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看出夫君情绪不好,伸手轻柔抚上男人后背安抚:“夫君是读书人,该心怀大些,娘不懂事,你别和娘置气。”
这话并没有安抚到赵有才,男人沉默了小半晌,还是问出了心里那句话:“你是不是也嫌我窝囊?”
王氏摇头:“何为窝囊?夫君你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正常,本就不该干粗活,是那些人不懂你,在我这,夫君永远都是最厉害的男人。”
这一番话下来,说的赵有才心里舒坦了不少。
“嗯,你说得对,我是读书人,不该和他们计较,让大虎去吧。”
秋老太太缝的眼睛酸,伸了个懒腰,同时道:“禾儿,给奶把水拿过来。”
竹筒就在板车其中一个包袱边上,露出半边筒身,小丫头伸手拿出来,一扭头,赵大虎已经颠颠的跑到秋老太太身前,邀功似的把竹筒塞到阿奶手里:“阿奶~喝大虎的水。”
秋嘉禾小脸一蒙。
这是干啥?
秋老太太也愣了一下,没接竹筒,问他:“你咋来了?”
他们现在也没啥好吃的招人惦记,赵大虎来干啥?
赵大虎学着秋嘉禾平日里的笑容,甜甜一笑:“我想阿奶了,大虎来给阿奶尽尽孝,不能让十六叔和禾儿妹妹一直受累。”
小男娃皮肤黝黑,脸上还挂着脏泥和大鼻涕,这笑给秋老太太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呦呵,这会儿倒是会说人话了?
他说的好听,但秋老太太愣是没敢喝这水,她都怕大虎往里吐口水。
她若无其事把竹筒还回去:“你回去吧。”
赵大虎着急了,还想把竹筒塞回去,被秋老太太躲开,他跺脚赖:“不要,大虎想阿奶了,我就要留下来和阿奶一起走!”
秋老太太不知道他这是闹哪一出,直接道:“留着我也不管你的饭。”
赵大虎立马点头:“行!吃饭的时候,我回家去吃,阿奶让我留下来陪您就成!大虎也想尽尽孝心。”
他都这么说了,秋老太太也就不强求了,只要不是来蹭饭吃的就行,她倒要看看,赵家这次耍什么幺蛾子。
只不过那水,她还是不敢喝。
秋老太太拿过孙女的水,喝饱后,她拿起针线:“大虎啊,来,给阿奶把这针穿上,阿奶眼睛花,看不清。”
以往她让大孙子帮忙穿一下的时候,赵大虎都不耐烦,会直接跑掉。
谁料,这一次,男娃乖巧干脆的接过针线:“好!”
没一会儿,就把穿好的针线给她:“阿奶,大虎帮您弄好啦!”
秋老太太笑呵呵,也想看看大孙子能装多久。
没一会儿,她又道:“大虎啊,这包袱太多,奶奶屁股硌得慌,你拿着,奶奶往里坐坐。”
说着,从身后拿了老大一个包袱。
赵大虎看着就觉着沉,还是咬牙笑着接过来:“大虎拿,阿奶坐着舒服就好。”
下一秒,他笑容僵住了。
秋老太太心疼的抱起孙女放到了板车刚空出来的空位上。
她坐里面,地方就有点挤了。
赵大虎来不及开口问她凭什么坐板车上,秋老太太边直接拎起两个小包袱挂他胳膊上:“大虎啊,这俩你也拿着,奶想坐宽敞点。”
赵大虎很想拒绝,但奶奶拿的小包袱确实小,不存在拿不动一说。
只好略带憋闷的接过。
过一会儿。
“大虎啊,这个小包袱你也拿着,在板车上面放着太碍事。”
“大虎,这个草鞋也挂你身上吧,板车颠别颠掉了……”
折腾了十多次,赵大虎累的满头大汗。
他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的包袱,以及汗巾、竹筒、草鞋等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滴了咣当的。
他不理解,这些东西,放到他身上,就不碍事了吗?
这下,秋老太太心里都诧异,都这样了,这孩子还能忍得住?
她还真没想到赵家打的什么主意,却也不会往赵家人回心转意这方面想。
那一家子都是白眼狼,若非有所图,才不会献殷勤。
既然要留,那就留着吧。
队伍就这样前进,来到一处路口。
秋十六拿出线路图看了一眼,前头一拐弯,往里走,不远就是丰沛县城。
可路口流民更多,少说有几十零零散散的流民堆着。
有个浑身是伤的流民哭着哀嚎:“老天爷,你不叫人活啊!大雨冲塌了房子,砸死了我的妻儿,逃荒又被流民抢了粮食,我可怎么活下去啊!”
逃荒以来,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还有中年男人破口大骂:“那些去县城抢粮的,都该死,这帮人……”
秋十六琢磨着他的话,丰沛县也被抢了?
正在这时,一个嬷嬷和小姐装扮的主仆俩从拐角处急匆匆的冲了出来!
她们身后还有十几个流民凶狠的追赶着她们。
眼看着双方距离不断缩短,老嬷嬷一咬牙:“小姐,你先跑!”
小姐发髻凌乱,不断摇头,眼眶通红,拉着老嬷嬷的手往前跑:“要走一起走!”
老嬷嬷挣开她:“小姐,县令和少爷已经被那群不知感恩的流民杀死了,家里只剩下您一个了呀!您别犯糊涂!”
说到这,少女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嬷嬷,我不明白,爹和大哥带人接济那些流民,不求感恩,可他们为何要杀父兄,就因为粮仓的粮没了吗?可这也怨不得我们呀!他们凭什么杀我?”
嬷嬷不知该如何与年幼单纯的小姐说人心叵测,人性险恶。
身后的流民即将追上他们,她只能红着眼眶,猛然推了小姐一把:“小姐,去东陵,找到陈家,活下去!”
那少女被推的往前踉跄,回头,只见老嬷嬷已经被面目狰狞的流民追上,流民高举斧头,一下砍到她的肩膀上,当即皮肉外翻,猩红血肉之中可见白骨。
老嬷嬷吃痛,身后追来的流民不断,她却咬牙拼了最后一把力气冲了上去,死命拦着那群人,同时哭着回头喊:“小姐快走!好好活!”
下一瞬,她已被残暴的流民们淹没,锄头、斧头、棍棒,如雨点般密集打在她身上,甚至能听见清晰的骨裂声……
有一二流民目光贪婪,越过嬷嬷,直奔少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