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霜回家时,特别注意了焦青钰的铁门,外头的插销锁得死死的。
看样子没有回来。
不过芳沁倒是回来了,她抱着灯笼坐在藤椅上盯着挂下来的水珠,嘴里念叨那张二条不该打出去。
历霜经过芳沁侧边时,她又开口了:“你明天什么打算?”
“随便转转吧,”历霜随意地回答,“说不定能捡到钱。”
“你真是梦到哪句说哪句,”芳沁笑起来,眼睛又突然亮了,“对咯,你可以跟小钰一起逛逛啊,他熟悉路。”
历霜拿杯子的手顿住了,果断摇头:“他就算了吧。”
芳沁的藤椅后倒,扭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历霜最终没说焦青钰不搭理人的事。
他喝完水后看了眼时间,和芳沁道了别,回卧室打开平板的“今学题”。
这个答题软件是原班主任马老师推荐给他们的,里面概览了几十个地区的题目,甚至联赛题都有。
其他同学高考后就卸载了,现在只剩下他在刷题。
想到这样的苦日子还得过一年……
历霜重重叹气,点开自己的进度条。
物化政三门的曲线在90分以上平稳成一条直线,语数英的线条却构成“凹”字。
旁边有一行提醒:【数学是你薄弱项哦~加油~】
其他学校的同学早在论坛里吐槽过这句话,称之为阴阳系统。
谁不识字还是怎么着?用得着它提醒啊?
“薄弱项哦~”历霜阴阳怪气地学了一遍,拿起电子笔开始做题。
窗外黑成一片,淅淅沥沥雨声与笔触相伴,他倒是挺喜欢这场天然的as.mr。
晚上十一点,做完题的历霜冲了个澡,将要换的衣物整齐地放在椅子上,这才安然入睡。
第二天,历霜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遇到去打麻将的芳沁,芳沁带他去隔壁李二嫂家。
打麻将的邻居们都是大叔大婶,对历霜很亲切,听他说要四处玩,立马为他规划游玩行程。
什么有萤火虫的“萤风山”,比如溪水澄澈的“登渐桥”……足足十个地方。
说累了的李二嫂喝了口茶,抬眼问在写备忘录的历霜:“你想好明天去哪里了吗?”
“嗯……”历霜思考着,指尖点在其中一行,“去东街口吧。”
东街口是多溪镇的小集市,从早热闹到晚上,卖各种东西,而且价格很低。
恰好七月六日这天的天气不错。大朵大朵的白云悬在湛蓝的天幕上,远远望去好似一座雪山。
“雪山”下,是沿街道铺散的凉棚。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里,高矮不一的人影在棚下挑选货品;油锅里滋啦作响的油条新鲜出炉,菜摊上新鲜无比的果蔬还沾有水珠,谈价的方言声此起彼伏。
历霜刚吃完葱油饼,微信便传来消息提醒。
他擦干净手,点开茂文德的对话框。
三条长达一分钟的语音。
“……”
历霜两眼一黑,还是戴上蓝牙耳机,只听了最后一条。
耳机里,茂文德粗犷但平翘舌不分的声音响起。
“不是,历霜geigei你人呢?我到你家门口了,结果管家说你去旅游了?你爸妈不都在吗,你一个人怎么旅游?土豆说你不在上海的时候我还不信,你什么时候走的?去英国还是冰岛了?怎么不叫我?”
还冰岛,吃冰棍都难。
历霜走进小超市,吹着空调风回消息。
【雪球】:我在卧薪尝胆呢,你没看我前天的好友圈?
对方立马回复。
【狗哥】:包意思,我刚看到。
【狗哥】:你真要复读啊?
【雪球】:真的,成绩不都出了,一本变大专【踢石子表情】
对方应该是愣了,半天没发消息。
历霜趁这功夫买了一根冰棍,从超市出来,边走看消息。
【狗哥】:我还以为你复读是为了吃学校复读生的奖学金呢。心态炸的这么离谱啊?
【雪球】:你也跟他们说一声,别跑空了
【狗哥】:没事,反正叔叔阿姨会请我们看电影的~~嫉妒吧~羡慕吧~
【雪球】:我开学能和老班说你坏话,你能吗?
【狗哥】:?不是
回着回着,历霜抬头发现他已经从东街口走到一条叫天目路的街道。
没走几步,他看见一个小男孩杵在路中央,手里攥着羽毛球拍,仰着脑袋瞅彩票店的突出的屋檐。
想买彩票?不对。
历霜几步走过去,站到小男孩旁边。一大一小俩身影就这么并排仰着脖子,画面还挺逗的。
对话也挺逗。
大的问:“羽毛球掉上面了?”
小的答:“嗯。”
大的又问:“要我帮你吗?”
