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大伙觉得安顿下来还不如逃荒,咋感觉人心的险恶,比水灾还可怕。
大户人家一个个心狠手辣,不把人当人看啊。
秋十六心里也不自在。
“照这么说,他们是不是在和朝廷抢人?”
“对,所以他们得偷偷摸摸的,不能放明面上。”白浔颔首。
这种事,背地里来,衙门知道了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毕竟百姓自愿抛弃户籍的。
但明面上搞,那就是挑衅了,衙门就得跟他们碰一碰了。
“也就是说,咱不愿意,不上当,不答应,他们也没招?”
秋老太太总结。
“没错,我们村子的人户籍还没落实下来,他们才敢下手的。”
白浔表示肯定。
大伙一下就松了口气,再险恶,他们也有生路,有衙门护着的。
“那朱里正知不知道……”秋十六纳闷。
按理说,朱里正是给衙门做事的,但背地里找隐户,挖墙脚,他不怕吗?
“咳,这个我倒是明白点。”关老爷子咳嗽两声。
毕竟是当过里正的,有些还是懂的。
“我这个里正,是从我爹那儿来的,但也有里正,是家里不错,有声望选出来的,更有背后有靠山,想当里正就是靠山一句话事。”
大伙明白了,这朱里正就是第三种。
“我瞅那朱里正长得贼眉鼠眼的,就不像好人,缺德玩意,生孩子都没屁眼。”
钱老太太骂的最脏。
秋嘉禾听的捂住小屁股,也不知道想着啥了?
“说这么多,就是明天我们把这事告诉官爷,也没什么用吧?”
秋十六蹙眉。
白浔颔首。
先不说曹管家身份真假,就他们是逃荒过来的,还和官爷不熟,而里正是地头蛇,只要他不承认,再反过来说他们难以管教啥的,官爷大概率信朱里正的。
“行吧,这事就先记下,明面上就别再提了。”
秋十六叮嘱道。
先记下的意思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不着急。
大伙留了几个人看土窑,剩下的人该休息休息。
赵有福就被留下了,原因是他白天本来跟队伍进山砍树,可他磨磨蹭蹭没干多少活,还总往回跑。
关老爷子一说,他就辩解:“叔,我媳妇怀着孕呢,我这不是放心不下吗?”
“大伙都没让小张氏干活,就她一个闲着,几岁小娃都比她辛苦,你担心什么?”关老爷子呵斥。
乡下女子怀孕哪有那么金贵?就什么事都不做了?顶多是干些不费力的活,算优待了。
可小张氏一天到晚嚷着肚子疼,赵有福也说她逃荒受了苦,大伙才更包容的。
但做人不能得寸进尺吧?
赵有福嘴上哼哼哈哈,说要改,实际上我行我素。
定晚上守夜人选时候,关老爷子就特意点了他的名。
赵有福很不甘愿,但没法。
小张氏脸色苍白,她今个吃的基本全吐了,害喜很严重。
“当家的,我饿。”
“我给你煮些粥。”赵有福心疼不已,还把儿子赵小虎叫醒,让他生火。
赵小虎哭嚎起来。
“我不要,我白天一直盖土窑,爹你自己偷懒,晚上还要使唤我。”
“呜呜呜,爹娘,你们就是有了新孩子,不疼我……呜呜呜!”
赵小虎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他觉得委屈不行了。
赵有福火气上来了,撸起袖子就揍他。
“啪啪啪!”声不断,赵小虎的哭喊声更大,几乎能穿透云霄。
“呜呜呜!我要阿奶,我要阿奶,阿奶最疼我!”
不远处,秋老太太跟没听着似的,翻个身继续睡。
她能当没事人,其他人可不行。
春婶子抬头就骂:“还有没有点脸,大半夜打的孩子满地嚎,嚎给谁看?大伙好不容易得空睡觉,赵有福你不是故意的?”
“我家孩子好不容易哄睡,你又给老娘折腾醒,姓赵的,你媳妇怀孕是怀了金蛋蛋还是银蛋蛋?你愿意伺候就伺候,能不能别影响我们?”
别的小媳妇也跟着骂。
赵有福屁都不敢放一个,也不逼儿子了,自个煮粥给媳妇。
小张氏刚喝半碗又吐了。
赵有福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埋怨:“你说说你,这不是糟蹋粮食吗?你说的要吃,吃了又吐。”
小张氏也委屈,又不是她愿意的?
她也控制不住啊,都是粮食,她咋就咽不下去?
但小张氏也知道,当家的火气不是冲她的,是被大伙说了心里不顺。
她虚弱躺在草席上:“当家的,这样下去,怕是我和肚子里孩子都得饿死。”
“以前生小虎时候,娘照顾我,我就一点事没有,我想着,娘岁数大,有经验,是不是……”
赵有福眼睛一亮。
是啊,他娘会照顾人,比他厉害多了,做饭也好吃,说不准给媳妇吃了,就不吐了。
“行,我明个和娘说说。”
赵有福还是有一定自信的。
“不过,咱俩明天得先为以前的事,给娘赔礼。”
“我听当家的。”小张氏老实的很。
再也没有当初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嚣张。
其实小张氏故意这么引导,也是有私心。
虽说男人被自个调教的不赖,一直照顾她,但五大三粗的真比不上秋老太太弄的舒心。
让秋老太太伺候她怀孕,伺候她坐月子,她能少操心些,当家的也不会被外人阴阳怪气。
两口子心里还是觉得,秋老太太和赵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只要他们诚心道歉,娘肯定回心转意,愿意回来继续伺候一大家子。
秋老太太在睡梦中打个寒战,等一早醒来,她还发会儿呆。
昨晚她梦见老头子了,老头子骂她没个当娘样,咋能狠下心不管孩子们?
她在梦里先是诉说上辈子掏心掏肺的委屈,那糟老头不听,说她这样对不起赵家列祖列宗!
秋老太太一下就急了,狗屁,你他娘的才对不起列祖列宗,你个只管生不管养的玩意,死那么早,要不是她撑着赵家,四个孩子都得饿死,糟老头子早就绝后了。
梦里,糟老头子被气的直跳脚,还想跟她动手来着,秋老太太也气不行。
觉得糟老头子心里只有儿女,一点不在乎她,她刚想和老头子比划比划,就醒了。
做梦醒了,还不能回神,想着今年烧纸,给糟老头少烧点,是不是在下头日子过太好了,分不清好赖了?
秋嘉禾感觉阿奶今天面色有点狰狞,所以她特别乖,一点都不捣乱。
她和白浔一起打了饭回来,才给阿奶摆好,不长眼的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