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跟那些男同学,要保持距离,
别让人在背后说闲话,丢的可是我们老顾家的脸。”
林婉清刷碗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她抬起头,透过窗户上蒙着水汽的玻璃,能看到院子里依旧飘扬的雪花。
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她的顺从似乎让陈月香很满意。
陈月香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试探的体贴。
“我看你一个人在外面上学也挺辛苦的,又要读书,又要带个孩子,多不容易。”
“要不……”
她终于图穷匕见。
“要不就把小奇留在家里吧,有我和你爸帮你看着,保证给你带得白白胖胖的。”
“这样你也能安心读书,是不是?”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厨房里只剩下炉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林婉清原本只是将这些话当成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象征性地应付着。
可当“把小奇留下”这几个字钻进耳朵里时,她内心深处那根最敏感的弦被狠狠拨动了。
她慢慢地转过身。
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顺从和淡然。
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却又透着冰冷。
她直视着陈月香,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不行。”
陈月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显然没料到林婉清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直接。
在她看来,自己这是好心好意的商量。
“你说什么?”
陈月香的脸色沉了下来,眉毛拧成一团,眼里的算计瞬间被错愕与不悦取代。
“我说,不行。”
林婉清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她将洗干净的碗一个个码好,擦干了手,继续说道。
“小奇是我的儿子,他必须跟在我身边。”
“这次带他回来,就是想让你们二老看看他,毕竟你们是他的亲爷爷奶奶。”
“仅此而已。”
这番话像一把温柔的刀子,看似客气,却将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看看他”和“交给你们带”,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陈月香的脸彻底拉了下来,嘴唇哆嗦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林婉清!你这是什么态度!”
她终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我好心好意帮你带孩子,你还不领情?
你一个女人家,你当大学是那么好念的?”
“那是我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林婉清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疏离的客气。
“我自己能带好他。”
她不想再跟陈月香争辩下去。
这种争辩毫无意义,只会不断重复拉锯和消耗。
她说完,便转身走出了厨房,留下陈月香一个人在原地气得胸口起伏。
林婉清走到炕边,将正在自己玩着小木块的林奇抱了起来。
“小奇,咱们出去走走,看看雪好不好?”
“好!”
林奇开心地拍着小手。
她给儿子穿上最厚的棉衣,戴上虎头帽,
又用一条厚围巾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自己也穿戴整齐,拉着儿子的手,走出了屋子。
外面的空气冰冷而清新,吸入肺里,仿佛能洗去刚才在厨房里沾染的浊气。
雪还在下,只是比早上小了许多,像柳絮一样,纷纷扬扬。
林奇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兴奋得不得了,
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乐得咯咯直笑。
林婉清牵着他,在顾建国扫出的那条小径上慢慢地走着。
她的心,也随着这满目的洁白,一点点沉静下来。
她知道,刚才的交锋只是一个开始。
只要她想把儿子带在身边,想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这样的冲突就永远不会停止。
但她不怕。
这辈子,她谁也不为,只为自己和儿子活。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顾建国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眉毛和帽子上都落了一层白霜,
脸冻得通红,但眼神却显得有些兴奋。
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大声对屋里喊道。
“月香!我刚去大队部给顾野打了电话!”
屋里的陈月香立刻掀开门帘走了出来,脸上的怒气早已被关切所取代。
“怎么样?电话打通了?他说啥了?”
“通了!”
顾建国搓着手,满脸喜色。
“部队上批了!他说二十五号就坐车回来,在家过年!”
“真的?!”
陈月香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快步走到顾建国身边,追问道。
“二十五号?那不是没几天了!”
“可不是嘛!”
顾建国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总算能回来过个团圆年了。”
陈月香高兴得直拍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太好了,太好了,我得赶紧准备准备,把他爱吃的都备上……”
夫妻俩沉浸在儿子即将归来的喜悦中,完全忽略了站在一旁,同样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林婉清。
林婉清牵着林奇的手,静静地站在雪地里。
顾野要回来了。
他回不回来,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低下头,看着儿子在雪地里欢快跳跃的小小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才是她世界的全部。
“妈妈,爸爸?”
林奇仰起头,黑亮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林婉清蹲下身,帮他理了理被风吹歪的帽子,柔声说道。
“是啊,爸爸要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风雪中,她的身影显得单薄,却又无比挺拔。
第二天清晨,世界被一夜的落雪重新塑造成寂静的纯白。
屋檐下挂着剔透的冰溜子,在微弱的晨光里折射出淡漠的光。
院子里,顾建国昨天扫出的那条小径,又被薄薄的新雪覆盖。
陈月香和顾建国起得很早,一个在灶房里烧着热水,一个在院子里给借来的牛套上板车,
木头的摩擦声和牛的响鼻声在冷空气里传得很远。
他们要去镇上,趁着年前最后几个大集,把过年要用的东西一次性置办齐全。
林婉清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帮着往牛车上放了两个用来装东西的破旧麻袋。
陈月香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苞米面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