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养心殿内药香弥漫。
顾衍倚在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已好了许多,深邃的眼眸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深沉。
太医小心翼翼地为他肩颈处最深的伤口换药,动作轻柔。
李公公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顾衍闭目养神片刻,想到什么,忽然开口:“听竹苑昨晚,什么动向?”
李公公连忙躬身,声音恭敬:
“回皇上,苏侍君昨夜回去后……呃,吃了小厨房做的三碗阳春面和一笼肉包子,然后就睡下了。”
“……”
顾衍揉眉心的动作微微一顿,缓缓睁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几碗……阳春面?”
李公公头垂得更低:“回皇上,三碗。”
顾衍沉默了。
殿内只剩下太医换药时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难辨。
昨晚被亲哥哥污蔑险些没命,怎么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干了三碗面一笼包子?
然后倒头就睡?这心……是不是也太大了点?
他挥了挥手,太医和李公公识趣地退下。
顾衍独自靠在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榻沿。
最终,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对着空殿,声音清晰地吩咐:“传旨,今日午时,在清晖阁设宴,为二王子苏云澜饯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苏云舟……也来。”
清晖阁
顾衍高坐主位,玄色龙袍衬得他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帝王威压。
皇贵妃称病未至,但明眼人都值得,太后昨夜出事,如今没有了依靠,她正惶惶不可终日。
下首坐的则是使团,为首的正是二王子苏云澜。
他一身锦袍,面容与苏云舟有五六分相似,却更加硬朗英挺,眉宇间带着王族的矜贵和阴鸷。
他端着酒杯,神态自若。
苏云舟的位置,被特意安排在了苏云澜的旁边。
当苏云舟磨磨蹭蹭走进清晖阁时,便被苏云澜那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鸿门宴!绝对是鸿门宴!暴君绝对没安好心,那个苏云澜估计也没憋什么好屁。
苏云舟内心疯狂恶心苏云澜,脸上却努力挤出乖巧的笑容,在苏云澜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尽量离他远点。
精美的菜肴流水般呈上。
苏云舟昨晚那三碗面早就消化完了,此刻闻到香味,肚子就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他偷偷瞄了一眼上首的顾衍,又看看旁边皮笑肉不笑的苏云澜,大佬的斗争我还是不参与了。
吃饱最重要!
于是,在顾衍和苏云澜举杯寒暄时,苏云舟已经默默地、以风卷残云之势,开始扫荡自己面前的菜肴。
顾衍端着酒杯,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下首。
当看到苏云舟对着面前的食物埋头苦干,吃得两颊鼓鼓、一脸满足时,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他到底有多饿?
顾衍汗颜。
苏云舟正努力对付一只水晶虾饺,忽然感觉到一道来自上方的、极具压迫感的视线。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顾衍那双深不见底、正牢牢锁住他的眼睛。
“咳咳!”苏云舟吓得差点噎住,连忙放下筷子,努力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正襟危坐,小脸绷紧,眼神飘忽,一副“我很乖我什么都没干”的心虚模样。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沉默的苏云澜,突然微微侧身,靠近苏云舟。
苏云舟吓了一跳,回望苏云澜。
苏云澜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一种亲昵却又冰冷刺骨的语调,轻声开口:
“云舟。”
苏云舟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看向他。
苏云澜脸上挂着兄长的温和笑容,眼神却如同毒蛇般阴冷,他慢悠悠地晃着手中的酒杯,声音轻缓:“为兄……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礼物?
我呸!
苏云舟心头警铃大作!他强作镇定,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警告:
“苏云澜,我我我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你伤不了皇上分毫的!你你你……”
“呵呵……”苏云澜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嘲弄的冷笑,他凑得更近了些,气息拂过苏云舟的耳廓:
“我当然知道……我伤不了他。所以……这份礼物,是给你的。”
他顿了顿,看着苏云舟瞬间煞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
“不,更确切地说……是我送给顾衍的……”
话音刚落,苏云澜便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啪!”
清晖阁紧闭的殿门,被缓缓推开。
殿外刺眼的光线中,一个身着素雅青衫、怀抱一张古朴桐木琴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男子身形颀长,气质清冷如月下幽兰。他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线条优美的下颌和几缕散落的墨发。
他步履从容,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声的韵律之上。他径直走到殿中预留的琴台前,姿态恭敬地跪下,将琴轻轻置于琴案之上,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沉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这突然出现的琴师吸引。
苏云舟皱眉:“我去,情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