冲上来了。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这么大岁数的老头你都动手!还上门就喊十六,你喊他干啥,我是他娘,有胆子你先和老娘说!” 秋老太太双手叉腰,吊着眼睛,一副刻薄的样,一看就不好惹。 朱继业一愣:“老子没使劲,那老头自个摔得!” 说完,他目光在人群里扫视。 “姓秋的,杀了人你就当缩头乌龟不敢认人了吗?” “你不认,老子就把你娘抓走,送衙门去。” 说着,朱继业作势要抓秋老太太。 但他这个动作,真就是吓唬人,没打算真动手。 他朱继业再怎么,也没兴趣欺负老头老太太。 可他没想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老太太,一下就捂着脸坐地上了。 “我不活了,没天理了,这么大岁数还被一个小年轻打!” “老头子啊,你快来啊,你快来带走这个兔崽子啊,你死的早,看看我被欺负成啥样了。” “里正儿子欺负人了,不给活路啊!” 秋老太太又尖又高,跟唱戏一样。 朱继业都懵逼,他没碰到人啊,他真没碰到人。 可他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旁边也热闹起来。 一个老头故意扑倒一个伙子身上,左脚拌了右脚,就把自个给摔倒了。 “哎呦,哪来的小子用锄头砸我!” 另一个老爷子驼背严重,弓着身子直接撞一人怀里,然后就倒下。 “我的老天爷,你这小年轻拿着居然打老头啦。” 于是很快,朱里正前头就躺下十几个老头老太太,有哀嚎的有咒骂的,还有哭丧的。 “阎王爷啊,你开开眼,快把这群糟心玩意收走吧!” “朱里正,呜呜呜,朱里正,呜呜呜,朱里正啊,你怎么就这么没了!” 朱里正听的脸都绿了,这是干什么呢! 啊! 公然咒他。 不等他发火,秋十六他们汉子们先发制人。 “没天理,当里正就能欺压百姓,带了六十多人来欺负俺们,打老头老太太!” “兄弟们,自个爹娘都被人欺负成这样,我们要是还不上,真要被人当孬种了。” 秋十六喊完两句话,带着壮劳力往前冲,根本不给朱里正反驳的机会。 而老头老太太们一边哭,一边往旁边挪,要把战场给让开。 根本不等朱里正做安排,双方就打成一团了。 “砰砰砰!” “啪啪啪!” “啊啊啊!谁掏我裤裆!” 这场斗殴成一边倒的趋势,朱里正带来的人虽然平时也算刺头,但真不能和秋十六他们比。 他们是真的逃荒路上杀过人,打过狼的。 身上都有杀气了。 再一个他们拿的武器,也更好,对方是来打架斗殴就带了木棍锄头,拿刀的太少。 要不是秋十六早就安排大家要留手,不能把人打残废打死,这群人真要倒大霉。 就这,白浔这个大杀器还被算在孩子里,在土窑边守着秋嘉禾,根本没参与,不然战况更惨烈。 秋十六是别人都不管,专门盯着朱继业。 “啪!” 一刀砍在他肩膀上,衣裳破裂,划破皮肤,鲜血一下就出来了。 不过秋十六没敢使劲,后来就用刀背。 敲他脑袋,用刀把他裤子全砍烂,露出红色的亵裤。 朱继业一开始还抽空反击两下,后来彻底服了,双手捂着裤裆,根本没工夫动手。 他怕秋十六在砍下去,砍他命根子,那他就真完蛋了。 “姓秋的,有种就扔了刀,和我空手打。” 秋十六就笑:“呦呵,都这样你还嘴硬,看来是不服气。” 说着,他刀瞄准了朱继业的头发,准备给他做个时兴的发型。 而不远处朱里正脸色白了,以为秋十六凶性大发,要砍他儿子脑袋。 他顾不上别的,大喊:“住手!住手!” “秋十六,有话好好说!” 一边说,他一边往这边跑。 但不知道哪个缺德的,伸腿绊他。 朱里正直接脸朝下栽倒了。 罪魁祸首李四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和对面的小伙过招。 他没别的意思,他们这边老头都摔了,朱里正不摔一下不合适吧? 等朱里正爬起来,吃了一嘴泥,再看周围,儿子的头发都削一半,变成阴阳头了,秋十六还要挥刀。 还有带来的其他人,也都都挨揍。 再不甘心,朱里正也怂了。 “别打了,别打了,走!走!走!” 朱里正发话了,本来就是被叫来帮忙,没打算拼命的小伙子当即就撒丫子跑。 就连凶狠的朱继业也顾不上报仇,背起他爹跑。 秋十六故意等他们跑了一会才追,追的他们离开了村子。 “别跑啊,朱里正,你不是找我吗?我来了!” “朱里正,你找我啥事,还没说呢!” “朱继业跑慢点,你爹的鞋丢一只,还要不要了?” 朱继业一点不带停顿的,鞋?还管它干嘛?命要紧。 等人都跑光,秋十六他们才笑了。 “他奶奶的,真把我们当孬种了?” “算他们跑的快,不然把他们裤子全扒了绑起来!” 还有人踢了踢躺在地上装死的余光宗、余耀祖兄弟俩。 其他人能跑,他俩真没地方跑。 而且他们得到了特别照顾,挨揍特别重,仅次于朱继业了。 秋十六冷静归拢,看了眼余光宗。 “你爹呢?” “送,送县城医馆了。” 也就是说没死。 他就说。 八成是朱里正想的法子,先用个杀人的噱头,把他们吓唬住。 朱里正想着,秋十六再得人心,但他要成了杀人犯,愿意护着他的人,能有多少?不怕被牵连吗? 或者秋十六是不是也能被吓住?以前逃荒路上逞凶斗狠没人管,但在这里杀人,他秋十六就完了。 吓退一部分人,再加上他带来这么多人,强行把秋十六带走就不是问题。 第194章 后招 人带走,那真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不能出人命就行。 至于事后,余老爷子没死已经不重要了,人已经教训过了,就说余家兄弟俩乱说的,不就行了? 到时候朱里正就是恪尽职守,阻止底下人生乱,多好的里正啊。 刺头处理了,名声也到手了,一举两得,多好的计谋啊。 可惜秋十六一点不给计划,朱里正是阴险狡诈,秋十六就是无耻之徒了。 他带人回去休息,各家女人们正忙着给自家老人包扎。 嗯,没错,特意提前找纪大夫买了不少纱布。 有给包脑袋的,有包胳膊的,还有包膝盖的。 秋嘉禾就给阿奶包脑袋,纱布还特意沾了点红色,看着跟血一样。 秋老太太配合等包好,给指挥:“别挡着眼睛,不然影响明个干活。” 秋十六就笑:“您老脑袋都破了,还干活啊?” “瞅你说呢话,咱都难民了,没断胳膊断腿,都得干活,才真。”秋老太太翻白眼。 反正各家老头老太太们包好伤口,咳咳,实际上脸皮也没破,大伙就休息了。 嗯,一点不商量后面的对策。 这给另外几户人家弄的晕晕乎乎。 “真生猛啊,人数差不多,朱里正带来的人就是使不上劲,打不过人家。” “他们哪来那么多刀?” “这个我知道,说是原来逃荒时候和地主一块,地主送的。” “你看见那小伙没?亵裤上头绣了小鸟,哈哈哈。” 说话的是一个老太太,她关注的地方就有点偏。 “不是,他们真不怕里正报复啊?” “二百来人是多,可里正要带更多人来咋弄?俩村子斗殴,他们也打不过啊。” “心真大啊,这都能睡。” “别乱说,没看人家伤口都包好了,我估计明天还有大事,我们也歇着吧,明天得注意。” 注意别又打起来,血溅他们身上。 至于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余家兄弟俩,没人搭理。 次日,天没亮,秋十六穿上最破的衣裳,带了七八个兄弟,都鼻青脸肿。 除了几个是昨天挨了俩下,剩下的是自个动的手,没法,十六说了得凄惨但瞅着坚强。 他们抬着板车,带着满满的大喇叭去郡城了。 其他人倒是起来后,该干啥干啥。 程序然他们一来,就看到十几个凄惨老头老太太,吓了一跳。 程序然先关心秋老太太。 “婶子,您这是?十六呢?” 秋老太太和程序然是有点投缘的,俩人这些天唠的还成,所以她也不瞒着。 把昨晚的事都说了。 程序然都惊住了,他知道朱里正有背景傲气,比其他里正嚣张些,但没想到他这么肆无忌惮。 带了几十人过来,这是想干什么? 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婶子,您放心,这口气我一定帮您出,十六呢!” 程序然别人不管,但对秋老太太是真心实意的。 秋老太太赶紧拉住他,指着脑袋,小声道:“我没事,假的。” “十六说了,这事不用你脏手,他有法子。” 程序然一听老太太没伤着,心底的火气消散不少。 既然说不用他管,程序然就没强求。 “婶子,有需要帮忙的,跟我说。” 郡城,城门口来了一群穿的比乞丐破,还个个带伤的汉子。 这次,秋十六他们进城花费了比以往更长的时间。 守城的官差是挨个查的,还盘问好一会儿,他们身上伤咋来的? 要不是秋十六拿出郡兵所印信,证明送货是提供军需,官差们可能都不想让他们进去。 毕竟,看着不像是安定分子。 等一群人进城,走街串巷到了郡兵所,人家还没开大门呢。 秋十六也不急,带着人就蹲墙根,一个个可老实了,也不挡着路。 于是,等费铁柱来上衙,就看到一群比乞丐还落魄几分的人,团手蹲在寒风里,看着都可怜。 而为首的人,还挺眼熟。 “十六哥?” 秋十六抬头,鼻子下头还流血了,也不知道他咋折腾的。 马二狗几个都震惊,还得是十六啊,比他们嘴角脑门破皮啥的,好多了。 “铁柱兄弟来了。” 秋十六一手擦了擦鼻血,没当回事一样,笑嘻嘻的:“我来送货了。” “十六哥,你这咋整得?” 费铁柱哪还关心货啊,他见过秋十六来郡城,虽然也穿布丁衣裳,但干干净净,人也精神,可没狼狈成这样。 再看其他人脸上的伤口,一看就是被揍了。 “你们受欺负了?有人抢货?” 费铁柱眼神都冷了,抢军需那可是大罪。 秋十六迟疑着,蹙眉,有点不好开口那意思。 费铁柱拉着他袖子:“十六哥,你有话就说,军需是大事,不能有闪失。” “唉。”