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心的在张丽家住了几天。
果然,眼不见,心不想。
等再见到林奇,虽然还是黏她,但已经不再哭着要奶吃了。
断奶这一关,总算是踉踉跄跄地闯了过去。
林婉清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学习虽然有张丽帮忙没有落下,
但她自己投入的时间却大大减少。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份。
春风吹绿了柳梢,也吹来了让整个政治经济圈都为之震动的消息。
报纸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刊登了一则新闻,说部分地区,正在进行“包产到户”的试点。
看到这则新闻的瞬间,林婉清的心脏猛地一跳。
别人或许只当这是一则普通的政策新闻,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拉开序幕。
巨大的机遇,就摆在她的面前。
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清河县村子后面的那个大鱼塘,还有那个会养鱼的李叔。
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她要承包那个鱼塘。
她立刻找到孙明明,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妈,我想回一趟老家,把村里那个鱼塘承包下来。”
孙明明吓了一跳。
“承包鱼塘?那都是集体的,哪能说包就包?
再说,你一个女娃家,又在上学,哪有精力搞这个?”
“妈,现在政策不一样了。”
林婉清拿出报纸,指给孙明明看。
“国家都在鼓励试点,这是好事。咱们抢在别人前头,才能抓住机会。”
她没有跟母亲说太多未来的大道理,只是强调这是个能赚钱的好机会。
孙明明虽然半信半疑,但看女儿态度坚决,最终还是点了头。
“这事…你跟顾野他爸妈说了吗?”
“先不告诉他们。”
林婉清摇了摇头。
以顾建国和陈月香那样的性格,知道了只会百般阻挠。
她跟学校请了几天假,又将顾野寄来的钱带上,
揣在怀里,独自一人踏上了回乡的火车。
火车哐当哐当,载着她的决心与希望,向着清河县驶去。
回到熟悉的村子,林婉清直接去了李叔家。
看到林婉清,李叔很是惊讶。
“婉清丫头?你不是在济南上大学吗?咋回来了?”
林婉清开门见山。
“李叔,鱼塘有消息了。”
林婉清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结合报纸上的新闻,仔仔细细地讲给李叔听。
当听到以后可以自己养鱼,养出来的鱼除了上交一部分,剩下的都归自己时,
李叔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
“真…真的?养的鱼能自己卖钱?”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真的!”
林婉清用力点头。
“李叔,只要您愿意帮我,技术上的事您负责,其他的我来办,我每月给你补贴!”
李叔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拍大腿。
“干!要是真能这样,我这就跟着丫头你干。”
搞定了李叔,最难的一关,是村大队。
林婉清直接找到了村支书,也就是她的公公,顾建国。
果不其然,当顾建国听到林婉清要承包鱼塘时,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胡闹!”
他把手里的旱烟袋在桌上磕了磕,语气严厉。
“你一个读大学的文化人,不好好在济南待着,
跑回来搞这些乱七八糟的!鱼塘是集体的财产,你想干什么?想挖社会主义墙角吗?”
一顶大帽子直接扣了下来。
林婉清早有预料,她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
“爸,我不是挖墙角,我是响应国家号召。”
她将那份报纸递了过去。
“报纸上都登了,这是中央允许的试点。
咱们村要是能带头搞起来,那就是先进典型,您这个村支书脸上也有光。”
顾建国接过报纸,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脸色依旧阴沉。
“报纸上是这么说,可上面没发正式文件,谁知道这是不是一阵风?
万一将来政策又变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他考虑的,是自己的乌纱帽。
“爸,富贵险中求。现在正是没发文件的时候,咱们才能用最低的价钱拿下来。
等文件下来了,全县的人都抢着包,还能轮到咱们吗?”
林婉清继续劝说。
“而且,我不是白包。我每年给队里上交五百斤鱼,另外再交一百块钱的承包费。
那鱼塘荒着也是荒着,队里什么都不用干,就能白得鱼和钱,这好事上哪找去?”
听到钱和鱼,顾建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村里的鱼塘以前归集体的时候,因为管理不善,连年亏损,早成了个烂摊子。
如果真能像林婉清说的那样,倒确实是有利集体的事。
“这件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要开会研究。”
他把林婉清打发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婉清拿着报纸,挨家挨户地去找村干部和有威望的村民游说。
她把承包条件说得清清楚楚,把未来的好处描绘得活灵活现。
大部分人都动心了。
最终,在村委会的会议上,经过激烈的讨论,承包鱼塘的申请,总算是勉强通过了。
合同签了五年,每年的承包费一百元,另外每年要向村里上交五百斤成鱼。
签完合同,林婉清从怀里掏出五百块递了过去。
钱货两讫,那张盖着村大队公章的薄薄合同纸,此刻在她手里,却重如千斤。
鱼塘签下来的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林婉清就带着李叔来到了村西头那片荒废的水塘边。
多年的无人问津,这里早已没了鱼塘的模样。
水是墨绿色的,上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浮萍,还有不知谁家扔的烂菜叶子。
风一吹,一股混合着淤泥与腐烂水草的腥气便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皱眉。
李叔卷着裤腿,第一个跳了下去,浑浊的泥水瞬间没过了他的膝盖。
他用手捞起一把黑泥,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
“塘底的泥还行,就是这水得全放了,再用生石灰好好消消毒。”
李叔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子只有老把式才有的笃定。
林婉清点了下头,她早就料到工程不小。
接下来的几天,鱼塘边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
放水,清淤,除草。
水泵轰隆隆地响了一天一夜,才把那塘死水抽干,露出龟裂的塘底和厚得能陷进小腿的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