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慕淮安从未怀疑过虞声笙对他的心意。
刚刚及笄的少女带着烂漫天真。
她的脸上还有尚未褪去的懵懂莽撞,初来京城,什么都不明白,什么也不会,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笨拙地摸索。
她会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糕点送给他,会在快要下雨之时候在他办差的府门外,只为了给他送一把伞……虞声笙那双眼睛生得极好,干净明澈,看向他时会带着自然而然的倾慕。
湿漉漉的,又凉凉的,甚至小心翼翼。
慕淮安自少年时起,身边就不缺爱慕者。
什么荷包香囊璎珞,只要他想要,多的是美貌怀春的少女给他送。
虞声笙真的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她甚至连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张口就是直白简单的大粗话。
慕淮安想不通,这样的虞声笙凭什么现在又说从未对他有过情意?
就算他们如今已经划清界限,她有必要说得这样绝么?
苦涩不甘,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日瞧见虞声笙与闻昊渊琴瑟和鸣、相偕而过的景象,他就越发憋闷。
不知何时回到府中,耳边唠唠叨叨的都是徐诗敏在说话。
“我也不是想瞧着妹妹过得不好,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妹子,她若能好,往后与咱们府上也是一份助力不是,偏这般任性……哎!”
慕淮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次数一多,徐诗敏如何察觉不到他在敷衍自己。
有些不快地抿了抿嘴角,她又道:“爷如今越发冷淡了,与你说话都是这般爱答不理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我不会伺候爷,还是旁的什么,你总要说出来让我知晓,别总是挂着个脸!”
“也没什么。”
慕淮安回过神来,貌似无意地揉了揉手腕,“过两天允娘进府,你准备一下就成。”
徐诗敏还在想着如何跟丈夫说妹妹的婚事,冷不丁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傻了。
“谁?允娘是谁?”
“她是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与我做妾也算够了,回头你们二人在内宅中互相帮衬着便可,她性子柔弱,最是怯懦,你好好照拂着她便是。”
慕淮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挑在这个时候说。
徐诗敏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
“你放心,你依然是正头奶奶,无论是谁都越不过你去。”
这句安慰听来如纸一样单薄,没什么意义。
慕淮安也觉得有点尴尬,轻轻咳嗽一声,起身去了外书房。
直到盈袖过来,徐诗敏才渐渐缓过神来:“你方才也听到了?”
盈袖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用力地点点头。
“呵……我还有脸笑话旁人,我自个儿这边都没手捂了,才成婚多久啊,这就要领妾室进门了!”
话音刚落,盈袖咚的一下跪在她跟前:“奶奶别生气,有件事奴婢其实没有立马告知奶奶……”
“难不成你也爬上了大少爷的床?!”徐诗敏已经草木皆兵。
“奶奶明鉴,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背叛奶奶啊!奴婢自幼就在奶奶身边服侍,承蒙老爷太太垂青,又得奶奶垂怜,才能一直伺候在奶奶左右,奴婢是万万不会动这个念头的!”
盈袖慌乱不已,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下来。
见贴身丫鬟这么哭诉,徐诗敏才略感安慰。
却听盈袖又道:“上回……收拾床铺时,奴婢发现了一枚璎珞,瞧着不像是奶奶的,更像是外头带进来的。”
“东西在哪儿?!”徐诗敏怒不可遏。
盈袖抹了一把泪,忙起身回了一趟厢房,将藏好的璎珞送到主子跟前。
那是一枚红得鲜艳欲滴的璎珞。
可见手艺不错,每一处都极尽巧思。
下头还坠着一小块同心玉,玉面上雕刻着允安二字。
允娘,慕淮安……
徐诗敏恨到极点,硬生生要咬碎一口银牙。
盈袖见她面色阴沉,显然是气得狠了,忙又劝道:“奶奶别气坏了身子,凭她是谁,也越不过奶奶去!”
捂着心口,徐诗敏闭上眼,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到底年轻,她不愿逆来顺受。
当晚,她便领着几个贴身的丫鬟婆子回了娘家。
徐大太太只觉得头疼,刚解决完小女儿这边,大女儿那头又出了岔子。
“儿女都是债啊!”她一边吃着清火宁心的茶,一边感慨万千。
有道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徐大太太发现自己竟还有苦中作乐的乐观情操,也是啧啧称奇了。
大约冬日里总有点不一样的故事要发生。
内宅中,总也绕不过妻妾二字。
虞声笙本以为自己的生活平静,没想到在闻昊渊离开的第三天,这份平静就被打破了。
先是守着外头偏门的小厮来报,说什么门口来了个陌生女子,口口声声说要见威武将军府的女主人,并送上了一方雪帕。
帕子上写着一首情动意切的香艳小诗。
就着那涓涓红砂,确实鲜艳夺目。
像虞声笙这种没多少文化素养的人读来,都觉得满口留香,心颤意动。
但很快,她就被泼了一盆凉水。
这女子自称露娘,是闻昊渊出征在外时的相好。
那方雪帕就是二人的定情信物。
能怎么办呢,只能把人先请进来再杀……啊不对,是把人先请进来再说。
虞声笙抿抿嘴角,觉得婚后自己从前隐藏的性子都快瞒不住了,这样不好,不利于身心健康,也不利于目前幸福美满的生活氛围。
她对着镜子笑了笑,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好看的弧度。
今瑶在一旁瞧了,只觉得心里毛毛的。
不一会儿,那自称露娘的女子袅袅婷婷地来了。
她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了个伺候的丫鬟,唤作翠儿。
到了虞声笙跟前,露娘盈盈拜倒,端的是柔美怯弱,弱不禁风,楚楚动人。
虞声笙好声好气地让她起来,坐着说话。
露娘操着一口不知哪里的方言,说起话来格外柔软,每一句的话尾处都像是带了一把小钩子,勾得人心痒难耐。
她简单说了自己与闻昊渊的相识相好的过程。
还说闻昊渊走之前与她信誓旦旦,说在京城完婚后,不日便会派人来接,露娘也是等到了书信,才大老远启程赶往京师。
大概前因后果,虞声笙已经知道了。
她摆摆手,示意露娘不必再说,吩咐金猫儿:“你去将一处闲置的院子收拾出来给露娘二人住着。”
金猫儿应下,转身去办。
露娘又惊又喜,不由得红了脸颊,又起身拜倒谢恩。
“不必谢我,既来了我府里,我自然要将你当成客人来待。”虞声笙笑得温和。
客人?
闻言,露娘有些面上挂不住:“奶奶有所不知,将军说了的,要我进府后以奶奶为主子,凡事听奶奶的,府里的一干庶务也要多多替奶奶分忧。”
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虞声笙仿若没听出来似的,继续笑眯眯:“辛苦你了,只是……将军尚未回府,无人见证,我又怎敢喝你敬的茶,又怎敢让你为府里操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露娘哑口无言,只好垂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