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杏仁白的外衫配鹅黄的襦裙,鲜艳的绣边却是遍地百花的纹样,以浓翠淡绿为底,这一身说不出的明丽昭昭。
人往那儿一站,顿觉整个屋子都亮堂了。
这位贵族小姐生得也不错,柳眉杏眼,薄唇小口,用了点点胭脂,越发显得娇柔怯怯,如弱柳扶风,自有风流。
她小心翼翼瞥了一眼虞声笙,随后福了福,轻咳了一声道:“见过表嫂。”
闻昊渊喊黎阳夫人一声姑母,而这小姐则要称呼黎阳夫人婶娘,这么称呼虞声笙倒也没什么错。
毕竟论亲戚,还是以闻家这边为主。
虞声笙当即笑了:“这是哪家的姑娘,今儿我也算开了眼了,竟还有这般标致的人物,莫不是月里嫦娥下凡了吧。”
“你就别跟她玩笑了,我这丫头最是脸皮薄,你瞧瞧,你才两句话她就羞得不敢见人喽。”赵大伯母笑得咯咯直乐。
那赵小姐已经躲到母亲身后去了。
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细细打量着虞声笙。
又说笑一番,虞声笙亲自领着人去后院安顿。
见到这处院落干净敞亮,里头的布置也富丽典雅,赵大伯母暗暗点头,心中道了个可字。
略休整后,虞声笙便退下,将这儿留给黎阳夫人与她的妯娌好好叙旧一番。
其实在虞声笙看来,本也没什么旧可以叙的。
黎阳夫人是为了避开被吃绝户,才千里迢迢回到京城。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为难他们一家孤儿寡母的,就有赵大伯母的丈夫。
垂眸轻笑着摇摇头,她感慨——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这弯弯绕绕的内宅亲眷关系,一个不慎,就能满盘皆输。
虞声笙不擅长这些,所以她躲得远远的。
晚饭也是命厨房将饭菜送去赵大伯母处,理由也很正大光明——赵大伯母一行舟车劳顿辛苦了,刚抵京不久,应该好好清静休息一番。
这理由让赵大伯母也挑不出错。
当晚,瞧着满桌丰盛的酒菜,赵大伯母卸去了一日的疲倦,在婆子丫鬟的伺候下开始用饭。
“阅儿,你瞧这将军府如何?”赵大伯母轻笑着问女儿。
赵阅儿一改方才在虞声笙面前的软糯羞怯,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势在必得的欲望:“到了京城方知娘所言不虚,咱们家里如何比得上。”
尤其是这将军府的大气富贵。
瞧瞧那门口的大门,那一对器宇轩昂的石狮子,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园子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眼睛瞧都瞧不过来了。
再看看晚上的菜色,那将军夫人说了,这只是家常,却也奉上了外头难得一见的鸽子蛋,还有另外几样珍馐,是赵阅儿从前见都没见过的。
浅浅用了两口饭菜,她又想起出发前娘亲说的话,忍不住追问:“您说……咱们过来是为了把婶娘带回去,可如今瞧着,叫女儿留下也未尝不可,我瞧那将军夫人的颜色也就一般,女儿可胜她百倍了!”
“女儿家的,怎好说这话?你的婚事我自有主张,还轮不到你为自个儿张罗。”
赵大伯母话说得严厉,可眉眼间的笑意却不减,显然是赞同女儿的话的。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不过,眼下头等大事是把你的身子养好,一切容后再议。”
“是,全听母亲的。”
威武将军府多了一房远房亲戚,其实日子过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虞声笙要算的,不过是多了一笔开支。
但对于庞然大物一般的将军府,这点开支又算得了什么?
待赵大伯母安顿几日后,虞声笙便以将军府的名义请了京中名医给赵阅儿看病。
一连看了好几位杏林高手,得出的结论都是胎里带的不足之症,只能后天以珍稀药材慢慢养着才行,且对女子生养这一项上有很大的阻碍。
虞声笙一开始听了半天没听明白。
还是黎阳夫人一语道破:“就是她天生身子弱,怕是以后难有子嗣。”
虞声笙讪讪。
这还是真是个尴尬的结果。
得知消息后,赵大伯母哭了两日。
到哪儿都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
赵阅儿更是伤心不已,日日以泪洗面。
虞声笙看在眼里,也没有急在心里,这生孩子的事情她说了不算呀,她既不是赵阅儿未来的丈夫,也不是什么擅长千金一科的大夫,爱莫能助,是她此刻最大的态度。
后来,见她们母女整日愁容满面,虞声笙便说可以帮她们请一请宫中的太医。
闻言,赵大伯母欣喜若狂,差点当场给她跪下了。
赵阅儿更是感激涕零:“好嫂子,我无以为报,若能医好我这病歪歪的身子,叫我往后给你做牛做马,替你分担都成。”
分担?
分担什么?
虞声笙敏锐地抓住了某一个重点。
她装作没听懂,笑得越发和颜悦色。
拉着赵阅儿的手,她眉眼弯弯:“阅儿妹妹说哪里话,你是府上贵客,什么分担不分担的,只管安心住着就好。”
要请太医,少不得要闻昊渊出面跟宫中通融一二。
没等虞声笙开口,黎阳夫人便主动请缨,说自己舍了老脸进宫去求皇后娘娘恩典。
她的主意向来正,办事也叫一个利索。
早上用饭时才跟虞声笙说的,下午晌人太医就奉命登门了。
这效率,让虞声笙自愧不如。
派来的太医也专长千金一科,到底是入选太医院的能人了,他给的结论与宫外的大夫不太一样,他的意思是能治,只是要花费些时日,代价也不小。
双方约定,太医每隔三日登门请脉看诊。
送走太医,赵大伯母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望着天,口中不断念着佛号:“真是佛祖保佑。”
虞声笙道:“还是应该感谢姑母,若不是姑母进宫求了皇后娘娘,怕太医也来不了这样快。”
这话说得太直白,赵大伯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她连连附和:“是呀是呀,瞧我这老糊涂的,一高兴起来什么都忘记了,好弟妹你可别往心里去。”
黎阳夫人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哪里话。”
办完了要紧的,说完了好听的,接下来该说说彼此都不爱听的话了。
赵阅儿用了几日药,觉得身上暖暖的,似乎与从前也有了些欣喜的变化,她不由得暗自雀跃。
赵大伯母眼瞅着差不多了,这一日便趁着与黎阳夫人唠家常的功夫,打开了话匣子。
“论理这话不该我说的,可你我妯娌做了这些年,你的人品我是最信得过的,断不会信外头那些人的传言;我家那口子原先也气你气得紧,我也跟着劝,可你也知晓,我一妇道人家,哪里能做得了男人的主?”
她边说边轻轻拭泪,“我晓得你委屈,你这一房没了男丁支撑门户,如何不难呢……”
黎阳夫人眉眼微动,依旧没开口。
放在桌案上的手却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藏于袖中,隐隐握成拳。
赵大伯母又说了一圈的话,黎阳夫人却没有心情再听。
“大嫂子有话不妨直说,这般兜圈子可不像是你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