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恒那番滴水不漏的话,像一堵用陈年官腔砌成的无形之墙,悄无声息地横亘在江建国面前。
办公室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压抑。
那台老旧电风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发出的“嘎吱”声,成了此刻唯一的声响,衬得这片沉默愈发尴尬。
江建国的脸色没有变。
他那张被岁月刻下无数痕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怒意或失望,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马恒,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人心的审视。
“老马,”
江建国缓缓开口,声音沉稳依旧,“生产任务紧,我理解。厂里的难处,我也比谁都清楚。但是,这台柴油机对红星厂意味着什么,你应该也明白。”
他向前走了一步,那股久居上位者的气场,不经意间便弥散开来。
“它不是我江建国一个人的项目,也不是铸造车间那帮老师傅的炫技之作。它是我们红星厂,是这几千号工人,能不能在未来几年吃上饭的指望。”
这番话,他说得不重,却字字千钧,直接将事情的性质从“帮忙”拔高到了“存亡”的高度。
马恒推眼镜的动作,明显地顿了一下。
他干笑了两声,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靠了靠,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以缓冲那股扑面而来的压力。
“江总,您这话太严重了,我可担待不起。”
他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手里的台账却捏得更紧了,“道理我都懂,可规矩就是规矩。王厂长三令五申,生产计划是高压线,谁碰谁触电。我这个车间主任,说白了也就是个看摊子的,哪有胆子私自调动机床?”
他将皮球干脆利落地踢给了王德发,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这套炉火纯青的太极推手,显然已是他多年来赖以生存的看家本领。
江建国还要再说些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路承舟却忽然上前一步,拦在了他的身前。
“马主任。”
路承舟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属于年轻人的清朗。
他没有像江建国那样谈大局、讲道理,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马恒桌上那本摊开的生产台账上。
“我刚才在门口,好像听您在安排给矿务局的那批泵体?”
马恒一愣,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点了点头:“没错,那是省里的重点项目,催得急。”
“那批泵体,如果我没记错图纸,关键工序应该是用X62W卧式铣床加工法兰盘,再用Z535摇臂钻打孔。”
路承舟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这两道工序,跟我们缸体加工所需要的T68卧式镗床,还有B2020龙门刨床,并不冲突。”
马恒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路承舟却没有停下,他仿佛对那本台账了如指掌,继续说道:“按照标准工时计算,你们车间两台T68镗床,一台负责加工变速箱体,另一台负责加工减速机壳,采用两班倒的工作制,每天的有效加工时间不会超过十六个小时。刨去设备维护和工件交接的时间,每天至少有六到八个小时的空窗期。”
“至于那台龙门刨……”
路承舟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它更是个‘闲人’。除了给厂里那几台老掉牙的压力机刨一刨导轨,做一下年保维修,它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睡大觉。马主任,我说得对吗?”
这一连串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数据,如同一颗颗呼啸的**,瞬间击穿了马恒用“生产任务饱满”编织出的那面看似坚不可摧的盾牌。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那个还在跟江建国打太极的中年干部,此刻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甚至连机床的具体型号、加工的零件、工作时长都一清二楚!
他难道在自己车间里安了眼睛不成?
马恒不知道,路承舟在设计缸体加工工艺之前,早已将整个机加工车间的设备清单、人员配置乃至最近半年的生产排班表,都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
对于他而言,这些冰冷的数据,就是战场上的地图,是排兵布阵的依据。
图纸之外的战争,早在踏入这间办公室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你……你这是道听途说!”
马恒的脸色涨得有些发紫,语气也失了刚才的从容,变得尖锐起来,“生产调度是动态的,你说的都是理论情况!实际操作中,设备故障、人员调配,哪一样不需要时间?机时紧张就是紧张!”
他这是在强词夺理,垂死挣扎。
江建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既是惊讶,又是无比的欣慰。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只懂得埋头搞技术的小徒弟,竟然还藏着这样锋利的、足以一击致命的獠牙。
路承舟没有与他争辩,只是平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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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马主任,我们不需要您调整任何现有的生产计划,也不需要您手下最得力的那几个小组。我们只要您空出来的那台T68镗床,和那台常年闲置的龙门刨。”
他向前递出自己连夜绘制出的那叠工艺图纸,目光灼灼,直视着马恒躲闪的眼睛。
“设备我们自己调试,师傅我们自己想办法。出了任何问题,哪怕是把机床干废了,都由我们项目组一力承担,绝不牵连你马主任分毫。我们甚至可以立下军令状。”
“现在,您还能告诉我,您到底在为难什么吗?”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马恒的胸口。
路承舟已经将他所有的退路,所有的借口,全部堵死。
他把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桌面上:你不是没时间,也不是怕担责任,你就是单纯地,不想让我们用那两台最好的设备。
为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马恒的嘴唇哆嗦了几下,脸色由紫转青,又由青转白。
他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再也无法用任何借口来搪塞。
终于,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猛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因为羞恼而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够了!”
他指着门口的方向,近乎咆哮地吼道:“我实话告诉你们!那两台机床是咱们车间的宝贝疙瘩,是德国进口的洋玩意儿!你们那个什么狗屁缸体,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夹砂,有没有气孔?一刀下去,要是把几千块钱一把的进口刀头给崩了,这个责任谁负?”
“别跟我说什么军令状!王厂长早就打过招呼了!你们那个项目,没有他的亲笔批条,别说动T68,就是想借一把锉刀,门儿都没有!”
图穷匕见。
所有的伪装都被撕下,露出了最核心的、也是最丑陋的症结。
这根本不是技术问题,也不是流程问题,这纯粹是王德发利用职权,对他们进行的精准狙击。
江建国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拉住还想理论的路承舟,深深地看了马恒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好,很好。”
他一字一顿地丢下这三个字,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转身便向外走去。
路承舟紧随其后,在踏出办公室门口的那一刻,他回过头,平静地对那满脸狰狞的马恒说道:“马主任,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