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父女俩简单检查没落下东西后,就出发了。
秋十六推着板车,秋嘉禾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朝自家院子看了好几眼。
这院子的每一处,都是爹亲自弄的。
院子里的大柳树,也是小时候秋嘉禾和爹一起种的,树下还有爹搭的秋千。
以前爹爹总会推着她在秋千上玩,有时候兴起,爹还坐在秋千上,让她推,她总是很努力,才只能推动一点——
有风吹过,空荡的秋千在柳树下随风轻晃。
她眨了眨眼,试图把眼泪憋回去,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
“闺女,跟上爹啊!来坐车上来,爹推你!”
前面传来秋十六的吆喝声。
小丫头用手背擦掉眼泪,扭头,依旧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秋嘉禾,她笑着回应:“来啦!”
这次,她没有再回头。
父女俩要先去接秋老太太。
还没等到秋家,半路上,便碰见了。
秋老太太佝偻着身子,挎着包袱,一边肩膀上硬扛着大半袋粮食,正一步一步的往这边赶。
“这么多东西,您一个人背,咋不等儿子去接您……”
说到这,秋十六想到什么,没再说,连忙上前接过粮食和包袱。
秋老太太也不逞强,把东西给他。
放好完行李,他又扶着老太太上车。
“干娘,您坐稳喽!”
秋十六刚要推车,眼前突然出现了个身影拦路。
白浔穿着一身黑衣,衬的腰身劲瘦,皮肤如雪,一头墨发用普通的银冠高高竖起,双眼蒙着黑布,竟有几分雌雄莫辨之色。
他唇瓣微启。
“带我一起。”
秋十六眉头一皱,张嘴就要拒绝——
少年又开口:“我知道你给王家吹迷药了。”
一句话给秋十六气笑了,他挑眉,流里流气的:“我就是吹了,那又能咋地?你告我去啊?”
说完,转身推车就要绕过他,嘴里骂骂咧咧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还想威胁我,也不看看……”
话说到一半,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亮闪闪的金锭子。
这是十两的金锭。
秋十六小半辈子都没赚到这么多。
半刻钟后,秋十六推着板车继续走,只不过身旁多了个清瘦的少年。
白浔成功加入队伍。
秋十六看着他,警告他:“虽然你有眼疾,但板车坐不下你。”
他才不推这臭小子呢!
白浔:“我能走。”
他耳力过人,跟前面的人走,听脚步声便知前方路有无杂物,不影响走路。
秋十六依旧戒备:“第二,你绝不许打我闺女的主意。”
他没忘了,王地主几次三番打他闺女主意,就是为了送去给这小子当童养媳。
白浔点头:“我不是变态。”
他没什么表情,却始终让人感觉有种淡淡的噎人感。
秋十六没说话,把头扭过去,心里琢磨着,那可不一定。
他可得防着点。
村口处,兄弟四个带着家小也刚到齐。
钱串子家有手推车,他推车,堆得满满当当,只能勉强让三岁的儿子坐在车上。
他爹娘,和他媳妇刘氏身上还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着走。
至于马二狗,身后跟着个十二岁的弟弟——马三狗,人都快瘦成麻秆了。
兄弟俩身上大包小包的,还扶着位瞎了一只眼佝偻着背的老头,这是他们的爹——马半仙。
马半仙是他自个起的名字,他以前不瞎,装瞎子干算命骗人,被发现后暴打一顿,就真瞎了一只眼。
至于朱全,带着寡母和姐姐,三人身上同样背了不少东西。
朱大丫怀里还抱着小娃娃。
而马石头是一个人来的,就带个小包袱,里头是一身旧衣裳。
见面简单打过招呼,秋十六道:“人都到齐了,咱们快走,抓紧追上里正他们!”
里正叔几家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大伙没意见,要是被大部队落下,逃荒路上危险更多了。
一行人正式出发。
先前大雨连绵不断的下了两个月,才停没几天,因此路上的泥土仍旧湿润。
走过时,得加小心,注意别踩到泥坑滑倒。
走在板车旁的钱老太太,脚下一滑就往前扑,眼看着就要来一个大劈叉——下一秒,胳膊肘被扶住。
钱老太太赶忙稳住身体:“哎哟,可吓死我了,多谢秋嫂子!”
秋老太太摆手:“都是小事,客气啥,这路可滑着呢,小孩摔一下没啥事,像咱这一把老骨头的摔了,可就麻烦了,都得小心点。”
朱全娘——朱寡妇也点头:“是嘞,不能刚上路就给孩子们添麻烦。”
三老太太以往在村里打交道不多,这会儿唠两句,也熟悉了。
钱老太太纳闷:“话说回来,秋嫂子,你不应该是跟有才他们一起走吗?”
村里人是知道秋老太太和秋十六是干母子俩,俩人关系好。
可秋老太太有亲生儿女,哪有不跟亲生孩子,跟着干儿子的?
朱寡妇早就疑惑了,但她谨慎,这种明显戳人伤口的事,她是不会问的。
倒是钱老太太性子直,又是村里第一大喇叭,最爱八卦,根本忍不住。
秋老太太也不介意,长叹一口气:“我那俩儿子,一听要逃荒,就把我分出来了。”
她说话语气平静,却惹得旁边两人瞪眼。
“什么?还有儿子不要娘的?”
“老妹子啊,你一个人把他们拉扯照顾大,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村里人全看在眼里,如今到了该他们孝顺的时候,把你给分出去了?”
秋老太太点点头,双手捂脸,说话带上了哭调:“孩子们长大了,都有自个小家了,顾不上我这老太太,正好要逃荒,觉着我这老骨头拖累他们了呗。”
“这些年辛辛苦苦把他们几个拉扯大,也算是对得住死去的老头子了,到时候去地下见他,也能给他个交代。”
秋嘉禾担忧的看向阿奶,伸出小手,握紧她粗糙干硬的大手。
无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