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济楚有些心虚,但又无法解释这股心虚从何而来。
她回答得倒是直白:“是他剪的。”说罢又转开眼睛,小声说:“而且当时也的确情况紧急,他说要是不剪开这块衣料,粘连起来更不好处理。”
她有意略去与言幸在车上的事,原本是不想让他挂心,却反而叫他吃心。伏陈沉默了一会儿,勉强抿唇弯出一点笑意:“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后面的事交给我便好,你不必再担心。”
她迟疑着“哦”了一声,眼睛还在观察他的表情,猜测他此时的心情。
无论言幸此人目的为何,今夜确实是他及时出手相救,解了她的围,且他这人除了说话令人感到冒犯外,也似乎没做坏事。她头脑一热,在打开半扇房门时,又转头朝偏房门口的师兄说道:“其实……言幸那人,也不是坏人。”
她知道江湖上的人不能再简单地以“好坏”区分了,可仍旧忍不住以这最朴素的方式来衡量他人。
师兄没有置气,也没有如往常温和地回应,只是扶着门扇,半偏过头,语调平直地道:“你觉得他好,是吗?”
从她这里望去,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出他那简短问句的尾音轻飘飘地仿佛一阵夜雨浸湿了她的口鼻。
唐济楚的嗓子像被堵住了,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也没再说话,推门回了偏房。
似乎是平静的一夜。
次日一早,唐济楚起得很迟。千嶂城的雾天连绵几月,起雾的日子要到晌午才能微微有些牛乳兑水般轻薄的日光,半明半暗的清早便很容易多留人赖在榻上懒起。
待她一起拾掇完毕,师兄早就出门了。他的房间门大敞着,丝毫没有避讳她的意思,她的主屋还有扇一人高的屏风,他那屋可真算是一览无遗了。
师兄是极爱干净之人,屋舍里虽然布置简单,枕褥朴素,却格外整洁明净。他不爱熏香,屋子里也只有后院里飘来的极淡的花香。
她在他房门口驻足良久,叶先生恰好路过,在门口与她打了个招呼,便道:“唐姑娘,正好你在这。早间那小阮姑娘托我把这个给你,她已随着少城主前往武盟投案自首了。”
他把那盒子奉上,唐济楚接来一看,盒子里只有一条藏着暗香的淡红丝帕,上面只绣了四个字:“丹心不渝”。
分明像是剖白心迹的情书。
唐济楚蹙着眉头,却也不好叫叶先生看见这些,便收起了盒子,随口问道:“艳雨姑娘已和她阿姊见过面了?”
“昨日带奢云姑娘回府时,只隔着远远的距离见到了。主君担心阮姑娘毁约,便没叫她们聚首。”
她点了点头,又问:“那奢云姑娘如何了?”
叶先生神色略显为难,他毕竟年纪大了,难以理解这些孩子们的心境。
“奢云姑娘刚从那牢里出来,连日在那样的环境里吃住,难免意志消沉,情绪萎靡,我瞧她情况不太妙。”
唐济楚不禁叹了口气。她虽将奢云从牢中劫了出来,却是为了再将她妹妹送进去。她们没问过她的意思,就将她带到了这里。
她和叶先生又随意聊了几句,便去隔壁把还在酣睡的柳七提溜起来一起去了奢云那里。
柳七是个夜猫子,以前在故雪祠“当差”也都是在夜里进行,一到深夜他的两只眼睛亮得猫一样的,一到白天困得又睁不开眼睛。跟在唐济楚身后,两条腿跟面条似的直打弯。
他一边打哈欠,一边在身后对她说:“少城主……不,主君早上说了,往后要修葺故雪祠,就派我任监工,小楚,你说那个活好做吗?监工是不是也得像现在似的,都得早上起啊?”
唐济楚安慰他:“监工多好啊,也不出力,让你早点起又不是要你的命。”
“话虽这样说,但……但你去寻奢云姑娘谈心,非叫上我做什么?我哪能听懂你们的话?”