小的点头:“嗯。”
大的看向旁边的五金店:“那你在这儿等着。”
小的立马站直了:“嗯。”
没一会儿,历霜从五金店出来,手上套着深蓝色橡胶手套,一手拎着矮梯,另一只手攥着根铁棍。
他踩上小梯子,举起长棍扫过屋檐。
“哒”一声,裹着点灰的羽毛球掉出来,在地上滚了半圈。
“别用羽毛球拍了,小心飞马路上。”历霜说。
小男孩急忙捡起羽毛球,冲历霜鞠躬:“谢谢,大哥,哥,哥。”
听着连说的三个“哥”,历霜眉头一皱。
他走下梯子,低头检查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不过三年级,小麦色的皮肤上两坨高原红。洗得发白的T恤袖口卷着边,虽有些皱却没污渍。
很好,没有被欺负的痕迹。
历霜眼睛微眯,声音柔和了一点:“你爸妈呢?不怕你被抱走啊?”
“我家,就,就在那边,不怕我,我被抱走。”小男孩指向马路对面的理发店,“这一条街的,老,老板都认识我。”
“那你怎么不让彩票店老板帮你?”历霜问。
“因为,他,他在午睡,”小男孩神色认真,“而且,我等,等的大哥哥,就,就要来了。”
历霜看着他,笑了笑:“大哥哥?你还有忘年交呢?”
小男孩点头,摸着羽毛球嘟囔:“嗯,他,他是爸爸妈妈的客人,教我学,学习,还帮我赶走,走,坏人,来我们家,家,理发就不收,收钱了。”
历霜指尖点着下巴,突然问:“那个大哥哥有我帅吗?”
大概是历霜自恋地浑然天成,小男孩丝毫没觉得不对。
反而歪着脑袋认真思考起来,最后用力点头:“跟,跟你一样帅。”
“你可真会说话,”历霜笑起来,揉了两下小孩的头发,“既然事情搞完了,我就先走了。”
他拎起梯子转身,没走几步路,小男孩蹿到他面前,鼓足勇气询问他:“哥哥,你,你叫什么?住,住哪里?”
历霜停下,冲耳朵发红的小男孩眨了下眼:“等下次遇到了,我再告诉你吧。”
小男孩怯生生点头,往后退了半步。
他望着这位不留名的大哥哥走进五金店,又静静看着他走出来,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
高大的背影就这么消失在拐角,被清晨的薄雾带去不知名的地方。
小男孩不再用拍子,改用手抛羽毛球。
在他抛第八次的时候,羽毛球偏离轨道,不偏不倚落在一双白色球鞋边。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羽毛球,比这双手更好看的是来人的脸。
不同于刚才那位张扬的俊朗,这位男生眉眼生得清秀。穿了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衬衫,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臂。
男生的声音很淡,淡的像水一样清冽:“李丰月。”
李丰月就在等这个声音,他咧开嘴笑,迈着短腿跑到人边上:“钰哥哥!”
焦青钰半蹲下身,用纸巾擦去他脸颊的灰渍,顺势拿过羽毛球拍:“不要在街上打羽毛球,很危险。”
“我,我知道了……”李丰月也不嫌热,抱着焦青钰的脖子撒娇,“还有,刚,刚我……”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刚才发生的事,说话间时不时瞥向焦青钰。
焦青钰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表情,但同样没有任何催促,还时不时给他擦汗。
等李丰月磕磕绊绊地说完了刚才发生的事,焦青钰才开口问他:“那你谢谢他了吗?”
李丰月乖乖点头。
“那就行,”焦青钰站起来牵住他的手,“我们走吧。”
他们沿着这条路走了没一分钟,拐进小区,来到一家叫“钟意里”的店门前。
他们推开门,风铃“叮铃”一声轻响,暖黄的灯光下,大大小小的书架堆着整齐的书籍,窗边留着供人看书的桌椅。
书店的老板姓方,是一位留着卷胡子的古怪老头,此刻正在磨咖啡豆。
这两人进来了,他头也没抬地招呼:“你们来啦,老样子随便坐。”
焦青钰牵着李丰月走到窗边的双人桌,从包里拿出习题,让李丰月先做题。
自己则戴上眼镜,开始找书。
焦青钰转了一圈无果,折回来问老板:“《风声》呢?”
“最新一期?”方老板笑了,“刚被一个初中生买走,明天再来,我给你留着。”
焦青钰哦了一声正要走,方老板又指着自己的眼睛问:“钰啊,你不戴眼镜,看得清路吗?”
