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时间休整。
国民卫队的警报已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如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林恩只觉得他们像是行驶在海洋之上的一叶扁舟。
“我们需要前往皇家飞艇制造公司。”莱亚说，“不过，目前多罗区已经被国民卫队封锁，我们或许得弃车而逃。”
林恩拆开一支能量补充剂塞进嘴里，一边钻出马车之外，与莱亚并肩坐在车架上。
“我们可以直接杀出去，不是吗？”
她漫不经心地说着，血迹斑斑的面孔在冰冷的月光下得格外可怖。
“林恩，杀人不是解决办法。”莱亚从怀里抽出手帕，“如果不顺意就大开杀戒，那么你会彻底失去解决问题的能力。”
林恩接过手帕，发出一声嗤笑。
“我的敌人可没有你这么善良，古德温先生。”
她用“寒冰手套”融化了冰块，让手帕变得潮湿，又用力抹蹭着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你看，替身玩偶不是很善良吗？”莱亚忍俊不禁，“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杀掉你，却硬生生把你留到现在，变成一个更大的祸害。”
“……”
林恩侧头看着他，“你真的在试图说服我吗？”
“当然！我更喜欢有挑战性的敌人，小姐。”莱亚眨了眨眼，又望向隔着一条街道的驻守审查官。
“——就比如，我现在就想到一条好方法！”
“但愿你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恩哼笑一声，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左手已攥紧上膛的蒸汽火/枪。
她喜欢有后备计划的感觉：倘若莱亚的策略无法实现，她的武力压迫或许能给几人一条生路。
马车驶向城门，在特里奇审查官和他的学徒杰瑞米·杜巴面前缓缓停下。
驾车的莱亚瞥了眼林恩，目光中满是挑衅；他很确信，面对特里奇，林恩下不去手。
林恩抿了抿唇，不得不承认莱亚对她的猜测完全正确。
“晚上好，特里奇审查官！”
莱亚热情洋溢地开口了，用诚恳的语气开口，“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特里奇审视的目光落在林恩面孔上，刚想示意学徒动手拦截，却猛然听见莱亚的问话，大脑一阵发晕。
他来不及思考别的，只浑浑噩噩地点头：
“是的，这里只有我和杜巴。”
莱亚对二人使用了“真实烙印”？
他到底想做什么？
在林恩的目视之下，莱亚开口：“那太好了！你们愿意放我们出去吗？”
林恩：“……”
特里奇和杜巴异口同声说了“不行”。
意料之中。
林恩翻了个白眼，对莱亚的自取其辱颇为无语，“你有什么办法就抓紧吧，时间不等人。”
说着，她一边敲了敲怀表的钟面。
“那你们俩能复述一遍《圣明经·开端卷》吗？”莱亚笑眯眯地提问，“我相信对你们这样忠诚的信徒来说，是小菜一碟！”
两位审查官丝毫没有犹豫，低沉又冗长的祷告词从嘴里细细密密地冒出来。
“伟大的索尔沃说，世界始于一片虚无……”
林恩眼睛亮了亮。
《圣明经》一共超过了100万字，即便是开端卷也有至少一万字！
两人光是念一遍也需要起码半个小时，更别提用吟诵语气背诵了！
这样一来，莱亚既拖延了时间，又能让二位审查官彻底遗忘这段记忆！
“没想到，你的异能还能这么用。”
马车穿过多罗区城门、扬长而去，林恩总算是松了口气，忍不住夸赞莱亚的好主意。
密布在脑海上方的阴霾终于烟消云散。
“说过了，我有我的办法。”
莱亚眨了眨眼，为挖掘出“真实烙印”的另一用法而沾沾自喜。
虽然本身不具备攻击性，但他的异能可以有效拖延时间。而时间就意味着生命！
很快，他就休整好心态，回过头叮嘱车厢内几人，“诸位，坐稳了，我们很快就能登上飞艇了！”
既如此，林恩也准备重新进入车厢。
她的胳膊忽然被莱亚轻轻拽住。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林恩。”
莱亚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木雕，“这是一个护身符，勉强算是一件复活道具。”
听上去和“替身玩偶”的异能一模一样。
林恩诧异：“你对替身玩偶使用了囚禁药剂？”
“……当然不是。”莱亚叹了口气，“你收着吧，以防万一。”
“那这样的话，我不如把木雕藏在你这里。”林恩笑了，“如果复活在你旁边，或许还安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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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大区，皇家飞艇制造公司。
