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海早在从入秋起就正式进入雨季。
刚下过一场小雨,乌云未散,地面湿漉,风从道路尽头吹来,又从路人周身掠过,留下残余潮湿的凉意。
往常这个时间这条路,安漾都是和周彻一起走,今天换了个人,心理落差太大,安漾丧丧的,不知道能和对方聊些什么。
在他以为这段路会结束在沉默中时,江树却忽然语出惊人:“你和周彻分手了?”
安漾脚下一停,睁大眼睛错愕看向江树,后者微微一哂,又两手一摊:“别误会,我不是幸灾乐祸,只是想看看我有没有机会。”
?!
又是一记惊雷,安漾甚至来不及反应:“什么机会?你怎么会知道我和周彻——”
反应过来了。
但是晚了。
要是江树只是仅靠猜测在试探他,那么他已经露馅了。
不过江树显然并不是猜测,他没有“果然如此”的反应,从容镇定回答安漾的问题:“他把你看得很紧。”
安漾听不明白:“看得很紧是什么意思?他从来没有限制我的自由。”
“倒不是那个意思。”
江树无奈:“是他太早察觉到我的心思,记得医务室那次么,他甚至不许你把注意力分一点在我身上。”
如果不是对他讲述的事件记忆清晰,安漾也许会怀疑他经历的和自己经历的并不是同一件事,因为他所说的这些安漾完全没有意识。
“你的意思是周彻吃醋?”这是安漾说出来自己都觉得离谱的程度:“他不会的。”
江树:“你就这么笃定?”
安漾闷闷点头,这么久了,他从没有感受到周彻有任何类似吃醋的情绪,何况他们都不是真真正正在恋爱。
“也许他只是觉得我不像个好人。”
江树顿了顿,继而自嘲:“又也许他只是不想把负面情绪发散到你身上,才让你察觉不到。”
看安漾微微怔忪的表情,江树很轻地蹙了下眉头,片刻放开:“我是不是一不小心说了竞争对手的好话?”
安漾想摇头,又觉得很奇怪,就好像委婉承认了江树是自己的追求者。
他心里一直把对方当作德高望重可亲可敬的社长来着,太突然的身份转换接受不来。
万幸笨拙的沉默不用维持很久,不够憋到气氛尴尬,住在另一个宿舍区的江树已经要和他分道扬镳了。
江树临别时还跟他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说让他不要有心理压力,让他考虑好要不要给他一次机会然后答复他,或许还有一些毛遂自荐的自夸……
安漾统统没听进去。
从江树说周彻在尽量避免把负面情绪发散到他身上时,他就已经听不进去别的话了。
这真的是周彻吗?
第一时间发现潜在情敌,把他圈入可控的势力范围,不愿意他把注意力分到其他追求者身上。
江树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一会儿又变成林展诗的声音,说他在周彻面前最特别,只要有他在周彻就不会去注意别的任何人,一心一意都扑在他身上。
真的是这样吗?
都说旁观者清,他们眼中的,是不是真的是他认知之外那个周彻?
他没有答案,呼吸却已经随着揣测中加快,复燃的火苗烧着胸膛,血液蒸出水汽从喉咙吐出来,他整个人变得轻飘飘,唯有脚步急切。
回到宿舍,陈观南在打游戏,艾飞在拖着陈观南打游戏。
周彻刚和合上柜门,听见声音朝他看了一眼,随即去了阳台。
安漾被那一眼勾住了心神,自动寻路就跟了过去。
陈观南注意到了,余光追随安漾直到消失,才伸头看了一眼,艾飞就只哇乱叫喊他:“怎么不动了好兄弟怎么不动了?!快快快冲团了!”
“……”陈观南极度无语地瞥他,放弃探寻真相,继续陪他打团。
当初怎么就觉得两个人有默契了呢,果然幻觉就在一瞬间。
周彻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砸进洗手池,水花溅在他衣摆上,也溅在紧随其后靠过来停在他旁边的安漾衣摆上。
像是才发现安漾的存在,周彻关了水,转过头看他。
安漾回来路上几乎一路小跑,呼吸没有缓过来,没有给冲动预留降温的时间。
仅仅被周彻这样看着,他就已经丢盔卸甲,不经润色的话脱口而出:“江树看出来我们分手了。”
说完,他眼巴巴望着周彻。
江树和林展诗的话还在影响他的判断,他期望从周彻嘴里听见一个好听的回应。
也不要多好听,至少不要那么置身事外,让他知道他们的退回原点不是变成陌路人,让他知道周彻对他还有——
“他没有看出来。”
周彻淡淡开口,不带任何他所期待的情绪波动:“安漾,我们不算谈过恋爱。”
没有好听的回应,周彻甚至否定了他们曾经的关系。
安漾脸上属于期待的那抹光终于还是一点一点慢慢黯淡,直到被尴尬和难堪覆盖,变成有些迟钝的呆愣。
他因为自己冲动后的一败涂地显得手足无措。
可也许是不甘心,又或者不死心,他鼓起勇气:“江树说他想追我。”
空气经此彻底安静,风也没有,隔着一扇门艾飞濒死的嚎叫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安漾的大脑在等待中无限趋近空白,已经快要捕捉不到自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周彻终于开口,声音不再是毫无起伏,却也只是多了一丝平静的疑问:“你告诉我是希望我说什么?”