秋十六叹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消息泄露了,有人来探我们的土窑,可能想看土喇叭咋做的……” 一句话,就给事情定性了。 白羊庙村,里正家来了不少人,多数是族里的。 族里各家的长辈,心里不舒服啊,昨个里正带他们儿孙出去,出去一趟回来那个惨。 脑门破了,衣裳烂了,走路还一瘸一拐。 “朱里正,这事您得给个说话吧,娃子们是跟你走的,我儿子十九还没说亲,马上要相看了,现在被打破相了,这还能娶的着媳妇吗?” 一个老妇人嗓门很大。 她姓白,是朱里正的堂嫂,素来就是得理不饶人的。 “白嫂子,你小点嗓门,浩子娶不到媳妇不是因为他好赌吗?和脸有啥关系?再说,他平时也长得丑。” “放你娘的屁,你个当长辈的会不会说话?看不起谁呢?我儿子咋就长得丑了?脸白个头也不差……” “哎呦,白嫂子,可乐死我了,浩子那三寸丁,咋还成大高个了。” 眼看两个妇人要撕吧起来,朱里正脑仁疼,直拍桌子。 “闹什么闹什么?把我家当什么地方了?” 第195章 交代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 朱里正压下烦躁。 “放心,人是跟我伤了的,我一定给大伙个交代。” 朱里正眼中闪过了寒芒。 朱继业在院外大喊一声:“爹,官爷们请回来了。” 三沟子村,日头高照,大伙忙的热火朝天。 秋嘉禾今天学认字,有点走神,试不试往村口看一眼。 白浔察觉了。 “十六叔要回来,最快还得半个时辰。” 秋嘉禾嘟嘟嘴。 “我不是等爹,哥哥,你说余爷爷怎么还不回来?还有招娣她们。” 后半句才是重点。 她觉得很奇怪,余爷爷被送去看病了,余光宗兄弟俩却不去,今早他们俩睡懒觉,被官差踹醒,逼着他们干活去了。 余家女眷都不在,他们就不能偷懒了。 秋嘉禾担心,余家是不是把孙女卖了换钱,救余爷爷。 这事,他们又不是没干过。 白浔不知道,只能陪她等。 只是没等来余家人,见朱里正父子俩又来了,这次倒没带太多人,只有七八个带刀的官差。 官差们个个冷着脸,气势汹汹,一看就不好惹。 秋十六不傻,拉着哥哥往回跑。 “不好了,朱里正又来啦!” 关老爷子正盯着娃子们捏坛子,听见后第一时间让周小树,去把河里干活的汉子们都叫上来。 还有盖房子的人、附近开荒的都慢慢聚在一起。 其他几户人家,倒是不敢停下手上的活,只是一边盖房子,一边瞄着情况。 程序然蹙眉起身。 其他官差也从石头上起来。 朱里正带来的官差,身上衣裳和程序然他们不太一样,是浅蓝色的。 程序然他们是深蓝色。 这些是铜冶县的官差。 都是官差,郡城的官差自然属于上级。 因此,朱里正带来的官差先给他们拱手行礼。 “几位大哥,我们是奉命来抓一个叫秋十六的,听说他很不安分,撺掇流民暴动,伤了不少百姓。” 一个大长脸,肤色很白,看着就一副奸相的官差道。 程序然装傻:“哦,什么流民暴动?这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言外之意,他们天天在这儿守着都不知道,你们哪来的消息。 “程大人,说来话长,这是昨晚的事,我带人过来清点人数,不过几句话不对付,他们就动了手,我带的人可伤的不轻,都是那个秋十六指使的。” 当着官差面,朱里正已经不能说给余老爷子做主,余老爷子死了什么的话。 他问的很清楚,昨天余老爷子的事,程序然他们就在场,谁对谁错,很明显,容不得他胡编乱造。 程序然挑了挑眉。 “哦?是吗?我今早过来倒是看见不少老人,伤的不轻。” 长脸官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片空地上,齐刷刷躺着十几个老头老太太。 要不是有哀嚎声,还以为人全没了呢。 长脸官差的目光落在朱里正身上。 朱里正黑着脸:“大人,他们这是装的。” 长脸官差不知道是信了没有,敷衍点头,朝着程序然赔笑。 “不管有没有这回事,我们是奉了县尉的命令,来带秋十六回去问话的。” 程序然心一沉,他再强势,也只是个官差,不能干涉铜冶县县务。 “哦?可有文书?” “事情紧急,县尉大人没给文书,不过人还在县衙等着呢。” 长脸官差道。 “大人您也知道,近来安排下来的流民不少,总有些不安分的刺头,四处挑事,县衙正想找几个典型,好好处置一番,杀鸡儆猴。” 程序然听懂了。 现在秋十六就成那只鸡了。 他目光落在朱里正身上,这老东西没少走关系啊,这是要一次摁死秋十六。 可他区区一个官差,知道是知道,难道还能和铜冶县县尉对着干? 再说,就是他愿意,他的同僚也不愿意。 为个流民,又不是亲兄弟不值得。 不等他纠结太久,已经有同僚开口。 “你们自去就是。” 长脸官差点头哈腰赔笑。 朱里正心下得意,带人朝着土窑那边走。 程序然有些放心不下,下意识抬脚跟上。 同僚拉了他一把。 “老程,知道你重义气,但这事不是咱们能管的。” 八成是朱里正动用关系,找个由头要把秋十六处理了。 而县衙想要震慑安顿的流民,县尉或许正缺杀鸡儆猴的人选,干脆就一举两得,一面得个大人情,一面得个大功劳。 也就是说,秋十六跑不了了。 程序然一个官差,改变不了啥,何必去染一身泥。 程序然也知道。 “我去看看,总不能让他们伤着老人孩子。” 他大步流星就走,其他同僚见了摇头,先前老程就对那伙人照顾,也没啥,可总得在能力范围内吧。 路是人选的,其他官差不想强求,去盯着剩下的人干活了。 “秋十六呢?纵容流民暴乱,倒是胆子够大,还不快出来?” 长脸官差吊儿郎当吆喝。 对聚起来的人群,一点不在意。 人多咋了?还想对官差动手?那可真是全不想活了,要造反啊。 关老爷子胳膊肘还被白布包着,不得不从草席坐起来,晕乎乎道:“谁啊,是官差来了?” “是,爹。”关大郎‘贴心’扶着他爹另一个胳膊。 关老爷子眼泪不知怎么,一下就出来了,甩开儿子,爬着往前,就抱住长脸官差的大腿了。 “呜呜呜,大人啊,你们可来了,你们真是青天大老爷啊,知道我们受了大委屈,就来了。” “大人啊,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逃荒过来不容易,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要受气啊。” “呜呜呜,大人啊,我就知道,河南郡收流民,就是把俺们当成自家人,和本地百姓一样的,不会不管俺们,你们一定会帮俺们主持公道吧?” 这哭的,搞得长脸官差都蒙了,不是他们来抓刁民的,怎么成给人做主了? 他使劲想把腿抽出来。 但关老爷子用了大劲,哪能让他挣脱。 而同时,躺着的老头老太太们哀嚎声,哭声更大了。 第196章 不行了 “哎呦,胳膊疼,后背疼。” “唉,唉,朱里正啊,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几个老不死的,你打就打了,还要对娃子们下手吗?” “朱里正,我们过来就是求个活路,真的,也不妨碍你啥,你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们一马吧。” 这话说的,朱里正好像是横行乡里的恶霸一样。 他脸都绿了。 一个个这么大岁数,怎么这么会演戏?昨天装受伤,今天装可怜。 不等他发怒,地上一个老太太虚弱开口。 “乖孙啊,咳咳,阿奶怕是不行了,昨天被朱继业见了一把,今天就瞅着你死去的爷爷了。” 朱继业瞪大眼睛,认出来了,秋老太太! 秋十六的干娘! 昨晚她不是捂脸哭吗?今天就成被他推倒?脑袋还包着,意思是被推的摔了脑袋? “阿奶,呜呜呜,您别这样,您不能有事啊。”秋嘉禾趴在老太太身边,哭的一颤一颤的。 白浔蹲在她身旁,面色阴沉,看着就是失落的少年。 实际上,他手里死死攥着半块姜。 刚才禾儿用过,让他抹眼睛上,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官差就过来了。 “咳咳咳,傻丫头,别哭,我都这把岁数了,活着也是累赘。”秋老太太虚弱的伸出手,拍了拍小丫头。 又睁开眼,像是弥留之际看不清一样,好半天视线才落官差们身上。 “大人啊,不知道你们找十六干啥,咳咳咳,我是他娘,你们抓我抵罪吧,咳咳咳咳咳,反正,反正,我一把老骨头也活不长了。” 秋老太太这两句说的,不少小媳妇都红了眼。 太可怜了。 老婶子真能耐,演的太像,她们都要入戏了。 “呜呜呜,阿奶,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呜。” 秋嘉禾泪流满面,扭头挡在老太太身前,不敢冲官差,就死死瞪着朱里正。 “里正爷爷,您就放过我们吧,我,我愿意给您钱。” 说着,小丫头还在身上摸,摸了半天,摸出来两枚铜板。 小手可怜巴巴拿出来。 “里正爷爷,我把钱都给您,您别欺负我阿奶还有我爹了。” 艾玛,这下好些老爷们都眼眶湿了。 平常见的小丫头都是蹦蹦跶跶、高高兴兴,调皮的很,头一回见她哭成这样,能不心疼吗? 假的也心疼。 白浔垂着头一语不发,心中却在惊奇。 禾儿这装可怜的功夫,信手拈来啊。 倒是和阿奶不相上下。 本来是普通卖惨,但祖孙俩这一折腾,就不一样了。 长脸官差他们被唬住,真不敢随意动手。 他们很清楚,县尉是和朱里正有交情,但交情还不足够他让朱里正在村里闹出人命来,还熟视无睹啊。 长脸官差有些拿捏不住分寸,直接问:“朱里正,这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您尽管抓人就是,秋十六要不在,就抓他老娘和闺女,她们没事,都是装的,骗人的。”