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虞声笙看着眼前堆满的礼物有些回不过神来。
“谁送的?”她又问了遍。
“夫人,是镇国将军府的太太送来的。”今瑶又重复了一遍,还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就是夫人您的义母呀。”
虞声笙:……
“送了什么东西来?”
“熊掌、鹿茸、人参……还有些个奴婢都没见过的,这是礼品单子。”金猫儿直接将长长的一张纸送到虞声笙跟前。
接过细细一瞧,她心里有数了。
都是些珍稀药材,还有些孕产妇能用得到的东西。
不得不说,这份礼品单子真的是用心了。
完全不像慕大太太从前的风格。
“点点清楚入库吧,有些药性容易散的就留下来,回头让府医制成药膏、药丸子什么的先放下来,别白白藏在库房里,回头都给忘了。”
丫鬟们领命,一一退下。
从头到尾,虞声笙就没想过这礼品单子是慕淮安的手笔。
不过是借着慕大太太的名义送来,好让她无法拒绝。
长者赐,不能辞,她收下好意,回头补一份回礼就行。
她的性子就是做事不愿拖拖拉拉的,让金猫儿入库的同时,便从库房中选了几样价值相当的礼物送去了镇国将军府。
其中便有一尊白玉雕琢的送子观音像。
足有一尺多高,玉质温厚,精美绝伦。
且他们府中就有两个怀孕的妇人,见到这个,慕大太太欢喜不已,立马就请了人将这尊佛像供了起来,日日香火不断。
慕大太太的想法很简单。
不论嫡庶,先要有个孙儿抱在手里才是要紧。
允姨娘的月份要比徐诗敏的大一些,是以会早日生产。
等徐诗敏这一胎瓜熟蒂落,男孩也好女孩也罢,都会是府里最最得宠的孩子。
就在慕大太太满怀期待中,允姨娘落胎了。
那是一日午后,丫鬟匆匆来报,说是允姨娘午休时见红了,人这会子已经昏迷不醒,榻上全是血。
慕大太太正在午睡,一听这话脑瓜子嗡嗡的,忙不迭起身,慌乱地让人去请府医,自己则脚不沾地地过来儿媳院中。
徐诗敏还在别处料理庶务,人不在。
一院子的丫鬟都六神无主,慌作一团。
府医还没到,慕大太太先去房中瞧了一眼。
掀开被褥,却见允姨娘下身鲜红,触目惊心,再瞧她昏迷不醒,连唇色都隐隐发白,哪里是午睡正酣,分明是落胎导致的昏厥。
慕大太太是过来人,这一眼就心中有数了。
这一胎怕是没了。
徐诗敏得到消息赶回来,与府医几乎是前后脚进门。
慕大太太不准她去允姨娘的房中,只让她回屋好生歇着。
“这里有我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还不赶紧去躺着。”
“可……”
“要是这一胎保不住,也是她自己没福气,你如今先紧着自己的肚子才是要紧,别光顾着料理妾室。”慕大太太一番话说得徐诗敏无法反驳,只能乖乖听从。
她回了正屋,命人关上门窗。
任凭外头闹得如何,她都充耳不闻。
待身边丫鬟尽数退下,只留盈袖,她才缓缓开口:“都收拾干净了吧?”
盈袖目中有警惕,点点头:“奶奶放心。”
“好。”徐诗敏深吸一口气,像是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面上是说不出的慵懒懈怠,“且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吧,我瞧她像是命薄的。”
盈袖垂眸,没敢吭声。
到了下午晌,府医无力回天,宣告允姨娘这一胎彻底保不住了。
待慕淮安回来,又是一个糟糕的消息——小产导致血流不止,允姨娘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听到小厮的回话,慕淮安面上一阵错愕。
早晨出门前,他还是在妻妾的陪伴下用的早饭。
这晚上归来,其中一人已经阴阳相隔。
半晌,他说:“好生安葬了吧。”
徐诗敏哭红了眼睛,一个劲地自责:“都是我不好,允姨娘在我院中,合该我负责照顾的,怎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
她哭得激动悲伤,任谁见了都不忍。
何况她自己还是孕妇。
慕大太太虽难过,但想起自己还有另一个希望,忙不迭地又去宽慰儿媳,生怕她因过于激动伤着身子。
“不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星,命苦福薄,也是她自己不争气,你犯不着这样难过,万一动了胎气你让我与你爹爹,还有淮安这日子怎么过?”
徐诗敏在婆母的关怀下,总算渐渐止住了哭泣。
慕淮安问:“大夫怎么说?”
“只说是血行不畅,又说这一胎可能本就有问题,月份越大越危险,只不过早起诊脉时无法察觉,这本就是稀罕事,不凑巧发生在她身上罢了。”慕大太太说着,一阵唏嘘。
“就没有旁的不对?”慕淮安又问。
徐诗敏用帕子拭泪,闻言动作略顿了顿。
“还有什么旁的不对?”慕大太太诧异。
“说不定……是有的。”徐诗敏抬眼,“母亲忘了么,咱们府中先前请来的那尊送子观音像,自从请了来,家中就出了这样的事;虽说怪力乱神的事情不好说,可儿媳心中总是惴惴不安,若没有这尊送子观音像,或许允姨娘这一胎还能保得住。”
话音刚落,她又吓得轻轻掩口,“是儿媳失言,儿媳年轻什么都不懂,还是母亲说了算吧。”
慕大太太一听,也心生疑窦。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开始没人提,也就这么过去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甚至不需要假以时日,便能抽枝发芽,越长越大。
“咱们府里不必说这些不着调没证据的话。”慕淮安眉色沉了沉,“一尊观音像而已,能做什么?”
徐诗敏垂眸不语。
慕大太太却道:“话也不能这样说,我觉着诗敏这话也对,有些事情或许就这么巧,我说呢……难怪当日与这虞四婚事不成,反倒给你连累了一堆麻烦事,如今瞧来这丫头还是在克你,当日没成婚是对的。”
“娘!”
“这次受损的,是你的骨肉,娘不能不在意。”
慕大太太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这送子观音像不能要。”
“那你想如何,给人家送回去?那不是打人家的脸么?”慕淮安有些不耐了。
“不如毁了吧。”徐诗敏温婉提议,“母亲只管交给下人去办,这事儿咱们府里自行解决就成,不必传到外头去。”
这话滴水不漏,就连慕淮安都挑不出错。
最终,慕大太太还是同意了儿媳的提议,交给身边一个婆子去料理。
大约是院子里出了人命,晦气不吉利。
慕淮安歇在了书房。
而徐诗敏也挪去了另外一边的院子安置。
新住处要料理的事务繁多,丫鬟婆子以及管事妇人们奔走劳碌,停不下来。
谁也没注意,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怀抱着一只灰突突的匣子从偏门悄悄快步而入,很快进了徐诗敏的正房。
盈袖接过,又给了那小丫头一把大钱,以及一碟子果子。
小丫头欢天喜地。
徐诗敏抹着香膏,瞥了眼:“拿来了?”
盈袖打开匣子,里头赫然静静躺着一尊送子观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