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赵军和李秀兰说话根本没有压低声音，大屋的门又开着，赵佳佳隐约能听见他们说话。
李秀兰提前给赵佳佳送了一碗面汤和一碗菜，那菜里就有一块鱼肚子肉，可是赵佳佳感觉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一样，根本吃不下去东西。
赵佳佳看着背面是红色塑料牡丹花的镜子，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挨了一巴掌的脸很烫，碰到的时候也会有刺刺的疼。
可是赵佳佳觉得比起脸上的疼，她的心更疼，低头看着书桌上的面汤和菜。
爸妈疼她吗？
是疼她的。
虽然赵家是双职工家庭，却也不可能每天大鱼大肉的吃，平时买根腿骨都先把肉剔下来每次炒菜放一点，骨头再加了菜炖汤，吃的也多是二合面的馒头。
可就算这样，赵家的生活条件已经算是很好了。
毕竟赵军和李秀兰都是外地来这里安家的，没有亲戚需要接济，而他们又只有两个孩子。
也是这两年，鱼、肉这些东西才好买了一些，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没有谁不爱吃大鱼大肉的。
只是赵家每次买了鱼，都是李秀兰吃鱼头，赵军吃鱼尾巴，鱼肚子上的肉都是留给赵佳佳和赵建国的。
每次赵佳佳劝他们吃鱼肚子的时候，李秀兰说的都是鱼肉和鱼尾巴是活肉，味道更好一些。
小的时候赵佳佳是相信的，可是长大后就知道，这不过是爸妈不舍得吃的借口而已，什么鱼头和鱼尾巴是活肉好吃，那里根本没有多少肉。
吃饭的时候，像是鱼肚子这样的肉，都是赵佳佳和赵建国平分的，而不似别人家，都是给男孩吃，女孩能吃点碎肉就已经过是很好了。
可在关系到弟弟以后的时候，爸妈又没有那么在乎她了。
赵佳佳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清醒了，爸妈对她的期待和对弟弟是不一样的。
在爸妈看来，她迟早是要嫁出去，嫁出去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了，而弟弟是要给他们养老的。
生活上，爸妈可以说是一碗水端平，甚至是在小事偏向赵佳佳，可是……真到了关系到未来的大事上，她爸妈想到的永远是弟弟。
就像是在赵军和李秀兰看来，赵佳佳不需要去参加高考，不需要到外地上大学，而是留在上街当一个工人，有一份铁饭碗的工作就可以了。
到时候赵佳佳再嫁一个附近知根知底的人，等以后赵军或者李秀兰有点什么事情，留在身边的赵佳佳可以照顾家里。
而赵建国的话，是要好好学习，最好考一个好大学，到时候毕业了可以分配一份光宗耀祖的好工作，哪怕离得远也无所谓，只要有出息，就是他们的骄傲。
赵佳佳之前就模糊的有些意识，她知道在爸妈心中自己和弟弟是不一样的，却从未像是现在这样清醒。
吃了晚饭后，赵军和赵建国就出门溜达了。
这个点睡觉还早，在家中也没什么事情，所以大院里不用上班的在吃了晚饭都会出门溜达，找个地方坐会聊天。
赵军坐在自己做的小马扎上，和认识的人一起聊天侃大山。
因为天气炎热，不少中年男人都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手里拿着个蒲扇扇风，还时不时拍一拍身上，把蚊子给打走。
赵建国在下楼后就跑走了，他和年龄相仿的人约在大院附近靠近医院的大坡上。
赵佳佳听到关门上，这才端着东西出来了，她没有动那些菜，只是把面汤喝完了，先把两个碗放到厨房后，就来和李秀兰一起收拾桌子。
李秀兰在赵军面前没有表现出来，可这会见到赵佳佳，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你，怎么就不听话。”
赵佳佳想明白了，也不再执着要一个答案，只是沉默的收拾东西，可在她要刷碗的时候，被李秀兰赶到了一旁。
李秀兰嘟囔道：“真是没事找事，就不能让我过点安稳日子？那王小波就不是个好玩意，你上杆子去给他补课，能得到啥？让人看见了怎么说你，还不知道王小波爸妈怎么想……”
赵佳佳站在李秀兰的旁边，只是听着却没有开口。
“要是让别人看你经常出入王小波家，名声坏了以后还怎么找婆家？”李秀兰担心赵佳佳的未来，刷碗的动作都慢了不少：“佳佳，我和你爸也是在担心你的以后，要知道女人嫁人等于第二次投胎，要是嫁不好了，日子就难熬了。”
赵佳佳听得很烦意乱，她觉得在爸妈眼中，她好像除了嫁人就没有别的未来了一样。
李秀兰把碍事的赵佳佳推开，这才把擦干的碗筷放到了碗柜里：“周少庭不是给你写信了吗？你回了吗？”
赵佳佳嗯了一声。
李秀兰觉得自己得好好和赵佳佳说说，免得赵佳佳不开窍走错了路，索性带着赵佳佳去了小屋，拉着她坐在床上：“佳佳，王小波他爸还算老实，可是他妈满身心眼，他家虽然也是双职工，可还有村里的亲戚一堆拖累，周少庭就不一样了，我问过你爸，像是他这样的等退伍回来就能安排工作，当正式工，还有津贴。”