朱里正急得不轻。 话音刚落,秋老太太又咳起来,这次直接咳出一口血。 白浔昏暗的视线里,出现一抹刺目的红色,他精神一阵恍惚,暴虐的感觉传遍大脑。 一瞬间,只剩下杀戮。 他身子晃了晃,捏紧了拳头克制住冲动,却感觉口鼻里全是血腥味。 秋老太太没察觉不对劲。 “抓我吧,大人,求求您,抓我吧,咳咳咳,放过我小孙女。” 一直跟在后面的程序然,眼中却闪过笑意。 秋家人都很聪明,从婶子到小姑娘,都有趣的很。 就老太太头包纱布,吐血还脸色苍白,长脸官差是傻了才敢抓。 这要动一下,人死了,算谁的。 他不动,朱继业却是忍不了。 他非要拆穿这个死老太婆。 “你个老太婆装什么装!”说着,他上手就抓人,这次也不管欺负老头老太太好好不看了。 再不拆穿,他和他爹真要成大恶人了。 程序然一眯眼睛,就要动手。 可下一秒,朱继业被人抓住了手腕。 “咔吧”一声,这是骨折了。 白浔身上散发着嗜血的气息,显然已经失控。 折断手腕怎么够呢? 他手上还要用力,似乎要把整个手臂给拧下来啊。 “咔嚓咔嚓”的声音还在响。 “啊啊啊!”朱继业的惨叫声传遍整片天地。 “哥哥!”秋嘉禾吓坏了。 秋老太太也顾不上装断气:“孩子,孩子快住手,阿奶没事,他还没碰到阿奶。” 这要真把人胳膊拧下来,血呼啦的多吓人,还当着官差面,白浔肯定得被抓。 白浔跟听不见一样,继续发力,黑色的布条下,眼睛在发红。 秋嘉禾再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冲上去,想拉开他的手。 “哥哥,不可以,不可以。” 小手拉着他的胳膊,熟悉的味道涌入鼻尖,白浔的力道不自觉在松开。 大伙都知道白浔这孩子疯病犯了,一下过来十来个汉子,要把人拉开。 “用拿绳子绑起来不?” 有人问。 “先不用。” 秋老太太扯了一块布,特意弄湿,捂住少年的鼻子。 “哥哥,你别怕啊,放松,这里没有坏人。” 秋嘉禾最机灵,知道哥哥闻到血腥味才这样。 这里唯一血腥味,就是阿奶吐的血。 她直接把地上那一小片染血的土抓起来,扔河里去。 折腾好一会儿,白浔才把朱继业松开。 后者已经疼晕过去了。 “继业,我的儿!”朱里正赶紧扶住人,心疼不已。 他双目赤红:“大人,他们当着你的面就行凶啊,您还不动手吗?” 长脸官差不能承认,刚才也被白浔的狠辣吓住了。 这会回神,发现刚才躺地上装伤了病了的老头老太太们都起来了,一个个动作灵活的很。 尤其装死那老太太,精气头十足。 再傻他也知道,先前真被骗了。 长脸官差黑了脸,这是把他当傻子耍。 “来人,给我抓那个老太太,动手的少年,还有那小姑娘!” 他们七八个人,肯定不能对所有人动手,但抓为首的人还是行的。 可大伙一听,下意识就挡在最前面。 第197章 带走 大伙不管对方是不是官差了,总不能让老太太和小丫头被抓走。 长脸官差一看这架势,也心一沉,七八个人肯定是不能和二百来人动手的。 他黑着脸:“怎么,你们连县尉的命令也不听,想要造反吗?” 大伙面面相觑,造反也不至于,但把人抓走,也不行。 关老爷子脸上带着讨好:“大人,您借我们俩胆子,我们也不敢造反啊。只是,你看这一家子,老的老,伤的伤,小的小……您抓她们也没啥用。” 老爷子苦口婆心,但长脸官差不讲情理。 “少废话,要么把秋十六交出来,要么,这三个跟我走。” 程序然忍不住出面。 “秋十六不在,你再跑一趟就是,何必为难老人娃子。” 长脸官差见了他,才语气缓了缓。 “这秋十六罪大恶极,万一他是跑了呢?抓了他的家人,总能把人逼出来。” 程序然想说,秋十六不是这样人。 可长脸官差已经继续:“秋十六是县尉大人指名道姓要见的,这位大人要是觉得有问题,不如您和我们县尉谈谈?” 程序然一下冷了脸。 长脸官差心里腹诽,真当郡城官差就了不起? 我呸,还不是和他们一样,一辈子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吏,有什么好得意的。 长脸官差一挥手,让手下弟兄动手。 大伙不由握紧了拳头,秋老太太先一步开口:“让开,我们跟差爷走就是。” 她看向关老爷子。 关老爷子叹口气,点点头。 真不能让这帮小子动手,打官差,和朱里正群殴性质不一样。 他呵斥大伙散开,关大郎他们不乐意,但在老爷子眼神下,不得不退开。 程序然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再拦一拦。 不远处就有动静了。 秋十六再次和费铁柱骑同一匹马,后面跟着一队骑马的兵丁,到了。 程序然眼神闪了闪,心下大安,这下不用掺和了。 费铁柱带来的不是郡城当差的官差,而是郡兵所的兵,各个身披铁甲、骑着高头大马,眼神都带了寒意的。 一看就是各个都杀过人的。 “爹!”秋嘉禾一声凄厉的叫声。 “爹,他们要抓走阿奶,还逼得哥哥发疯了。” 小姑娘直接告状,秋老太太又顺势半躺在地上。 “儿啊,儿啊,我的儿,我还以为见不着你最后一面了。” 一老一少又演上了。 秋十六不知道发生什么,但看见白浔那孩子被五花大绑躺着,心就往下沉。 再看朱里正父子俩,眼里就带了恨意。 先是骗他们去当隐户、故意压着村民不卖给他们菜蔬、卡着不给他们上户籍、挑唆余老爷子偷窥他们土窑不成,就带人打上门来,打不过又找官差。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次不是朱里正先挑衅,先算计的? 算计不成,就反过来恼怒? 秋十六跳下马,抱着闺女,去看白浔的情况。 转头红着眼睛问:“朱里正,你看不上我们逃荒来的,想为难,针对大人就行了,干什么对老人娃子动手,你还想赶尽杀绝吗?” 朱里正眼中全是狠辣:“姓秋的,少装无辜,我儿子被伤成这样,要真有事,老子让你们陪葬。” 他后悔了。 上次儿子吃苦,他就不该劝儿子忍忍。 早就该上门,狠狠教训秋十六。 “你就是秋十六?”长脸官差问话,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在瞟马上的人。 他又不傻,从衣裳就认出来,来的是军营的兵。 秋十六怎么和他们扯上关系的? “是我,大人您找我什么事?”秋十六明知道没好事,非要装傻充愣问。 长脸官差迟疑,斟酌着用词。 “他们得了铜冶县县尉的令,要抓你归案。”程序然直接帮他说。 “哦?可有抓捕文书?我兄弟犯什么案子了?”费铁柱直接开口了,还喊兄弟,这护短的意味就很明显了。 长脸官差这下是真感觉惹上麻烦。 他们是不怕兵的,但郡兵所,他们不能不顾忌。 “没有文书,但秋十六昨夜煽动流民,冲撞了里正,这是图谋不轨,县尉大人想亲自审问。” 长脸官差努力绷住,语气不软不硬。 意思是他们听吩咐办事,可没做什么多余的事。 “怎么,你们县尉大人就这么偏听偏信的?”费铁柱冷着脸,仍旧坐在马上,居高临下。 长脸官差有些不爽,兵丁干的是把脑袋栓裤腰带的买卖,远比不上他们当衙役的生活滋润,这人凭什么高高在上? 看费铁柱的穿着,也不像是将军什么的。 “我等是听令行事,今日必然要带走秋十六的。” “恐怕不行,这事,我们郡兵所管了。”费铁柱底气十足。 “秋十六是证人,里正、还有你们,恐怕得先跟我们回郡兵所一趟。” 费铁柱话音落下,官差们都懵了。 不是,他们是来抓人的,怎么成被抓的了? 但郡兵所抓人可不是衙门,讲究那么多。 马上的小兵齐齐抽出刀来,个个凶神恶煞。 “反抗者,杀无赦!” 大刀闪着寒光,让人连反驳的都不敢说。 长脸官差不明白,他们抓个刚安顿下来的流民,怎么还摊上事了? 朱里正更是脸色变了,不是,秋十六一个没根基的流民,怎么引来的郡兵所? 但他们没有墨迹机会,全被绑着带走。 哦对,还有余家兄弟俩。 俩人还反抗来着,结果刀架在脖子上,就被吓尿了。 就这么着,朱里正浩浩荡荡带人来,又被押走了。 秋十六也得跟着再去一趟郡城。 秋老太太不放心,秋十六摆摆手。 “没事,我下午就回来了。” 他又被拉公主抱,抱上马,跟费铁柱走了。 秋老太太捂眼,不是,那么大男人,爬不上马背吗? 这搂搂抱抱的,俩男人也不好看啊。 等他们出了村,村里才热闹起来。 “关叔,十六这是认识厉害人了?” “那些是啥人啊,官差都能绑走?” “哎呦我的娘,开了眼界了,里正被绑的跟个粽子一样,都不敢反抗。” 问话的都是另外几户,关老爷子打着马虎眼,也不多说。 第198章 查查查 程序然则在想,那个土喇叭,在军里肯定是起了大作用了,不然秋十六怎么会这么受重视? 一行人被带回郡兵所,副将亲自提审,很快就弄清了。 余家兄弟俩怕疼怕苦,根本熬不住刑罚,不用费劲就问啥说啥。 “是里正找我们爹,说让打探打探土窑咋弄的。” “里正觉得,秋十六这么硬气,肯定是仗着土窑能赚钱。” “爹说秋十六小气,土窑天天烧砖,不能顺带给我们烧出来,心里不服气。” “朱里正给了我们两斤细面,三个鸡蛋,让我们帮他办事。” “鸡蛋已经吃了,细面藏在我家盖了一半的茅草房里。” “大人,我们就看看那土窑,别的什么也没干。” 兄弟俩争先恐后招供,生怕说晚了,鞭子就招呼身上了。 副将手指敲着木桌:“哦?你们知道秋十六每天除了烧土坯,还烧什么吗?” “知道,就是罐子、坛子、碗什么的。哦对,还有个瞧着怪模怪样,长长的,下面圆圆的,不知道是啥。” 余光宗如实道。 这个不是偷窥来的,主要秋十六他们干活都在荒野地,出窑的时候,附近人家都能看见。 “那他烧了什么,你们告诉朱里正了吗?” “告诉了,里正都知道。” 余耀祖接话。 副将眯了眯眼睛,让他们继续往下说。 