一艘崭新的、已充满瓦斯气体的新型飞艇已准备就位，阿曼达审查官的表兄、陆军元帅的丈夫查理·奥克汉姆正站在恢弘的大门口焦灼不安地等待。
午夜即将到来，若是载有国王的飞艇还未起飞，或许会遭到碎金城空域安置的迫击弹的袭击！
他的不安没有持续多久。几分钟过后，马车终于出现在视野当中！
驾驶马车的莱亚·古德温与查理·奥克汉姆招了招手。
刹时，异变突生！
漆黑的夜幕中忽然出现一道炽热的火红光芒，下一秒，这条赤红绳索就拴住林恩腰腹，将她硬生生从车架上拽到半空。
林恩立即使用“寒冰手套”冰冻住火焰。解开束缚的瞬间，她径直半空坠落！
是信徒“灼烧者”！
林恩立即掏出瓦斯炸药，朝伊梅尔所在的方向投掷。
炸弹的黄铜外壳裂开，“轰隆”一声狠狠砸在地面上，整个飞艇制造公司都颤了几颤。
伊梅尔一个闪身，瞬息之间，身体已来到另一处空地！
这样普通的投掷根本无法伤害他分毫！
眼见第二根火焰长鞭径直袭来，林恩在地面翻滚一周，立即使用“寒冰手套”抵挡。
极寒的冰锥在炽炎的灼烧之下蒸腾，水汽遍布在寒夜的空气里。
下一秒，一枚拳头大的火球迎面袭来——
==
不远处。
“灼烧者”伊梅尔并未截停马车，健壮的马匹也没有意识到异状，仍旧径直奔向飞艇。
莱亚尚且来不及更换方向，身体已被带到飞艇面前。
“不——”
目睹林恩被卷入半空，莱亚立即跳下车，挣扎着往坠落处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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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却忽然被查理·奥克汉姆拦下。
他的声音冷酷且不近人情：“上校，国王需要你！你必须去驾驶飞艇！”
“不，不行。”
莱亚拒绝了查理·奥克汉姆的安排，执意往前奔跑，身体却突然软软倒下！
他的身后，赫然出现一枚黑洞洞的枪口！
这位玛格丽特国王的忠臣放下麻醉枪，不容拒绝地将晕倒的莱亚推入飞艇，一把合上门。
“抱歉，这是我必须做的！”
查理的手指分别触摸眉心、左耳、右腮与左肩，划出一个“S”型，向他的神明祈祷原谅。
飞艇准备就绪，不过片刻，这座钢铁铸成的庞然大物就缓缓腾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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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声后，不堪重负的“多功能长柄伞”完全碎裂。
伞面只剩下烧焦残破的布料，伞骨在烈焰灼烧下滚烫灼手。
虽然抵挡住攻击，但巨大的冲击力让林恩后退踉跄几步，最终“嘭”一声倒在地面上。
伞骨从手中滑落，灰扑扑地扎进地面，像是造型特异的方尖碑。
林恩的视野模糊一片，寒冷的月光打在遥遥上升的飞艇外壁。这座名为“蔷薇号”的豪华飞艇晶莹闪烁，几乎占据了明月的光芒。
林恩想，她好像丧失了离开碎金城的机会。
“灼烧者”伊梅尔走过来。
他的靴子不同于新阿尔卡迪亚时兴的硬牛皮款式，是用金属与硬帆布拼接而成的，因此显得更加冷硬。
“我主戈雅的东西，在你这里。”他蹲下身，用沙哑且鬼魅的嗓音对林恩说话，语气并非疑问，而是笃定。
他的左眼瞳孔是火焰的赤红色，右眼却又漆黑一团，分外奇怪。
林恩只扫了一眼，就无力地半合上眼皮。
“……先生，我不知道。”
“你在撒谎。”
林恩几乎生不出反驳的力气了。
她用力地呼吸着冰凉的、带有泥土味的空气，面目狰狞。
肋骨兴许摔断并扎进肺里了，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她现在呼吸困难。
“交出我主戈雅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伊梅尔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沉默让他多了几分冷漠，“灼烧者”只攥着手中的便携罗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止不住晃动的指针。
这是一件高等级超凡物，指引着戈雅所在的方向。
它绝不会出错，这就意味着领袖的东西一定在林恩这里！
伊梅尔想到自己使用这块罗盘，接连往返奔波碎金城与绯通亚矿场，脚印几乎踏满了新阿尔卡迪亚，就笃定一切辛苦不可能是毫无价值的。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不要怪我逼迫你了。”
伊梅尔一把拽起林恩的后颈，像是捕捉一只流浪猫。
这是林恩记忆的最后一秒。
==
万物都在燃烧。
空气烫得不可思议。
林恩觉得，身体内流淌而出的血液，似乎变成了岩浆，又重新灼烧着她的躯体。她的血肉像是熔化的金属，在随着炽热的温度一道流淌。
这里一片漆黑，没有火焰的实体，只剩下无止境的滚烫。
这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