两人到了门口,唐济楚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柳七困得摇摇晃晃,点点头也学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表示知道了。
她打头阵走进院子,第一眼先见着院中一棵梧桐树,半棵树的叶子都黄了,一点薄薄的日光落照其间,显得那黄色明亮又鲜活。她再望向奢云,她同样是一个明亮如梧桐叶般的女子,明明五官与阮艳雨相较无异,却叫人能清晰地辨清二人的分别。
阮奢云便是这样一个淡漠中不脱秀气,明亮却不张扬的人。
“奢云姑娘,在此休息得如何?一切都还好吗?”她问。
坐在梧桐树下的女子闻言这才转过头来,微微笑道:“一切都好,在牢中不过呆了不到一月,如今再看到这棵梧桐树,倒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唐济楚看了看柳七,对方转了转眼睛,紧紧闭着嘴。
“今早,艳雨姑娘已随少城主去武盟了。”唐济楚心虚,声音越说越低。
阮奢云的面上没有闪过一丝她想象中的表情,脸上仍是那副淡淡的笑意,“我知道。她做过的事,如今也只能她一人承担。”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唐济楚总觉得她话中有话,但她没再追问下去。
奢云站起来请他们在旁边坐下,梧桐树下的石桌石凳上覆满了一层明黄的叶子,柳七直接大剌剌地坐了上去。唐济楚倒还算讲究,把叶子拂落了才坐到阮奢云身边。
好半晌,唐济楚又开口问她:“半月前,你与那壮汉去武盟讨说法,如何就演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前些天托人问你的消息,知道你真的锒铛入狱,还吓了我一跳呢。”
奢云淡淡笑着:“杀人放火,判刑坐牢,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可你那时明明说你不认识他四哥,也没有杀过人。”
“我确实不认识他四哥,也没有杀过人。”
“直到来到千嶂城你才知道人是阮艳雨杀的,至少那个时候你能确定是她,于是便顶替了她入狱,对吗?”
奢云转开眼,拈起一片小小的梧桐叶,在指尖转啊转的,“是”。
唐济楚不知说些什么好了,看着她指尖那片叶子,迟疑片刻问道:“那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奢云说:“少城主说我可以暂住这里一段时日,等我找到了去处再离开。我也没什么打算,这些年四处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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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寻妹妹,寻家人,到最后连家都没有。”
柳七瞧着也有些不忍,插话道:“那你可有什么手艺?像我的话,有份手艺谋生也……”
话说到一半,被唐济楚瞪得憋了回去。
奢云有些羞赧地低下头说:“我幼时便手脚笨拙,不如艳雨机灵懂事,就算我们两个一起习武,她也总能领悟得更快。说来惭愧,这些年我确实一事无成,不过我会下厨,本想着找到妹妹躲过了这桩事后,就带着她在千嶂城盘下个酒家,只是没想到事事不遂人愿。”
唐济楚安慰了她几句,奢云反倒摇头苦笑。三人又在一处呆了许久,唐济楚这才带着柳七离开。
柳七这人没什么头脑,别人说一分他信十分,唐济楚问他:“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
他说没什么奇怪。
“明明和妹妹感情那么深,阮艳雨若是被武盟定了罪名,那可是要杀头的。我看她倒不怎么伤情。”
柳七没怎么过脑子,便直言道:“你怎么知道武盟就一定会杀艳雨姑娘的头?”
她方想反驳,却一瞬间灵台清明,灵光乍现。
“你是说,阮艳雨可能根本就是武盟派来的人,即便投案自首,武盟也不会怎么样她?”
柳七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我说了吗?”
从李光隐半夜里猝亡,武盟半夜里抓人开始,她就应该想到这点才对。只有贼喊捉贼的人,才会如此理直气壮,动作才会如此迅速。
只是她还想不明白,为何武盟没有把此事诬陷给师兄,而独独指向齐霖呢?尽管他已有架空伏陈之心,可根据千嶂城这些日的表现来看,那些旧乡绅,旧官员又爬回了伏氏的墙头,齐霖的野心与积淀就此浮沫一般消散了。
换句话说,武盟忙了一圈,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叶先生早前就透露给她,那些曾经向齐霖倒戈的人,已然半数朝伏陈俯首,另外半数在几日内被伏陈革去职务,扫地出门了。
隐隐地,她觉得此事与言幸有脱不开的干系。
***
又过了两日,离南北商客过路千嶂城的时节又近了些。此时齐府的禁制已完全解开了,武盟的人也已尽数撤走。齐霖虽得了清白,可往日骑墙望风追随他的旧人已被伏陈消解个干净,如今齐府门可罗雀,齐霖倒落得个清净。
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来拜会他的竟然是唐济楚。
齐霖虽然失势,但总归还有些架子。他靠在门前的木躺椅上,居高临下般地看着她,说:“你就是安言嵩选上来的那个?”
唐济楚爽快地称是。
齐霖却冷笑一声说:“安言嵩老了,眼睛都花了,选上这样的三流货色,连点眼识都不曾有。”
安言嵩自把她送到城主府后,便没再管过她,或许因为是齐霖自身难保,也没人在意她是不是去监视伏陈的。这半月来的变故,即便是齐霖此等老奸巨猾之辈也未曾料及。
唐济楚闻言也并不恼火,她背着手朝他冷淡地笑了笑。
他没瞧见,她手里正握着把外鞘乌青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