余家兄弟一时卡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爹,在哪儿?” “昨天偷看土窑,我爹被牛顶了,朱里正送县城药铺了。” “我俩不想出医药费,就没去看我爹。” 兄弟俩真是一点不遮掩。 他们有底气,不想救爹这事,爹知道了也不会生气。 “是吗?你们爹没死?” “没有,村里纪大夫看过,还有气。” “是里正说了,要带我们回村报仇,找秋十六算账,对外先说我爹死了,用这个由头,把秋十六抓起来。” “没想到,秋十六那伙人全是狠茬子,他们有十几把刀,下手还狠,哦对,还有那些老头老太太也不好惹,总躺下碰瓷。” “朱里正他们打不过,就跑了,我们兄弟俩没地方跑。” 副将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们的刀是哪来的?” 余家兄弟俩不知道。 从余家兄弟,知道了事情原委,剩下的就好办。 长脸官差几个,说清楚,是朱里正说秋十六刺头,难管教,还打了人,县尉特意吩咐的他们抓人。 剩下就是问朱里正了。 朱里正一开始不愿意配合,什么都不说。 他是惦记着家里得到消息,家里人去找白家帮忙,能把他捞出来。 副将也知道,朱里正背靠大树好乘凉。 但他也有招。 朱里正能拖延,但朱继业的胳膊伤成这样,拖得太久,还真不一定能接上。 所以朱里正就选吧,要么老老实实都说了,他们就请个大夫来,要么呵呵。 为了儿子,朱里正只能老实交代。 副将不问别的,只问他知不知道土喇叭是给郡兵所的军需? 反正秋十六老实坐椅子上,等半个时辰,事情就查明白了。 副将出来,秋十六就觉得他挺眼熟的。 “怎么,不记得我了?我姓杨。” 杨副将笑呵呵开口。 当初路上偶遇,也是看在白浔的面上,他才给这群流民指路。 没想到他们还挺出息,能和郡兵所勾连上。 秋十六一听姓杨,想起来,点头哈腰。 “原来是杨大人,草民能安安稳稳到了郡城,真是多亏大人的提点。” “小事。”杨副将拍了拍他肩膀,带他去了西屋。 这里没外人,杨副将直接问了白浔的情况。 秋十六震惊。 杨副将认识白小子? 他斟酌着说了白浔在村里过得还行,和他们一起吃赈济粮,就是今天受刺激,差点发疯。 杨副将听到“发疯”俩字,也没什么惊讶的,只有叹息。 秋十六就知道,这位是真了解白小子。 那他是不是认识白小子的家人,要把人接走吗? 秋十六心里还有点舍不得,相处这么久了,嘴上不说,实际感觉白小子好像真成他半个儿子一样。 但他的白浔来自大户人家,回去也好,回去不用跟着他们吃苦啊。 杨副将却在想,白家没把白浔接回家吗? 早几天前,白家在郡城上下查白浔下落,当时他以为,白家老宅这边,是要把人接回去,特意凑上去,提了个醒。 这么久了,白家应该查到白浔下落了,却一直没动作。 难道,白氏还真要放弃这位少爷? 杨副将心有不忍,但他只是一个小小副将,没资格干涉白氏的事。 “今日的事,郡兵所会处理好,你可以回去了。” 秋十六一愣,没想到他问完白小子情况就没下问了。 他也不能不依不饶,只是问:“大人,那里正他们……” “放心,一时半会出不来。” “还有县尉传我去县衙……” “呵呵,他没那个胆子。”杨副将冷笑。 秋十六就放心了,也不问具体怎么处理,他客客气气告辞。 和兄弟们汇合,回家! 今天程序然他们,特意晚走了会儿,就想看看这事后面怎么弄的。 结果见秋十六带人回来了,余家兄弟没能回来。 “程大哥,我也不知道郡兵所怎么定罪的,反正说是,我应该没事了。” 秋十六实话实说。 他很感激,今天程序然帮着护着自家人。 程序然扯了扯嘴角:“你小子厉害啊,才往郡兵所跑几次,就认识人了?” “哪有,就是投缘,能说上话,今天郡兵所能来人,还是人家重视土喇叭。”秋十六道。 他和费铁柱有几分交情,但还不足够郡兵所行动那么快。 也是路上,费铁柱说了,土喇叭已经用上,送边关去了。 那玩意打仗时候,指挥啊、对骂可好使了。 尤其对骂,敌方将领骂的再脏,都能被大喇叭声音压过去。 压的不只是声音,还是士气。 咳咳,具体用法费铁柱不会说,但秋十六知道土喇叭受重视就是了。 第199章 倒霉县尉 程序然他们走了,其他官差对秋十六也和善很多。 人对有能力的人,总是多两分客气。 等把官差送走,秋十六才和大伙说情况,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主要事情后续怎么发展,杨副将也没告诉他啊。 反正朱里正得不了好,是真的。 然后,他就拉着白浔说悄悄话。 白浔很确信,自己被家族抛弃了,没有回去机会。 上次的纸条,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晚出现的暗卫,身上的配饰,明显是白家的。 也就是说老宅的人,知道他来了河南郡,但没上门,只是派了个暗卫偷偷摸摸报信,要他回京。 回京做什么呢? 投靠王爷?可他不想去蹚浑水。 跟着十六叔他们在一起,白浔能感觉到,每一天都是有意义的。 秋十六就不多问了,孩子也不容易啊。 这事算是这么解决了,次日余老爷子被抬回来村。 无他,被药铺赶回来了。 朱里正安排儿子,带人去药铺,结果只给了十几文,朱继业就跑了。 药铺一开始是开药了的。 余家女眷在药铺守着老爷子,等朱里正或者家里男人来送银钱。 可连着两天,无人问津,药铺也不是开善堂的,只能委婉的赶人。 余家女眷只能把老爷子抬回来。 纪大夫到底是心善,余家女娃求上门,他又去看了看。 已经止血了,但伤的不轻,这几日可能会发热,后面也需要药物调养。 如果不吃药,余老爷子或许好的很慢。 纪大夫能做的,就是把这些叮嘱下去,他是没药可开的。 当天,余老爷子就发热了,俩儿媳和孙女急得团团转。 可家里银钱在哪儿,只有余家兄弟和老爷子知道。 老爷子发热,意识还清楚的,可儿媳们问他要银钱,买药,老爷子就是不搭理,不开口。 要不是伤的重,发热没力气,他早就上手打了。 银钱是女人家能问的吗? 余老爷子信不过儿媳、孙女,就这么迷迷糊糊坚持要等儿子。 秋十六见了,只能暗自感慨一句活该。 秋嘉禾则看余招娣憔悴、担心,把当初她学的物理降温法子说了。 余招娣感激不已。 余老爷子再不好,也是她们亲爷爷,发热是会死人的。 余招娣还是孩子,心善,不想爷爷死。 但她心底想,让爷爷一直病着,躺着下不来床就好了。 这几日,她娘,她和姐姐们都没挨打挨骂,感觉日子好过很多。 这种想法,她是不敢说的。 在余家女眷伺候下,余老爷子发热两天,终于降下来了。 人意识清醒后,除了吃喝就是惦记儿子。 他成天哑着嗓子骂人。 “你们爹还不回来,一群白眼狼也不知道找找!” “都是你们克的,我好好的儿子,怎么就被抓走了。” “家里养这么多赔钱货,气运能好就怪了。” 余家女眷不敢顶嘴。 但也不敢去找人。 倒是问秋十六,人被抓哪了。 但什么郡兵所,听着就让人害怕,她们不敢去,再说了,她们也没去过,再走丢了咋办? 只能任由余老爷子骂。 余家唯一生活没什么变化的,就是余家小孙子。 爹被抓了,爷爷病了,他也不当回事,该吃吃该喝喝,照常欺负姐姐们。 秋嘉禾有时候看他抢余招娣的碗,就手痒痒,想替小伙伴出头。 但余招娣不愿意,说得罪弟弟,以后日子更不好过。 秋嘉禾不理解,但她爹教过她,就算想帮人,也总要问问人家需不需要。 余招娣已经拒绝,她当然不会强出头。 这么着,三天过去,余家兄弟俩伤痕累累回来了。 回来就抱着亲爹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余老爷子心疼不已,一口一个心肝肉,阿爹的宝…… 秋嘉禾看的一愣一愣的。 “爹,我也是你心肝肉吗?” 秋十六翻白眼:“不是,你是爹脚后跟的死皮。” 秋嘉禾气坏了,双手抱胸,气哼哼走了。 秋老太太没好气:“你没事招惹孩子干什么?” “娘,我不是逗她玩吗?”秋十六嘿嘿笑。 他端起大碗,咕咚咕咚把水都喝了。 他今日也去郡城了,和余家兄弟一道回来的。 朱里正的事可算有了结果。 “娘,朱里正父子俩也被放出来了。” 关老爷子不知道啥时候凑过来的,等着他下文。 “你们不知道,这事闹大了。” “说朱里正打探军需,是得了铜冶县县尉的吩咐,县尉被撸了,说是要换人。” 关老爷子惊的张大嘴,县尉那么大官,说撸就撸? 他们弄得土喇叭,有这么厉害吗? “那朱里正?” 秋老太太就务实多了,直接问关键的。 “说朱里正是听命行事,不知道内情,被蒙蔽了。罚了百两银子,被训斥一通,就放出来了。” 秋十六道。 “放他奶奶个屁,那个缺德带冒烟的老东西,他能不知道?还被蒙蔽!我呸!”秋老太太气的骂街。 从那天朱里正带人来,逼得白浔发疯,老太太就恨他,恨的牙痒痒。 关老爷子也挺失望的。 “县尉那么大官,都说撸就撸了,朱里正还能安然无恙啊?对了,他能拿出来百两吗?” 秋十六点点头。 能拿出来,他都看见了,两张银票,交杨副将的手里。 “那个老东西这么有钱?”关老爷子不服气了。 他以前也是里正,家里日子还行,但也没见过一百两啊。 朱里正咋就能拿出来? 显得他这个里正比不上姓朱的。 “嗯。”秋嘉禾也感慨,感慨朱里正背景硬。 “不对啊,”关老爷子细细琢磨琢磨:“不是,咱村弄军需的事,朱里正有可能知道,县尉咋知道的?他打探土窑土喇叭,是想对军需下手?这事不是朱里正挑起来的?” 之前大伙一直想的,都是朱里正想对付他们,偷看土窑,找人打架,走后门请县衙官差。 现在怎么,县尉成了幕后主使了? 县尉要针对他们?没道理啊,之前都不认识的。 秋嘉禾笑了笑,就是笑容有几分幸灾乐祸。 “这事郡兵所对外的说法,杨副将说了,这事,咱对外头只能这么认。” “事实上,这事不止于此。” 