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山给的龙鳞金锭,是经过熔炼提纯的,而眼前这些,是未经任何加工的、最原始的状态!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想法,如同野火般在他脑海中燃烧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用柴刀撬下几片指甲盖大小的、边缘相对锋利的原生龙鳞金薄片。
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
他放下柴刀,又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他离开工坊时,顺手揣在怀里的几块边角料:一块质地细密均匀的黄杨木,一小块打磨过的牛角片,还有一小段韧性极佳的牛筋。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危险和压力都被隔绝。
这一刻,他不是逃亡的匠户,而是那个站在精密仪器前、掌控毫厘的八级钳工!
火光跳跃,映照着他沾满煤灰和血痕的侧脸。
他的动作开始了。
没有尺规,没有刨凿。
他先用手指反复摩挲感受黄杨木块的纹理走向,然后将其在粗糙的岩石上缓缓摩擦,利用岩石的天然平面和自身的控制力,硬生生将其几个大面磨得相对平整!
接着,他拿起那片最锋利的原生龙鳞金薄片。
这薄片边缘并不规则,带着天然的锯齿状毛刺。
李鸣将其尖端抵在牛角片上,用另一块石头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敲击龙鳞金片的尾部。
“笃…笃…笃…”
声音细微而富有节奏。
每一次敲击的力道、落点都经过精确控制。
他不是在蛮力敲打,而是利用震动和韧性,引导着龙鳞金片自身的延展性!
只见那薄如蝉翼的暗金色边缘,在持续的微力敲击下,如同拥有了生命般,那些细小的毛刺和凸起被一点点“驯服”,逐渐变得平直、锋利!
这简直是在用石头进行纳米级的“冷作硬化”和“精研”!
汗水顺着李鸣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岩石上。
他的手腕稳定得如同焊死的钢铁支架,呼吸都调整到最细微的节奏。
终于,一小段大约半寸长的边缘,被他硬生生“敲”成了笔直如尺、锋利如剃刀的刃口!
他用这根自制的“龙鳞刻刀”,开始在平整过的黄杨木块上刻画。
没有图纸,所有的尺寸和结构都清晰地印在他脑中。
刻刀在细密的木纤维上划过,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留下比头发丝还细的、深浅一致的刻痕。他刻画的,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擒纵叉轮廓!
这需要对手腕力量、角度和木料特性的精准把握达到巅峰!稍有不慎,不是刻刀崩断,就是木料碎裂!
时间在绝对的专注中流逝。
当那个比指甲盖还小的擒纵叉雏形在木块上浮现时,李鸣停下了手。
他拿起那根坚韧的牛筋,用龙鳞刻刀小心地将其剖成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细丝。
这需要的是稳定到极致的手感和对材料韧性的深刻理解!
然后,他拿起另一块形状不规则的星纹铜小结晶。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打磨,而是直接利用其天然的、相对尖锐的一个棱角。
他将这块星纹铜抵在刚刚刻好的擒纵叉雏形的一个关键受力点上。
然后,他拿起一块光滑的鹅卵石,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鹰。
“嗒!”
极其轻微的一声脆响。他用鹅卵石精准地敲击在星纹铜结晶的一个特定面上!
力量透过坚硬的星纹铜,瞬间传递到其尖锐的棱角上,如同最精密的冲压机床!
棱角如同微型冲头,在黄杨木擒纵叉的那个受力点上,精准地“冲”出了一个光滑、圆润、深度恰到好处的微型凹坑!
一次成功!毫厘不差!
李鸣用牛筋细丝穿过这个凹坑,作为微型的轴孔。
一个利用天然矿石、在绝境中纯手工打造的、粗糙却蕴含着精密原理的擒纵叉核心部件,在他沾满煤灰和血污的手中,初具雏形!
火光下,那暗金色的龙鳞刻刀、幽蓝星纹的微型冲头、细密的牛筋轴,还有黄杨木上清晰精准的刻痕,构成了一幅在原始蛮荒中诞生精密文明的奇异图景。
李鸣看着手中这个小小的、承载着希望和时间的零件,眼中疲惫尽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燃烧的火焰。
技术,就是他的武器,是他和清瑶在这绝境中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就在这时,洞口方向,隐约传来了鹰扬卫番子用刀鞘敲打洞壁、探查空洞的声音,还有王振那压抑着暴怒的嘶吼:
“搜!给我仔细搜!他们一定躲在哪个耗子洞里!挖!撬!把能搬动的石头都给我搬开!”
李鸣眼神一凛,迅速熄灭火折,将刚刚完成的微型部件小心藏入怀中,然后轻轻握住了苏清瑶冰冷的手,身体紧绷如弓,做好了随时搏命的准备。
黑暗中,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和洞外越来越近的、如同催命符般的敲打声。
与此同时,锦绣商会后堂秘室内。
烛火通明,檀香袅袅。
沈千山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镇纸,眼神却深不见底。
他对面,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精壮汉子,正是他暗中派去接应李鸣的心腹护卫陈五。
“属下无能!晚了一步!”陈五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懊恼,“赶到济世堂时,鹰扬卫的人刚撤走不久,留下暗哨盯着。
属下不敢打草惊蛇,远远跟着李鸣兄弟留下的痕迹,追到了西郊废矿。
但……矿洞入口已被鹰扬卫的人封锁了!
看架势,王振那厮亲自带人进去了!”
“废矿?”沈千山手中的玉镇纸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倒是会找地方。王振亲自进去了?
看来那‘赦罪玉符’的诱惑,比老夫预想的还大。”他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不知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
“掌柜的,怎么办?王振心狠手辣,李鸣兄弟带着病人,恐怕……”陈五脸上满是焦急。
沈千山抬手止住他的话,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吹了吹浮沫,却并未喝。
“急什么?李鸣此子,老夫没看错的话,是块真正的顽铁。