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触动了。
而在283厂的大礼堂。
当那片红色的海洋出现在黑白电视上时,整个礼堂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万岁!”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
工人们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和骄傲。
他们用力地鼓掌,手臂挥舞。
顾野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他只是望着屏幕,黑白画面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了最浓烈的色彩。
他的拳头,在身侧不自觉地攥紧,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10:08分。
检阅车缓缓驶出。
敞篷的红旗轿车,庄严,厚重。
镜头切到车内,领导人伟岸的身影出现。
然后,一个清晰的,带着浓重四川口音的声音,通过电视喇叭,传遍了全国。
“同志们好!”
林奇立刻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小声地,却很认真地喊了一句。
“首长好!”
林婉清被他逗得弯了弯嘴角,心头那股激荡的情绪,被儿子的童真冲淡了些许,化为一片柔软。
江楚轻笑出声。
而在283厂,当那句“同志们好!”响起时。
礼堂里所有的人,仿佛是经过演练一般,齐刷刷地吼了回去。
“首长好!”
声音雄壮,整齐,带着军人般的纪律性。
尤其是顾野身后那群退伍兵,他们的腰杆挺得笔直,眼神灼热。
这一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阅兵扬上。
他们不是观众,他们就是那受阅的队伍。
顾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下那股想要抬手敬礼的冲动。
他的目光穿过屏幕,仿佛看到了那个站在车上的人。
“同志们辛苦了!”
电视里的声音再次传来。
“为人民服务!”
礼堂里的回答,震耳欲聋。
顾野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一字一顿,在心里回答。
为人民服务。
10:20分。
三军仪仗队走过。
紧接着,画面里出现了一抹惊艳的亮色。
女兵方队。
三百五十二名女兵,穿着洁白的军靴,戴着红色的贝雷帽,英姿飒爽。
央视的镜头给得极为大胆。
一台斯坦尼康,几乎是贴着地面,跟拍着她们行进的步伐。
然后,一个慢放镜头出现。
三百多双白色的军靴,仿佛踏着同一个鼓点,齐刷刷地,重重地落在长安街的地面上。
那落地的声音,沉闷而有力,通过电视喇叭传来,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妈妈,她们好漂亮。”
林奇的眼睛亮晶晶的。
林婉清点了点头。
她看到的不仅仅是漂亮。
那是一种属于新时代女性的,自信、健康、充满力量的美。
这在七十年代是一个信号。
一个属于女性的,崭新时代的信号。
江楚看着屏幕,金丝边眼镜后的眸子微闪。
“很震撼的画面。”
“用最柔美的形象,去展示最刚硬的力量。”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林婉清听。
283厂的礼堂里,已经炸开了锅。
年轻的工人们发出了毫不掩饰的口哨声和赞叹。
“乖乖,这可真带劲!”
“这要是谁能娶一个回家,祖坟都得冒青烟!”
老技术员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嘟囔了一句。
“胡说什么,这是革命女战士!是国家的脸面!”
顾野的视线,牢牢地锁在那个领队的,英姿飒爽的女军官脸上。
他想起了很多人。
想起了部队卫生队里那些干练的女军医。
想起了通讯连里那些昼夜不休的女兵。
她们从不认为自己是需要被照顾的女性。
她们是战士。
他心中涌起一股纯粹的敬意。
10:35分。
画风突变。
沉重的鼓点响起。
一辆巨大的,由八个轮子驱动的拖车,缓缓驶入镜头。
车上,是覆盖着绿色帆布的,拥有着流畅而狰狞线条的庞然大物。
Df5洲际战略导弹。
当画外音用一种极度冷静克制的语气,说出那句“这是我国自行设计制造的洲际战略导弹”时。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秒。
江楚家的客厅里,林奇仰着头,小声问。
“妈妈,那是什么?”
“是个大家伙。”
林婉清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握紧了林奇的小手,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是保护我们,让别人再也不敢欺负我们的东西。”
她的前世,见过太多关于这枚“大国重器”的资料。
可当它以这种原始的,带着巨大压迫感的姿态,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
那种源于血脉深处的震撼,依旧让她浑身颤栗。
“那是爸爸造的吗”
江楚完全将注意力电视屏幕上。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导弹冰冷的金属光泽。
作为参与国家顶尖科研项目的院士,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是底气。
是一个国家,在世界牌桌上,最重的一张底牌。
他转过头,看着林婉清。
而在283厂。
当df5出现的瞬间,整个礼堂的空气都凝固了。
工人们的欢呼和口哨声,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他们的眼睛瞪得溜圆,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一种超越了激动的骄傲。
顾野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眼眶,他们的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他粗糙的皮肤。
这是他们的技术成果,是技术员们一寸寸量出来的工件,是他们的骄傲。
天空,大雾。
空军梯队出扬。
32架Q5,35架J7,因为天气原因,只能在一百米的云底高度,冒险通过天安门。
电视镜头切换到了人民大会堂的顶上。
高速摄像机捕捉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一架J7,几乎是擦着五星红旗的旗杆飞过。
飞机尾部喷出的白色拉烟,在灰色的雾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啊!”
林奇吓得叫了一声,一头扎进林婉清的怀里。
林婉清紧紧抱着儿子,手心也冒出了一层冷汗。
江楚的身体也下意识地前倾。
他不是军人,但他能看出这其中的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