在周少庭刚去当兵的时候，赵佳佳心中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可是时间久了，这些反而淡了下来。
赵佳佳说道：“妈，我和周少庭、王小波都是朋友。”
李秀兰一听王小波的名字就生气：“那王小波就不是个好玩意，我都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和他接触，你看他都把你们带的会撒谎了。”
赵佳佳其实也知道撒谎不对，她做的事情爸妈都不赞同，而且单独去王小波家不好，所以才叫着赵建国一起
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明明再三叮嘱过王小波，为什么他还要告诉她爸。
赵佳佳现在也不想为王小波辩解什么了，沉默地坐在床上。
李秀兰越想越生气：“王小波和他妈一样爱占便宜还满肚子心眼，佳佳你以后可不能带着你弟弟学坏，以后咱们家还要靠你弟弟呢。”
赵佳佳哪怕意识到，可是真听了她妈的话，心口还是闷闷的：“妈，我也可以成为你们的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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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啊。”
李秀兰根本没当回事：“说什么傻话，你再过两年就要嫁人……”
赵佳佳打断了李秀兰的话：“我不嫁人，一辈子留在家里陪着你们可以吗？”
李秀兰皱眉：“不行，女人不嫁人怎么行？不嫁人不生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赵佳佳沉默了下，退了一步问道：“那也不用太急，过几年再说。”
“到时候就成老姑娘没人要了。”李秀兰不高兴地嘟囔道：“我和你爸给你留意合适的，相处一段时间，年龄没到的话，就先办酒，年龄到了就可以登记领证了。”
根据修订的婚姻法，法定结婚年龄男性不得早于二十二周岁，女性不得早于二十周岁。
可是遇到合适的，也可以私下先办了酒，等年龄到了再领证的，像是陈爱梅嫁人的时候就没到年龄，不过他们先到村子里办了酒。
比起领证，大家都更认可办酒，要是光领证没办酒，在周围人眼中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赵佳佳深吸了口气说道：“等我工作几年再说也来得及。”
李秀兰觉得赵佳佳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那我和你爸的面前往哪儿放？别人提起你，就是赵军家那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更何况你弟年纪也大了，得有自己的房间，你一直留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赵佳佳背脊发寒。
李秀兰心中早有盘算：“而且佳佳等你弟弟年纪到了，要娶媳妇了你怎么办？那时候你都年纪大了，再想找对象都难，难道你要去给别人当后妈？”
赵佳佳低着头，没有让李秀兰看到自己的表情，她想到陈爱梅的话。
佳佳，女人是没有家的。
虽然李秀兰没有直接说这样的话，却是这样的意思。
赵佳佳声音有些哑：“妈，弟弟要是大学考到外面，分配工作到了外地呢？那房间……”
“佳佳，做人不能那么贪心。”李秀兰皱眉，叮嘱道：“你弟是给你爸和我养老的，家里的房子都是他的，房间你住这么久，就是想着你迟早要嫁出去，让你在家的日子过的松快点，你弟都委屈这么多年了……”
赵佳佳听着她妈的声音，眼泪一滴滴落下，她其实没那么难过，甚至脑中是空白的，却根本忍不住落泪。
李秀兰根本没有注意到赵佳佳的情绪变化，甚至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每一家都是这样的，而且这还是现在开放了大家日子好了，要是早些年不说童养媳，就是十三四岁嫁人都很正常。
别说有自己房间上学了，能不饿死已经是家庭条件好的，谁家不是紧着爷们吃饱。
就是李秀兰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起早贪黑的干活，才能换半个窝窝头，这就已经是很好的。
李秀兰说完以后，继续说道：“我和你爸也商量好了，等你有工作后，就给你买辆凤凰女式车，等你嫁人了直接带走，到时候给的三转一响也都让你带走，车子就不用男方买了，换成钱给你压箱底，家里还会给你添置点被褥、暖水壶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