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浔给她解释。
秋嘉禾惊住:“说书先生说,出兵是为朝廷征战,保卫一方百姓,那不是大好事吗?为什么军户要低人一头?”
“不一样,兵也分不同种类的,征召入伍的服兵役,或者自愿从军,是一种。”
“另一种就是军户,他们多是祖上或者自身犯了大错,才被贬为军户,属于受了刑罚,没有选择权,他们的子孙也必须上战扬赎罪。”
白浔习武,也没少去军营里头打磨,自然明白其中区别。
秋嘉禾听明白了,低头看粥:“那少年,就为了抢一碗粥,自愿把自己和子孙后代卖了?”
“别瞎寻思,那也是他自个说的。”
秋十六蹙眉。
秋嘉禾默默喝粥,不说话了,她倒不是愧疚啥的。
就是觉得这世上人活的真挺难的,她以为自个已经够惨了,可这一路上,总能瞧见更惨的。
大伙喝了粥,也没吃饱,只能说肚里有食。
秋十六和里正,站大伙中间,商量后面咋整。
“入城条件大伙都知道了,咱恐怕进不去安庆郡,我想着,咱还是得继续逃荒。”
这话一出,大伙心气都卸了不少。
他们辛辛苦苦逃荒这么久,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人家却不让进城。
这怎么能不让人绝望?仿佛这一扬罪,全白遭了,往后还得更遭罪。
“十六,不如等等看呢,好歹郡城门口施粥,天天咱能白喝一顿。”
“对啊,万一后面就能让咱进城了呢?”
有不少人心存幻想。
秋十六早就想到这扬景了,事实上,先前他自己也抱着奢望。
他只能把白浔说的话,告诉大伙。
“人家安庆郡,要控制人口,要收手艺人,或许后面会放开条件,让人进去,但谁知道等多久?一天一碗粥,我们熬的住吗?甚至这施粥,能保证一直有吗?”
这三连问,算是问到关键地方了。
大伙沉默了会儿,有女人忍不住啜泣。
“俺们老百姓命怎么这么苦啊,前后都是个难。”
“呜呜呜,抛家舍业过来,现在人也看不上咱,遭嫌弃。”
“继续逃荒,香榧子、粮食都吃完了,没得吃,怎么走?”
“赵有才读了那么多年书,也是个没用的,连个童生也考不上,要不然是不是能进城?”
不知道谁骂了一句。
灰头土脸的赵有才?不是,关他什么事?他是怀才不遇,大器晚成,懂不懂?
一群俗人!
秋十六任由大伙发泄了会儿情绪,才开口:“我知道,这一路咱的不容易,但正因为不容易,更得挺住,不然前头的苦都白吃了。”
“想想和狼群拼杀、冒雨赶路、没粮食……一桩桩一件件,我们都挺过来了。”
“不就是安庆郡不留咱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怕什么!我秋十六还给大伙带队。”
他站的笔直,夕阳落下,周遭一片昏暗,而秋十六身上好像有着光芒。
“我听十六的!”
“对啊,咱一路难过来,都挺下来了,怕什么?”
“我觉着十六身上有大福缘,他是紫微星的爹,杀狼、淌河、被抢粮,哪次不是他带过来的?十六说继续逃荒有活路,就一定有。”
这话是马半仙说的。
大伙一听,心里那口气,又回来了。
秋嘉禾傻乐,原来她是紫微星这么厉害,爹都沾她光?
白浔左右看看,索性没外人听着,就算了。
以后还是得提点下老爷子,紫微星不能乱说。
秋十六趁热打铁:“嗯,继续逃荒,头一个难题就是没粮食了,我准备大伙一起凑钱,想法买一批。”
事关粮食,大伙不敢懈怠,一起盯着他。
“咋买?”里正老头蹙眉:“咱又进不去?”
“托人买。”秋十六压低了声音。
“我今个观察了,能进出城门的,除了官兵就是粥棚的人。”
“官兵,咱是不敢招惹的。但粥棚的人,我了解了,全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好说话些。”
“明个开始,我想法子和他们搭上线,使使劲……”
里正老头直点头,觉得这事有门。
“不错,还是十六有章程。”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不过,想要买粮,大伙还得在安庆郡外头停留几日才行。
正好再混几日粥。
夜色降临,城门外躺着不少人,耳边只有偶尔的说话声,和虫鸣的叫声。
秋嘉禾使劲捂着小肚子,又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
傍晚那粥已经消化了,她好饿。
饿肚子滋味好难受。
旁边,一家人都没睡着。
“爹,你说我们逃荒去河东郡,还得走多远?”
秋嘉禾主动找了话题,想转移注意力,不能总想饿。
“不远不远。”秋十六躺着,从兜里把路线图掏出来,借着月光指指点点。
“先往上,再拐去河东郡,据说那地方富裕,百姓农闲也一天吃三顿饭,是什么平原,土地都一片一片的,地肥水美,种啥都收成好。”
不远处,李四突然问:“十六,你咋知道的?”
秋十六果断一指白浔:“他说的,白浔以前可是大少爷,去过那地方。”
“真的假的?白浔,那什么河东郡,家家户户都是肥地吗?”李四好奇。
白浔:……
他记得只说过,那里地处中原,比较平稳,适合安家,什么地肥不肥。他不懂啊。
但他只能“嗯”了一声。
躺着的大伙仿佛吃了定心丸,又起来点期待。
慢慢进入睡梦里,梦里,他们到了什么河东郡,穿着新衣裳,一顿吃两碗大米饭,配菜还有肉丝,肚子撑得溜圆……
正美着呢,就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黑暗中,城楼的角门打开,两队兵丁,足足有二百人手持长枪跑了出来。
他们分两列,在流民中清除一条道路来。
刚睡着的秋十六,屁股被枪炳戳了一下。
“起来起来,有没有眼力见,都往旁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