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子时三刻,庆功宴依旧歌舞升平。
李承焕端坐在席间,面上沉稳,心底却已是如坐针毡。
——她见我这么久没回来,会不会一直等?会不会已经睡了?
正想着,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李将军这酒喝得心不在焉,莫不是边境待惯了,喝不惯宫里的酒?”祁衡昭晃着酒盏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李承焕讪讪一笑:“王爷说笑了,陛下所赐之酒实乃琼浆玉液,微臣只是不胜酒力。”
“李承焕,你在本王面前也如此端着?”祁衡昭将酒盏一搁,“本王听说,边境烈酒李大将军都能干掉一坛,回了京城人在心不在,莫不是边境的柑橘没吃到,后悔了?”
李承焕拱手正色:“当然不是,只是家中……”
“得了。”祁衡昭抬手打断。
祁舜在上首听着两人说话,笑眯眯地插话:“皇叔和李爱卿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祁衡昭懒洋洋起身,拱手道:“陛下,臣突感不适,先行告退。”
祁舜一愣,凑上前:“皇叔哪里不适,朕宣太医给皇叔瞧瞧?”
祁衡昭淡定回答:“臣不胜酒力,头疼。”
“哦?皇叔从开宴到现在,这壶中还剩大半,您这怕是另有原因吧。”
——您头疼个鬼啊!还不如说院子里公狗又要生崽了。
但祁衡昭显然不打算解释,转身就往外走,临走前又瞥了一眼李承焕:“李将军,可否劳烦你护送本王回府?”
祁舜拿起一块蜜瓜,咬了一口,含糊道:“皇叔这是柔弱不能自理了啊?”
“李承焕本就是本王贴身侍卫,护送本王亦是他分内之事。”祁衡昭头也不回,冲李承焕扬了扬下巴。
李承焕会意:“是!”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
祁舜扶额。
——你们俩演都懒得演啊?
刚踏出宫门,李承焕拱手道:“多谢王爷体恤。”
“本王今日算是解了你的困局了。”
李承焕再次拱手:“多谢王爷,臣感激不尽。”
“感激?倒不必,本王觉得,你该感激的另有其人。”祁衡昭轻嗤一声,“你的那位将军夫人,自从为你产下女儿,半年来不分昼夜照顾有加,如今好不容易盼得你凯旋,结果还要等着你。”
李承焕心头一紧,低声自责道:“是臣考虑不周。”
“行了,不过是陛下对功臣该有的礼数,你也不必自责。”祁衡昭翻身上马,“本王也要回去照顾一双儿女了。”
待到祁衡昭走远,李承焕也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疾驰向将军府。
等到李承焕赶到将军府大门,已是丑时一刻,他喃喃自语:“多多,已经睡下了吧……”
府门前的灯笼还亮着,守门的小厮见他回来,激动得差点喊出声:“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李承焕翻身下马,低声问道:“夫人睡下了吗?”
小厮牵着马匹,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没有,夫人抱着小小姐,在大堂等您呢!”
李承焕心头一热,大步往里走,他穿过回廊,远远就瞧见大堂里烛火摇曳。
大堂门虚掩着,李承焕透过门缝瞧见纪多多此时正歪着身子靠在椅子上,怀里还抱着个小小的襁褓。
她脑袋微微歪着,发髻已然松散开来,长发垂腰,额间碎发散落在脸颊,双手却稳稳地抱着手中襁褓,时不时地轻轻拍着。
李承焕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轻轻抚上纪多多的脸。
指尖刚触到肌肤,纪多多便猛地惊醒,一抬头,正对上李承焕深邃的目光。
“……”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疲惫的脸上泛出一丝微笑:“夫君,你回来了。”
李承焕喉头微动,低低“嗯”了一声:“为夫不负所望,平安归家。”
纪多多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女儿,又抬头看他,眉眼弯弯:“你瞧,念念等着你起名字呢。”
李承焕伸手接过襁褓,小家伙睁开惺忪的睡眼,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咧嘴笑了。
“她倒不怕生。”纪多多笑道,“这半年来,府里谁都不能抱,她只认我。”
纪多多起身,伸手轻抚女儿肉嘟嘟的小脸:“血脉这东西真的很奇怪,明明第一次见自己爹爹,倒还笑了。”
李承焕也低笑,指尖轻抚女儿脸颊,随后他握着纪多多的手,略一思索道:“就叫‘念安’吧。”
“李念安?”纪多多轻声念了一遍,忽然眼眶一热,“是的,我天天盼着你平安……”
“为夫,日日在边境,盼着家中夫人平安。”李承焕看着她,声音低。
纪多多原本想着李承焕回来是喜事,不能掉眼泪,可她听得此话,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往下落。
李承焕一手抱着女儿,一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吻住她的唇。
小家伙被夹在中间,不满地“咿呀”了一声,小手胡乱挥舞着。
纪多多被李承焕吻得喘不过气,后者才将她放开,她轻轻推了一下李承焕:“女儿看着呢?”
李承焕轻笑一声,将她搂在怀里:“多多,我想你。”
纪多多靠在他怀里:“我也是。”
念安已经被奶娘抱走,李承焕在纪多多脸颊落下一吻,将她打横抱起,回了卧房。
李承焕将纪多多轻轻放在床榻上,指尖拂过她的脸颊,低头吻住她的唇。
纪多多笑着环住他的脖颈,指尖在他后颈轻轻摩挲。
他的手掌顺着纪多多的身子往下滑,正要解开她的衣带,纪多多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眨了眨眼:“等等。”
“怎么了?”李承焕嗓音微哑。
纪多多抿唇一笑,将自己覆盖着小腹的衣衫掀起一角:“你看。”
李承焕闻言低头,借着微亮的烛火,看到她白皙的肌肤上蜿蜒着几道浅浅的纹路。
“现在淡了不少。”纪多多指尖轻轻描摹着那些纹路,语气轻松,“我爹配的药膏日日涂着,再过一阵子,说不定就看不出来了。”
她抬眼瞧李承焕,半开玩笑:“丑不丑?”
李承焕没说话,只是俯身,掌心贴着她的肌肤,缓缓抚过每一道纹路,随后低头,轻轻吻了上去。
纪多多一怔:“你、你干嘛……”
“不丑。”李承焕抬头,他眸色幽深,“这是念念留给你的印记,是你为我受的苦。”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颌轻抵她的发顶,声音低而温柔:“宴清不愿苏苏生产,王爷也不愿钱掌柜再生子,这究竟是为何,我现在才明白。”
纪多多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轻声问:“为什么?”
“女子生产,何止怀胎十月、生产之痛?”李承焕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还有这些旁人看不见的痕迹,日复一日的疲惫,和提心吊胆的牵挂。”
纪多多眼眶温柔,她又往李承焕胸口靠了靠,仿佛想让自己完全融入其中。
李承焕捧起她的脸,望着她微红的眼底,一字一句道:“纪多多,我李承焕此生定不负你。”
纪多多眉眼弯弯,故意逗他:“那要是以后有人给你塞美人呢?”
“拒之门外。”
“陛下赐婚呢?”
“辞官归田。”
“要是……”纪多多还要问。
李承焕直接封住她的唇,辗转厮磨间含糊道:“没有要是。”
烛火摇曳,床榻上两人身影交叠。
——这一生,唯纪多多与念念,是李承焕心之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