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舟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眼泪都飙了出来。
我去,王策怎么也在这?
就在苏云舟愣神的功夫,那雅座里的人似乎被楼下的目光惊扰,微微侧过头,目光疑惑地朝楼梯口扫来——
四目相对。
苏云舟:“!!!”
王策:“???”
真是点背 ,怎么走到哪都能遇到苏云舟?
王策看到已经移动到楼梯口,此刻却目瞪口呆的苏云舟,如同白日见了活鬼,吓得魂飞魄散!
手里的白玉酒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酒液洒了一身都顾不上。
他猛地弹起来,看着已经冲他而来的苏云舟,手忙脚乱地拱手作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苏……苏苏侍君?!您……您您您怎么……怎么会在这儿啊?!”
那表情,活像是被正房夫人堵在了妓院门口。
苏云舟也彻底懵了。
他想过两人无数个偶遇的场景,但却没想到竟然会在青楼想见,这跟发现好哥们看片有什么区别。
王太医啊,王太医,真没想到,那个在太医院一贯古板认真的王太医,居然也会偷偷跑来青楼消遣?!
仔细悄悄,今天似乎还换了套皮肤,瞧瞧这昂贵锦袍,眼前活脱脱就是个富家贵公子。
话说他不是才被罚了月俸吗,怎么还有闲钱出来玩?
这简直比顾衍亲自来了还让他觉得惊悚和好笑!
苏云舟脸上的表情瞬间从震惊差异切换成了满脸八卦的坏笑,几步走近,无视了王策那副快要晕厥过去的模样,大剌剌地走进雅座,一屁股就在王策对面的软垫上坐了下来,还极其自然地从桌上的果盘里抓了一把瓜子,“咔吧”一声嗑了起来。
“呦呵——!”
苏云舟拉长了调子,瓜子壳精准地吐到旁边的渣碟里,一双桃花眼滴溜溜地在王策身上那件贵气却显得不伦不类的锦袍上打转,笑得像只偷到了油的小老鼠:
“王太医——!真没看出来啊!平日里在太医院一副悬壶济世、正气凛然的模样,恨不得把清心寡欲四个字刻在脑门上,这大晚上的……您也挺不闲着啊?”
王策被他这番连消带打、极尽调侃的话说得面红耳赤,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紧张地左右张望,尤其是惊恐地看向苏云舟身后和楼梯口,压低声音,几乎是气音问道,带着最后的侥幸:
“苏侍君,您这是一个人偷偷出来的?还是……还是……还是和那位……”
他死死咬着嘴唇,不敢说出那个名字,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生怕下一秒那个煞神皇帝就阴沉着脸从哪个角落里踱步而出,顺便再给他扣个千八百的。
苏云舟看他这副样子,这才知道从刚才到现在他怎么这么紧张?
苏云舟顿时觉得有趣极了。
他故意慢悠悠地嗑着瓜子,吊足了对方的胃口,才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压低声音道:
“王太医,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皇上不在!今儿就我一个人,放心吧,你继续,继续哈,就当我不存在!”
说完,还对着王策挤了挤眼睛。
王策闻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长长地、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悠长得仿佛憋了一辈子。
他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回椅子上,掏出一块帕子,哆哆嗦嗦地擦拭着满脑门的冷汗和溅到衣袍上的酒液,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又狼狈。
缓过劲来后,他下意识地,极其明显且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凳子连同屁股底下那个软垫,一起往远离苏云舟的方向挪了挪,试图在两人之间划出一条清晰的“安全界限”。
苏云舟正嗑瓜子嗑得欢快,看到王策这小动作,不乐意了。
他翘起二郎腿,靴尖在空中一点一点,挑眉看着恨不得缩进墙缝里的王策:
“哎,王太医,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一副巴不得离我十万八千里的德行?咱俩这交情……”
王策擦汗的手猛地顿住,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悲愤、委屈、后怕的复杂表情。
他看了看眼前这个灾星,又看了看桌上那杯再也喝不下去的、昂贵的酒,最终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血泪控诉般的无奈:
“苏侍君,您就高抬贵手,饶了微臣吧……”
苏云舟回忆了一下两人同框的场景,似乎眼前这位王太医的结局不是被罚俸就是被罚俸,也怪不得,人家好好出来休假消遣一下,又遇到他这个瘟神,还真是。
苏云舟自觉理亏,摸了摸鼻子,也不好再计较人家躲着自己了。
他眼珠一转,八卦之心又熊熊燃烧起来,再次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写满了的好奇:
“王太医可婚娶?这大晚上的跑过来,不怕家里那位吃醋?”