第200章 王地主 “朱里正的靠山,姓白,是郡城的大户人家,家里还有人当官。” 关老爷子和秋老太太听的认真,这事以前十六好像提过一嘴。 “郡兵所审出来,朱里正真知道土喇叭是军需,他派人跟踪跟我们。但他脑子不清楚,也就是蠢,想着要自个学会做土喇叭,自个给郡兵所供货。” 说他蠢,是姓朱的就没想想,偷学军需品,能有啥下场? 真是只能想眼巴前的。 “郡兵所知道后,利用了下这事,给白家放出风声,说朱里正招供,是听了白家吩咐,打探军需。” “这个罪名可不清,传到京城去,是要影响白家当官的几位老爷的。” “白家当然不能认,不知道和郡兵所怎么协商的,让出不少土地、银子,给郡兵所驻军用。” “郡兵所这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上白家在县尉那里活动了下,最后就是县尉背上责任了,连朱里正都是连带责任,外人更不会想到白家。” 这事是费铁柱私下告诉他的,本意是提醒他悠着点,朱里正背景不简单,惹这么大的祸事都有人擦屁股。 秋十六虽紧张,但还有点高兴,这也算歪打正着,挑拨了下朱里正和白家的关系吧? 关老爷子和秋老太太听的一愣一愣的。 心里还有点冒凉气。 不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事,怎么在大官手里过了几道手,就变这么复杂。 还扯上白家,郡兵所得了好大的好处…… “十六啊,那白家,不会恨上咱吧?” 秋老太太突然道。 秋十六摇头:“他们被郡兵所坑的,又不是被我们坑的,再者,真要说恨,恐怕是恨朱里正。” “要不是朱里正干这种蠢事,白家怎么会牵扯进去。” “至于我们,在白家眼里就是一群小蚂蚁,人会把蚂蚁放在眼里吗?” 秋老太太就长长松口气。 “不过这事,别和大伙说太详细。”秋十六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张银票。 五十两的。 就是朱里正给郡兵所送的两张之一。 “这是杨副将赏给我们的,让我们护着军需受伤的人,好好治治伤,别耽误了供货。” 关老爷子愣愣的接过,活大半辈子头一次见银票。 原来长这样啊。 薄薄一张纸,哪有真金白银好看。 “十六啊,这是封口费吧。”关老爷子也不傻,他们哪有什么受伤的人。 郡兵所能耐那么大,还能不知道他们卖惨的事? 秋十六笑着点头。 这事,就这样了。 说起来,秋十六他们不算亏,得了五十两,还让朱里正颜面扫地,让他得罪白家。 还有秋十六没想到的,他一战成名,在另外几户人家心里树立了威信。 天老爷,一次把朱里正带来的人打的落花流水,第二次带人抓了朱里正。 这秋十六是真的能耐人啊。 他们佩服,他们惹不起。 因此在程序然提出要定一个村长的时候,秋十六直接被大伙共同推举了。 村长这事,秋十六和关老爷子商量过,想让他老人家发挥余热,继续无私奉献。 关老爷子就呵呵,然后装着老了老了,走不动道,吃不下饭。 秋十六无言,看老爷子装模作样怪辛苦,不能强求他了。 于是,三沟子村就这么定下村长了。 还有二沟子村,村长也定下来,朱里正当然是头一个知道的。 他坐在院子里,一整天阴着脸。 他大抵是病了,一想到秋十六就浑身难受,或者应该说如鲠在喉。 从他当上里正,就没吃过这么大亏啊。 他朱里正在几个村,一直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 可在秋十六这里,真是栽了大跟头。 他被官兵抓走的事,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传出去的,反正十里八村都知道了。 以往对他恭恭敬敬那些人乡里乡亲,在背地里是真没少笑话他。 丢人不说,他儿子,朱继业的胳膊还成那样,差点就没救。 现在天天打着石膏,躺在床上,疼的嗷嗷叫。 他叫一声,朱里正就跟着心疼一下。 真是吃了大亏,儿子伤成这样,他还不能去找姓秋的要医药费。 头一次感觉里正当的憋屈。 不止如此,他还出了一百两。 百两啊,他家总共也没几个百两,这么多钱,就是剜他的心。 还有,他小女儿写信哭诉和谴责,说二少爷发了好大的火,她差点失宠。 要不是被查出来有了身孕,还不知道被怎么罚呢? 他女儿话里话外,她就是个妾,得宠些而已,也不是白家正儿八经夫人,咱朱家,也不是白家正经亲家。 所以您老收敛些,当个里正,在一亩三分地找点好处可以了,怎么还动军需,还找县尉。 爹,您老做事半点不考虑我这个女儿,不知道我因为这事被夫人骂了多久云云。 最后总结,要安分低调,白家已经很不高兴了。 朱里正女儿也想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不想让娘家再生事。 朱里正被亲女儿埋怨一通,心里不得劲,觉得她嫁的好,看不起他这个乡下爹了。 但也害怕。 白家是真付出代价,才把这事平了的,给出去那么多田地啥的,能不记恨他?找他算账吗? 所以朱里正阴沉脸一天,最后还是咬牙切齿把新村子村长定下来的事上报了。 他忍一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就不信秋十六的运气一直能那么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朱里正诅咒的,秋十六的运气真变差了。 无他,村里来老熟人了。 王地主一家,就这么突然的到了。 一家三口不知道从哪找回家底,还是藏有别的钱,反正穿金戴银的,一看就这段时间过得不错。 起码比他们饥一顿饱一顿的强。 看他们过得好,秋十六就心情不好。 还以为他们被狼吃了呢。 王地主一来,无视了秋十六,直接找上了白浔。 “白少爷,您真是受了大苦了,我们是来接您的。” 第201章 啐 “白少爷,我们在铜冶县新置办了房子,您跟我们回去吧,别再干这些脏活了。” 王地主弯着腰,赔着笑脸,瞧着挺低三下四。 白浔像是没听见,手上拿着铲子,插进地上,轻轻用力,就把稻草和粪便混合的东西铲起来。 这是肥。 秋嘉禾踏粪沤肥,现在还没发酵好,但小丫头非要铲一部分试试。 小丫头拿个筐,跟着哥哥,等白浔铲起来,就往筐里倒。 兄妹俩配合挺好,反正秋嘉禾没脏了手。 王地主被两人无视了个彻底,也不恼怒,撸了袖子上手。 “白少爷,要不我帮您干?” 白浔理都不理,拉着小丫头就走。 不远处,安氏和王知韵有些手足无措。 踏粪这块地方太脏,俩人脚上穿着绣花鞋,实在无从下脚。 秋十六正巧走过,安氏不由扬起下巴。 “秋十六,你还不……” 秋十六目不斜视越过她,朝俩孩子过去。 安氏一愣,眼中有错愕,还有恼火,以前秋十六不是这样的。 她们成亲后,秋十六几乎事事迁就她。 哪怕闹得最难堪后,和离,秋十六也没为难过她。 可现在…… 她不懂,秋十六以前真心待她,对媳妇,他愿意包容。 后来,秋十六其实一直很感激,安氏生下了禾儿。 不管她多过分,但她生下禾儿,让秋十六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他就感激她。 从安氏推女儿去挡狼,那份感激才没了。 他那次没报复安氏,全当女儿还了生育之恩。 秋嘉禾往后,就只是他一个人的女儿。 秋十六大步流星,挡在王地主前头。 “姓王的,你一个劲跟着我闺女干什么?信不信老子对你不客气。” 王地主这才正脸看他。 一段时间没见,王地主发现,姓秋的身上多了股气势。 和以往只会玩赖的混子,竟有些不一样了。 “谁跟着你闺女了?我来找白浔,他是我家的贵客。” 王地主不想和秋十六牵扯过去的事,只想速战速决,将白浔带走。 “那也不行,白小子也是我家的人。”秋十六寸步不让。 什么贵客,把人关井里,逃荒路上也没见王家关照白小子啊? 王地主脸一僵,想到什么,忙问:“你给秋嘉禾和白少爷,定下亲事了?” 秋十六气的,直接往他脸上啐一口。 “你个老东西,脑子里就会想乱七八糟的,老子是说,白小子上了我家的籍书,就是我家人。” 都这么久了,还打他闺女主意。 王地主伸手摸脑门,摸到一手黄痰,先是震惊,随后是暴怒。 “姓秋的,你!” 秋十六上前两步:“我什么我?王狗蛋,你倒是命挺大,王管家都死在狼嘴里了,你们一家子还能活着?活着就该惜命才是。” 说到最后,眼里的威胁已经不加掩饰了。 王地主瞳孔缩了缩,不是因为他的威胁,而是听到了王管家三个字。 他很快掩饰过去,但秋十六还是看到了,心头泛起疑惑。 提王管家,王地主心虚什么? 最终,王地主压下所有心思,朝远处喊:“白少爷,您好好考虑考虑,我还会再来的,这也是您家里的意思。” 他特地强调了,家里二字。 说完,王地主带着妻女就走了。 今时不同往日,来之前,他们就知道,秋十六走了狗屎运成村长。 他们要在村里来硬的,肯定是不行。 别说王地主没带人手,带了也打不过。 过不了秋十六那关,更打不过白浔。 想要让白浔走,只能让他心甘情愿才行。 秋嘉禾放下木筐,落在安氏身上的眼神,有些冷淡。 六岁的丫头这样,秋老太太心疼不已。 再没有安氏这样狠心的娘了,来了三沟子村,真是一眼都没看禾儿,好似从没生过这个女儿。 “禾儿,饿不饿,阿奶给你煮鸡蛋吃。” 秋嘉禾来回往城里跑,买了五六个鸡蛋,要给家里人补补。 被秋老太太骂了好几天,农家娃子,谁还吃过花钱买的鸡蛋? 真要补,等安顿下来养鸡,鸡天天下蛋,她攒着不卖,给孩子吃还不行? 秋十六被骂的毛毛的,买来的鸡蛋愣是没人敢动。 “阿奶,煮四个吧,我爹馋,哥哥要长高高,阿奶最辛苦,都得吃,一人一个。”秋嘉禾眼睛一亮。 