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彩云本是郭老太太房里的一等大丫鬟。
她并非家生子,而是后来采买入府。
模样好,心灵手巧,又体贴入微,凭着自己的本事博得了郭老太太的欢心,曾一度成为老太太房中的第一人。
凭他什么婆子管事见了彩云,都要恭恭敬敬称一声姑娘,俨然半个主子。
就是这样风光,她却犯了一件不该有的错处。
她竟与外院的一管事有了私情,还送了荷包璎珞等物。
郭老太太目下无尘,最是见不得这样的事儿,东窗事发后,她便做主撵彩云出府。
到底是跟在身边尽心伺候了数年的丫鬟了,郭老太太也不忍心做得太过,许她带走这些年积攒的金银细软,还让账房给她结算了当月的月例,算得上仁至义尽。
彩云哭哭啼啼地不愿走,只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可那荷包是她的手笔,老太太原先亲眼瞧见她绣的,如何能假?
偏彩云也说不出个证据,只晓得哭。
老太太心烦又心疼,更生怕自己心软,直接让人将她从偏门撵了出去。
谁也没想到,彩云并未另谋出路,再见面时她已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连尸身都不完全。
再细查之下,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与年轻管事有私情的,并非彩云,而是郭大人的一房妾室。
这妾室姓钱,府里称作钱姨娘。
生得倒也有几分姿色,一把好嗓子能把曲子唱得绕梁三日,堪称一绝。
钱姨娘本仗着年轻貌美,入了大学士府就想着能早日生下一子。
可惜,她是郭大人同僚相赠,本就不被郭大人喜欢。
倒也宠幸了一段时日,很快就被冷落下来。
钱姨娘心有不甘,可上头大太太在内宅里根深叶茂,她如何能敌?
只能日日揽镜而叹,可怜自己的种种不平。
再后来,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跟外院的一年轻管事勾搭在一起,一个是貌美无宠的姨娘,一个是能干体壮的管事。
越是隐秘不发,越是勾得人心痒难耐。
彩云偶然间一次撞破,叫二人惊慌不已。
其实彩云那日只瞧见了管事抖抖索索穿裤子的样子,并未看清楚与他相好的女子是谁。
彩云羞得满脸涨红,退到廊下啐了一声骂道:“青天白日的,你就这般孟浪,仔细叫老爷太太知晓了扒了你的皮!!”
她骂完就走了。
哪晓得心虚之人根本经不住这种内心的折磨。
钱姨娘便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去给老太太请安的功夫,瞧见了彩云放在针线篮子里还未完工的荷包璎珞等物,一股脑顺走了。
接下来便是补上几针,再添作彩头让人送给另一个管事。
阴差阳错下,既解决了彩云这个目击者,又将与自己争权夺势的另一个麻烦也给解决。
彩云留不下,那另一个管事也是倒霉的份。
至于彩云之死,官差在钱姨娘的屋子里搜出了毒药。
与彩云体内的毒素是同一源头,这便是物证了。
这桩案子带了些许桃色暧昧的色彩,外头议论纷纷,郭大人的脸上很不好看,这绿油油的帽子谁戴谁笑不出来;于是称病告假,在府中一歇就是好几日。
见府中气氛压抑低迷,郭文惜也加紧尾巴做人,不敢在父母跟前跳脱,生怕被迁怒。
可无人之时,她到底憋不住,拉着白夫人嘀咕:“嫂子,我总觉得奇怪,要是那钱姨娘做的,为何不把尸体丢得远一些,何必又藏回咱们府里呢?这不是……迟早瞒不住的么?”
白夫人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正色道:“你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少说这些个腌臜污糟之事,免得脏了你的口舌,也污了我的耳朵。”
她拉着小姑子,语重心长,“在府里可不许再提了,母亲为这事儿愁得头大,父亲更是气母亲约束内宅不力,你这会子再多嘴多舌的,回头被罚了可别怪嫂子护不住你。”
郭文惜吐吐舌尖,只好安静下来。
很快,白夫人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时候并非你躲着,事情就不会来找你,该你的始终是你的,逃不掉。
刚劝导好了小姑子,白夫人就被郭大太太叫去了房中。
丫鬟们都屏退至廊外,屋子里头只有郭大太太以及身边的心腹嬷嬷。
郭大太太面容憔悴,强打精神:“叫你来也没旁的事,喏,这是备好的礼物,拜帖已经送去威武将军府了,明儿一早你就去拜访。”
白夫人瞬间明白,暗暗叫苦。
可婆母的吩咐,她又不能拒绝,只能福了福应下。
话说回虞声笙那头,明日她的忙得紧,光是登门拜访的贵妇就有两位,一是白夫人,另一位则是许久没有见面的徐大太太。
忙完了庶务,她先见的是徐大太太。
徐大太太来访为的就是自家闺女的婚事,是专程来打听石府少爷的。
谁让她家小女儿被宠坏了,自己坚定的事情谁来说都不听。
这两日,他们夫妇稍微严词了些,徐心敏竟哭哭啼啼地要去寻短见,可把两口子吓坏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徐大太太思来想去,自己不方便直接登石府的门,又与黎阳夫人没多少交情,唯有和虞声笙这个晚辈曾有数面之缘,便硬着头皮拜访。
虞声笙得知她的来意,随手起卦,笑道:“缘分自有天注定,大太太又何必太心急,令千金与石府少爷注定要有一段短暂的婚缘,还请大太太静观其变。”
徐大太太一肚子的草稿都没派上用场。
被这话堵得脸色发青,嘴唇颤抖。
末了,她浅浅呷了口茶,起身拂袖而去。
多少有些不礼貌了,但虞声笙决定不跟她计较。
起身晃悠了一会儿,又迎来了第二位客人——白夫人。
比起徐大太太,白夫人就显得有些青涩稚嫩,虽是内宅的一房正头奶奶,但遇到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还是叫她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虞声笙也是早有准备。
她算准了今日自己有两笔意外之财。
既受人钱财,就该与人消灾。
于是她笑眯眯道:“白夫人不必挂怀,我与府上千金交好,本就是一份善缘,此番之事说来也是府上无辜,平白被牵累。还请夫人转告贵府老太太、老爷太太,我并非多事之人,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我还是明白的;只盼着贵府能早日走出阴霾,年节也不远了,到时候咱们两家说说笑笑的,岂不美哉?”
白夫人顿觉松了口气:“可不就是这话么,夫人当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便宜,有些难以启齿的话,人家一点即通,根本无需多费口舌。
虞声笙话锋一转:“不过……府上这事儿,或许还没完。”
闻言,白夫人立马心揪紧了。
“案子已经在办了,疑凶也缉捕归案,还有……没完的么?”
虞声笙算过大学士府这桩案子,疑云重重,竟有几分与自己相关的迹象。
但凡经事,皆有缘法,她明白天道让她窥见彩云的尸首,就一定还有后话。
“敢问,那冤死的彩云姑娘的另一半尸首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