你为什么告诉我。
你希望我对你说什么。
说出来轻飘飘的字眼,却沉甸甸地落进安漾心里,眼底仅存的微弱光芒也被彻底砸得熄灭。
“没,没有希望什么。”
他努力保持呼吸,张了张嘴,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只是想说……”
很奇怪,今夜明明是没有风的,他却忽然觉得很冷。
凉意从脚底渗入蔓延全身,让他连难堪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满目茫然。
是啊,他告诉周彻这些是希望他说什么呢。
一个他自己都不清除答案的问题,怎么就兴奋地揣了回来,满心期许想要周彻给他一个答案。
分开这么多天了,他总是在想不习惯不习惯。
不习惯周彻不回他消息,不习惯不能总是跑去游泳馆,不习惯周彻晚上不去接他,不习惯没有周彻一起吃饭。
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些根本微不足道。
最不习惯的是他现在感到特别特别难受,周彻就现在他面前,却不会再关注他的情绪,也不会再抱他了。
他们彻底无话可说。
安漾艰难找回呼吸,接着找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转身几乎逃也似地离开了阳台。
周彻停留在原地,直到余光里的身影消失,他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终于松开,掌心印着指尖深嵌的痕迹。
重新打开水龙头,俯下身将凉水一捧接一捧浇到脸上,最后看着滴落的水珠,撑着池沿沉沉吐出一口郁气。
幸好。
至少在这一刻,他该庆幸安漾的不坚持。
但凡安漾再多停留几秒,再用那样可怜的眼神多看他几秒,他大概就要忍不住抱他了。
*
*
“看表白墙了吗?”
“看了,今天动态好多你说哪一条?”
“当然是热度最高的那条,据慧眼人士透露,周彻分手了。”
“真假的?他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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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分析啊,人家不是都说了,气场,面相,MBTI塔罗牌——”
“说人话。”
“找熟人问周彻游泳队的朋友了。”
……
安漾来得晚,一进教室刚坐下,呼啦啦几个女生占了他前排,目光炯炯盯着他。
安漾:“?”
安漾稍稍往后靠了些:“有事吗?”
“有事啊,要紧事。”
为首的女生笑眼弯弯:“听说周彻分手了,是不是真的呀?”
安漾眼睫一颤,不自在地避开女生的目光:“这个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吧……”
“我悟了大师,之前你一直说周彻不方便指的就是这个对不对?”
“我也悟了,那现在周彻分手了,是不是就方便啦?”
“肥水不流外人田,漾宝漾宝什么时候帮我们递个联系方式呗?”
“再顺便帮我们打探一下周彻喜欢什么类型好不好呀?”
安漾被她们叽叽喳喳围在中间,他当然记得当初给出的承诺,只是此刻一点帮她们兑现的想法都没有。
周彻喜欢小狗,他见过周彻壁纸里的那只小狗,奶黄加白色,很可爱,眼睛又大,看着镜头忽闪忽闪,特别真诚。
而围着他的这些女孩儿每个都是大眼睛,每个都可爱,要是按照周彻的喜好,哪个都有可能讨他喜欢。
一想到这里,安漾打心眼地抵触,油然而生的自私让他自己都唾弃。
可一边唾弃,一边又无比坚定践行:“你们会游泳吗?周彻喜欢会游泳的,最好是能游得跟他旗鼓相当那一类。”
“?”
“??”
“???”
上课了,女生们带着满头满脸的问号和不可置信回归座位。
不止他们,一旁的艾飞都听傻了眼。
“真的假的?”
他把书本支起来作掩护:“咱周哥口味那么独特的吗?”
安漾点头,说得多了,自己都有信念感了:“真的,他亲口跟我说的。”
“我勒个乖乖啊。”
艾飞恍惚感慨:“要游得比他还快的,这怎么找,上国家队去找吗?”
陈观南深沉摸下巴:“嗯,虽然清奇,但是个思路。”
艾飞跟他争辩:“那要是找不到呢?单身一辈子?不得吧,总要找个人谈恋爱的啊。”
啪。
安漾的笔掉在桌上,因为没人拦着,滚了几圈又啪地掉到地上。
艾飞转过头来,安漾已经弯腰去捡了,头埋得很低,挡住自己脸上不好看的表情不让人看见。
是啊,不管什么理想型不理想型,周彻用要和别人谈恋爱的啊。
所以他现在是在做什么,赌气捣乱?跟周彻?
周彻帮了他那么多,不仅没有得到他的感谢,还要被他恩将仇报,这是什么道理?
完了,他近乎绝望地想。
怎么会这样,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故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他一点也不善良了。
……
安漾的情绪被手环捕捉,又被实时共享给另一只手环,不愉悦持续了近三个小时,没有回暖的迹象。
“赶紧换衣服了。”郭霆催他:“还看什么,研究自己心率呢?”
“没什么。”周彻将手环熄屏放进柜子,蹙紧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什么时候有了戴手环的习惯?”
郭霆脱了上衣和裤子,翻出一条黑色泳裤往腿上套:“而且你这手环眼熟,是不是安漾也有一只?整情侣手环,分手了你还——诶,你去哪?”
周彻忽然将刚脱下的衣服又穿回去,转身大步往外:“出去一趟,不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