什么亲娘,比不上鸡蛋香啊。 秋老太太嘴角翘老高,但还是舍不得煮四个,啥家庭啊,这么吃。 她放了俩,给乖孙女吃一个,白小子吃半个,她和干儿子分另外半个。 秋老太太给煮了鸡蛋,没一会儿,关大郎媳妇送了俩包子来。 多的没有,就包四个,自家孩子分俩,给禾儿和白小子一人一个。 野菜萝卜馅的,没肉,面也不是白面,但包子,谁能拒绝? 春婶子送来两根煮玉米。 咳咳,前几天朱里正不是被抓了吗? 朱家老二忙着在郡城跑腿,想救他爹。 朱家只有妇孺,马二狗带着几个小子,半夜去了白羊庙村,去里正家干坏事。 没偷到鸡,但草棚下头晾的玉米偷了一筐。 春婶子儿子也去了。 那是她头一次对儿子偷鸡摸狗,装没看见的。 春婶子摸了摸秋嘉禾脑袋:“禾儿,多吃点补补,等咱腮帮子有肉了,指定比王家那丫头招人稀罕。” 也就安氏眼瞎,把王知韵那个心狠手辣的当宝,把禾儿当成草。 大伙看,禾儿才样样好。 可见,刚才的事大伙都看着呢,不少人心疼秋嘉禾。 秋嘉禾一下感觉,没亲娘疼也没什么,她可招人稀罕了。 已经有很多人疼她,嘿嘿。 反倒是秋十六有点不敢看闺女,无他,眼眶有点红。 他一边砌墙,一边寻思。 王地主没死,还逃荒出来,来铜冶县安家了,那他是怎么找上他们的? 他一个流民,没那么大名气,除非是姓王的特意打听。 一来就奔着白小子…… “十六叔,王地主可能想继续冲喜的事。” 旁边突然少年清冷的声音,正专心想事的秋十六,吓了一跳。 忙拍了拍胸口。 “你小子怎么神出鬼没的?” 白浔一脸无辜。 第202章 换亲 秋十六也不好计较:“你怎么知道姓王的打算?” “我和王家,除了冲喜,没别的联系。或者说,是和安氏,大师算出,我必须和安氏的女儿成亲……”白浔面无表情。 除了这事,王地主实在没找他的必要。 秋十六听着不对劲:“你家不要你了,但王地主还指望你成亲……能得到好处吗?” “能吧,不确认我娶了乡野女子,继母总觉得我是个威胁,她又不敢杀我。” 白浔实话实说。 秋十六努力理解,他长在乡野,村里都是汉子娶不上媳妇,打一辈子光棍,才会人人看不起。 大户人家想法就是不一样,给定个不门当户对的亲事,就能毁人一辈子?不对劲吧? “那你咋想的?白小子,你还年轻,不能总惦记别人家白菜,尤其我闺女,那也算你半个妹妹。”秋十六一边关心他,一边又忍不住警惕。 安氏就两个女儿,王知韵,呵呵,那丫头废了,心肠跟蛇蝎一样。 那就剩下他闺女。 万一白浔打他闺女主意怎么办? 白浔能明显感觉到十六叔的防备。 刚才还一口一个白小子是我家的人,现在就…… 白浔心中叹口气:“不理会就是了,冲喜本就是无稽之谈。” “十六叔,我的眼睛在好转,说不准某天疯病也会好。” 意思是他不相信,也用不着所谓的冲喜。 秋十六心里踏实很多,这主意好,等身体好了,再亲自把失去的拿回来,才是正道。 马车里,王地主一家也在商议这事。 王地主没有秋十六看到的风光,他们逃荒时,进的是安庆城。 为了进城,王地主是真把私藏的家底都交出去大半, 进安庆城后,一家子只能租院子住。 安氏写信送往京城,诉苦和卖惨一通,想要娘家来人,把她们接到京城。 王地主也想靠着岳家过好日子。 可京城的回信,只是心疼安氏,和问了白浔的事。 想要安氏之女,和白浔成亲。 不是定亲,是真的拜堂那种,哪怕俩人年纪小,不能洞房什么的。 但走过拜堂的仪式,也就是真夫妻。 安氏哪敢说,路上和白浔走散了。 王地主也为难,但他隐约察觉,京城岳丈家根本没打算接他们进京。 在安庆城过的艰难时,白念恩派去的人到了。 白家人暗示了,要王地主尽快促成孩子们亲事。 当然,白家也适当给了王地主一些援助,就当帮亲家。 是白家把他们从安庆城带回来,安顿在铜冶县,从始至终,王地主都没太多的选择。 他只能配合,配合还能得到些钱财。 现在的情况是,王地主拿了白家老宅的好处,就得抓紧办事。 “老爷,那秋十六不知怎么忽悠的白少爷,他恐怕轻易不愿意跟我们走。” 安氏拉着王地主的衣袖,轻声细语。 “不过,我看那小贱人和白少爷相处不错,不如我们说服秋十六同意亲事,就是了。” 王地主抬头,看着这个脑门似乎都写着蠢字的女人。 他阴着脸。 “夫人,你还不明白吗?白家的关照、甚至安家,都很在意白浔。” “白浔和秋嘉禾若是定亲,事是办成了,可到时候,白家的亲家是谁?是秋十六。” 还有他们夫妻俩什么事。 安氏一愣,显然没这么想过。 “今时不同往日,以往,我是大河村地主,能悄无声息带走秋嘉禾,还能强势把人送进京。” “可现在,秋十六当上了村长,我们进出村子,能逃过他的眼睛?” 那两百来人,有多听秋十六的,他是知道的。 “秋嘉禾不能给白浔冲喜。” 王地主斩钉截铁。 这门亲事,得还给他女儿,王知韵。 安氏听懂了言外之意,她不情愿:“老爷,您是不是忘了,白少爷他是个疯子,还差点掐死韵儿。” 王知韵红了眼眶,瘪着嘴,一副要哭的样。 “爹,你不疼我了,呜呜呜,爹,我不要当童养媳,我不要冲喜。” 稚嫩的女童哭叫声,几乎贯穿马车。 安氏心疼女儿,想抱过来哄,王地主却不许。 他目光阴冷冷盯着,任由女儿哭嚎,直到王知韵有些害怕了。 她不傻,她早知道,爹娘都疼她。 娘是什么都依着她,可爹不是,爹有时候会变脸的。 见她不闹了,王地主才开口:“韵儿,告诉爹,你想过一顿只吃一个菜,半个月吃一次肉的日子吗?” 王知韵坚定摇头。 先前,她们在安庆郡就过这样的生活。 她一天哭三回,也没有下人哄着,娘只会跟她一起哭。 “那你愿意像秋嘉禾一样,穿草鞋,吃糠咽菜,还要种地吗?”王地主继续盯着她的眼睛。 王知韵光是想想那场景,脸都白了。 只能更坚定摇头。 知女莫若父,王地主当然知道,女儿被惯坏了,吃不了苦。 “那你就得想办法,亲近白浔。” 王知韵眼里全是惊恐,小身子都缩了缩,她忘不了,差点被白浔掐死的事。 王地主见状,语气温和下来。 “只有成了白浔的童养媳,你才能吃好的、穿好的,有下人伺候。” “你还记得傅家姐姐吗?” 王知韵迟疑点头。 傅姐姐是老家县令的女儿,她戴的钗子,总是最时兴的样式,长得还好看,总被大人夸。 很多人都喜欢她。 而她去宴席上,旁人只会说地主之女而已。 “以后,你会比傅家女还尊贵,很多人讨好你,韵儿,机会就在你眼前。”王地主继续引诱。 王知韵是心动的,她才五岁,她只想锦衣玉食,能高高在上欺负人。 安氏忍不住开口:“老爷……”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白浔的疯病,又不是时刻发作的。”王地主显然是主意已定,不容反驳了。 “你看秋嘉禾、秋十六,和白少爷相处那么久,有被伤害吗?” “我估计,就算发疯,白浔也不会伤害亲近的人。” “只要韵儿和他熟悉了,就不会有事。” 第203章 大枣 安氏心想,若白浔的疯病,真像老爷说的那样,白氏怎么会彻底放弃他。 疯病,之所以带了疯子,就是不可控的。 何况白浔还是个瞎子。 韵儿才五岁,不懂这些,等长大后,难道不想要个俊朗的夫君? 谁会想要又瞎又疯的夫婿? 但她对上王地主的眼神,没敢开口。 安氏也知道,娘家那边对她的态度,让王地主对她有了一丝隔阂。 王地主摸了摸女儿的小脸。 “韵儿,你要记住,别的都是虚的,只有权势地位金钱,才是真的。” “你娘曾是官家女,你要是成了白浔的童养媳,你的日子,比你娘以往还要尊贵。” 王知韵下意识看向娘亲。 安氏很清楚,安家自然是比不上白家的。 白浔如果还是白氏世子,安家是无论如何都高攀不起的。 可白浔要成了弃子,谈什么富贵荣华。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王地主用力攥了攥她的手。 “夫人,白少爷才是嫡长一脉,等韵儿长大,与他有了子嗣,我们的外孙,自然是能回去争一争的。” 白浔是又疯又瞎,但他生的孩子不会啊。 “你想想,白浔十一岁中状元,文武双全,他的儿子,也不会差。” “说不准,这就是我们王家的契机。”王地主仿佛有了希望。 从一开始打算的孤注一掷,变成了野心勃勃。 若非白浔疯了,这样的好女婿,打着灯笼也难找。 “老爷,那还要许多年……”安氏打破他的幻想。 到时候,京城的那位夫人和她的儿子,早就在白家站稳脚跟了吧? “怕什么,争不来家主之位,能分些产业也是好的。” “最多十年而已,白家主年富力强,没那么快交给白二少爷,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王地主已经陷入偏执,听不进去劝告了。 他捏着安氏的手,更用力了。 “夫人,这本也是我们一开始打算,不是吗?” 安氏吃痛,想要抽回手,但被攥的太紧。 “可之前,我们是想让那小贱人生子……”拿捏起来。 现在换成韵儿,她怎么能舍得? 韵儿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如珠似宝养的。 王地主叹息,突然松开了手:“夫人,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可你要想想,以为夫的身份,以后能为韵儿找什么夫家?比得上白家吗?” 当然比不上,大概率就是找个商人,或者给县令、县尉的次子做夫人。 都当不上长媳,难道县令不想找个官家女做儿媳吗? 要是以前,安氏肯定不以为意,夫君不行,她还有娘家。 让韵儿到了岁数就进京,去安家待一两年,她爹娘肯定能帮着谋算个好亲事。 怎么也能嫁个官家少爷、或者有真才实学的书生。 可现在,安氏迟疑了。 时过境迁,她的爹娘没有以往那么疼爱她了。 或许还觉得她改嫁,给家里丢人。 安氏咬唇:“我都听夫君的。” 