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
“那男方是做什么的？就是你说的那个陈志明？”
“对，他在我们公司的研究所工作，是研究员。”
“研究员？”
孙明明咂摸了一下这个词。
“听着倒挺体面。家里是北京的吗？”
“不是，也是外地的，不过他技术很好，单位给的待遇不低。”
孙明明的声音拔高了一些。
“彩礼给了多少啊？现在北京城里，没个三大件可不行吧？电视机、冰箱、洗衣机，这都是最基本的。还有三金，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一样都不能少！”
一连串的问题炮弹似的砸过来，让林婉清刚刚好起来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去。
她看着母亲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涨红的脸，只觉得一阵无力。
“妈，这些都是他们两个人自己的事，人家感情好，商量着来就行了。”
“什么叫他们自己的事？”
孙明明不赞同地看着她。
“这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张丽那姑娘我见过，老实巴交的，她又没有妈在北京帮她把关，肯定要吃亏的！你既然是她好朋友，就得帮她多盘算盘算！”
“盘算什么？”
林婉清有些忍无可忍。
“当然是盘算这些物质条件！感情好能当饭吃吗？过日子柴米油盐，哪样不要钱？男人婚前对你有多大方，婚后就有多看重你！这彩礼、房子、三金，就是男方拿出来的态度！”
孙明明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在传授什么金科玉律。
“现在不把条件谈好了，以后有她哭的时候！你得提醒她，千万不能心软！”
“妈！”
林婉清加重了声调。
“张丽不是卖自己，陈志明也不是买媳妇！他们是因为相爱才决定在一起，不是为了什么电视机、冰箱！”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孙明明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这不是为她好吗？什么爱不爱的，虚无缥缈！你看你，当初跟顾野，不也挺好？结果呢？”
屋子里的空气变得紧张起来。
林奇似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小口小口地喝着汤，不敢出声。
林婉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
“我的事，和她的事，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女人嫁人！”
孙明明不依不饶。
“我跟你说，你就是吃了读书的亏，想得太多！女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男人！你看人家张丽，都快结婚了，你呢？”
话题终于还是绕回了林婉清自己身上。
“你还打算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一辈子？”
孙明明审视着她，那不满的视线让她浑身不自在。
“婉清，你听妈一句劝，你不能再这么耽误下去了。”
林婉清放下手里的筷子，面无表情。
“我没有耽误。”
“怎么没有！”
孙明明急了。
“你看看那个江楚，江先生，人家对你多好！有学问，有地位，从国外回来的，开着小汽车，住着大高楼！他对你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他比顾野强多了！他懂得心疼人，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孙明明越说越激动，仿佛江楚是她相中的女婿。
“上次他送东西过来，那气度，那派头！这才是人上人！你跟着他，以后只有享福的份！小奇也能有个更好的将来！”
“妈，你别说了。”
林婉清的嗓音冷了下来。
“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你怎么处理？你就这么拖着吗？”
孙明明一拍桌子。
“你一个离了婚还带着孩子的，你以为你还金贵啊？”
这些话，字字诛心。
林婉清的手在桌下慢慢收紧，指甲嵌进了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和窒息感将她笼罩。
“我吃饱了。”
她站起身，声音里不带温度。
“我去上班了。”
她转身回房，拿起挂在门后的挎包，甚至没有换鞋，就径直朝门口走去。
“哎，你这孩子！话还没说完呢！”
孙明明在后面喊着。
“我说的哪句不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婉清！你给我站住！”
林婉清没有停。
她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身后，孙明明的抱怨和林奇怯怯的“妈妈”的呼喊声，都被“砰”的一声关门声隔绝在外。
楼道里阴冷而安静。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大口地喘着气。
为什么，为什么她努力想要挣脱的，总是以另一种形式，牢牢地捆绑着她？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那阵眩晕感过去，才迈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下楼梯。
林婉清走出清露公司的大门，白日里和母亲争吵的余烬仍在心底闷烧，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将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刚走下台阶，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前台小姑娘跑出来喊她。
“林总，有您的电话！说是姓张！”
林婉清折返回去，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张丽的嗓音。
“婉清！你下班没？我在你楼下等你呢！”
林婉清心里一暖，朋友的关心是此刻最需要的慰藉。
“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她挂断电话，快步走出办公楼，目光在楼下搜寻着张丽的身影。
没有看到张丽，却先看到了一辆格外扎眼的白色轿车。
车门打开，张丽从后座探出头来，冲她使劲挥手。
“婉清，这里！”
张丽的旁边，是她的未婚夫陈志明。
而驾驶座的车门也随之打开，走下来的人是江楚。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薄款风衣，里面是熨帖的白衬衫，金丝边的眼镜在路灯下反射着细碎的光。
他看见了林婉清，很自然地为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动作流畅而绅士。
上午母亲那些尖锐的话语，又一次在耳边轰鸣作响。
“开着小汽车，住着大高楼！”
“他比顾野强多了！”
张丽已经跑了过来，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
“快上车呀，发什么呆呢！”
“志明说他也要征求下江先生的意见，我们就一起过来接你了。”
“今晚陪我去看婚纱！你必须给我当参谋！”
张丽不由分说地将她往车边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