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乌泱泱两百多人,或躺或坐着。
他惊了一下:“那都是你的人?”
难不成还是个大家族出来逃荒?不对,哪个大家族能沦落成这样?
“都是一个村出来的,大伙信任我,才跟着我。”秋十六语气平淡。
可方管家不傻,知道逃荒多难。何况是带这么多人逃,到现在都没散伙,里头肯定有门道。
他还想说什么,旁边,刘家粥棚都忙活完了,眼看要抢头一个施粥了,方管家不由有些着急。
秋十六赶紧开口:“老爷您放心,小的绝不乱碰粮食什么,就生火、劈柴!”
他明白,方管家负责粥棚,是怕出了差错,比如少了粮食,或者粮食里掺了点什么,给流民吃出问题来,会受主家责罚。
方管家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走了。
秋十六松口气,往灶里添了些柴。
小厮朝他挤眉弄眼:“你真两百多人的头儿啊?看不出来啊?”
“什么头儿不头儿,就是连块落脚地方都没有的流民,比不上小哥,在大户人家当差,有出息。”
秋十六一脸羡慕。
小厮一想也是,流民就是朝不保夕,指不定什么时候死道边都没人管。
他有些同情,还有几分得意。
“那倒是,你不知道,我们方家可是安庆郡里数一数二的。”
“我家大老爷,在外头当官,二老爷打理城里的铺子、田地,都厉害的紧。”
“光是安庆郡,方家就有粮铺、酒楼、茶馆、丝绸铺……”
听到粮铺,秋十六眼神闪了闪。
“我们方家下人出门,都得被人高看一眼。”
“方家仁善,这样的人家活该富贵!小哥也是福气好,跟着能得个安稳。”
秋十六很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捧着人唠嗑时候,真能让人恨不得掏心掏肺。
方寿全一拍大腿,觉得遇到明白人了。
“可不是嘛?别看我们是下人,低人一等,没个自由身,但背靠大树好乘凉。”
俩人越聊越投机,没一会儿,有三四个小厮过来。
抬了两麻袋糙米,秋十六只看一眼,就估算出一袋得有百来斤。
扎开口子,白花花的米粒就往锅里倒。
秋十六看的恨不能伸手接一些,干嚼两口,但他克制住了。
下了米,小厮拿个大勺子搅了搅,又添了半筐不值钱的菜叶子进去。
秋十六加大火,没一会儿,锅里咕嘟嘟冒泡,米香散开,他肚子跟着咕噜噜响。
很是熬了会儿,等快熟的时候,万寿全往锅里填了沙粒,还给搅匀。
方寿全有些尴尬看了眼秋十六,当着他面,故意往锅里撒沙子,他还有点不自在。
“咳,这是方管家吩咐的,我也不知道图啥,明明主家也不差粮食啊。”
粥里掺沙,这不是膈应人吗?
秋十六倒是不介意,还拍马屁:“那才说明方管家行事周全,是聪明人,这粥里掺了沙,才能让我们这些真缺粮、快要饿死的人喝上。”
不然,免费的白粥,郡城里的百姓想不想喝?
方管家路过正好听见了,惊诧看了眼秋十六,没想到他还有这份见识。
果然不简单。
他伸出胖手,拍方三寿后脑勺上:“你小子,还敢背后说我坏话?我看你就是榆木脑袋,多跟人家学学。”
“哎呦,大伯,”方三寿捂着后脑勺,委屈不已:“不对,方管家,您手劲也太大了!”
方管家冷哼一声,没搭理他就走了。
秋十六却暗自记心里,原来方三寿还有这么一层背景。
正式开始施粥,里正老头多精,招呼大伙都赶紧排队。
“快着些,别排后头,粥打完了,今个就得饿肚子。”
秋十六没着急去打粥,一直老实巴交生火,到了最后,锅里就剩个底子了。
方三寿推了他一把,让他赶紧得。
秋十六这才没推辞,跑去拿了碗,来排队。
方管家亲自打的粥,看了他一眼,勺子沉下去,居然捞了两勺稠粥给他。
秋十六有些意外,又很感激,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乱说话时候,后头还有人排队呢。
他端着碗一走,方管家就让人往锅里添水,又烧了小半锅稀粥,给后面的人分。
之前粥棚也是这么干的,到了锅底,就要添水,这样能分到粥的人更多些。
秋十六小心翼翼护着碗回来,家里人都没吃,原本是担心他错过打粥,吃不着,才等他。
现在,秋老太太看他粥稠,果断生火添水,三碗粥全倒进去,生生煮成了七八碗。
一人能分两碗,秋嘉禾终于能吃饱一顿。
秋十六喝完粥,拿袖子擦了擦嘴,起身又朝着粥棚走去。
这会儿,施粥结束了,方家的小厮忙着收拾。
他二话不说撸了袖子帮着洗锅,涮木桶,擦案板……
忙活完,又看着方三寿拎俩空木桶进城,还冲他眨巴眼,意思是明个见。
秋十六点了点头。
他留心注意到,方三寿他们进城门,官兵要检查一下,才放人,但也不算严格。
也不知道出城会不会查?
他揣着心思回去了。
关里正还安排大伙,分一半人出去,去前头官道附近寻摸寻摸,有没有野菜、野果啥的,别以为不赶路就能闲着。
可很快,秋嘉禾她们就空着手回来了。
别说野菜,草根都早让人薅秃了。
行吧。
里正老头念叨:“那趁这几天歇歇,养足精神,回头赶路可就不能喊累啊。”
大伙沉默。
您老人家太强人所难了,躺着是能歇,但一天一顿稀粥,谁能有精神头?
他们要是赶路不头晕眼花,就算身子骨好了。
秋嘉禾乖巧趴着,让白浔教她写字。
俩人拿着树枝凑一起,在地上划拉。
记下三十个字,秋嘉禾就学不进去了,肚子闹腾起来,集中不了注意力。
她憨憨道:“原来动脑子也饿的快啊。”
白浔点头。
转眼天黑,秋十六和里正老头,趁着外人看不清,开始挨家挨户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