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突然暴雨如注,雷声轰鸣。
    沈枝意站在烛火摇曳处,纤细的身影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我给你十个数的时间。”她声音很轻,却像钝刀割肉般令人窒息,“若数完还没决定——”
    她突然俯身,染血的额角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我就送你去刑部大牢。”
    秦弄溪浑身发抖,仿佛被毒蛇盯上的猎物。
    “沈枝意!我恨你!”她歇斯底里地尖叫,金钗散落一地。
    “一。”沈枝意红唇轻启。
    “我赔你三倍!不,五倍!”秦弄溪扑上来想抓她的袖子。
    “二。”沈枝意侧身避开,袖中暗香浮动。
    秦弄溪转向王氏哭嚎:“娘!您快求求她!女儿不要去公堂啊!”
    她想起楚慕聿那张冷厉的脸庞,吓得浑身冰凉。
    “三。”数字像丧钟般敲响。
    王氏抓进了沈枝意的胳膊,指节泛白,“枝枝……要不舅母把那一万两赌银都赔给你,你就饶了弄溪这一次吧!”
    “四。”沈枝意看着这个溺爱女儿的母亲,胸口涌起恨铁不成钢的怒火。
    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映出深不见底的失望。
    秦家已经没落,她要让秦家重回荣光,便必须狠狠整治这个家。
    秦弄溪,只是第一个。
    说她恶毒也好,狠心也罢。
    秦弄溪这性子若不整治,早晚会给秦家招来祸端。
    “沈枝意!”秦弄溪突然癫狂大笑,“你就是嫉妒我有爹娘疼!所以你故意逼我们!”
    “五。”沈枝意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结着厚厚的冰霜。
    屋外的闪电照亮她半边脸庞
    美得惊心,冷得刺骨。
    秦弄溪扯散自己的头发,像个真正的疯婆子:
    “沈枝意!怪不得京城里的人都说你恶毒!我和我娘都这么求你了,你居然还要我丢脸!”
    “六、七、八……”沈枝意一字一顿的数着,看着秦弄溪瞳孔骤缩的模样,“九——”
    “我跪祠堂!”秦弄溪终于崩溃,像滩烂泥般滑倒在地。
    她眼神空洞地喃喃:“沈枝意!你不得好死……”
    ――
    秦家人被云锦等人迅速请到了祠堂。
    秦时望踏入祠堂时,手都在发抖。
    他看着披头散发跪在祖宗牌位前的秦弄溪在哭哭啼啼。
    沈枝意额角的血迹已经凝固。
    曾太夫人拄着沉香木拐杖气得浑身发抖:“老二家的!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王氏跪着挪到女儿身边:“娘,弄溪她只是一时糊涂……”
    “弄溪!”老爷子的气势如虹,“你竟敢偷枝枝的银子,还打伤了枝枝?”
    秦弄溪抬起泪眼,“祖父!我只是暂时借用……”
    “住口!”秦明德从外头赶进来,湿了的外袍都来不及换下,“我秦家诗礼传家,怎会养出你这等孽障!”
    他转身看着沈枝意,又心疼又愧疚,“枝枝啊,二舅对不住你。”
    沈枝意正要开口,却听秦弄溪突然尖笑:“爹!您也向着她?就因为她没爹没娘可怜?”
    “啪!”
    秦明德一记耳光打得秦弄溪歪倒在地,他手指发颤地指着女儿: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做出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秦家世代清誉,怎么就养出你这等不知廉耻的东西!”
    秦弄溪捂着脸哭喊:“爹!我不明白这有什么!”
    “不就是自己家里的银子吗?别家姑娘用便用了,也不见她们爹娘会计较,是秦家太穷了,把两千两银子看得太重!”
    “混账!”秦明德厉声打断,“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
    他一把拽起女儿,逼她直视祖宗牌位,“看看这些列祖列宗,哪个不是光明磊落?你倒好,偷了银子还要栽赃丫鬟,被揭穿就撒泼打滚找你娘救命!”
    王氏想上前劝阻,被秦明德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十六岁的大姑娘了,遇事只会推诿耍赖,半点担当都没有!”秦明德声音哽咽,“为父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女儿家最要紧的就是品行端方,你可倒好……”
    他重重拍打供桌,“尽学那些下作伎俩!”
    秦弄溪被骂得缩成一团,秦明德却越发痛心:
    “最让为父寒心的是,你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口口声声说会还银子,可曾想过偷盗本身就是大错?”
    他转身对曾太夫人深深一揖:“母亲,儿子教女无方,实在愧对祖宗。”
    雨点噼啪打在窗棂上,衬得祠堂内死一般寂静。
    秦弄溪终于瘫软在地,却仍小声嘟囔:“明明是沈枝意小题大做……”
    “冥顽不灵!”秦明德勃然大怒,“来人!把三姑娘的《女诫》取来,让她对着祖宗抄满三百遍!”
    “谁敢求情,逐出家门!”
    秦弄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些往日把她捧在手心的人,如今竟为了沈枝意如此对她?
    她突然发疯似的撕扯自己的裙摆。
    沈枝意你这个扫把星!
    我恨你!
    夜色渐深,王氏端着安神茶走进内室。
    见秦明德正在灯下翻阅着白天物色的几间酒楼地段舆图。
    她放下茶盏,终是忍不住道:"老爷,我们跟枝枝都闹成这样了,你还跟她合伙经商?”
    “就算我们不介意,枝枝难道还愿意?”
    秦明德放了手里的图纸,身心俱疲,“夫人觉得枝枝做错了?”
    王氏迎着他犀利的眼神,有些心虚,但终究还是有所抱怨:
    “妾身也知道这是弄溪的错,可我觉得枝枝这次未免太狠心了,弄溪好歹是她的表姐,当众这般折辱……”
    “糊涂!”秦明德猛地合上图纸,墨汁溅在案几上,“你到现在还看不清是非?”
    他起身指着西厢方向,“那孽障今日敢偷自家银子,明日就敢偷别人世家院子里的珍宝!”
    “可是我们可以私下解决……”
    “私下?”秦明德冷笑,“就像你这些年私下替她遮掩的种种丑事?”
    他一把拉开抽屉,甩出几封书信,“两个月前在山阳县打伤刘秀才家的女儿,五个月前在山阳县当街纵马伤人……”
    “这些要不是我和爹腆着老脸去赔罪,她早该死在山阳县衙的大牢里了!”
    “我们秦家在山阳呆不下去,有一半都是她的功劳!”
    王氏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弄溪也只是一时糊涂,她年纪又小,看到这么多银子难免把持不住……”
    “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怪不得教出的女儿也是非不辩!”
    秦明德唇角紧绷,“如果枝枝较真,她早就直接就把弄溪扭送见官了!”
    “两千两银子,这个数足够判入狱一年了!枝枝这是留了情面才让弄溪跪祠堂了结罢了!你居然因为女儿跪几天祠堂抄几遍《女诫》便心生怨怼?”
    “慈母多败儿!”
    王氏突然抓住丈夫的衣袖,"老爷,妾身知道弄溪有错,可她最要脸面,这比打她板子还难受,况且祠堂阴冷,今日还下雨,她怎么撑得住呢?"
    窗外雨声渐急,秦明德叹气,“正是要她记住这个教训。”
    “可……”王氏攥紧帕子,终究还是想不开,“她明明可以先来找我们商量……”
    她望着翠华庭的方向,喃喃道:“那孩子心里,终究没把我们当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