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清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那个公安。
“私了。”
两个字，清清楚楚，不带任何犹豫。
皮衣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
“你说私了就私了？我告诉你，没门！”
他冲到林婉清面前，指着不远处的顾野。
“他动手打人，这是人证物证俱在！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他这是要被拘留的！你想私了？做梦！”
他一副吃定了对方的嚣张模样。
林婉清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吼完。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很淡，甚至没有到达眼底，却让那个男人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好啊。”
林婉清开口了。
“你不同意私了，那我们就公事公办。”
她的话锋一转，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
“按照你说的，我孩子的爸爸动手打人，事实清楚。该怎么罚，我们认。罚款两百，拘留十天，这是最高的处罚标准了。”
皮衣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地认罚。
林婉清顿了顿，向前走了一步，视线落在他那件看起来很宝贝的皮夹克上。
“但是。”
“你恶意划伤他人车辆，造成财产损失，你也需要承担全部的赔偿责任。”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个字都砸在皮衣男的心上。
“那辆车，是今年刚买的。从车头到车尾，那么长一道划痕，需要整车喷漆。那不是普通的漆，是进口的。光是材料费，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停下来，侧过头，仿佛在计算。
“再加上维修的人工费，误工费……我粗略算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男人已经开始变色的脸。
“怕是把你的那辆摩托车赔进去，都不够。”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皮衣男脸上的嚣张气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了。
他的额头开始冒汗，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赔钱？
赔一辆小轿车的维修费？
他只是在学校门口受了点气，看那辆黑色的轿车扎眼，顺手就用钥匙划了一下，哪想到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那个年代，一辆摩托车就是天价了，一辆小轿车，他想都不敢想。
公安人员在一旁听着，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
“这下踢到铁板了。”
“就是，没事去划人家车干嘛，这不活该吗？”
皮衣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冷汗顺着鬓角滑了下来。
他慌了。
彻底慌了。
“我……”
他看向林婉清，气势已经完全弱了下去。
“私了……私了也行……”
他终于挤出几个字，但还是不甘心，想找回一点面子。
“但是！你们得给我道歉！他打了我，必须道歉！”
林婉清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冷哼一声。
那一声很轻，却充满了不屑。
她抬起下巴，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告诉你。”
“私了可以。”
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皮衣男的鼻子。
“你，要道歉。”
皮衣男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为划伤我们的车，鞠躬道歉。”
“你要是不鞠躬道歉，我们就不接受私了。我们现在就去车管所评估车辆损失。咱们法庭上见。”
她的话，是最后通牒。
一直沉默地坐在长椅上的顾野，在林婉清说出“我孩子的爸爸”那几个字的时候，身体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当他看到林婉清挺直背脊，用瘦弱的肩膀挡在他和儿子面前，去跟那个无赖对峙的时候，一种久违的暖流，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死了这种被她维护的感觉。
他缓缓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到了林婉清的身后。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么站着，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林婉清和林奇完全笼罩。
皮衣男被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的气势彻底压垮了。
他看看逻辑清晰、寸步不让的林婉清，又抬头看了看她身后那个山一样沉默的男人。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敢多说一个不字，那个男人的拳头会立刻告诉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好汉不吃眼前亏。
在巨额赔偿和丢面子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身体僵硬地弯了下去，对着顾野的方向，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对……对不起。”
声音小得和蚊子叫差不多。
林婉清面无表情。
“大声点，我没听见。”
男人屈辱地抬起头，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对不起！是我错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事情解决，签了和解协议，一家三口终于走出了派出所。
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暗了，夕阳的余晖给这座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顾野打开车门，林婉清先将林奇抱了进去。
那道刺眼的白色划痕，在昏黄的光线下，依旧狰狞。
回中关村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林奇大概是吓坏了，靠在后座上很快就睡着了。
林婉清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路灯一盏盏亮起，拉出长长的光晕。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很轻，飘散在安静的车厢里。
“嗯？”
顾野握着方向盘，假装没听清。
林婉清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我说，你是不是故意打人，然后等着进派出所的？”
顾野的侧脸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显得格外硬朗。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唇边竟然浮现出一抹极淡的弧度。
“我的车，总不能白被划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种人，就是欠教训。”
林婉清一时语塞。
她知道顾野的脾气，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
可这种解决方式，实在太不“顾野”了。
车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林婉清看着顾野专注开车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今天在派出所，他吓坏了。”
提到儿子，顾野的轮廓似乎柔和了一丝。
他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熟睡的林奇。
小家伙蜷缩在宽大的座位上，小小的眉头还微微蹙着，似乎在梦里也不安稳。
他的心被轻轻地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