王策叹了口气,淡淡道:“臣……尚未婚娶。”
苏云舟叹了口气,这么帅条件又好的,竟然还没有娶老婆,真是白瞎了。
他一边想一边将视线转到台下,不再搭理王策。
另一边 百花楼三楼
与楼下大堂的喧嚣糜烂截然不同,百花楼三楼最里间的一处客房,门窗紧闭,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一只精美的白玉酒杯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粉身碎骨。
碎玉和酒液溅了一地。
顾衍负手立于窗前,背对着房间。
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常服,本应削减他的帝王威仪,但周身散发出的冰冷威压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他脸色阴沉得可怕,指头却有节奏得敲打着左手的扳指。
房间内,五六个穿着各色衣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个个低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她们看似是这青楼里的姑娘,实则都是顾衍安插在京城各处、用以监察百官、探听消息的密探头领。
百花楼,便是她们其中一处极为隐蔽的联络点。
一旁,一位看起来三十许岁、风韵犹存、穿着绛红色锦裙的女子,正摇着一把孔雀羽扇,正是这百花楼表面上的主人——红莲妈妈,更是顾衍这支密探队伍的核心负责人之一。
她脸上虽还带着惯有的、娇俏的笑意,但眼神却十分凝重。
“皇上息怒。”
红莲妈妈柔声劝道,声音里却带着紧张:
“许辰此人狡猾如狐,行事极为谨慎,几乎不留任何痕迹,姐妹们也是尽力了……”
“尽力?”
顾衍猛地转过身,揉了揉眉心:“朕养着你们,不是听你们说尽力的!朕要的是结果!是能将他、将整个许家连根拔起的铁证!”
他口中的许辰,正是皇贵妃的嫡亲兄长,当朝的吏部侍郎,也是皇贵妃和前朝某些势力最为坚实的靠山。
顾衍欲彻底铲除皇贵妃及其党羽,许辰是必须拔掉的钉子。
但此人滑不溜手,明面上几乎抓不到任何把柄,顾衍这才不得不亲自出宫,前来这密探据点,亲自督问,并布置最后的行动计划。
“他私下勾结漕帮,倒卖官粮的线路,查清楚了吗?”顾衍冷淡声音,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一个绿衣女子。
那女子身体一颤,连忙回答:“回主上,基本……基本已查明,但……但最关键的那本暗账,藏匿地点尚未……”
“他通过京郊皇庄,秘密向边关输送铁器的证据呢?”顾衍的目光又转向另一个紫衣女子。
“运输路线已摸清,但……接手之人的具体身份,还在确认……”
顾衍的脸色越来越沉,每听一句,眼中的寒意就更盛一分。
这些消息虽有进展,却都不够致命,无法一击毙命。
红莲妈妈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
“皇上,许辰明日亥时,会秘密前往城西的聚宝银楼,表面是查账,实则是与漕帮龙头进行今年最后一批分红交割。这是眼下最好的机会,若能人赃并获……”
顾衍沉默片刻,眼底寒光闪烁。
他迅速做出决断,声音冷冽而清晰:“通知影卫,明日亥时,埋伏于聚宝银楼内外。红莲,你安排好人,在交易进行时,引人进去,记住,朕要的是人赃并获,别让朕觉得把你们养到这风尘地儿养成了软骨头。”
“是!”跪地的女子们齐声应道,声音压得极低。
“都下去准备吧。明日之事,若有半分差池……”
顾衍的话没有说完,却见窗外的夜色已然深了,该回去找苏云舟那个不省心的了。
他无奈得摆了摆手。
“奴婢遵命!”女人们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了出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红莲妈妈也松了口气,脸上重新堆起职业性的娇媚笑容,摇着扇子道:
“皇上放心,此事定然万无一失。您也累了,不如让奴家叫两个乖巧的姑娘来……”
“不必。”顾衍冷冷打断她,整理了一下衣袍。
“朕该回去了。”
为了掩人耳目,红莲妈妈还是招呼了两个机灵的姑娘,故作亲昵地一左一右搀扶着看顾衍,娇声笑语地送他下楼,做出寻常客人被送走的模样。
顾衍心中思索着明日的计划,面无表情地任由两个姑娘搀着往下走。
谁知刚走到二楼楼梯口,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大堂角落那个雅座——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如同生了根一般钉在了原地。
只见那雅座里,那个本该老老实实在客栈待着的苏云舟,正和王策相对而坐。
苏云舟正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说得眉飞色舞,而王策虽然坐姿端正,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端起酒杯抿一口,眼神里带着惯有的冷静和无奈。
让他别乱跑,好啊,现才直接蹦哒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了!
堂堂皇帝宠臣,大半夜跑到青楼和太医把酒言欢?好,好得很啊!
顾衍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说不清是怒火还是什么别的情绪猛地窜上心头。
正向过去,但突然想起来身边还缠着两个姑娘。
搀着他的两个姑娘感受到他瞬间绷紧的身体和散发出的冷气,吓得连忙松开了手。
顾衍慌忙紧张地甩开身边还在试图贴过来的姑娘,声音冰冷得能冻死人:“滚开!”
他大步流星地朝着那个雅座走去,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沿途的热闹都仿佛静了一瞬。
苏云舟正比划划地跟王策说着什么,王策则微微颔首,偶尔回应一两个短促的音节。
就在苏云舟再次举起酒杯,想跟王策碰一下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身后伸来,一把按住了苏云舟举起酒杯的手腕!
同时,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在苏云舟头顶响起,精准地砸向他对面的王策:
“王太医,今夜不当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