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儿故去还不足三月,我石府也是要脸面的人,儿媳妇说什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与夫家闹崩;此时,我们石府算得上背腹受敌,芠儿一事尚未有决断,儿媳妇却将把柄放走了,给谁心里能过意得去?”
赵夫人一口气说完,深吸一口气,“要我们松口,放她回娘家也成,须得答应我们几个条件,只要答应并做到,我们绝不阻拦;日后一应婚丧嫁娶,都与咱们石府无关。”
“你说。”
徐大太太已经看出了赵夫人的决绝,心下有些佩服。
堂中插着几瓶花。
都是雪白的玉莲,摇曳生姿,芬芳淡雅。
只是太素净了,更添得几分丧葬的悲戚,让人不忍多看。
正堂内,双方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徐大太太才绷着脸告辞离去。
回到马车上,徐心敏迫不及待地追问:“娘,您当真要答应?这石府简直欺人太甚,人都没了,还要女儿替夫君守孝满三年?三年呐!!”
她万万没想到,赵夫人两口子不要她的嫁妆,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徐心敏必须替石芠守孝满三年。
这可是重孝。
徐心敏本就对石芠没什么情分可言。
丈夫离世,也不见她有多难过。
她原本是不愿舍弃那些钱财家当的,可如今跟三年守孝比起来,还是舍弃一半嫁妆来得更果断,她还能更快地另嫁他人,早日从这一片阴霾中脱身。
徐大太太面露疲惫。
一旁的大丫鬟见状,忙伺候着她歪在软枕上,轻轻替她揉着肩膀胳膊。
“娘,您说句话呀!”
“就是寻常人家,丈夫死了,妻子也是要守孝的。”
一听这话,徐心敏呆住了。
片刻后,她挣扎着:“可、可女儿与他成婚没多少时日,连孩子都没有的。”
“你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过门的正房奶奶,就算只嫁过去一日,那石芠也是你的丈夫。”徐大太太一语落地,满是倦态地揉了揉眉心,“守孝三年,三年后再回府,另说婚嫁的事情,你还年轻,等得起。”
“娘!!”徐心敏一想到自己要在那个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石府再待上三年,整个人都不好了,“您这是要逼死女儿么?!”
“你懂什么!”徐大太太也火了,“守孝这事本就天经地义,就是说破了天,你告去御前,也是石府这头占理!哪有丈夫刚死,尸骨未寒,你就闹着离家另嫁的?你爹还在朝中为官,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事要是闹开了,你知不知道光一个为父不教,就足以让那些言官参你父亲了!”
徐心敏愣住了,呆呆地落泪。
见女儿这副模样,徐大太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也懒得再管女儿的情绪,事情已经出了,必须一桩一桩地解决。
“第一守孝,此事容不得你再啰嗦,再多说一句,我便让你父亲来管你;第二,七日后你回石府,到时候我们两家会联手,务必给你公婆一个交代,让那府里的公子哥儿付出代价;第三,守孝三年你必须事事恭顺,孝敬公婆,万不可再像这次这般莽撞,别叫人在明面上抓住把柄!你可知晓?”
徐大太太紧紧盯着女儿,厉声提醒,千叮万嘱。
徐心敏只觉得心头万般憋屈,硬生生将酸涩的泪意压了下去。
她用力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转念一想,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如浪潮涌来,几乎将她吞没。
要是今日姐姐也在,说不定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姐姐可是镇国将军府的大奶奶,有她在,母亲和自己也不会这样势单力薄……
一时间,怨念横生,硬生生逼红了她的眼睛,喉间一阵哽咽。
对此毫无所知的徐诗敏还在头疼自己府里的事情。
慕淮安差人买走的璎珞一股脑堆在库房中,一只只锦盒里放着的都是这玩意,打开一看流金璀璨,果真漂亮;可看久了,刺的人眼睛痛,心更痛。
这也是为什么徐诗敏今日没跟着母亲妹妹一道去石府的原因。
一早管事婆子就来报,问这些璎珞该如何处置。
徐诗敏原本被蒙在鼓里。
一看这些,顿时气得心跳不稳。
刚要命人将这些都处理了,偏又来了个小厮,还是慕淮安跟前的小厮——这小厮来传话,说是少将军说了,库房里的这些东西不准大奶奶动。
徐心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这份憋屈可想而知。
她很想问,这璎珞究竟是不是与那虞四有关。
忍了又忍,终于到了晚上忍不住了。
晚饭后,各自更衣梳洗,徐诗敏让盈袖将丈夫请来。
房中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她索性不装了,问得那叫一个直白。
慕淮安低头摩挲着手腕:“原先……她送给我的。”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听得徐诗敏心肠俱碎,难以置信。
“你以前都是不在意她的,为什么都与我好了,与我成婚了,现在又念念不舍了?慕淮安,你究竟在想什么?!你娶我过门,难道就为了作践我么?!”
她再也忍不住了,吼得撕心裂肺。
虞声笙留下的一样小物,也能让他兴师动众,做出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可笑行径。
是为什么?
“你是不想让旁人也有一样的璎珞,是不是?你就想着,这是你一人独有的,对不对?”徐诗敏突然福如心至,茅塞顿开。
被猜中心事的慕淮安依旧垂眸不语。
她却没有了与他周旋猜测的心情,扯着他的胳膊怒吼:“你说话呀!!”
突然,他抬眼,望着徐诗敏的眼神像是在看其他人。
一字一句无比虔诚。
“她说过的。”
“什么?”
“她说过这是她亲手缝制给我的,是独一份的……”慕淮安自嘲地笑起来,“原来从头到尾,她对我的追逐不舍都是装的,是演的。”
渐渐地,他眼睛红了。
“亏我当初以为是真的,却不以为意;如今嵌在心底放不下,这又成了假的;你让我、让我如何能接受?”
“既然是假的,那我也要让它成为真的。”
徐诗敏怒极,扬手狠狠打偏了他的脸:“慕淮安,你可真贱!”
乌云袭来,笼罩晴夜,就连皎皎月色都被吞没。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渐渐湿润了耳边。
虞声笙睡得迷迷糊糊,隐约间好像听见外头有人在喊自己。
可她实在是太困了,眼皮沉得很。
一只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不得不又沉溺在梦乡中。
等到一觉醒来,见窗外雾蒙蒙一片,才知又下雨了。
没法子,下雨天,这觉总是睡起来格外香。
听到动静的今瑶忙招呼人来伺候着,待虞声笙洗漱更衣,坐下用饭时,瞄一眼滴漏吓了一跳——都已经辰时末了!
“今早有人来了?”虞声笙吃着香脆的花生酥,心情大好。
金猫儿道:“一早镇国将军府就来人了,问有没有安胎的药什么的,说是他们府上的大奶奶惊了胎,怕是要早产。”
“将军料理了这事儿?”
“老爷没说别的,只吩咐管事开了库房给了些药,都是御贡的好东西呢,可惜了……”今瑶惋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