她这一辈子运道不好,被泥腿子占了便宜,但她女儿不一样。 她要韵儿一生都荣华富贵。 安氏怜爱的抱起女儿:“韵儿不怕,你忍一忍,才有好日子。” 最疼她的娘都这么说,王知韵只能懵懵懂懂答应。 天擦黑,秋十六父女俩找理由去说悄悄话,实则把半成品的踏粪带走了。 “闺女啊,等屋子盖好了,你得单独一间,到时候爹在门口守着你。” 不能总半夜来喂蚊子。 秋嘉禾点点头。 她一闪身,就进了空间,那小块田地,闪着莹莹红色的光。 小丫头小心翼翼施肥,浇水。 【叮~检测到小农人使用半成品踏粪,肥力有限,正在催熟中。】 绿色的苗苗快速长大,很快长出小树苗。 没错就是树,秋嘉禾绕着树苗转了三圈,确定了,这是枣树。 是她为数不多认识的树。 记得村里金宝家有一棵,每到秋天,一树的果子表红,红枣可甜可好吃了。 她还拍金宝马匹,吃过一个呢。 现在,她也要有大枣了吗? 秋嘉禾高兴起来,拿出这些天收集的草木灰。 其实她看书了,草木灰也没发酵好。 但她想试试,半成品的肥料使用后,等肥料完全能用,是不是能在葫芦里被当成另一种肥。 如果可以,那就太好了。 秋嘉禾再次施肥。 【叮~催熟中。】 这次小树苗很快长大,青色的果实变红,一个个颗粒饱满。 秋嘉禾伸手摸了摸大树。 【叮~恭喜小农人收获成熟大枣。】 “噗通噗通!” 成熟的大枣自动脱落,一个个往地上掉,秋嘉禾怕摔烂了,伸着小手要接。 但她能接几个?更多的还是砸了下来。 好在,小丫头蹲下身捡了几个,发现红枣没摔坏。 她再扭头,成熟的大树已经消散成星星点点,似乎完成了使命,重新归于这块土地。 取而代之,是地上出现新种子。 秋嘉禾觉得惋惜,其实她想要一棵大枣树来着。 小丫头撅着小屁股,捡了半天枣,最后堆了一堆,有半个她那么高,小丫头满足不已。 她直接抓了两把,塞进兜里,这次不用切割了。 她直接用泉水洗了一个,塞嘴里就吃,再躺地上,仰头看着天上。 直播间在闪烁。 小丫头翘着二郎腿,感觉怪得劲。 她眼尖看到,直播间出现前,有字眼闪过。 红果果直播? 随后进入【以史为镜】直播间。 “欢迎小农人宝宝。” 依旧是清秀的男生,看见熟悉的id,他明显心情很好。 “哥哥好。” 秋嘉禾也很高兴,她已经知道,关注了对方后,刷直播间会有限弹出小哥哥。 “今天,我们讲夏商周的建立和灭亡。” 邵少华的讲解,依旧是深入浅出,循序渐进。 秋嘉禾听的很认真。 但有许多东西,不是能一次记下的,记下也会忘。 哥哥说过,学论语开始,要记笔记才行。 她没有纸笔,只能在地上写写画画。 等讲完一段历史,邵少华没忘记问秋嘉禾《论语》学的怎么样? 他生怕聪明孩子,被教歪了。 还特意考了几句,见小姑娘答的不错,有些释义不同于大流,但还是很有道理的。 邵少华满意了。 第204章 打一架 直播结束,秋嘉禾又勤勤恳恳去种地。 却发现这次的种子,看起来不太一样,像是花朵一样。 怎么会有这样的种子? 不会种出花来吧? 秋嘉禾很好奇,依旧按照以往的法子种。 等她忙完,就一身土的出去。 秋十六从闺女兜里抓了几颗枣。 “不错,挺甜。” “以后你和阿奶每天两个,这东西补气血的。” 秋十六能知道这个,还是因为安氏生产前,身子虚,家里没什么好东西。 他省吃俭用,给安氏买红枣。 当时安氏嫌弃的很:“你个废物,我怀了你的孩子,不说顿顿燕窝鱼翅,鸡肉都吃不上。” 秋十六的自尊被扔在地上,但他确实一无所有。 他信奉的,永远是有多大碗,吃多少饭。 红枣是他倾尽全力的,再多,他总不能去抢吧? 村里人哪有吃过燕窝鱼翅的?没吃过,不也一个个过的好好的? 当然,不是说燕窝鱼翅有错。 而是那时候,秋十六就意识到,他和安氏不是一样的人。 像是大户人家精心养护的牡丹花,和地里杂草。 一个施肥、浇水、都有园丁伺候,另一个天生天养,野蛮生长。 两者完全不同,怎么能过一辈子呢? 秋十六被冷风一吹,突然拍了自个一下。 不是,好端端的,他想这些干什么?晦气。 秋嘉禾疑惑看着爹:“爹,你拍蚊子吗?要不要我帮你?” 小丫头伸着小巴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秋十六没好气把人提溜起来:“不用,快走!” 秋嘉禾蹬着小短腿挣扎,也没用。 次日,秋十六跟着去铜冶县了。 他不是帮着做卖罐子,他想去打听打听王地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他在县城没熟人,溜达一天,也不好搞。 他没想到,他在外头奔波,王家人又来村里了。 来的是王知韵,还带了一个眼生的护卫。 王地主夫妻不知道为什么没来。 王知韵穿着紫色罗裙,一双紫色绣花鞋,头上戴着珠串也极漂亮。 反正和一群流民格格不入,看着有些扎眼。 关老爷子想着,是不是要把人赶走,这丫头片子挺烦人的。 狼群就是她引来的。 可没想到,王家护卫直接朝几个官差走去,拎着两个大食盒不说。 最关键,和其中一个官差称兄道弟的。 一看就是老相识,再一看,那护卫眼生的很,以前没见过。 八成是在铜冶县新招的。 王地主真有心眼子,招护卫还招个有门路的。 这样赶人就不太好了。 王知韵拎起小裙子,朝着白浔那边跑。 “白浔哥哥,你在玩什么?我可以一起吗?”小姑娘嗓音甜美稚嫩。 秋嘉禾歪头看她,眼里全是惊奇。 王知韵狠狠瞪她一眼:“看什么看,贱丫头?” 对了,这才是王知韵。 “贱丫头说谁?” “当然是说你……”王知韵说完,感觉不对劲了。 她气的直跺脚:“啊啊啊,秋嘉禾你神气什么?你个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你怎么不死在路上,你早该死了。” 这话实在太恶毒,很难相信是五岁女娃说出口的。 秋嘉禾跟个小炮仗一样冲出去,把人撞倒后,骑在她身上就开打。 她早就想要打王知韵一顿了。 以前一直有安氏、护卫守着她。 “你才该死!你虐杀小狼,你心肠都黑了!” 秋嘉禾捏紧小拳头,使劲往她脸上招呼。 她是跟人打过架的,但王知韵真没有,她一向是有啥坏水,就指挥旁人去干的。 王家护卫一见,急了,想要上前,却被李四、朱全拦住。 “兄弟,干什么干什么?小孩子打架你也要管啊?” 护卫沉着脸:“你们什么意思?” 他也是县城里混惯了的,打俩人还不成问题。 突然,姓刘的官差拍了拍他肩膀:“兄弟,你来当护卫,只要主子没大危险就成呗?孩子们嬉闹,不用管。” 程序然开口:“行了,你们都去忙活吧,别耽误正事。” 朱全这才笑嘻嘻走了。 护卫感觉不对劲,也没贸然表现,转头打听情况。 得知这三沟子村村民心齐,打的当地里正都吃亏,后来还把县尉拉下马。 护卫就老实了。 算了,只要大人不动手,娃子们打架,他就不管了。 “啪啪啪!” 秋十六的拳头密密麻麻落下来,王知韵哪受过这种委屈,疼的哇哇叫。 “呜呜呜,放开我!” “你个小畜生,你个没娘的小畜生!娘说当初生下来,就该掐死你!” 王知韵这张嘴,是真的臭。 不少大人都蹙眉,这样的话,太恶毒,肯定是她和大人学的。 八成就是安氏。 “你才是畜生!你爹自私自利,你娘心思恶毒,你是他们生的,你最坏!” 秋嘉禾更气了,小拳头挥的虎虎生威也不过瘾。 这是连安氏都骂,可见,她是真不认娘了。 白浔拖过竹筐,温和道:“禾儿,你打错了,她嘴这么臭,该好好教训。” 说话同时,把暴怒的小姑娘拉起来。 直接将竹筐扣在王知韵脸上。 她本来正张嘴哭喊呢,有什么东西就进嘴了,又臭又苦。 “啊!” 王知韵哭嚎坐起身,往外吐,才发现是干吧了的粪便。 她精致的小脸彻底扭曲啊。 “啊啊啊,我吃屎了,我吃屎了!” 眼泪往外涌,王知韵忍不住发狂,往外狂吐,同时身体扭动,一副彻底崩溃的样。 这对五岁、爱干净女娃来说,确实是不能忍受的。 白浔平静的看着,好像始作俑者不是他。 秋嘉禾的怒火都消减大半,有点嫌弃的离她远了点。 “你还不快走?吃粪娃!” 吃粪娃的外号,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知韵再也崩不住了。 哭叫着就跑远。 王家护卫赶紧跟上。 白浔这才回头,打量小姑娘,教她:“你可以骂王地主、王知韵,但不能当众骂安氏。” 儒家讲究的是子不言父之过。 “嗯嗯,那我背地里骂。”秋嘉禾乖巧的点头。 第205章 果决 白浔觉得小姑娘孺子可教。 再看周围忙活的大人,很没听见俩人说啥似的,一点没阻止白浔‘带坏’孩子。 一般村里人,还是挺重视孝道的。 但安氏这娘当的,普天之下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 禾儿刚出生,一口娘的奶都没喝上,安氏就走了。是秋老太太找附近村里有刚生了孩子讨的奶。 安氏改嫁,在王地主家,都是一个村的,六年啊,她愣是能狠下心,一眼都不看禾儿的。 一见面就是绑娃子,处处看不上禾儿不说,还推禾儿进狼口。 小女儿把禾儿推下水,安氏一点不心疼,只护着小女儿。 天下有这样的娘?根本是把亲女儿当仇人了。 她做初一,就别怪旁人做十五。 白浔怕小姑娘伤心,也不去土窑那边晃悠,就跟在她身后忙活。 可发现小姑娘似乎真的没受影响。 他有些高兴,又有些羡慕。 禾儿果然比他要聪明,有些事,他是这几个月才看透。 而小姑娘能早早从中抽离。 要说大伙之中,最能理解禾儿感受的,就是他了。 从小父亲就偏心,同一件事,弟弟做了就是率真,他做了就是不知变通、脾气大。 以前他总想着,父亲也是爱他的,虽苛责,但何尝不是关心? 所以他努力做到最好,成为让父亲骄傲的长子。 可他十一岁中状元那日,父亲摔了杯盏,说他招摇太过,不知收敛。 没多久,就是突如其来的眼疾、疯病。 