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也是所有人最担心的。
在这个知识产权保护约等于零的年代,打假官司,无异于天方夜谭。
林婉清走到会议室的黑板前,拿起一支粉笔。
她在黑板上画出了清露面霜瓶底的样式。
“大家看这里。”
她用粉笔在瓶底极其隐蔽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从第一批清露产品开始,我就要求工厂在每个瓶底,用特制的模具刻上了标记。”
她转过身,面对众人。
“这个标记非常小,是‘清’字的篆体变体,而且每一批货的标记,在细节上都有微小的不同,这些不同,只有我们内部的图纸上有记录。”
“我把它,称为清露的‘指纹’。”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林婉清的话震惊了。
谁能想到,在产品设计之初,她就已经埋下了如此深远的伏笔。
这份深谋远虑,让在场这些自诩经验丰富的老江湖都感到一阵心惊。
他们此刻才真正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拥有的绝不仅仅是商业天赋,更有着洞察未来的远见和滴水不漏的缜密。
“前世的大宝,就是因为仿品泛滥,一步步被拖垮的。”
这是林婉清心底的声音,也是她绝不会让清露重蹈的覆辙。
“现在,这张牌,该亮出来了。”
她宣布。
“我们不仅要发声明,我们还要告他们!”
“我要让全中国的人都知道,仿冒‘清露’,是什么下场!”
“我要打一场官司,一场足以载入中国商业史的知识产权保护官司!”
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力量。
刚才还弥漫着颓丧和愤怒的会议室,此刻,所有人的血液都被点燃了。
傍晚。
林婉清处理完公司的事情。
江楚已经在等她了。
“公司的事,我听说了。”
他的声音很沉稳,让人安心。
江楚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已经联系了北京最好的律师团队,专门处理经济和专利纠纷的,为首的叫张承德,是这方面的专家。”
林婉清的身体一僵。
她转过头,看着江楚。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金丝边眼镜后的那双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她。
“你……”
“我说过,我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江楚打断了她的话。
“你的战场在商场,我可以为你扫清障碍。”
第二天上午,清露公司的会议室里,气氛严肃。
江楚带着三位西装革履的律师走了进来。
为首的张承德律师约莫四十多岁,神情严谨,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简单寒暄后,张律师直接切入正题。
“林总,江先生已经和我们说明了情况。坦白说,在国内目前的法律环境下,打赢这类官司的难度非常大。”
他推了推眼镜。
“取证难,界定难,执行更难。我们甚至没有一部完善的《商标法》来作为最直接的武器。”
他身后的两位年轻律师也在点头,显然对这次的案子并不乐观。
武宝信在一旁听得心焦。
“那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逍遥法外?”
张承德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林婉清。
“林总,我需要知道,除了包装相似之外,我们有什么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证据,来证明他们是仿冒,而我们是原创?”
林婉清没有说话。
她起身,将昨天那两瓶真假面霜放到了会议桌上。
然后,她把那瓶正品倒扣过来,递给张承德。
“张律师,请您仔细看这个瓶底。”
张承德疑惑地接过来,对着光线仔细端详。
起初,他什么也没发现。
“用这个。”
江楚递过来高倍放大镜。
张承德把放大镜凑到瓶底,慢慢地移动着。
几秒钟后,他的手停住了。
透过放大镜,极其精细、古朴的“清”字篆体标记,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这是……”
张承德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这是我们产品的防伪标记。”
林婉清平静地开口。
“从第一批产品开始,每个正品清露的瓶底,都有这个独一无二的标记。而仿冒品,没有。”
她将那瓶假货的瓶底也展示给他们看。
光滑一片,什么都没有。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张承德放下放大镜,然后又拿起来,反复确认了几遍。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再戴上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之前是严谨和审慎,现在,是一种属于猎人的兴奋。
他看着林婉清,仿佛在看稀世珍宝。
“林总,恕我直言,您的这份远见,让我感到震惊。”
他拿起那瓶正品,爱不释手。
“有了这个,就不一样了。这不再是一场模糊的模仿官司,而是变成了有据可查的造假案!”
他的声音里透出强烈的自信。
“我们不仅能告他们侵权,还能告他们欺诈!”
他转向自己的团队。
“小王,小李,立刻去工商局申请物证保全!我们要把市面上所有的假货都作为呈堂证供!”
“张律师,这场官司,我们有几成胜算?”
林婉清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张承德转过身,郑重地看着她。
“林总,江先生。”
他扶了扶眼镜,一字一句地说道。
“有了这个‘指纹’,我们不是有几成胜算。”
“而是,必胜。”
午后,283厂的厂区主干道公告栏前,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一张鲜红的通报,用加粗的黑体字。
《关于对“7·18”重大质量事故相关责任人的处理决定》。
“经厂党委研究决定,对质管处干部张茂才、刘建军、王兵、赵永强、孙立国五人,给予行政记过处分,并调离原岗位……”
“即日起,终止与辽省鞍山电线厂的一切采购合同,计入永久不合作名录……”
人群中,一个老师傅摘下油腻的帽子,扇着风,嘴里喃喃自语。
“老张干了二十年质检,临了落个记过。”
旁边年轻工人压低了嗓子。
“活该!要不是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厂子能差点让人家索赔到破产?”
“话是这么说,可这处罚也太重了。以前顶多就是写个检讨。”
“现在是顾厂长,不是以前了。”
这句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