“看得清路,看不清人。”焦青钰如实回答。
“那你还是戴眼镜吧,”方老板笑着说,“要是有人叫你,你自顾自走了,到时候又说你不搭理人。”
焦青钰笃定地摇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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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我的都会来我面前叫我。”
说起来,昨天晚上买挂面的时候,他好像听见有人叫他名字,但就出现了一次。
应该是幻听了。
毕竟能叫他“小钰”的人,都知道他晚上跟半个盲人一样,不会隔那么远叫他。
焦青钰转身回座位,给写完的李丰月讲题。
李丰月开始认认真真地写了,焦青钰拿出手机看短信。
最上头是陌生来电的消息:【焦青玉你有没有良心?你舅是对不起你们但他好代是你的长辈,说你几句由错吗?你哥本来就十短命鬼,应海说错了吗?】
焦青钰都懒得点看,以他对那群亲戚的了解,这段话前面必定堆着一大串为他舅舅焦应海张目的骂声。
真是傻叉跟傻叉的心心相惜。
他面无表情地回过去:【他算什么东西敢骂我哥?你又算什么东西教育我?】
【一段话四个错别字,字里行间一股傻x味】
【再管闲事我就送你去焦应海隔壁床】
发完,直接拉黑。
“钰哥哥,我,我写出,这这题了!”李丰月开心地点了点焦青钰,
焦青钰放下手机,像没事人一样开始检查题目,完全看不出他刚刚发了好大的脾气。
他摸了摸李丰月的脑袋,声音淡淡的却很轻快:“真的做对了,丰月很聪明。”
原本紧张的李丰月立马扬起笑容:“钰哥哥真,真,好!”
焦青钰的手一顿:“……继续吧。”
课程持续到中午十二点,焦青钰送李丰月回理发店,再顶着猛烈的太阳回了家。
他今天的中饭是挂面,挂面从清水理捞出,拌入昨天芳姑送他的红油,再去院子里拔两根葱,撒在面上,中饭就算完成了。
焦青钰坐在客厅慢慢吃着,老式电风扇“吱呀”地斜转着脑袋,热风从他的袖口钻进去,又从衣摆溜出来。
没了短信骚扰,他感觉世界都清净了不少。
十几分钟后,最后一口面下肚,焦青钰收拾好碗筷,转身回了卧室。
他的卧室简单干净,除了木质的床、书桌、衣柜,剩下最多的东西就是墙上的奖状,红底金字,泛着淡淡的光。
焦青钰坐在书桌前,先摊开每日账本,翻到很后面才找到今天的日期,写下:挂面2元;每月电费82元。
他再打开班主任多给他的习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动静。
窗外时而阵阵燥热的蝉鸣。
一声接一声地,像是要溺毙在这漫长的夏天里。
“叮叮叮——叮叮叮——”
当焦青钰听见手机铃声时,窗外蔚蓝的天空早已染上朝霞的绯红。
他看了眼桌上的时钟,18:21分,他写了五个小时。
焦青钰打开破损的手机,点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很嘈杂,大声喊着:“钰哥你快出来玩滑板~山鸡二牛都在。”
“做题,没空。”焦青钰摘下眼镜,揉搓双眼。
电话那头瞬间传来几个人的哀嚎:“钰哥求你别写暑假作业了!你出来玩吧!”
“在刷新题。”焦青钰冷冷地重复。
对面又在哀嚎:“钰哥别学了——”
这时,有人说:“你这办法不行,让我来。”
焦青钰听出来这是赵益和的声音,冷酷地拒绝好朋友:“你来也没用。”
赵益和清清嗓子:“钰哥,我整了我姐的习题复印件,你过来我给你。”
焦青钰:“……位置。”
手机里传来一阵欢呼声,急急忙忙告诉他小广场的位置。
焦青钰套上外套,正要走时,扫过桌上的香烟盒。他盯着看了几秒,最后还是抓起香烟,塞进了口袋里。
焦青钰也不知道怎么能那么巧。
他刚出门,就遇到遛狗的芳沁和她那个城里的侄子。
历霜穿着白色冲锋衣外套,内搭是米黄色的短袖,宽松的黑色运动裤遮住鞋底。
他背手站在芳沁身后,抬头看着朝霞,嘴里念念着:“真漂亮啊。”
“吃过晚饭了吗?”焦青钰听见芳沁这么问。
他怕芳沁又为自己着急,下意识撒谎:“吃过了。”
芳沁又问:“你要去哪里呀?”
焦青钰攥紧手机,如实回答:“小广场,找赵益和他们。”
话音刚落,芳沁猛地将旁边的历霜往前一推。
正对着天空出神的历霜毫无防备,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站稳时,刚好对上一双暮黑色的眼眸。
两人对视着没说话,只听芳沁笑嘻嘻地说:“那正好,让他跟你一块去呗,都是同龄人,多熟络熟络。”
历霜刚要开口拒绝,耳边响起平静无波的声音:“好。”
历霜不由地挑眉,目光扫向焦青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