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放开我!”
林婉清又惊又怒,用力挣扎起来。
顾野却将她抱得更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和浓烈的酒气。
“别动……求你,别动。”
他的声音里带着哀求,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副冷硬沉稳的模样。
“婉清,对不起。”
“我错了。”
“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断断续续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烫在林婉清的心上。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前世今生,她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顾野。
这个男人,永远像一棵挺拔的松柏,无论面对多大的风雨,都站得笔直。
他会用行动解决一切问题,却吝啬于任何一句解释和一句软话。
可现在,他却像个迷路的孩子,在她怀里一遍遍地道歉,一遍遍地祈求。
“我一闭上眼,就是你和奇奇在济南的样子……我怕,我真的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写信你不回,婉清,你要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他的手臂收得死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像青烟一样消失不见。
林婉清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脖颈上,迅速变凉。
是他的眼泪。
这个流血不流泪的钢铁硬汉,竟然哭了。
林婉清的心,不可抑制地乱了。
炕上,林奇发出了一声呓语,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小嘴,又沉沉睡去。
这声响,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林婉清。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陌生的酸涩。
她怕吵醒儿子,停止了挣扎,任由他抱着。
但她也没有回应,没有安慰,只是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雕。
或许是酒精终于发挥了它最后的威力,又或许是怀里真实的温度让他感到了心安。
没过一会儿,耳边传来了顾野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即使在睡梦中,他圈着她的手臂也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抱得更紧,
仿佛那是他在茫茫大海中抓住的唯一一块浮木。
林婉清尝试着轻轻挪动身体,想要挣脱出来。
可她稍微一动,顾野就像是有所察觉似的,眉头紧紧皱起,手臂下意识地收得更紧。
试了几次都无果后,林婉清放弃了。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顾野就醒了。
宿醉让他头痛欲裂,但当他睁开眼,
看到怀里安然沉睡的妻子和紧挨着妻子、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儿子时,
所有的不适都瞬间被巨大的幸福感所取代。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棂,给林婉清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的睫毛纤长,微微颤动着,像两把精致的小扇子。
顾野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她枕了一夜、已经发麻的手臂,又轻手轻脚地将她的头靠在枕头上。
他贪婪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这就是他渴望的家,是他愿意用一切去换取的温暖。
他穿好衣服,悄悄地走出屋子。
院子里的空气清冽,吸入肺里,让人精神一振。
他走到院子中央,深吸一口气,然后拉开架势,打了一套虎虎生风的军体拳。
拳风呼啸,带着压抑许久后的释放和对未来的坚定。
1979年的春节,屋檐下挂上了一串冻得硬邦邦的红辣椒。
“奇奇,来,穿新衣。”
屋里,林婉清正给林奇套着一件崭新的小棉袄。
棉袄是她一针一线自己做的,大红的底色,领口袖口滚着一圈黑边,衬得林奇原本就粉扑扑的小脸蛋更是喜庆。
小家伙不懂什么是过年,只知道有新衣服穿,高兴得咧着没牙的小嘴,手舞足蹈地要往妈妈怀里扑。
门帘一挑,顾野身上带着外头的寒气,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炕上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
“真好看。”他由衷地夸了一句,眼神却没离开过林婉清。
林婉清没接话,只是低头给儿子理了理衣领,动作轻柔。
屋外,顾建国已经把新写的对联摊在了院里的长条凳上,喊顾野出去贴春联,
顾建国洪亮的声音传到屋内:“小野,浆糊刷匀了!贴高点,正一点!”
顾野一声不吭,踩着凳子,动作麻利地将鲜红的对联贴上门框。
“人财两旺平安宅,福寿双全富贵家。”顾建国背着手,眯眼看着自己的字,满意地点点头。
陈月香从厨房里探出头,嗓门敞亮:“都弄完了?去叫你丈母娘过来一起过年!”
顾野贴对联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屋里。
林婉清抱着林奇走了出来,小家伙看见院子里鲜红的对联和忙活的爸爸,兴奋地咿咿呀呀叫着。
就在这时,院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正是孙明明。
她一见这院里的光景,眼睛就亮了。再看林婉清怀里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林奇,
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哎哟,我的好外孙!快让外婆抱抱!”
陈月香撇了撇嘴,没出声。
林婉清将孩子递过去:“妈,屋里坐吧,外面冷。”
顾野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挂小鞭炮:“奇奇,看,放炮仗!”
他走到院子中央,点燃了引线,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
林奇吓了一跳,小脑袋猛地扎进林婉清怀里,过了一会儿,又悄悄探出头,好奇地看着地上炸开的红纸屑。
顾野走回来,看着儿子又怕又想看的样子,嘴角难得地翘了翘,
他伸手想摸摸儿子的头。
屋里,包饺子的活计已经摆开。
陈月香是当仁不让的主力,她捏饺子的速度又快又好,个个都是挺着肚子的元宝形。
孙明明也凑上去,拿起饺子皮就往里填馅,嘴里还不停:“哎呀亲家母,你这手艺可真好。”
陈月香听着这话,瞥了一眼旁边安静擀皮的林婉清:“那是,我们老顾家的媳妇,干活都麻利。”
林婉清没理会她们的你来我往,她擀的皮子薄厚均匀,大小一致。
等面皮擀得差不多了,她也拿起一张,开始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