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技术科的年轻人，用算盘和草稿纸，一笔一笔算出来的。”
“是我们食堂的大师傅，保证了我们每一顿热饭热菜，才让我们有力气干活。”
他没有讲空泛的大道理，只是点出了一个个具体的人和事。台下，被点到名字的郑工，五十多岁的淳朴汉子，激动地红了眼眶，旁边的人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荣誉，属于283厂的每一个人！”
“国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今天，我们没有辜负这份信任。未来，我们更不能辜负！”
“我向大家保证，厂子会越来越好，大家的腰包，也会越来越鼓！”
最后一句，最是实在，也最能点燃人心。
雷鸣般的掌声再次炸响，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工人们用力地鼓着掌，有些人甚至跳了起来，挥舞着手臂。他们看着台上的那个年轻厂长，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掌声与欢呼声中，顾野的身影显得格外沉稳。他心里清楚，这份荣誉背后，是更重的责任。
……
周六的下午，阳光稀薄，给京城的冬日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顾野开着那辆黑色的轿车，载着林奇从公园出来。车窗外，街道两旁的白杨树叶子已经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指向灰蓝色的天空。
“爸，我们去哪儿？”
林奇坐在副驾驶上，小脸上带着好奇。
“去给你妈买点东西。”
顾野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平稳。
刚才在公园，林奇无意中说起，妈妈最近特别忙，公司里有很多事情，有时候他都睡着了，妈妈还没回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车子在西单百货商场门口停下。
这个年代的百货商场，是城市里最繁华的地标。顾野牵着林奇的手走进去。
“同志，买点什么？”
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售货员，隔着玻璃柜台，客气地询问。
顾野的视线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上扫过，最终落在摆放着各类补品的柜台。
“燕窝怎么卖？”
他指着包装精致的木盒子问。
售货员打量了他一眼，看到了他身上的那股不凡气度，态度更加热情了几分。
“这个是顶级的官燕，一百二十块一盒。”
价格让周围几个顾客都咂了咂舌。
林奇也拽了拽顾野的衣角，小声说。
“太贵了。”
顾野却好像没听见，他对售货员说。
“包起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整个过程，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对他来说，只要是对她好的，多贵都值得。
他只是不知道，除了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将林奇送到中关村北二条的楼下，顾野把那个装着燕窝的纸袋递给儿子。
“拿上去给你妈，让她记得炖来喝。”
“知道了，爸。”
林奇懂事地点点头。
顾野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转身回到车上。他点了一根烟，却没有抽，只是夹在指间，看着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慢慢散开。
林婉清回到家时，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她脱下高跟鞋，只觉得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公司新系列“皇家清逸”即将上市，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客厅里，孙明明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她回来，立刻站了起来。
“回来了？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孙明明献宝似的把精致的木盒子推到她面前。
“今天顾野让小奇带回来的，说是给你补身子的。你看看，这可是燕窝，得花多少钱啊。”
林婉清看着那个盒子，一天的疲惫之上，又添了一层复杂的情绪。
“妈，以后他再送东西，您别收。”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人家一片好心，也是心疼你，白给的哪能往外推。”
孙明明的话还没说完，林奇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妈，你回来啦！”
“王老师说明天下午两点开家长会，你可别忘了。”
林婉清看着儿子，心里一沉。
明天下午两点？
她明天下午约了天津的经销商何伟谈合作，是关于“皇家清逸”首批铺货的重要会议，根本走不开。
她安抚地拍了拍儿子的背。
“妈妈知道了。”
回到房间，她坐在床边，心里盘算着。这个会太重要，实在无法推掉。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选择。
她走到客厅，拿起电话听筒，按照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喂？”
是顾野那熟悉又沉稳的嗓音。
林婉清顿了一下，才开口。
“是我。”
“嗯。”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
“林奇的班主任通知，明天下午两点开家长会。”
林婉清直接说明了来意。
“我明天下午公司有个很重要的会，实在走不开。你有时间吗？”
问出这句话，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他们已经离婚了，却还因为孩子的事情这样牵扯不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就在林婉清以为他会拒绝或者追问的时候，他开口了。
“有。”
只有一个字，干脆利落。
“我明天下午过去。”
林婉清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处。
“好，那谢谢你了。”
“不用。”
顾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听林奇说，你最近很忙？”
“还好，公司刚起步，事情多一点。”
林婉清的回答很官方，带着疏离。
“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他的叮嘱简单直接，却让林婉清的心头微微一动。
“燕窝收到了，以后别再破费了。”
她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传来他低低的话。
“那不是破费。”
挂断电话，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林婉清看着桌上那个价值不菲的木盒子，心里五味杂陈。她努力地想把自己的生活和他完全切割开，可现实却总是在提醒她，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因为孩子，将他们牢牢地绑在一起。
周日的清晨，天色才刚刚泛起一层鱼肚白。
林婉清已经收拾妥当，一身得体的灰色职业套装，衬得她身姿挺拔，干练十足。
她轻轻推开林奇的房门，房间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