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空间里,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刚刚厨房里残留的饭菜香,形成一种奇妙的融合。
林婉清停下脚步,微微垂下头。
“那个……衣服,你能自己脱吗?”
她问出这句话时,感觉自己的耳朵尖都在燃烧。
江楚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走廊的顶灯在他金丝边眼镜的镜片上投下一小片光斑,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沉默。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他有些生硬地开口。
“可以。”
“需要我帮忙吗?”
林婉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多问这一句,或许是出于照顾者的本能。
“不用。”
他回答得很快,甚至带着急切。
林婉清不再坚持,只是又叮嘱了一句。
“你的手,千万别碰到水,举高一点。”
“嗯。”
“简单泡一下就行,别太久,伤口不能长时间在湿热的环境里。”
“好。”
他点头,快步走进了卧室,然后是卫生间门被关上的轻微声响。
林婉清站在原地,听着里面传来的隐约水声,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转身走向侧卧。
这是她今晚要睡的房间。
房间不大,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个单独卫生间,仅此而已。
被褥都是崭新的。
她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轻轻转动了门锁。
“咔哒”一声。
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做完这个动作,林婉清才觉得那份莫名的紧张感消散了一些。
进了侧卧的卫生间,林婉清反手将门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与主卧那个大得夸张的卫生间不同,这里小而精致,五脏俱全。
林婉清拧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当头淋下,驱散了她身上沾染的些许凉意,也冲走了那份挥之不去的紧张。
她洗得很快,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
林婉清拉开洗手台下的柜门,里面有一个包装得四四方方的纸盒。
她拿出来一看,上面印着低调奢华的logo,是某个她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家居品牌。
拆开一看,里面是一件崭新的浴袍。
吊牌都还没剪。
她甩了甩头,不再多想,将浴袍展开披在了身上。
意料之中地,非常大。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被裹在灰色浴袍里的小一号自己,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袖子长得盖住了整个手掌,她只能费力地挽了好几圈才露出手指。衣摆几乎要垂到脚踝,走起路来都得小心翼翼。
最要命的是腰带,她系紧了,可宽大的领口还是松松垮垮的,稍微一动就能看见精致的锁骨。
活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这滑稽的样子,冲淡了她心头最后那点别扭。
她走到门边,解开反锁,悄悄拉开一道门缝。
客厅里很安静。
主卧的门也紧闭着。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
自己的衣服也需要洗,正好找个借口。
她走到主卧卫生间门口,抬手正要敲门。
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江楚站在门口,他已经出来了。
他换上了一套深灰色的丝质睡衣,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着水。
或许是刚洗完热水澡的缘故,他一向没什么血色的脸颊透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那副金丝边眼镜也摘了,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疏离和精明,多了居家的温和。
他看到站在门口的林婉清,也怔住了。
“我……”
林婉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来洗衣服。”
江楚侧过身,给她让开了路。
林婉清低着头,快步走了进去。
卫生间里充满了湿热的雾气,带着沐浴露清新的柠檬草香气。
镜子上一片模糊。
她转过头,江楚还站在门口,没有离开。
“你先去沙发上坐着,等下我出来给你换药。”
她催促道。
江楚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她将带着油烟味的衣服放进了墙角的洗衣机里。
这台“白菊”牌双缸洗衣机,在这个年代绝对是顶尖的家电了。
她在里面将自己的头发擦了个半干,这才走出去。
客厅里,江楚正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本全英文的专业书籍。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当他看到穿着他准备的浴袍走出来的林婉清时,翻书的动作停顿了。
林婉清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
“我……我帮你换药。”
她从电视柜下面找到了医药箱。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沙发因为她的重量陷下去一小块。
一股独属于她身上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混合的清香,飘进了江楚的鼻息。
他垂下眼,将书合上放在一边。
林婉清打开医药箱,拿出剪刀、棉签和药膏。
她剪开已经被水汽浸得有些潮湿的纱布。
纱布下的皮肤,烫伤的地方起了几个小小的水泡,周围一圈都是红的。
林婉清的动作一顿。
“疼吗?”
她轻声问。
“还好。”
他的嗓音有些干。
林婉清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用沾了药水的棉签,一点点清理着他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
带着暖意的呼吸,偶尔会拂过他的手背,带来一阵微痒。
江楚的身体从头到尾都是僵直的。
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柔软的发顶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温暖的光泽,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终于,换好了药。
林婉清用新的纱布重新包扎好,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来不及移开的视线。
那双总是深邃不见底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跳,飞快地移开了自己的脸。
视线没了落点,最后钉在了他还在滴水的发梢上。
水珠顺着他乌黑的发丝滑落,洇湿了深灰色睡衣的领口,颜色变得更深了。
“你头发还湿着。”她找到了打破这片死寂的借口,“我帮你吹干吧,不然会头疼的。”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
这话说得太自然了,自然得好像他们已经做过无数次。
江楚也明显怔住了,他大概从没被人这么照顾过。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