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胚能不能烧成,关乎所有人,大伙肯定在意。
以前在木山村,也是一半人住茅草房,稍微富裕点的,才能住土坯房,再有钱的是青砖大瓦房。
青砖大瓦房他们不敢想,但土坯房能住上,也了不的了。
火堆旁,秋十六正和柳大春推杯换盏,咳咳,喝的是白开水。
“十六兄弟,咱哥俩投缘,我就多嘴两句,明个官爷来了,你还是和人家说说,就盖茅草屋吧,衙门白给的东西,干嘛不要?”
他们现在一穷二白的,别人家破烂扔了,他们捡起来都得当好东西使。
“大春你是实在人,我哪能不知道这个理?不过,我们是真觉得土胚房,更实用。”秋十六拍了拍他肩膀。
柳大春瞪大眼,是他没说明白吗?
“十六,这土胚哪是能轻轻松松烧出来的?还倒腾那么多窑,唉,人啊,还是不能眼高手低。”
他就是不看好那土窑能烧土胚,才来劝人的。
白天他都看着了,那小姑娘烧出来的土胚,都有裂纹的,哪能用啊?
浪费人力物力去河里捞泥受罪,最后弄不出土胚,不白折腾了吗?
秋十六却笑了笑:“我信我闺女。”
柳大春一时无言,你闺女是长得可爱,但她才六岁,这么大事交给一个孩子,也太儿媳了。
秋嘉禾不知道被轻视了,她估摸时辰差不多,小手一挥,开窑。
她和几个孩子小心翼翼取土胚,这次很成功,土胚凝固,也没烧出裂痕来。
马二狗亲自上手试了试,确认结实。
“能用了。”
一句话落,大伙都动起来,那还等啥!白天挖出来的河泥,都还没烧呢!六个窑一起,没日没夜烧。
“我就说禾儿这丫头行,弄个土胚不算事。”
“都是玩泥巴,咋我家孩子就只会玩,禾儿就能玩出花来?”
“禾儿人家随爹,你儿子他爹有十六聪明吗?”
“还真是,我听说禾儿还和白小子学认字,禾儿,学多少啦?”
秋嘉禾也正高兴,她真是能干的小孩,又帮到爹了!
“那学的可多了,《千字文》都会啦,哥哥说有空要教我《论语》。”
“婶婶你知道《论语》是啥不?”
看小丫头一副卖关子语气,婶子们配合,装好奇:“啥啊?”
“那是圣人之言!等我学会了,就和圣人一样厉害。”
秋嘉禾还不知道什么是知行合一,不知道有些事说着容易,做起来难,自信的很。
“哎呦我的娘,秋十六要有个圣人闺女了?”有婶子打趣。
秋嘉禾挺起小胸脯,仰着小下巴,仿佛说,没错,就是这样。
这小模样,跟傲娇的猫似的,一下让婶子们忍俊不禁。
汉子们跟着笑,一下烧这么多土胚,模具不够用,他们当扬弄。
李四个咋呼的还说:“要不咱再下河挖泥去?多攒点。”
这是要没日没夜干啊。
关老爷子拍他后背一巴掌:“你腿不想要了?”
一个个仗着年轻,不拿身体当回事,泡了半天腿到现在还肿着呢,再下河能行吗?
李四嘟囔:“怎么谁都爱拍我两下?”
“还不是因为你欠拍?”李老大没好气道。
火堆旁。
柳大春看着一块块取出来,等着冷却的土胚,目瞪口呆。
许久,他合上下巴。
“十六啊,那啥,我明天也带家里人挖河泥,能不能劳烦你们的人,帮着烧土胚?”
秋十六挑眉:“你不是说我眼高手低吗?”
“咳咳,没有,这话也可没说过,十六兄弟这不是眼高手低,是胸有成竹啊。”
“还有我侄女,才六岁能干这种大事,以后了不得啊。”
别的话就算了,夸他闺女,秋十六是真的高兴。
“都一个村,能帮我肯定帮,就是我们人多……”
“明白,不着急,你们先烧够自个用的,再帮我就成。”柳大春明白他的意思。
秋十六就觉得这人聪明,脸皮也厚,投他脾气。
柳大春已经不管他了,跑回去,从小儿子兜里翻出来一把瓜子,抢了就走。
小娃子惊呆了,嘴一瘪就要哭,被大哥拉走。
“没事啊,蛋蛋,回头咱房子盖好了,哥再给你买。”
柳家以前,有一片地专门种向日葵,每年收瓜子炒瓜子卖瓜子,能赚一笔。
不过逃荒一路,他们自家的瓜子也没了。
柳大春一脸慈爱到了秋嘉禾跟前。
“大侄女,吃!叔和你爹投缘,这算是叔给你的见面礼。”
柳大春不仅脸皮厚,还自来熟,给秋嘉禾整有点懵。
她偏头去看爹,见爹点点头,她才伸手接过。
“谢谢叔叔。”
“不当啥,回头叔有钱了,还请你吃大肉。”
“你给叔说说,你咋想的,那土胚咋烧的?”
别误会,他不是来打听怎么盖土窑,那都人家的秘密。
他就是觉得别人家孩子聪明,来稀罕稀罕。
正热闹,朱里正来了。
还有一个穿了身蓝色棉衣、留着小胡子的男人,身上一个补丁都没有,下巴仰的比朱里正都高,一看身份就不简单。
“各户当家的男人,都过来,有大事要说。”朱里正吆喝。
大伙却先看秋十六,后者起身,他们才一户分一个人出去。
心里埋怨里正早不来晚不来,这会儿正忙着,也不知道要干啥。
秋嘉禾噔噔噔跑向爹,小胳膊一伸,秋十六就抱起她,一块去。
汉子们都围了过来,朱里正沉着脸一一扫过他们,最后落在秋十六身上。
“你带个丫头片子做什么?要说关于全村的大事,是谁都能听的吗?”
朱里正不耐烦呵斥。
“哦,不让听我走了。”秋十六抱着闺女就转身。
啥大事,还不让他闺女听?
秋嘉禾气鼓鼓:“里正爷爷,我也是三沟子村的,我咋不能听?”
朱里正看都不看她一眼,冷着脸:“姓秋的,你诚心捣乱是不是?都逃荒了,还牛气什么,有本事别在俺们一亩三分地落户!”
秋十六一脸惊讶:“呦,这河南郡是朱里正家的?我以前不知道,得罪了得罪了,我寻思郡守能做主,说留下我们,我们就算河南郡人了?原来朱里正比郡守还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