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珺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冥河老祖猩红的眼眸骤然一缩，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几乎要透体而出！
蚊道人！
这个血海异类，是他心中永远的刺！
是他“血海唯一性”被打破的铁证！
也是他冥河老祖未能完全掌控血海本源的最大耻辱！
太一和镇元子也是心中剧震，瞬间明白了陆珺的言下之意！
是了！
血海何其浩瀚？
冥河虽号称分化四亿八千万血神子，但血海本身蕴含的污秽本源，又岂是区区四亿八千万血神子就能完全覆盖、彻底同化的？
在血湖疯狂膨胀、冥河尚未来得及将分裂本源烙印打入每一寸新污血之时。
那些未被“驯服”的、最原始、最狂暴、最污秽的血海本源。
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自行孕育出了一个恐怖的生灵——蚊道人！
它生于血海，却非冥河所造！
它不受冥河控制，甚至……它本身的存在，就是对冥河“血海唯一”权柄的天然挑衅！
更可怕的是，蚊道人诞生于那最原始、最未被“驯化”的血海本源核心。
其凶戾、其贪婪、其吞噬万物的本能，恐怕比冥河这个后天努力“霸占”血海的主人。
更加接近血海那至阴至邪至污至秽的原始本质！
那是真正属于洪荒污秽源头的力量！
冥河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但他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杀机。
此刻不是追究蚊道人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仿佛将殿内的寒意都吸入了肺腑，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而平静：
“所以，你们明白了么？”
他的目光扫过太一和镇元子，重点落在陆珺身上。
“要想学我冥河这般，以化身亿万、寄生于本源之地的方式获得某种意义上的‘不灭’，其核心前提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一字一句，敲击在众人心头：
“需要一个不断成长、不断扩张的本源之地！”
“并且，你需要拥有近乎偏执的意志，不惜一次次撕裂自身本源，也要将其烙印打入每一寸新生的本源之中。”
“去‘霸占’它，去‘驯服’它，最终让整个本源之地成为你的化身载体！”
此言一出，如同醍醐灌顶！
太一与镇元子眼中瞬间爆发出明悟的光芒，之前的种种不解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太一喟然长叹，语气中充满了复杂。
“难怪……难怪洪荒无数大能，神通各异，却唯有你冥河能将化身亿万之道走到如此极致！”
“非是神通不及你，而是……根本找不到，也守不住那样一个能不断成长、且值得去不惜一切代价‘霸占’的本源之地！”
他看向自己脚下，仿佛穿透了宫殿，看到了那高悬九天、光耀万古的太阳星：
“这太阳星，自开天辟地以来，虽也蕴含无穷伟力，但其本源总量相对恒定。”
“它并非在‘成长’，而是在时刻燃烧自身，化为光热滋养洪荒。”
“我与兄长帝俊，生而为主，早已与太阳星本源合一，不分彼此。”
“何须再去分裂本源‘霸占’？根本无从谈起！”
镇元子亦是苦笑摇头，轻轻抚摸着手中光芒流转的地书：
“洪荒大地，确实在盘古大神意志加持下，于无数量劫中缓慢成长扩张。”
“但此等成长，乃天地伟力，非我所能主导。”
“我有地书在手，伴生地膜所化，天然便与洪荒地脉相连，能梳理地气，稳固乾坤。”
“地脉延伸之处，便在地书感应之中。”
“我之本源早已与地书、与这方大地息息相关，又何须如冥河道友那般，行那撕裂本源、强行烙印的霸占之法？”
“此乃舍本逐末矣！”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感慨。
洪荒众生，自得道场之后，所求无非是道场稳固，灵气充沛，以助修行。
谁会像冥河这般，对自己的“家”有着如此病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甚至不惜承受亿万次撕裂本源、融入污秽的痛苦，也要将每一滴新来的污血都彻底打上自己的烙印？
祖龙强吧！
但他也没有想过让自己一龙化身亿万霸占四海！
罗睺强吧！
就算是须弥山他也未曾全部霸占，更何况西方大地。
只有冥河，硬是从血湖开始，一直霸占到血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护家”了，这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本能！
一种对“唯一性”和“绝对掌控”的极致追求！
正是这种刻入骨髓的偏执与疯狂，加上血海那得天独厚的、能不断“成长”的特性，才造就了冥河这“血神子亿万”的恐怖本命神通。
太一心中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哎……果然，此等法门，太过依赖于天时地利与……自身偏执的性情。其‘侥幸’二字，分量何其之重！”
他看向陆珺，眼中带着深深的遗憾和不甘：
“看来，想借鉴此法，让陆珺走那化身亿万、奠定太乙道基之路……是走不通了。”
这条路，从一开始就太狭窄，太特殊，几乎是为冥河量身定制。
强求不得。
镇元子也微微摇头，心中同样感到一丝遗憾。
本以为能窥见一丝化身亿万之道的玄妙，却不想根源如此苛刻。
他看向冥河，倒是觉得对方这次坦诚相告，确实缓和了之前因红云之事产生的芥蒂。
能让冥河说出这等核心隐秘，已属不易。
加上太一的人情，对镇元子而言，也算收获不小。
冥河自己更是稳坐钓鱼台。
他最大的秘密已经说破，虽然涉及蚊道人有些尴尬，但无伤大雅。
他成功让太一和镇元子明白了此路难通，避免了陆珺强行走不通的路而失败后可能产生的怨怼。
同时，也切实卖了个大人情给东皇太一。
这笔交易，对他冥河而言，稳赚不赔。
殿内的气氛，因这“走不通”的结论，而再次陷入了一种带着淡淡失落的沉默。
然而，就在三大巨头都认为此事已尘埃落定，化身亿万之路对陆珺而言已是镜花水月之时。
“要一个不断成长的载体么？”
一个平静中带着奇异笃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
说话的是陆珺。
他缓缓抬起头，金瞳闪烁着一种洞彻本质的清明光芒，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重重迷雾，看到了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真实。
他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极淡、却令人心悸的笑意，仿佛困扰多时的难题终于找到了答案的钥匙。
“原来如此……”
陆珺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投向了冥河、太一，最后落在镇元子身上，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