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故宫,我们碰到了一个怪叔叔。”
顾野的眼神微微一凝。
“他叫江楚。”
林奇的小眉头皱了起来,努力回忆着那个名字。
“我记得他,我们上次去看电影的时候,也碰到过他一次。”
“他还背着妈妈,问姥姥好多关于妈妈的事。”
孩子的童言无忌,但却不会说谎。
他的脸色沉了几分,但对着儿子,依旧维持着温和。
林奇没有察觉到爸爸情绪的变化,他拉了拉顾野的衣袖,小声地补充道。
“爸爸,你放心。”
“妈妈也不喜欢那个叔叔。”
“妈妈跟他说话的时候,脸都是冰冰的,一点都不笑。”
这句话瞬间驱散了顾野心头的阴霾。
他眼底的凝重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原来她也是抗拒的。
顾野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洋洋的。
他揉了揉儿子柔软的头发,声音比刚才还要柔和几分。
“爸爸知道了。”
他看着儿子的眼睛,认真地承诺。
“爸爸最近是真的太忙了,厂里有很多事。等忙完这一阵,爸爸一有时间就来看你,好不好?”
“好!”
林奇用力地点头,然后在顾野的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顾野也不嫌弃,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林奇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起幼儿园里的趣事。
“爸爸,我在幼儿园交了新朋友,他叫豆豆,他有好多好多玩具。”
“我们老师可喜欢我了,还夸我画画好看,给我贴了小红花。”
顾野耐心地听着,仿佛要把自己错过的这些时光,都从儿子的叙述里一点点补回来。
而另一边,被木板隔开的厨房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孙明明一边利落地切着白菜,菜刀落在砧板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一边压低了声音对林婉清说。
“你看看,小奇多喜欢他爸呀。”
林婉清正在淘米的手顿了一下,没有作声。
“婉清,妈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孙明明将切好的白菜拨到一旁,拿起一根黄瓜。
“妈以前是爱钱,是掉钱眼儿里了,妈承认。”
“可这两年跟着你东奔西走,从清河县到北京,妈的眼界也算是开阔了不少。”
她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那个叫江楚的,一看就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张嘴就咬文嚼字的,听着就费劲。”
孙明明撇了撇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妈就是个大老粗,最不爱跟那种文化人说话,弯弯绕绕太多。”
“顾野就不一样了。”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熟稔和认可。
“他多好,实在。咱们都是一个村出来的,知根知底,谁也别嫌弃谁,谁也别看不起谁。”
“关键是,他对小奇是真心的。”
孙明明把菜刀重重地往砧板上一放,转过身,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他是小奇的亲爸,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他能不疼自己的孩子吗?”
“那个叫什么江楚的工程师,他能做到吗?他现在对你好,以后呢?对小奇能有几分真心?这可不一定。”
“婉清,你得为孩子考虑啊。”
林婉清被她说得一阵心烦,手里的米都快被她搓破了皮。
她终于忍不住,无奈地打断了她。
“妈,你别胡说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跟江楚先生只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们正在合作建一个化妆品公司,连朋友都算不上。”
“他好或者赖,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孙明明看着女儿执拗的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管咋说,一个家,总得有个男人撑着才像样。”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林婉清压抑的情绪。
她猛地将淘米盆往台子上一放,水溅出来几滴,落在她手背上,冰凉。
“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不耐烦。
“咱们娘儿仨这么多年,没有男人不也一样过来了吗?”
孙明明被她吼得一愣,随即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哐当”一声将手里的菜刀扔在砧板上,发出的声响尖锐又刺耳。
“那是你!”
孙明明盯着她,眼睛里泛着红。
“你行,小奇不行!”
“你不心疼你儿子,我这个当姥姥的心疼!”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你就不怕小奇在外面被人指着脊梁骨说闲话吗?”
“说他是个没爹的孩子!”
顾野正听着儿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嘴角噙着的笑意还没散去,就被这突兀的声响打断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给小小的房间投下一片阴影。
“怎么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紧张,目光已经越过林奇的头顶,望向了那扇简陋的木板门。
门帘晃动了一下,孙明明探出头来,脸上堆着略显僵硬的笑容。
“没事,没事。”
她手里还拿着那把刚刚被重重摔下的菜刀,此刻却像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
“切菜呢,手滑了一下,没拿稳。”
孙明明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飞快地剜了一眼身后的林婉清。
顾野的视线落在林婉清身上。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她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争吵与她无关。
可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紧紧抿着的嘴唇,以及淘米盆边沿上,那几滴尚未干涸的水渍。
顾野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林婉清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探寻。
他重新坐回林奇身边,但客厅里的气氛,到底还是变了。
厨房里,孙明明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
那点伪装出来的和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着的怒火。
她把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林婉清,你就是自私。”
“你光想着你自己痛快,你想过小奇没有?”
林婉清长长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息仿佛带走了她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让她觉得无比疲惫。
她将手从冰凉的淘米水里抽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
“妈,我要是总想着依靠男人,总想着过你嘴里那种‘像样’的日子,那就不会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