白浔慢慢被所有人抛弃。 跟在十六叔身边这么久,他见到一个父亲爱孩子应该是怎么样的,也终于承认了不愿意面对的现实,父亲不爱他。 白浔是暗自痛苦过的,但在日复一日忙碌劳作里,好像有些事也没空一直想。 隔了许久再想起来,又觉得,好像就那么回事。 不被父亲喜爱,也没关系。 他已经找到合适的位置了。 禾儿才六岁,一开始,对母亲,她是明显有期待的。 一次次被推开、被放弃、被对比,白浔能看到小姑娘的难过、伤心,但有一点,她从没怀疑过自己。 没有因为得不到母亲的爱,而怀疑自己不够好。 白浔羡慕的想,这可能是十六叔,给禾儿的底气。 但小姑娘自身也很好,果决,她说以后不要母亲了,就真的不再在意安氏。 把安氏当成有点熟悉的大仇人看,应该要比看成不爱自己的母亲看,更让她没有负担。 可天底下,有多少人能做到这种转变的? 哪怕面上失望,但心底深处永远惦记着遗憾。 所以,白浔觉得,小姑娘很果决、有胆气。 秋嘉禾可不知道哥哥想了这么多,她忙的很。 正拉着关老爷子的胳膊,小身子扭来扭去的撒娇。 “关爷爷,您就把牛车借给我吧,我哥会赶车,我一会儿就还您。” 关老爷子被拉着袖子没办法,停下脚步。 浑浊的目光落在白浔身上:“白小子会赶牛车?” 白浔回神,斟酌道:“我会骑马,会赶马车。” 关老爷子哪能听不懂:“你哥不会赶车,禾儿啊,你消停的,要啥东西,等你爹回来给你弄。” 就是白浔会赶车,他也不会借牛车。 俩孩子赶着牛车出村,遇上拍花子咋整? 就是没遇到拍花子,遇到朱里正也不行啊。 那糟老头子吃了大亏,愣是一直不声不响的,像是就认栽一样。 但关老爷子一直警惕着呢。 “关爷爷,你忘了,我哥哥打架好厉害,您就借我牛车吧,我去捡点秸秆就回来。” 秸秆分多种,秋嘉禾想要的,是大豆秸秆和玉米的。 她知道,河南郡是种这两样的。 关老爷子觉得她想一出是一出,老脸上褶子都皱一起。 “这都快立冬了,谁家地里的秸秆不收回去烧火用?哪还有剩的,给你捡?” 就是地里有,俩孩子去别的村都是生面孔,谁能让你去地里捡东西? 庄户人家,最在意土地。 哪怕是没啥用的秸秆,也不能给外人占便宜不是? 秋嘉禾觉得有道理,伸出小手挠了挠脸蛋。 “那我用钱买?” 关老爷子转身就走,这孩子指定欠揍了。 没人要的玩意,她要花钱买,等着吧,等十六回来,他就告状去。 秋嘉禾耍赖一样抱住关老爷子的大腿。 “关爷爷,您就帮帮我吧,我这是干正事,要沤肥。” 关老爷子家里也有孙辈,但还真没一个孩子,敢这么和他撒娇的。 谁让他老人家以前是里正,就爱沉着脸,树官威呢? 也就秋嘉禾胆子大,谁的冷脸都不怕。 “你小姑娘家家总沤什么肥?上次还拿了粪便,扔大路上,天天让老黄牛踩来踩去的闹着玩还不够?”关老爷子头疼。 觉得秋十六把孩子惯坏了,但看小姑娘软乎乎的,他也舍不得下手教训。 “不是闹着玩,那叫踏粪,再过不久就成了。”秋嘉禾义正言辞。 关老爷子才不信。 但秋嘉禾硬是拉着他,去看。 别说,虽然踏粪地方离得不远,平时一走一路过也能看到,但关老爷子真没仔细看过。 一直当是小孩子把戏。 这会儿被硬拉过来,关老爷子蹲下身,才细细看。 看了会,拿个小棍在杂草上扒拉几下,看到底下那层,还真有些不一样了。 “咦!”关老爷子惊讶,换个地方继续扒拉。 没一会儿,他站起身,挺疑惑道:“难道还真歪打正着了?” 关老爷子是种庄稼的老手,自然知道肥在形成过程中是什么样。 但这个法子,和他们以往不一样,所以他不太确定最后能不能成。 “不是歪打正着,我都是好好做的。”秋嘉禾不满意老爷子的语气。 关老爷子呵呵笑,摸着她小脑袋:“那你给爷爷说说,你要秸秆也是往这里加?” 秋嘉禾摇了摇头。 “不是,我是要试两种新的沤肥法子。” “一种叫做绿肥沤制法,一种叫污水坑沤肥法。” 她已经用了踏粪和草木灰,怕后面再用,葫芦里又不能催熟了。 所以小丫头未雨绸缪,要准备后手。 第206章 又来 “这两种法子,是书上写的,我觉得好上手,才要试试。” 关老爷子没听过什么绿肥、污水啥的,但小丫头说书上写的,他不由郑重两分。 “书上还写这个?” 秋嘉禾点头。 老爷子却没看她,直接去看白浔。 比起嘴甜话多的小丫头,他还是更信任沉默寡言的白小子。 所以,想让自个话被重视的,可以学学少说。 白浔认真颔首。 那本沤肥书,他是看过的,也是他教的禾儿。 这两种法子,还是他们一起选出来的。 关老爷子信了,有些迟疑起来。 种了一辈子地,他知道庄稼施肥和不施肥,怎么施肥都是有讲究的。 想要庄稼好,肥就少不了。 要真能琢磨出新沤肥法子,可是好事。 “那这样,你先和爷爷说说,具体怎么沤肥?” “好啊。” “绿肥沤制简单,就是把割了的大豆秸秆,挖坑掩埋或者堆放一起。” 秋嘉禾已经琢磨透了。 其实这个绿肥沤制法子,比较适合直接在地里搞。 就是等秋收后,把秸秆就地掩埋,日积月累下来,地自然变肥,地力更好。 “污水坑沤肥,就是要先挖个坑,污水嘛用我们涮锅水、刷尿桶的水都行,还要放进去粪便、秸秆,隔几天就翻一翻。” “哦对了,还要加垩灰,能杀虫卵。” 垩灰,就是生石灰。 书上写了,这东西记载在《本草纲目》上,药用能止血和杀毒。 不过,书上也写了,这东西有毒。 还有城墙建设时候,能用来防潮。 不管怎样,秋嘉禾觉得,医书上有,回头让爹去药铺就能买。 关老爷子听她说的条理分明、有模有样,又信了几分。 “行吧,你要多少?我让你大郎叔给你弄去,你老实等着。” 他肯定不放心俩孩子没大人看着出村的。 “不多,两捆就行,我先试试,看能不能成。”秋嘉禾高兴起来,伸出两根手指头。 关老爷子满意点头,这孩子稳当,做事不贪多。 新法子是得试试,能行再好好整。 秋嘉禾仰着小脑袋,看他似乎心情不错,对着手指道:“那关爷爷,还要一点粪……” 关老爷子脸色一僵,双手背后,老寒腿倒腾挺快,很快走远。 秋嘉禾小大人一样叹气:“关爷爷真抠。” 白浔笑了笑,他知道,老爷子虽舍不得,但也是答应了的。 晌午吃过饭,关大郎就出村了。 牛车当然没有,就是进郡城、县城卖东西的人,都不能赶牛车。 关老爷子觉得,自家老黄牛,跟着逃荒天天走,拉人又拉车的,累都瘦了两圈。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得让牛养养膘,明年开春下地才能出力。 得,人还没开始养膘,先给牛养膘了。 没一会,关大郎背着两捆秸秆回来了。 他觉得,自家爹胳膊肘往外拐,舍不得牛出力,但能舍得儿子出力。 秸秆当然不是买回来的,哪有钱啊。 一文钱关老爷子也舍不得出。 是换回来的,嗯,一小捆柴换两捆秸秆,有人问就说是引火用。 生火的话,秸秆烧的快,引火好用,但柴也有好处,就是耐烧,用的时间长。 这阵子,半大小子们每天都在砍柴捡柴,是为了冬日做准备。 所以家里不缺这个,白得的,换秸秆不算太心疼。 东西到手,秋嘉禾立刻忙活起来。 她和白浔一人一个小锄头,准备挖坑,才动手,王知韵又来了。 这次真挺意外的,上午吃了那么大的亏,以王知韵的性格不得哭闹好几天?再也不来了? 难道是来报仇的? 秋嘉禾警惕看了看,依旧只有她和护卫。 安氏和王地主没来。 王知韵真的哭了许久,眼睛都是水肿的,但她愣是露出个乖巧的笑。 “白浔哥哥,你在忙什么啊,要不要我帮你?” 早上,她哭着跑出村,上马车回家。 娘给她洗的澡,心疼不已,还答应一定要教训秋嘉禾那个死丫头。 可爹不许,还要她回去。 爹说了,想要讨好白浔,哪有那么容易?不能受了委屈就回来。 爹还说她笨,白浔现在护着秋嘉禾,他们是朋友,她不该当面骂人。 爹教她,要当面对秋嘉禾那贱丫头好点,背地里再欺负。 王知韵当时就闹起来了,小脾气一来,摔花瓶、摔珠子。 她觉得爹彻底不疼她了,居然要她对贱丫头好? 王地主一点也不惯着女儿,任由她砸,砸完后不许下人收拾,还不给她午饭吃。 等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才能吃饭。 安氏看不过去,但直接被王地主关另一个屋子了。 王地主私下教妻:“如今不比以前,惯子如杀子,这时候不让韵儿懂事些,以后一家都要吃糠咽菜。” “老爷,韵儿还是个孩子,养家的事,您是当家的,该您想法子才是。”安氏挤压着不满。 以往,她没出阁,家里做官做生意的,都是父亲和哥哥。 她根本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哪怕后来嫁给秋十六,家贫,她也什么不用做。 吃饭,是秋十六上地前做好的,洗衣裳,也是他抱着去河边洗。 怎么她女儿这么苦,小小年纪要忍着委屈,去讨好别人。 王地主的脸色阴沉了瞬间,安氏这话,和指着他脑门骂他没用有什么区别? 可要不是安氏的娘家不帮忙,他至于这样? 还不是安氏在娘家无足轻重吗? 早知道安家不在乎这个女儿,他犯得着费心思娶个和离的女人? 以他王地主以前的身家,想娶多少黄花大闺女娶不到? 要不是娶了安氏这丧门星,他能在逃荒路上把家底都掏空? 她害他成了这样,还要倒打一耙。 让他想办法赚钱养家,王地主是能做,但真当白手起家容易吗? 他是地主,也是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土地,才成了地主。 靠他一个人去拼,安氏母女俩能吃的了那个苦? 王地主怨念很深,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去,转身出去,让安氏自个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