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张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今天穿得有些单薄了。
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
陈志明解下了自己颈间的灰色羊毛围巾。
他动作流畅地将围巾展开，然后轻轻围在了张丽的脖子上。
围巾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带着一股淡淡的的皂角气味，瞬间驱散了凉意。
张丽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能感觉到陈志明的手指在为她整理围巾时，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耳垂，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
“天黑了，降温快。”
他做完这一切，很自然地收回手。
张丽低下头，脸颊发烫。
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却蜷缩起来。
“谢谢。”
她的声音细弱。
两人继续并肩走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路灯一盏盏亮起，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尴尬。
那条围巾隔绝了外界的寒风，也似乎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一种微妙的联系。
走到了财政部的宿舍楼下。
陈志明停住脚步。
“到了。”
“嗯。”
张丽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解下围巾。
她有些舍不得那份温暖。
“围巾……”
她迟疑着开口。
“下次见面再还我。”
陈志明抢先说道。
“你先进去吧，外面冷。”
张丽点点头，转身往宿舍楼里走。
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回头看他。
陈志明还站在原地，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
他见她回头，便对她挥了挥手。
张丽也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才快步走进了楼道。
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张丽靠在门后，心跳得飞快。
她慢慢解下脖子上的围巾，那上面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和温度，清晰可闻。
她将围巾整齐地叠好，放在自己的枕头边。
宿舍的窗外，是北京城的万家灯火。
这一刻，她不再觉得孤单。
那个叫陈志明的男人，用他的严谨和细致，在她心里悄悄地打开了一扇窗。
窗外，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和而安定的风景。
不像万秋实那样，总想把她困在自己规划好的世界里。
陈志明只是站在她身边，告诉她，她自己选择的路，走得很好。
这种被尊重和被认可的感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或许，这一次，她可以试着，再往前走一步。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台灯。
灯光下，她摊开一个笔记本，笔尖在纸上犹豫了片刻，然后写下了一行字。
十月二十四日，晴，风大。
然后，她的笔停住了。
今天发生的种种细节在脑海里回放，最后定格在他为她围上围巾的那个瞬间。
她最终什么也没再写，只是合上了笔记本，唇边却有了一份笑意。
283厂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最后一个数据汇报完毕，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野没有动。
他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上的搪瓷杯。
杯壁上“为人民服务”的红字已经有些斑驳。
防空导弹的研制进度超出了预期，这是一件足以让整个厂区振奋的大事。
几个工程师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交头接耳地收拾着文件。
然而，那份喜悦没有传递到顾野身上。
他肩上的担子似乎更沉了。
祖国正在申办奥运，整个北京城都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着。
他所负责的，是这台机器最核心的部件之一。
不容有失。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窗。
十月下旬的风灌了进来，吹散了满室的烟味。
楼下，工人们穿着蓝色的工装，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涌向食堂。
远处，城市的轮廓在夕阳下变得模糊。
高楼不多，灰色的建筑群连绵不绝。
这份属于国家的宏伟与壮阔，此刻却让他生出一种疏离感。
他想起了林奇。
那个小小的身影，是他在这座庞大城市里最具体的牵挂。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黑色的轿车驶出工厂大门时，天色已经擦黑。
顾野开着车，穿过越来越密集的人流和车流。
车子最终停在了中关村北二条的一栋居民楼下。
他抬头看去，四楼的窗户亮着暖黄色的灯光。
那是林婉清的家。
他熄了火，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推门下去。
敲门声响起后，门很快被拉开一条缝。
开门的是孙明明。
她看到门外的顾野，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林奇。”
顾野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孙明明侧开身子，让他进来。
“婉清不在。”
她补充了一句，自顾自地回了厨房。
顾野没有在意她，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从房间里跑出来的小身影上。
“爸爸！”
林奇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毛衣。
顾野俯下身，大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他身上还带着工厂里淡淡的机油味和室外的寒气，但林奇毫不在意。
“妈妈今天有事。”
孩子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委屈。
“我陪你。”
顾野牵起他柔软的小手。
“走，爸爸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走出楼道，外面的风更大了。
林奇缩了缩脖子。
顾野将他拉到自己身前，用宽阔的后背为他挡住风。
上了车，林奇才好奇地问。
“爸爸，我们去哪儿啊？”
“你想去哪儿？”
顾野发动了车子。
林奇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街景。
路灯一盏盏亮起，将这个黄昏染成了橘黄色。
“我想去放风筝。”
林奇忽然回头说。
“公园里有好多人放风筝，我也想放。”
顾野看了一眼儿子亮晶晶的眼睛，方向盘一转，车子汇入了另一条车道。
公园里的人确实不少。
卖糖葫芦的，卖棉花糖的，还有推着小车卖风筝的。
各式各样的风筝挂在杆子上，有燕子，有蝴蝶，还有金鱼。
林奇一眼就看中了一只黑色的老鹰风筝，翅膀展开，威风凛凛。
“就要那个！”
顾野付了钱，接过那只比林奇还高的风筝。
他熟练地解开线团，将风筝线绑好。
“跑起来。”
他对林奇说。
林奇抓着线轴，在草地上奋力地跑着。
顾野在他身后托着风筝，跟着跑了几步，然后猛地一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