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舟亦步亦趋地跟在顾衍身后,重新走回养心殿。
顾衍走到御案后坐下,他今天精神尚可,正云淡风轻得收拾着昨日遗落的奏折。
他没再看苏云舟一眼,只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淡淡道:“你不是要研墨嘛,那就开始吧。”
苏云舟“好嘞”答应。
他连忙屁颠屁颠地凑过去,拿起墨锭,小心翼翼地开始研磨,努力扮演一个安静、乖巧、有用的背景板。
我是个配角,我不说话,就别理我。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只有墨锭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和顾衍偶尔翻动奏折的声音。
苏云舟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在疯狂打鼓。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渐暗,宫灯次第亮起。
李公公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手里端着那个熟悉的、铺着明黄绸缎的银盘,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数枚绿头牌。
他恭敬地躬身:“皇上,时辰不早了,您看今晚……”
顾衍的目光从奏折上抬起,淡淡扫过那些牌子,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他揉了揉眉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道:
“今日宴上送来的那个琴师,叫洛……洛什么来着?琴弹得倒有几分意思。朕不如就……”
苏云舟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哒咩!必须哒咩!
老子可不能让那个什么琴师有机会行刺。
不行!绝对不行!
电光火石见,他猛地放下墨锭,苏云舟往顾衍怀里一扑,一把抓住了顾衍那只正准备去翻牌子的手!
还安抚性得拍了拍。
“皇上!”苏云舟声音又急又亮,而后又努力夹了夹:“不如……不如就让臣侍寝吧!”
“……”养心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李公公端着银盘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牌子摔了,连忙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顾衍的动作彻底顿住。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眸聚焦在苏云舟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他的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又慢慢移到苏云舟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玩味和探究:
“苏云舟……你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这可不像是苏云舟平常的做派。
苏云舟被顾衍看得头皮发麻,手心都冒汗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努力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声音都带了点颤音:
“瞧皇上您说的,臣……臣不一直都这么积极向上嘛,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臣都在你旁边了,您也不能扔下臣去找别人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眨巴着眼睛。
顾衍沉默地盯着苏云舟看了许久,久到苏云舟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抓着他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终于,顾衍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缓缓地、但却坚定地抽回了被苏云舟紧紧抓住的手。
苏云舟心里一凉:完了!马屁拍马腿上了!顾衍还是要找那个洛青!
谁知,顾衍抽回手后,却对着旁边恨不得隐身李公公挥了挥手,语气平淡无波:
“那就退下吧,今晚……不必翻了。”
李公公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嗻!” 端着银盘,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把殿门带上了。
偌大的养心殿,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云舟还有点懵,没明白顾衍这“不必翻了”是什么意思。
是生气了?还是……默认了他的“毛遂自荐”?
顾衍已经站起身,缓步走向内殿的龙床。
他肩颈处的伤显然还在疼,动作比平时缓慢许多。
他走到床边,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背对着苏云舟,声音听不出喜怒:
“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苏云舟一个激灵,连忙跟了过去,心里七上八下。
顾衍这才缓缓转过身,在龙床边坐下。
烛光下,他俊美的脸庞带着伤后的虚弱,却更添几分危险的诱惑。
他抬眸,目光沉沉地看向站在床前、手足无措的苏云舟,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暗哑:
“自己该做什么……应该知道吧?”
臣……确实不太知道啊!
苏云舟的心跳瞬间飙到了一百八!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五好青年,理论知识还算丰富,但实战经验为零啊!
更何况还是跟个男人。
苏云舟一拍大腿,这回真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了。
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
苏云舟把心一横,连连点头:“知道!知道!臣明白!皇上您放心!”
说着,他在顾衍深邃目光的注视下,动作有些笨拙地……爬上了那张宽大奢华的龙床。
顾衍看着他爬上来,眼神幽暗了几分,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以为苏云舟终于开窍了,准备……
然而,下一秒!
苏云舟爬上床后,并没有如顾衍预想中那般靠近他,而是直接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顾衍:“???”
只见苏云舟灵活地跨过顾衍,目标明确地扑向龙床里侧堆放着的、另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被和软枕!
他一把将那些被褥抱进怀里,然后又动作利落地从顾衍身上跨了回去,哧溜一下滑下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顾衍全程保持着微微讶异和等待的姿势,看着苏云舟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操作,脸上的表情从微妙的期待逐渐转变为难以置信的茫然。
苏云舟抱着那团柔软的被褥,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对着龙床上明显愣住的顾衍,露出了一个极其懂事得体的笑容,声音清脆:
“皇上您身上有伤,需要静养!臣睡相不好,怕碰到您的伤口,惊扰您圣休!所以臣打地铺就好!皇上您安心睡!臣保证一点声音都没有!”
说完,他也不等顾衍反应,就麻利地开始在地上铺被褥,动作那叫一个熟练。
顾衍嘴角抽了抽,他答应苏云舟侍寝真是个巨大的错误。
他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地上太冰。”
苏云舟铺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满脸恍然大悟,随即立刻点头:“皇上说得对!地上是冰!不能睡!”
顾衍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以为他终于开窍要上床了。
谁知,苏云舟下一句话却紧接着来了。
只见苏云舟抱起刚刚铺好的被褥,站直身体,对着顾衍露出了一个更加乖巧懂事的笑容,声音那叫一个真诚:
“臣这就去偏殿睡着!绝对不打扰皇上您清修养伤!皇上晚安!祝您好梦!”
说完,他抱着被褥,转身就走!
“给朕站住!”
已经跑到殿门口的苏云舟吓得一个趔趄,差点绊倒。
他僵硬地转过身,脸上堆起讨好的笑:“皇……皇上?还有何吩咐?是……是需要臣帮您吹灯吗?”
顾衍死死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重重地靠回床头,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嗻!臣这就滚!麻溜地滚!”
苏云舟如蒙大赦,抱着被子,以最快的速度拉开殿门,嗖地一下窜了出去,还不忘从外面把门轻轻带上了。
养心殿内,终于彻底恢复了寂静。
苏云舟抱着杯子靠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还好,保住了菊花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